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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蜜糖色的陽光靜谧地披在慧公主粉雕玉琢般的臉上,更添了分清新可人,看去是如此無暇美好。

宋熹微突然覺得自己是罪惡的,連帶着那個說出絕情話的阿肅,更是罪惡的。畢竟這樣的人,她怎麽忍心傷害?

慧公主巧笑嫣然地說道:“鄭璃姐姐,既然阿肅不是奸細的話,那麽你應該有辦法救救他了吧。”

宋熹微苦笑着垂了垂頭,并不答話。

敏銳地察覺到事情有些突變,慧公主語調都變了:“鄭璃姐姐,怎麽了,不是說倘使阿肅不是奸細,你就會有辦法的嗎?”

她沒有如此說過,但按她的話理解起來卻是這個意思,她苦笑道:“慧公主,你如此為了一個連面也未見過的男子,值得麽?”

“誰說我沒見過!”她反駁得很快,見宋熹微瞬間瞪大了眼睛,她的氣勢又矮了一截,語氣中有些悻然,“我就是看見了他的臉,聽見了他的聲音,才……才喜歡他的,這世上沒有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了。”

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麽,宋熹微想了想,腦海中突然掠過宇文邕那張棱角分明瑰韻天成的俊臉,不由脫口而出:“你哥竟也比不上麽?”

如果連宇文邕都比不上的話,那得好看到什麽地步?她可不會相信,這樣荒誕的事實。

哪知慧公主竟然坦率地點頭!

這約莫就是別人說的“情人眼裏出西施”吧,宋熹微雖然驚愕,卻并不反駁。

就在這時,又聽見一陣男子清音:“阿璃,阿慧,站這兒作甚?”

慧公主的身子劇烈地一抖,就連宋熹微也是大吃一驚,兩人驚恐地一掠眼,正見黃袍加身的宇文邕提着步向他們走來,不急不緩,氣态娴雅雍容,仿佛是在欣賞明媚光景似的。他眼角含笑,帶着說不出的溫柔绮眷。

身後跟着的兩名綠衣太監,得了的他旨意立在原地不動,宇文邕慢慢地向着她們靠近。

宋熹微先反應過來,連忙見禮,慧公主也跟着行禮。

宇文邕人還未到就先免了她們的禮,笑言道:“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慧公主咬着唇看着宋熹微,一臉惶然。

宋熹微淡然道:“啓禀皇上,慧公主正為阿肅的事情發愁。”

那慧公主也似是沒有想到宋熹微居然這麽沒有義氣,才不過問了一句她就把自己給賣了,可皇兄在這兒,她心頭有氣,卻只能默默垂下眼睑,不能言語。

可宇文邕聽了這話卻只是春風朗月般地一笑,道:“阿璃這回不準備騙朕了?”

又是一月前那沒有态度的态度!宋熹微身覺得這人心思好深,她還真是揣摩不透。

“皇上見笑,那事只是阿璃與皇上開的玩笑罷了,不得作真的。今日此事确實體大,阿璃就連玩笑也開不得了,只是不知皇上此時過來,是否是為了阿肅這件事來的?”

宇文邕嘴角微勾,唇線拉長,又多了一分俊俏風流之味來,他淡笑道:“阿璃,你這實誠的性子,真是令朕頗為喜歡!不錯,朕确然是為了此事來的,不然朕的寶貝妹妹不知道要傷心成什麽樣了。”

慧公主一聽見這話,連忙起身跪了下去,伏惟啓皇上,淚落連珠子:“皇兄,你饒了阿肅吧。”

宋熹微在心裏默默嘆息,這公主,才真是一點城府都沒有。

宇文邕這時候卻瞧見宋熹微神色有異,并不叫慧公主起身,反而問道:“阿璃認為此事當如何?”

慧公主心裏霍然一驚,她沒有想到她就這麽跪在皇兄面前,皇兄也不理她,反而去詢問他的鄭璃,他對鄭璃究竟在意到何種地步了?

宋熹微果敢地看向宇文邕,他皺着眉頭,不似驚訝,不似發怒,半點情緒也瞧不出來,她有些灰心,語氣自帶着一種慘然:“此等生殺之大事,阿璃一介宮女不敢妄作論斷。”

慧公主心裏又是一驚,可這驚,轉眼間就化作了一股怨氣,她怎麽能這樣說?她是怕惹皇兄生氣,所以寧願作壁上觀嗎?難道她要她自己來說?慧公主的心都涼了一截,看她皇兄現在對她的态度,她能挽回什麽?

宇文邕笑道:“阿璃但說無妨!”

宋熹微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看滿臉渴求地仰着臉的慧公主,眼前又掠過阿肅那雙晶然瑩然傾絕天下的鳳眸,情不自禁道:“請皇上放了阿肅!”

