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咬牙
下一秒,棠寧從夢裏驚醒。
眼罩滑落,屋裏還是只有她一個人,正午的陽光安靜地垂下,在窗臺下游移。
她心裏惴惴,心跳得飛快。擡頭看表,竟然才過去了一刻鐘。
“是個夢嗎……”
慢慢平複呼吸,她下意識摸摸嗡嗡作響的腦袋,心頭浮起莫名的悵然。她不确定這個場景到底是真實發生過,還是僅僅是她腦海中對蔣林野的YY。
可如果是夢,這也,也太……
“也太真實了……”
蔣林野在黑暗中擡頭,兩個人四目相對時,那一瞬間她的心悸與幻滅感,好像都曾經真實地上演過。
從小到大沒人敢這麽羞辱她,她想沖過去把他的臉按在地上踩一腳,可也就是生發那個念頭的剎那,夢境中好像生出一雙手,用力将她拉出來。
連這樣短的記憶也不想讓她面對。
棠寧用力眨眨眼,有點茫然。
她剛認識蔣林野那會兒,他真的不是這樣的。
老師特地把他們安排成同桌,企圖讓他去拯救她根本沒有救的數學。可他的成績實在好得過了頭,棠寧不想待在他身邊,青春期時隐秘的心思顯露無疑,每次考試成績下來,寧願跑遠路去問班長,也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全是錯題的試卷。
後來有一次班長生病請假了,愚蠢的棠寧連填空題都沒訂正完,被老師叫上臺寫題目,捏着粉筆對着黑板發呆三分鐘一個字也沒寫出來,又灰溜溜地夾着尾巴原路返回。
她趴在桌上背對着蔣林野,睜着眼睛一動不動。
像一只沮喪兮兮的小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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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天氣不好,窗外烏雲攢聚,教室內燈光打得很亮。
屋內安安靜靜,老師還在講題,棠寧蔫兒唧唧的,滿腦子都是“太丢人了”和“天氣果然渲染心情,古人誠不我欺”……
下一秒,感覺自己垂在桌上的馬尾被人動了動。
“嫌我講題講得不好嗎?”
蔣林野聲音很輕,是少年的聲線,謹慎的,禮貌的,溫柔的。
他低聲問,“為什麽總是舍近求遠,非要去問別人?”
大概覺得摸頭殺太親密,他沒有碰她的腦袋,只是伸出手,象征性地捏了捏她用來束馬尾的皮筋。
是一個薄荷色的皮筋圈,棉布質感,裏面有固形用的金屬絲。他手指修長,垂着眼,編花繩似的,将蝴蝶結兩邊都捏得豎起來。
像兔子耳朵。
像她。
棠寧被吓得不敢動。
睜圓眼睛,心跳如雷。
青春期時會喜歡一個人,一定是因為他身上有吸引人的品質。
那一秒她就明白了。
這種感情和錢與欲望都沒有關系,是一瞬間的心動。
“篤篤篤——”
棠寧抱着抱枕坐在床上發呆,想着想着心裏突然很難過,正一臉惆悵地打算把蔣林野從黑名單裏拖出來罵一頓再拖黑,就聽到敲門聲。
思緒一瞬回籠,她揚聲:“請進。”
簡薇小心地打開門,見老板已經醒了,松口氣:“不好意思打擾您休息了,但是蔣總剛剛打電話,說他送了點東西過來……”
棠寧嘆口氣,伸出手。
簡薇将手機遞給她。
“嗯?”開口就“喂”太沒禮貌,棠寧意味不明地哼了哼。
蔣林野一下子辨別出來:“你在睡覺?”
“嗯……”
她剛剛睡醒的時候,聲音總是很軟,連帶着整個人都是軟的。
蔣林野以前喜歡折騰她,也想不起來究竟什麽時候起,他連她窩在懷裏睡不醒的樣子都很少見。
看來這個電話打得不是時候。
“怎麽了?”但棠寧明顯不怎麽想跟他逼逼,“有事嗎?”
他聲音依舊清淡:“我幫你訂了午飯。”
“啊?”棠寧有點蒙,不明白這家夥怎麽突然讨好她,“你給我買了小火鍋嗎?有沒有叫年糕?”
蔣林野:“……?”
他什麽時候說要給她訂小火鍋。
“我負責你接下來三周的飲食。”但他并不關心,“簡薇會看着你吃完,盯着你忌口。”
男人聲音平穩,并非商量的語氣,只是通知。
“憑什麽?”棠寧一下子醒了,“我要吃紅油小火鍋!”
