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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家現在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死對頭, 平日裏誰比誰早開了門都要算計上一小會兒, 夥計們一打照面, 完美诠釋了什麽是相看兩厭。

以往走路都要争一下的兩家人, 今兒卻轉了性兒, 遇到段無憂竟收住了步子,這種克制在段無憂眼裏就成了伏低做小。

今日不趕巧被人堵在了門面上,新棠自認倒黴, 默默的站在陳阿生身後等着段無憂上來尋釁,只盼着這塊膏藥趕緊的撒完頗了事。

新棠耳邊着聽急促的一聲“少爺”剛落, 緊接着便是皂靴響動的聲音。

“喲,這不是陳掌櫃嘛,好些日子沒見您了, 最近可還好?”

陳阿生皮笑肉不笑,“拖您的福,上次的傷全好了,沒讓您得着樂子,真是見諒。”

京中的潑皮和有名的老街泥鳅之間的明槍, 本該是一場好戲的,奈何發生的時間不對, 新棠輕咳一聲, 示意他速戰速決。

陳阿生明白了她的意思,挂上了一幅和氣生財的面孔,往後退了一步,“段少爺, 貴人事多,你先請。”

這下子可是給足了段無憂面子,新棠都聽見了段無憂身後那一群家丁不陰不陽的哼笑聲了,意思無非就是嘲笑他們還是得向段家低頭。

段無憂也聽到了身後的聲音,他唬着臉趕蒼蠅似的把人趕走了,“滾滾滾,一群沒見識的敗家玩意兒!”轉而哥倆好一樣生拉着陳阿生去了一另外一邊兒,他的注意力全在陳阿生身上,至于身後的那個低着頭不起眼的人并未分去他的注意力。

光天化日之下,不知道姓段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陳阿生料想他也不敢在鋪子門口做出什麽草菅人命的事來,被他硬拽着去了一邊兒擺了擺袖子,不甚熱情,“我一介平民,段少爺有話就直說吧,陳某雖只是一個小小的掌櫃,但是身後卻還是有着大當家的,段少爺做事也別把人往絕路上逼,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

這筆舊帳翻的有些尴尬,段無憂忙道,“陳掌櫃說得正是,說得正是,上次吧,是家裏那些沒長眼的下人擅作主張犯到了掌櫃頭上,您看看大人不計小人過,就別和他們一般見識?”

陳阿生:“......”

陳阿生退後步,一臉狐疑的把他從頭到尾的打量一遭,這一前一後跟換了個人似的,總覺着是被下了降頭。

“段少爺,你有話就直說吧,我等草民沒見過世面,彎彎繞繞的聽着累不是?”

段無憂賠着笑,“那我就有話直說了,掌櫃的您看看,有功夫可否引見一下太......引見一下您家的大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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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當家?

這大當家不是今天早上才新鮮出爐的嗎,對面的這麽快就聽見風聲了?陳阿生心思轉了三轉,轉身扯了扯衣裳,實際上是趁着這個間隙,看新棠還在不在身後。

新棠站在後面的那個柱子邊兒上,把兩人的對話一言不差的聽了個全,她感覺陳阿生和段無憂的視線在她背上掃過,最後移開了去。

陳阿生頓了頓,換上一幅漫不經心的語氣,“段少爺和我家大當家有舊?”

這話說出來有種看熱鬧的意味在裏面,段無憂現在主動把臉奉上來給人踩就做好了被人奚落的準備,“有舊、有舊,就是之前有些誤會,鬧得不是很好看,我這不是現在醒悟了麽,所以就找掌櫃你打聽打聽大當家什麽時候有時間,方便小聚一下?”

陳阿生略一沉吟,想着怎麽答他再能套出點線索出來,段無憂今天這一出沒頭沒尾、沒商沒量的,問得他一頭霧水,他估摸着新棠肯定是知道內情的,但是眼下她沒站出來,他也不能逼她出頭。

段無憂以為他是在考慮,又道,“不瞞你說,這三家鋪子當時我給的時候是吝啬了一點,那不是情況不一樣嘛,你轉告大當家,他現在想要我段家多少間鋪子,我段家都雙手奉上,絕無二話,就......就請他老人家看在家父多日求見已經病倒的份兒上,撥冗見見家父一面。”

陳阿生已經确定兩人在這裏是雞同鴨講了,恰在此時,身後有了動靜,新棠沒再等陳阿生,大步踏過門前的臺階,湧入了街上的人流中。

陳阿生阻止不及,忙推開身前擋着的段無憂,追着人去了。

段無憂眼見着好不容易逮着的人又跑了,氣得叉腰大罵,門口有夥計探頭探腦,被他一腳踹在門上狠狠的吓了回去。

護衛又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少爺,您說這法子有用嘛,咱們這樣真的能見到太子殿下?”