說完她自己都覺得吃驚,她誠惶誠恐地随着慧公主跪下,然而吐字仍是平靜:“皇上恕罪!”

宇文邕默默嘆氣。從前的阿璃,總是在有求于他的時候,從身後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根旁邊吐氣如蘭,聲音軟軟的,嬌嬌的,輕輕喚他“阿邕,好不好嘛,阿邕,求你了!”他若不做聲,她便一直“阿邕”“阿邕”地喚下去。直到他全身骨頭都酥了,不得不答應。

可他現在看到的是什麽?眼前這女子,如此平心靜氣,即使是說了這般大不敬的話,依然語氣淡漠,既無嬌嗔,又無驚悚。尤其吸引他的,正是她那不為濁世所染,不為名利所傾的眼神,清亮得好似倒映在盈盈秋水間的滿天星子,既有如水溫柔,亦有拒人千裏外的高貴漠寒。

宇文邕輕咳了一聲,道:“阿璃能否說一說,朕為什麽要放了他,朕還并未審問!”

宋熹微知道事情許是出現了轉機,此時慧公主在底下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她嘴角一勾,垂眸道:“兩夜,都未見有人前來相救阿肅。齊蘭陵王被譽為戰神,想來亦是個行事穩妥莊重之人,他若要在周國安插眼線,必不止阿肅一人。而這兩日,阿肅都在牢裏呆的好好的,沒有人來滅口,也沒有人來營救,可見,他并不是奸細。阿璃相信,皇上将他押入牢中兩日未審,也是為了做這般的試探吧?”

慧公主和宇文邕驚訝地看向此刻條分縷析侃侃而談的宋熹微,一時陷入沉思。

宋熹微又道:“皇上,這阿肅乃是慧公主的心上之人,想必皇上早已知道了,不然也不會留着他到現在。那麽既然如此,為了區區一個侍衛傷了皇上與公主的和氣,豈不是大大的不劃算?”

慧公主心頭狂跳,是啊,她說的完全正确,只是不知道皇兄是否要給這個面子,她心裏直希望宇文邕能夠快些做決定。

宇文邕默然半晌,忽然說道:“你果然冰雪聰明。”

他的語意有些陌生,這股子陌生的味道很是難言,宋熹微只覺得手足冰冷,有些擔憂地看向宇文邕若有所思的俊顏。

難道,他看出什麽來了?

宋熹微的心頭突然響起一聲炸雷。

宇文邕卻似乎沒有留意到她的驚恐,輕輕将嘴角一挑,眸中流光潋滟,似花搖月影,蓮弄清風,這清貴的神韻渾然天成,不加矯飾仍能令人心旌搖蕩不能自已。

“阿肅的事情朕會慎之又慎。”他撇了撇頭,看見垂眸不語的慧公主的香肩似有了一絲顫動,他又嘆道,“朕的妹妹,陷得不淺,叫朕真是為難。”

他說罷,提着步子離開了。

慧公主欣喜地擡起頭來,美目望向了長舒一口氣的宋熹微,笑臉又揚了起來:“姐姐,有救了,阿肅有救了!”

宋熹微現在心情頗好,一面應着一面将她扶起來。想想剛才還真是心有餘悸,其實她隐隐地感覺到宇文邕似乎已經知道了些什麽,可他既然不點破,那麽現下她就是安全的是不是,只要不惹怒他,今後的日子應該不會太難過。

又過了幾日,阿肅便被釋放了。宋熹微那時仍然在搗藥,聽了一些嘴碎的宮女的話,心中突突地跳。

那些人說,慧公主很高興,還時不時将他單獨叫到禦花園敘舊,還總是準備一桌子的美味珍馐。

原本皇上都不管的事她們在這兒嚼舌根是很沒品的,但是宋熹微卻暗叫不好,這個阿肅曾讓她向慧公主傳話來着,是一句很是絕情的話,她怕慧公主傷心就沒有送到。這幾日阿肅時常與慧公主聚在一起,應該是已經察覺到了吧。

女性敏銳地直覺告訴她,這個阿肅十有八九并不待見慧公主,可她畢竟是公主,他便是膽子再大也不能直面拒絕。這一來二往的,慧公主便天真地以為阿肅是真的喜歡她的,行事也就愈發大膽了起來。相信阿肅身陷囹圄之時,是想借着機會徹底斷了慧公主的想法的,可惜慧公主不但不離不棄,還有個宋熹微來攪黃他的事。

這筆賬,唉,當然全得算在她上頭,這等世間癡兒女!

沐鳶見她終日長籲短嘆的,忍不住也勸了句:“那阿肅再怎麽橫,也不過是個禁衛軍而已,他不會吃了你的,放心吧!”

