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力小圖大

紀慈希沒搭理陳原臻的調侃, 她看着那份文檔,陷入沉思。

這份文檔裏記錄的東西很詳細,卻也很破碎。就像是編寫的人随手寫成, 并沒有一個完整的系統。

而如果是這種碎片式的信息, 那記錄者就只有可能是見縫插針,暗中記錄的。

她當下就意識到陳原臻的情報網大概已經延伸至陳氏集團的心髒。然而在陳原臻的口中, 她卻把自己形容成了一個被集團完全隔離在外的邊緣人物。

陳原臻到底是在說謊以博取自己的信任, 還是說她當真是一個被完完全全架空的總監, 一切消息都只能靠自己收買的人來傳遞?

紀慈希對此滿腹疑雲。

然而不管是哪一種情況,紀慈希唯一能夠确定的就是——

陳原臻這個女人真的不容小觑。

而也正因此,

紀慈希摩挲着牛仔褲粗糙的布料, 她微微側目,手悄悄探進外套口袋, 她摸到一個小小的冰涼的東西。

那是她上課前拷資料忘記拿出來的U盤。

然而她還沒能來得及有任何的動作, 陳原臻就搶先用手暗中擒住了她的手腕。

紀慈希暗自懊惱地咬了咬牙,陳原臻的目光沒離開電腦,她的嘴角勾了勾。

“這屋子裏很冷嗎,你還需要把手放到口袋裏。”她說着轉眸看向紀慈希。

“需要我把溫度調得再高些嗎?”

陳原臻沒把話挑明,手上的力度卻不減絲毫。紀慈希明白自己已經被抓包,陳原臻現在還給自己留了三分薄面, 容她收手。而她也并不是莽撞而不識時務的家夥, 于是她當即放下了手中的U盤,低聲道:

“不用,這屋子裏的暖氣還蠻充足的。”

她說着, 将外套脫了下來,陳原臻順勢松開了手,紀慈希把外套遞給她。

“拜托幫我放一下吧。”她看着陳原臻的眼睛說道。

陳原臻眉眼裏都是笑意,她從善如流地接過外套,她的眸光落在虛掩着的衣服口袋,只是彎了彎嘴角,就把衣服放在了一邊。

紀慈希既然已經服軟了,而她的目的又并不是讓紀慈希難堪,她如果再說別的話做別的事那就都是多此一舉。

“我先帶你熟悉一下集團的概況,也好幫助你對資料加深記憶。”陳原臻說着,又調出一張照片。

那是陳氏集團的大樓,作為Z市有名的企業大廈,紀慈希其實并不陌生。

“這樓看起來還蠻吓人的吧。”陳原臻笑道。

照片上的陳氏集團大廈猶如一把帶着利棱的鋼刀,直楞楞明晃晃地拔地而起,直插雲霄,當真像是一把尖刀插入天空的胸膛。

簡直是窮兇極惡。

“原本集團大廈不在這兒,是老爺子後來強行遷過來的,說是這兒的風水好。”陳原臻伸出手指,她勾勒着電腦上的圖片裏的大廈。

她的指尖劃過大廈的樓棱,輕聲道:“這樓在當時設計的時候,老爺子專門請了風水先生改了設計圖。這樓在風水上叫‘刀切煞’,說是這樓的棱對着哪裏,哪裏就會倒黴。聽說當年有個企業要建樓的時候,被批地的家夥穿了小鞋兒。那企業的老總就在被勉強批下的這塊兒小地上建了這種格局的樓,而樓棱正對着那個批地人的辦公場所,結果沒幾個月那人就住進醫院,再沒幾個月,那人竟然就心髒病發死在了醫院裏。”

她說罷轉眸看紀慈希的臉色,見她面色如常,絲毫沒有懼憚之色。陳原臻笑了笑把手從照片上挪開。

“不過嘛,這些都只是傳說,不足為信。”

紀慈希并不在意陳原臻口中的‘風水說’,只是她看着眼前的圖片,覺得像是有一條冰涼的蟒順着她的脊椎向上蜿蜒攀爬。

這大樓的确很雄偉,可也兇相畢露。

她不用見到陳至山本人,光是看着這幢大廈,就已經體會到了他的狠戾。

當真是殺氣騰騰。

“你怎麽了?”察覺到紀慈希的異樣,陳原臻輕聲問。

紀慈希沒說話,只是凝視着照片。

陳原臻微微垂眸。

她覺得或許自己還是太急功近利了,不該在二人的關系沒有穩固之時就說這些。

這樣想着,陳原臻正欲開口幫紀慈希寬心,紀慈希卻突然開口問道:

“之前的那個人,為什麽被你父親辭掉了?”