“棠寧。”蔣林野擡頭看鐘,“午飯時間很有限,我沒時間陪你鬧。”
她嘟囔:“可我一直很遷就你啊……”
她想起高中時,他偶爾會因為打籃球或者幫老師做事耽誤晚飯,她就順手幫他也把飯打好。
一模一樣的兩份,他不喜歡吃姜,她也跟着戒掉了。
但蔣林野顯然不喜歡回憶過去,依舊公事公辦,語氣稍稍軟了一些:“好,不吃白菜可以吃別的,但辛辣的東西你不能碰。”
“沒有火鍋的話。”棠寧舔舔唇,虛情假意地小心試探,“刺身也可以。”
“……”
蔣林野沉默半秒,冷漠地挂了電話。
***
棠寧快被氣死了。
她的午飯真的只有一盅白菜。
簡薇見老板坐在桌前,宛如一只憤怒的小鳥,忍不住提醒:“這是開水白菜。”
開水白菜,是一道四川名菜。
雖然聽起來就是水煮白菜,但它作為禦膳被傳承下來,對食材和湯料的要求其實非常高。
雞湯要輔以母鴨、排骨、幹貝和火腿蹄肉,熬到開水般透明的至清;白菜必須選将熟未透的大白菜,還只能用其中發黃的嫩心。且這道菜不是煮熟,而是靠高湯一遍遍淋澆燙熟的,白菜在碗裏緩緩盛開,如同花苞綻放。
道理棠寧都懂,但她看着這一盅湯,仍然感到弱小可憐又無助:“國宴白菜就不是白菜了嗎?”
她不爽極了。
現在覺得那個夢很有可能是真的,結合她醒來之後蔣林野的反應,她也不是沒可能被他虐待五年。
她怎麽就嫁給了這麽一個無情無義的渣男。
吃完這道味道一級棒的白菜,棠寧靠在總裁椅上,撫摸着自己暖洋洋的小肚子,悲慘地流下無形的眼淚。
下一秒財務進門,她立刻就興奮起來了,飛快地拭幹并不存在的英雄淚:“快來快來。”
財務也是逼逼群中的一員,從沒見棠總這麽熱情,以為她有什麽喜事。
于是她也跟着高興,喜氣洋洋地做完了資産評估。
棠寧聽完,兩只眼睛都亮起小星星:“這麽說,我還真的很有錢?”
棠爸爸靠地産發家,房地産商的流動資金很有限,她被困在父親的思維裏,忘了自己現在根本不在地産行業。
財務狂拍彩虹屁:“是呀棠總,您棒極了。”
“嗚。”棠寧發出短促的喜悅呼聲,“我現在就開始下單買小裙子。”
“您穿小裙子一定也特好看。”
“那我多買幾條!”
“那敢情好,衣櫃也塞滿了!”
一旁的簡薇:“……?”
怎麽又開始說相聲了!
她頭疼欲裂,連忙攔住老板:“棠總,您……您要不要再,再想一下……”
老板明明是最性冷淡的那種職場女性!除非社交場合,從來不買彩色小裙子的!怎麽出場車禍就像被相聲演員魂穿了一樣啊艹!
“簡薇。”棠寧苦口婆心,“我問你,人活着是為了什麽?”
“為了錢。”老板教她的。
“不,為了好看。”
財務:“老板說得對!”
棠寧循循善誘:“我再問你,賺錢是為了什麽?”
“為了更多的錢!”這也是老板教她的!
“不,為了更好看。”
財務:“老板說得對!”
簡薇:“……”
回去她就把那個彩虹屁群解散掉:)
***
夜幕籠罩,城市霓虹燈閃爍,車水馬龍,光芒好像被打翻,遠遠近近,連成一片。
黑夜像巨大無聲的容器,風裏帶着涼意,徐徐吹散雲層,露出滿天繁星。
蔣林野完成今天日程表上的最後一項工作,摘下鼻梁上的眼鏡,疲憊地捏捏山根。
五年前老棠總大病一場,出院後看到棠寧結婚就知道事情已成定局,索性游山玩水不再怎麽管事,現在整個企業的運轉,幾乎壓在他一個人身上。
擡頭看表,時針剛好跳到整點,九點正。
蔣林野思索半秒,松松領帶,站起身:“走吧。”
助理幫忙掃尾,連忙跟上。
公司裏還有很多人在加班,蔣林野給出的加班費非常優渥,大家幹勁十足。
然而食物鏈頂端的蔣總站在玻璃前,卻在面無表情地想:這些可憐的家夥,一定都沒有老婆。
他一邊往電梯間走,一邊打電話給簡薇。
簡薇事無巨細:“棠總今天下午叫財務來做了個資産評估,知道自己很有錢之後,就一直在買裙子。”
蔣林野沉默片刻,立刻明白了今天下午卡上那幾筆消費的去處。
他微頓:“我知道了。其他的呢?”
“聯系設計師,定制更多的裙子。”
蔣林野:“……”
他一時間心情竟然有點複雜。
這兩年棠寧的愛好越來越少,他們沒什麽共同話題,她偶爾表現得尖銳,總能輕而易舉地挑起他的怒氣。
事件的結果往往大同小異,如果能靠上床解決矛盾,就不想多費口舌。
挂斷電話,蔣林野沉默着,和助理一起進電梯。
數字飛快跳動,他沉吟一陣,突然開口:“你知道,有什麽好的廚師嗎?”