他們守這兒幾天了,除了那個滿身銅臭的陳阿生,連個太子的影子都沒見着。

段家押錯了寶,三皇子都通了外敵了,就算跟着蠻夷人打了勝仗,有朝一日回了京也會被唾沫淹死,他們段家可是要做名正言順的功臣,萬萬不能惹上這一身腥。

段無憂一巴掌打過去,打得護衛頭上的帽子一顫一顫的,“沒有用也得等,眼下太子當權,宮裏跟個鐵桶一樣,我段家在朝中的人手都被肅清了一大半了,接下去等死吧就,我爹也是的,活了大半輩子眼睛也沒擦亮過一回,倒叫我這根獨苗兒受這種罪。”

“老侯爺這不也是沒法子的事嘛,誰讓太子油鹽不進呢,依奴才看,這鋪子說不定早被轉手了。”

“不可能!那鋪子可是上過聖旨的,上面還有玉玺寶鑒,諒他李懷執再狂妄也得愛惜一下自己的羽毛,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落人口實。”

段家這一大家子,糊裏糊塗的謀上了長樂候的爵位,大的立場沒有,小的自作聰明不斷。本身也沒有興風作浪的本事,到了段無憂這輩,才勉強靠上了個金靠山三皇子,暗地裏狠狠的長了一回臉,誰知道這靠山是鍍金的,皮一扒,裏面全是生了鏽的鐵。

段無憂的腦子在小聰明上一向是再通透不過的了,比之其他站錯隊、求而無門的世家,能從這裏另辟蹊徑也是其他人拍馬不及的了。

......

陳阿生追了新棠一路還是沒追上,最後只得放棄,在最後看見她的那個地方找了個小攤兒,點了碗打鹵面,邊吃邊等。

他自認活得灑脫,從不過多追問新棠的過去,但他仍然覺得她是一個謎。

一個像謎一樣、美麗又致命的女子。

他苦笑一下,吸溜了一口碗中的面,視線亂瞟,瞟到了攤頭的婦人正挑了面喂擀面擀得沒空擡頭的丈夫,那一刻,他不禁在腦中幻想新棠在小破屋的廚房裏下廚的樣子。

也沒什麽好想的,因為她從沒下過廚,只除了那一次的豆腐幹。

他譏笑她懶,她是怎麽說的來着?

哦對,她說,手的記憶和人的記憶一樣,做過了最想做的事,記住最想記住的回憶,至于以後改不改變她也控制不了。

瞧瞧這話說得神神叨叨的,欺負他沒上過幾年學堂。但她不知道的是,就算他沒上過幾年學堂,他也能從她當時的神色中看出她眼角眉梢藏起來的溫柔。

陳阿生大口大口的吞咽,心道,女兒家就是矯情,把洗手做羹湯這種百姓家常也能弄得跟鋪子裏的骨簪一樣,珍貴又難得。

他嚼斷了最後一根面,也及時阻止了自己心頭的澀意繼續蔓延。

人貴在清醒看得透,他可是陳阿生,一個要将買賣做遍南岐的人,怎麽會被那些虛無缥缈的兒女情長絆住。

新棠再一次狂奔到了“福臨天下”。

酒樓已經重新開張,生意紅火更勝從前,但是裏面的人卻不是她熟悉的面孔,她在大堂裏來來回回轉了好幾圈,終于在小二上菜的時候,從簾子縫裏看到了個眼熟的面孔。

新棠趁機跑了過去,一把把人抓住了,也顧不上禮節了,開門見山道,“酒樓開張,怎麽不見董掌櫃?”

被抓住的這人正是之前叫新棠“阿姐”的那個少年,看他打扮已經不是店小二了,俨然被提拔做了小管事。

少年還是那幅老實容易害羞的模樣,見了她倒是真的高興,“阿姐,許久不見你了,掌櫃他出遠門了,你來得不巧,今早才走。”

又晚了一步。

新棠有些難過,“殿下自那以後可有來過這裏?”

他搖搖頭,“殿下和應急哥哥都不曾來過。”

新棠說不上來心頭是什麽滋味,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腦袋,輕聲道,“我知道了,多謝。”

福臨天下四通八達,站在這裏常常會讓人覺得自己只是一只毫不起眼的蝼蟻,新棠被人推搡着一路到了街邊,睜着瞧着日頭發呆。

段無憂那般伏低做小想見太子一面,想必太子定是脫困了吧,升鬥小民的頭頂只有井口那麽大,想惦記一個身在遠方的人,也只能依賴心中那一份挂念。

心中有聲音在問不然呢,難道你還要進宮嗎?

情誼之可貴在于雪中送碳,而非是錦上添花,錯過了這個時候,再找什麽理由都顯得蒼白無力。

罷了,那就做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升鬥小民吧。

新棠安靜的逆着人流往臨南大街去,冷不丁被人一把捉住了胳膊。

作者有話要說: 我急死了,在此發4!如果這周再不讓他們重逢,我就罰自己瘦5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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