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風暴之眼

看着陳原炀在自己面前咳嗽得讓白玉似的臉都成了醬棗色, 蘇真真才覺得自己的反應是有些過了。

她畢竟心虛,稍稍斂去了臉上的愠怒,偏坐了身體, 用肩膀對着陳原炀。

“我不管, 反正那孩子絕不可能進我的家門。陳原炀,”她擡起一雙鳳眼斜睨着尚且說不出話的陳原炀。

“我告訴你, 那孩子和我, 你只能選一個!你要是選了那孩子, 你自己清楚該怎麽和我爸解釋!”

陳原炀才讓自己因為咳嗽而狂跳不止的心消停了一會兒,又聽見蘇真真厲聲對自己說這番話, 一股無名火也竄上了頭。

“你就不考慮考慮我嗎?!”他也怒吼起來, “老爺子眼看着就要把建一汽車給原爍那臭小子,你男人我馬上就要被架空了你知不知道?!”

他說罷環顧了四周, 瞧見衣帽間的門虛掩着, 他狠狠地瞪了蘇真真一眼。快步走到衣帽間前,一把拉開了門。

門剛被拉開,便有幾十件衣服如被允許奔騰的洪水一般湧了出來落在陳原炀的腳下。

陳原炀一把抓起地上花花綠綠的衣裳甩到蘇真真的腳邊,他指着那堆衣服怒道:“你跟了我之後每天除了逛街買東西之外還會幹點什麽?!你看看原爍的岳父,人家都幫着女婿做了什麽?!”

陳原炀話一出口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在心中後悔起來。果不其然, 本還覺得自己天天刷卡購物的确理虧的蘇真真眼睛一翻, 騰地站起了身。

她掐着腰,染着鮮紅指甲油的手指指着陳原炀的鼻子尖聲罵道:“好啊陳原炀,你個沒用的東西現在還好意思怪我爸沒幫你?!你也不看看你這慫樣兒, 鄰市的那個立交橋樞紐要不是我爸,就憑你這廢物還能建的起來?”

蘇真真越說越氣,她作勢拖着行李箱氣沖沖地就要開門離開,陳原炀慌了神,他慌忙到蘇真真身前,抓住她的手臂軟聲細語道:“老婆老婆,是我錯了好不好,我錯了行嗎?你別鬧了……”

“鬧?!”蘇真真嫌惡地甩開陳原炀的手,她橫眉豎眼地又高聲怒道:

“我還真是沒想到你這廢物原來還怨我爸呢?!我爸給你又砸錢又出力,始指望着這次能讓你在你爸那兒露露臉,也好挫挫陳原爍的銳氣!”

蘇真真蔥段兒似的手指頭在陳原炀眼前晃悠,陳原炀看着眼暈,他只好垂下眼睑,臉上挂出虛弱的笑容。

“可你倒好,那麽大個工程你做了,卻沒撈着一點兒好處!你不怨自己沒用,反倒是怨我爸沒給你出力?!陳原炀,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

蘇真真越說越惱,她并不只是在氣陳原炀的這番話,也實在是陳原炀與她結婚七年竟讓她守了整整六年的活寡,這六年裏的所有委屈與家裏兄弟姐妹的冷眼嘲笑都在此時被她發洩了出來。

更何況,她此時心中還有被人威脅的恐懼,幾重的打擊與壓力,使得蘇真真的情緒徹底崩得粉碎,她竟然放聲大哭起來。

陳原炀只以為蘇真真是被自己口出不遜而氣到,他自知理虧,只得賠着笑臉點頭哈腰地應着安慰着,可盡管如此,蘇真真哭了一會兒後擡起頭,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還是繃着一張俏臉,雙手緊握着行李箱的握杆執意要走。

陳原炀着急了,蘇真真的排字兒在蘇家是最小的,蘇家蘇老爺子一直把閨女視作掌上明珠。她這次要是拉着行李哭着鼻子回了蘇家,明天早上自家的老爺子就能提着他的耳朵在公司裏游街示衆。

他當下慌了神,竟轉身使勁抱住了蘇真真的行李箱。

蘇真真轉着身拽了好幾下,見陳原炀就是不撒手,她也急了,大喊着讓他放手,可陳原炀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随便蘇真真如何跺腳怒罵,就是不肯撒手。

蘇真真看着陳原炀坐在地上那副模樣,心中不知為何突然覺得異常絕望。

想她幾年前嫁人時,母親拉着她的手喜滋滋地說她這是嫁進了好人家兒,以後的日子就只剩下享福了。

可她現在看着一米八多一身高定西裝的男人就坐在地上滿臉通紅地抱着自己的行李箱,突然覺得自己剩下的日子就只有無盡的絕望。

想着想着,蘇真真的手脫了力。她松開了行李箱,又重新坐到了床上。

她這次不再嚎啕大哭,而是低着頭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淚。

陳原炀與蘇真真的婚姻雖然并不是基于愛情,可他畢竟與蘇真真同床共枕了七年,也有了這段陪伴的情分。更何況他這樣的人如今又遑論感情,只是有個女人能守着就夠了。

他心裏一軟,又想着即使蘇真真答應了,陳至山那邊也難以交代。他搖了搖頭,心說這事兒還不能着急,于是站起身走到了蘇真真身邊坐下。

他把蘇真真擁入懷中,溫柔地拍着她的後背輕聲安慰道:“這件事不說了,不說了。”

蘇真真心如死灰一般,到如今她也已經不指望陳原炀能有什麽大作為,只求自己往後的日子能消停一些。陳原炀不接孩子回來,她的把柄就還能好好地留在那神秘人的手中,她當下心中松了口氣,手也摟住了陳原炀的腰。

無論如何還是要生活下去的,怎麽過又不是過呢?