“啊,蔣總您要換私廚嗎?”助理知道老板家裏有一個私廚,淮揚菜做得一絕,“您要什麽菜系的,我去問問。”
“菜系倒是其次。”蔣林野想了一下,“有沒有那種——”
只是把這句話在腦子裏簡單過一遍,他就覺得這種要求腦殘極了。
可是他咬着牙,還是開口,沉聲問:“那種能把水煮白菜,做出紅油小火鍋味道的?”
助理:“……”
助理:“?”
***
棠寧今晚睡得很早。
她和蔣林野的婚房在玫瑰半裏,一個有名的富人區。住戶與住戶之間分隔得很開,但屋子面積依舊很大,他們家前院養着一池錦鯉,後院建有盛開着鳶尾花的玻璃花房,溫泉從山上引下,直接流入浴室。
棠寧吃過晚飯,泡在巨大的浴池裏,透過單向玻璃,看到外面碧翠的松濤。
空氣裏浮動着清淡的硫磺味,她身上傷口沒有好全,胳膊上很多剮蹭的痕跡甚至未結痂,不敢在水裏待太久,發了會兒呆就匆匆爬起來。
卧室設計倒很符合她的喜好,不是冷色調,床單是溫柔的薄荷色,讓她很想在裏面躺到地老天荒。
再加上,晚飯時家裏阿姨無意間說漏嘴的那句:“先生工作忙,經常在公司加班,有時候晚上就不回來過夜,所以不用準備他的飯。”
——棠寧整個人都很興奮。
“整張床都是我的了……”
不,整個房子!
她知道蔣林野有潔癖,要不是這張床她也要睡,她簡直想穿着鞋在床上跳舞。
所以蔣林野深更半夜回到家,看到的就是一只毫無防備地呈“大”字形仰面躺在那裏、占據了整張床的動物。
目測只能在夾縫中求生存的蔣總:“……”
他将夜燈旋到最低亮度,輕手輕腳地洗漱完,換好衣服,走回床頭。
剛想掀開被子把她往裏面擠擠,就突然發現,棠寧頭發末端竟然還是潮濕的。
蔣林野有點頭疼。
“棠……”想叫她起來,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他嘆口氣,回到浴室找出條幹毛巾,把她的發梢放到掌心,一點一點地擦幹。
擦着擦着,蔣林野開始走神。
棠寧有一頭非常漂亮的長發,沒怎麽保養過,大概是天生的。她高中時在文藝活動上很活躍,迎新晚會上去唱歌,整個人明媚張揚得像道陽光,長發被暖色的燈光一打,如同上好的綢緞。
“高中再忙,尚且有空打理長發……”
工作之後,反而只将頭發留到及肩。
蔣林野停下動作,默然地注視睡夢中的棠寧。
她歪着腦袋,睫毛如同蟬翼,亞麻睡裙的吊帶松松垮垮,被子也沒有蓋好,膚色白皙,露出脖子以上大片雪白的皮膚。
可她安靜極了。
好像只有在這種時候,世界才是靜寂而溫柔的。
一瞬間的念頭。
他眸色悄然轉深,突然想要吻她。
但棠寧睡得并不安穩,夢裏有只貓頭鷹在追着她飛,一邊追一邊啄她腦袋,問她憑什麽擁有這麽多頭發,憑什麽不禿頭不掉頭發,憑什麽沒有社畜的煩惱。
她被追得煩了,眉頭一皺睜開眼睛,正正地對上一個逆着光黑黢黢的高大人影,心髒差點被吓停:“卧槽!”
沒有多想,伸手一推。
蔣林野毫無防備一個趔趄,一米八七的個子撞上身後的椅子,椅子怼上書桌,帶着櫃子上的辭典都噼裏啪啦地掉下來。
在黑暗中,發出接連不斷的撞擊聲。
棠寧:“……”
她突然清醒過來。
可黑暗中現在是一片死寂。
只有男人壓抑的呼吸聲。
她遲疑地咽咽嗓子,心虛地爬起來:“蔣……蔣林野?”
蔣林野沒說話。
“我……我聽這聲兒。”她小心翼翼,“您腦袋還挺硬?”
蔣林野:“……”
半晌。
黑暗裏,慢悠悠地飄來一句咬牙切齒的:
“我不能過審的脖子以上,更硬。”
“棠寧,你有種別動,在那兒給我等着。”
作者有話要說: 蔣:你們公司到底是幹嗎的?
棠:我們主營業務就是拍總裁彩虹屁,嘻嘻。
-------
昨天有個妹子猜五年的事情猜得……很接近了!
不過不完全是小蔣的錯,兩個人都有鍋,兩個慘兮兮(不是……)的小朋友。但我保證這是一個甜文qvq
這章抽66個25字評論的小兄弟,跟棠總的員工一起去非洲。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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