“可她還是公主的心上人呢!”宋熹微趴在藥臺上,耷拉着腦袋,語氣恹恹。

“可你還是公主心上人的救命恩人呢!”沐鳶又道,順帶推了推宋熹微的胳膊。

是哎,她可是那小子的救命恩人,難道他還敢在她面前橫?

宋熹微立時喜笑顏開地摟住了沐鳶的脖子:“小沐沐你真好!”

……

想她宋熹微現在啥事兒幹不了?皇帝寵着,貴妃罷兵了,她還施恩于公主,現在走到哪兒,那些人看着她都是畢恭畢敬,大氣都不敢出。這種狐假虎威的感覺一級棒,宋熹微正美美地享受着這種被捧上天的感覺。

然而這時,晴天霹靂倆消息。

其一,齊國那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尤以音容兼美名聞天下的蘭陵王,他他她……他要來出使周國了!

宮裏一時群情激昂啊,熱血沸騰啊,開水滾燙啊,哪個小妮子還沒點萌動的春心,雖然周齊兩國現在關系已經開始僵化,雖然皇上好像對蘭陵王總是心懷敵意,可是這一切的一切都不足以打斷她們對于美男的幻想,對于成為美男枕邊人的幻想!

宋熹微驚得手裏的甘草都掉在了地上,是的吧,她沒有聽錯吧?她苦着臉不知道該怎麽辦。那原本在竊竊私語的宮女見鄭璃變了臉色,雖不知是何緣故,但也心道這貨惹不起,于是趕緊溜了。

她還沒做好準備來消化這個事實,那第二個霹靂彈又炸響了:公主請她一敘。

本來這沒有什麽,她對慧公主并不排斥,重點是阿肅在場啊!果然樂極生悲,泰極否來。

望風亭八角飛檐隐沒在層層如密簾般的林木之中,只微微顯露出朱紅雕漆的寶頂。日光傾城,浮雲鍍金。

宋熹微慢慢地向着那尖尖的寶頂探去,撥開重重蒙絡搖綴的花枝,染了一襲衣香,終于在望風亭中看見了等待多時的兩個人。

只有兩個人,侍女都被遣退了。

真可惜,沒有酒菜佳肴呢。

她默默嘆息,那兩人都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公主招呼道:“鄭璃姐姐來了,快過來吧!”

宋熹微也不知道是怎麽個複雜心情,正不知如何,只聽她糯糯的聲音喚了句,她便似是把魂都給丢了一般,就這麽走到空位上去了,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阿肅冷冷地瞧了她一眼,并不與她說話。

宋熹微心裏更加不安了,慧公主請她一敘,沒有酒菜怎麽敘?她忍了,可這貨還對她甩臉子,還真是叫她不能忍。

“阿肅公子不知對鄭璃有何意見,不妨說說清楚。”

阿肅并沒拿正眼瞧她,眸光冷豔高傲,他的聲音亦是冰寒凝絕:“鄭璃姑娘似乎對在下很不以為杵,不過傳個話而已,鄭璃姑娘卻輕巧地推脫了。所以‘有何意見’四個字,應該是在下要問鄭璃姑娘的!”

慧公主不解,道:“阿肅,你要傳什麽話嗎?”

宋熹微有些心虛,垂下眼睑,想想等下該怎麽接這個阿肅的唇槍舌劍。

阿肅看向宋熹微時,是冷眼不屑,而當他面對慧公主時,聲音雖然仍然清涼,但也緩和不少:“我今日以公主之名約她出來,原是想單獨致謝的,另外還有一些私怨想與鄭璃姑娘了結,不知道公主能否先行避讓,稍後我再向公主賠罪。”

其實把心上人和另一個人女人單獨放在一起,慧公主是一百個一千個不願意,但是阿肅此刻的聲音已算得上溫柔,她心神一蕩,似是魂都被勾走了,哪兒還能不同意?更何況她早就看出來了,阿肅很讨厭宋熹微。

慧公主乖巧地點點頭,道:“我在前面的古槐樹下等你。”說罷便起身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宋熹微嘆氣,其實,從他說出“單獨”以及“私怨”這兩個詞時,宋熹微已經明顯感覺這事不好了。果然,慧公主一走,阿肅的目光立時利如冷箭,原本魅惑的鳳眸危險地眯了起來。

她似是沒瞧見,還打着哈哈:“聽說蘭陵王要來了啊,你知不知道?”

阿肅一愣,驚疑過後冷聲說道:“我上次托你告訴公主的話,你為什麽沒有說?”

果然是來算老賬的啊。

宋熹微想起沐鳶同她說過的話,氣焰頓時嚣張了起來:“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給誰看,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這麽跟恩人說話嗎?”

“那不過是宇文邕不想殺我。”阿肅的聲音平靜,卻讓人感覺到他內心一片涼薄。

宋熹微有些驚訝,他也早就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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