陳原臻神色一凜,旋即低笑起來。

“那人進去了。”

紀慈希聞言回頭看她,陳原臻毫無懼意地與她對視。

二人目光相接,彼此都不再需多言。

害怕嗎?

怎麽會。

紀慈希轉過臉,她抿嘴問道:“如果成功了的話,一個月能有多少錢?”

“這個我不大清楚。但是老爺子出手闊綽,我估計應該能有你在輔導班裏的十倍吧。不過,”陳原臻垂眸,她面上微露遲疑之色。

“你也知道了,這件事還是很兇險的。所以如果你……”

紀慈希看着她,那種沉靜如深潭的目光讓陳原臻逐漸無法再說下去。

待到她沉默半晌,紀慈希才盯着她開口說道:

“剛才聽你講你家集團大樓的事情,我也有一句話想和你說。”

陳原臻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力小圖大,兇。’①。”紀慈希面無表情道。

“也就是說,往後的事情到底是否兇險是因人而異的。”

陳原臻一時有些發愣。

“我會做好你說的事情,而你只要守住你的承諾就好。”

紀慈希說罷,伸手動了動鼠标,自己把那份文檔調了出來,開始仔細地閱讀。

注視着紀慈希清冷的面龐,陳原臻的眼神逐漸深邃。

這已經不是陳原臻第一次被紀慈希震驚。在第一次見到她時,陳原臻只當她是個脾氣不太好又不善言辭的普通人,只是在往後與她的幾次接觸裏,陳原臻越發覺得紀慈希的城府不淺。

有的時候甚至會讓她覺得可怖。

可也正是她這樣的人,才能夠總是給予陳原臻驚喜。

如果說她要選擇一個能夠幫助自己深入集團的人,照目前來看,似乎只有紀慈希。

而剛才紀慈希的那句話,又讓她似乎嗅到了紀慈希的一絲野心。

有城府,有野心。

陳原臻在心中感慨起來,如果紀慈希處于自己現在的位置上,或許會比自己更有勝算。

既然已經明白紀慈希的信心與野心,陳原臻也就不再多說其他。她将身體靠在柔軟的沙發上,含着淺淺的笑意,看着紀慈希在身邊靜靜地閱讀文檔。

她扁了扁嘴。

其實如果不是因為還有大事要做,這樣與紀慈希一起消磨時間也很是不錯。

只可惜……

陳原臻驀地心中繁亂起來,她有些局促地拿起擱在桌上的冰茶,又灌了一大口進肚,才讓自己不再胡思亂想。

紀慈希很是專注地閱讀資料,其實記憶人物關系的關鍵就在于找到牽絆着幾個人物的事件,只要把事件的脈絡理清,再記憶人物關系也就不是什麽難事。

只不過陳氏集團在Z市乃至全國的人脈圈子如同一棵千年老樹的根系錯綜複雜,盤根錯節,想要理清這些東西也絕非易事。

紀慈希微微皺眉。

她好像已經明白之前那位為什麽會落得如此下場。

她現在與陳原臻達成的這種關系已經無法逆轉,也就是說——

這場戰役,自己必須要幫助陳原臻打贏,否則不僅是無法保住紀敘和報仇,甚至連自己也可能會落得一個滅口的下場。

她已經聽到了陳原爍與姐姐生前的談話,她完全明白陳家人根本不擔心自己的手上沾上人血。

紀慈希眼眸的餘光掃向陳原臻,見她神色泰然自若,于是心中沉沉似深淵。

“你打算怎麽讓我競争那個位置?”她停頓了一會兒,開口問道。

“我不知道。”陳原臻回答道。

紀慈希一愣,她皺眉重複陳原臻的話:“不知道?”