兩周的時間很快過去,陳原臻在聽到紀慈希向自己準确無誤地背出了文檔內容之後滿意的笑了起來。

她從自己的包裏拿出筆電,當着紀慈希的面把文檔徹底粉碎之後,她遞給紀慈希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簡歷。

“你明天上班辭掉在輔導機構的工作就好,只要我不要求他們退還剩下的輔導課時費,他們就不會為難你。”

“那是什麽?”紀慈希用眼神示意陳原臻遞過來的文件。

“至潆廣場的負責人現在缺一個端茶遞水的小助理,我幫你安排了一次面試的機會。”

“面試?”

陳原臻點頭,“我叫你去面試,可不是真要你去做什麽小助理。至潆廣場是老爺子正式成為陳氏集團掌權人前的最後一個項目,同時也等于是老爺子掌權的序幕。”她伸出手指使勁地在茶幾上點了點。

“這兒,是老爺子的本。人不能忘本,所以每個月的這一天,他都一定會去至潆廣場。而這也是我唯一能夠提供給你的,接近他的機會。”

她說着打開那份簡歷。

“你和廖特助同校,廖特助和至潆廣場人事部那裏還算是熟絡,就以同校學妹求幫助的理由幫你加了個塞兒。”

紀慈希拿起那份簡歷細細查看,她看完之後把文件随手放在桌上,擡眸問道:“我一直都沒問你,你為什麽要讓我和紀敘搬到這裏?”

“因為這裏是風暴眼。”

紀慈希眼睛微微一縮。

“這裏離着陳氏集團近,是老爺子能一眼看見的地方。他用人不喜歡用脫離視線的人,即使是下班後。”

說完了最重要的原因,陳原臻舒出一口氣,才繼續道:“在這裏,無論是陳原炀還是陳原爍,都不敢輕易動人。”

“而且,”陳原臻站起身,她走到窗前拉開窗簾,窗外燈火滿目,遠處隐隐傳來汽笛的轟鳴。

“你背景幹淨,出身普通。而這兒的地價很高,作為你這樣的人來說支付租金很吃力。所以,錢就是你的命脈。而他正好可以用錢把握住你,激勵你。到了老爺子這種程度,能夠用錢把握住的人,就是最忠誠的人了。”

“你有沒有想過,我自從畢業之後就去做了教高中生的輔導班老師。在商業方面我可以說是一竅不通。你就不怕我會壞你的事?”

陳原臻聞言笑了起來,她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

“你多慮了。老爺子要找的本來就不是能幹的臣子,而是懂事的家仆。”

“看來你是想要我去做家賊了?”紀慈希冷冷道。

“紀老師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絕對是家賊的最佳人選。”陳原臻語笑嫣然。

“那你就不怕我做了你的家賊?”紀慈希壓低了聲音,目光裏滿是陰郁之色。

“做了我的家賊?”陳原臻笑出了聲,“那你首先得承認你算是我家的。”

紀慈希見她又沒個正形,轉過臉不再看她。

“咱倆現在人手一把刀,刀尖兒都沖着對方。如果你真要捅我一刀,那我也只好割你的喉嚨了。可你這麽聰明,掂量掂量就該知道你比我更輸不起,所以我相信你不會犯傻。”

紀慈希也站起身,她面無表情地擡起手腕指了指手表。

“你還不回去嗎,紀敘要放學了。”

“怎麽,你害怕他看見我嗎?”陳原臻抱着胳膊笑着問道,她邊說着邊彎腰拿上自己的東西走到門口。

“是啊,我怕他跟着你學壞。”紀慈希垂眸看着地板敷衍地回答道。

“喔……是這樣啊,”陳原臻低笑道,“我還以為你害怕紀敘會誤會咱們的關系。”

“關系?”紀慈希擡眸挑眉,“我還以為他早就已經很明白我對你這人沒什麽好感了。”

“你這個人說話就非得那麽嗆嗎?”陳原臻靠着門框含着笑問。

“只是對你這樣而已。”紀慈希說着要摘掉眼鏡,只是她的手剛碰到眼鏡,陳原臻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紀慈希驚詫地看着她,陳原臻搖了搖頭。

“別摘。”她抱着胳膊斜靠在門框上,耳際的碎發尾梢延伸至脖頸若有似無地勾勒着她脖頸的曲線,與松垮的黑色襯衫領子相接。

雪白的頸子,烏黑的襯衫。

紀慈希突然想起了白雪公主這個故事。

她正想着,神經卻像是突然過了電流一般,她緩過神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緊盯着陳原臻,而陳原臻站在自己的對面則是滿目的笑意。

紀慈希有些局促地甩開陳原臻的手,執意摘了眼鏡,之後她賞了陳原臻一記狠狠的眼刀。

這已經是今天第二次了,她突如其來的觸碰。

陳原臻收了手撇了撇嘴,她又活動了一下身體,這才揮手與紀慈希告別。

關上房門,紀慈希站在門前發愣。

她還是第一次在心中有別的重要的事時神游天外。

還是對一個自己不太感冒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在碼字的時候,我努力地想要讓文中的每一個人物無論是正面人物還是反面人物都能盡量有血有肉,不臉譜化。所以有的時候在描寫次要人物的心理活動的時候也會多加筆墨,希望各位讀者不要太嫌棄……謝謝各位啦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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