“我之前已經說過了吧,老爺子的秘密特助最大的特點就是秘密。所以我怎麽可能知道他會什麽時候選,如何選呢?”

“那你……”

“不過,我會給你提供接近老爺子的機會。”陳原臻說道,“至于能否成功,就全靠你自己了。”她說着,又調出另一份文檔。

“這些是老爺子日常的喜好,你同樣也要熟稔于心。”她說罷雙臂交叉于胸前,微微擡起下颌,笑道:“你剛才不也說了,力小圖大才為兇。”她對着電腦努了努嘴。

“喏,考驗紀老師你是力小還是力大的時刻到了。”她說罷嘴角勾了勾,眼神裏蘊着狡黠之色。

“別讓我失望。”

而同樣讓陳原臻寄予厚望的人,還有一位。

傍晚時分,

陳原炀出差回家,他在自家別墅的客廳裏看了一圈也沒看見蘇真真,狐疑着上樓回房,他剛打開房門就被吓了一跳。

蘇真真就坐在床頭,她抱着手臂,表情嚴肅。

而在她的身邊立着的是兩個巨大的行李箱。

“老、老婆你這是……”他關了房門,連外套都沒來得及脫,就連忙上前問道。

蘇真真擡眸睨了陳原炀一眼,這眼神裏的閃爍不定其實是心虛,卻被陳原炀當成了壓制着的憤怒。

他在心中暗叫不好,他本想着晚上回家與蘇真真好好吃一頓晚餐,再溫存一會兒,之後趁着二人甜甜蜜蜜的時候順勢把孩子的事情提出來。

只是看現在這個狀态,別說是孩子了,恐怕連自己都可能會被蘇真真掃地出門。

“老、老婆……啊!”他拍了一下腦袋,“我這次出國還給你挑了副鑽石項鏈來着,你等着啊我這就去拿——”

“站住!”他話音未落,蘇真真就冷聲道。

陳原炀轉身的腳步一僵,他背對着蘇真真,整張臉揪成一團。

“陳原炀,一副破項鏈你就想打發我了?”

陳原炀轉身,他賠着笑臉柔聲嗔道:“你看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我不是每次出差都會給你帶禮物的嗎?怎麽能叫打發……”

蘇真真絲毫不領情,她冷哼一聲,擡起眼皮陰陽怪氣道:“是啊,你的确是每一次出差都會給我帶禮物。只不過這一次,恐怕除了項鏈之外,你還有別的大禮等着我呢吧?嗯?”

陳原炀身子一抖,他不知道蘇真真是怎麽事先知道他今天會和她說這件事,只是現在她既然已經提了出來,他也沒有別的辦法。

“老、老婆……那孩……”

他話音未落,蘇真真就擡高了聲音道:“孩子?呵,陳原炀,你居然還有臉和我提孩子?!”

蘇真真的聲音本就尖而細,此時她擡了音調,那聲音傳進陳原炀的耳中便如同指甲劃在玻璃上一樣刺耳,讓他在一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繃着臉承受着蘇真真狂風驟雨一般的咒罵。

“和我結婚之前你就有了那孩子了,怎麽,到現在了,你才想起來自己原來還是個當爹的了?!”

“真真,你別……”

“你現在跟我這兒充什麽負責的好爸爸?陳原炀,你要真是個爺們兒,你當初為什麽要和我結婚?!”

蘇真真的大嗓門兒本來是虛張聲勢,只是罵着罵着她倒還真的越來越生氣。怒極之下,她抄起手邊的枕頭,直接沖着陳原炀的面門砸了過去。

枕頭雖然輕軟,可飛過去的速度極快,陳原炀的腦門上挨了這重重的一下,枕頭落在地上散落一地的羽絨,陳原炀捂着腦袋,吃痛地叫出了一聲“哎呦!”他剛喘了幾口氣,就又嗆到了空中飄着的絨毛,旋即聲嘶力竭地咳嗽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陳總監抓小手啦!!!

①:出自《葬經》,東晉時期學者郭璞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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