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沐榮的出現,令景華又驚又喜,又羞又惱,這般心情誰也不了解,更傾訴無門。她認識沐榮的事,她不敢也不曾向任何人透露。

每每回想起六年前,沐榮對她的好,心就是一陣暖。

原以為,沐榮會如同六年前記憶中的那般,處處依順她,體貼她,不想,頂着太子太保身分的他,在教她習武練劍時,卻是嚴峻冷酷,丁點也不像是過去那個總挂着邪魅笑意的沐門家主。

「練劍的時候最忌分神。」驀然一記手刀,劈向她握劍的那一手,她吃疼,手中的劍随後掉落在地上,發出铿锵聲。

沐榮冷冷的睥睨着她。「還不撿起來?」

景華可是尊貴的太子爺,何時受過這樣的氣?她氣呼呼的反瞪回去,結果一看到某人鳳眸眯了眯,立刻把那口怨氣壓下來,只在心裏嘀咕。

他怎不顧念她是女兒身,又不曾受過這樣的磨練,往往劍一提就是半侗時辰,馬步一蹲就是一個時辰,累得她隔天根本下不了榻。

「你又走神了。」話落,一記手刀劈上她的肩膀,痛得她皺起臉兒。

她實在是氣不過,忍不住斥罵,「慕容止,你曉不曉得,我只要一句話就能讓你人頭落地?」

沐榮嗤笑,「這樣就受不住?你就這麽點能耐?」

可惡!從來沒人敢這樣瞧扁她!景華的性子本就不服輸,哪裏受得了他的激将法,當下又提高手中的劍,照着慕容止指導的揮舞起來。

見狀,沐榮滿意的笑了。

「你知不知道,你身為太子,外頭有多少人想要把你拉下來,又有多少人想對你不利?」

聞言,景華驚詫的轉頭看向他。

「我教你劍法,是讓你學會如何自保,那些大內侍衛能時時刻刻保護你嗎?真到緊要關頭,誰不是只管自己死活,你若想在這座吃人的宮殿活下來,除了學會耍心計,還要學着殺人。」

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景華已從鄒定敷那裏聽說過,這六年來沐榮……不對,應該是「慕容止」,都做了些什麽。

他原本是在已被鬥垮的宰相江豐門下當謀士與刺客,後來不知什麽原因,主動找上鄒定敷,成了鄒定敷的內應,一同幫着搜羅江豐的罪證,助鄒定敷一舉鬥垮了江豐。

思及此,景華不禁想問:「你為什麽要幫太傅鬥垮江豐?」

沐榮笑了笑。「如果說,我是為了你,你信嗎?」

「為了我?什麽意思?」她不懂,假使他真是為了她,那為什麽他這麽兇,又這麽不近人情?

「以後再告訴你吧。」他故作神秘的賣起關子。「眼前最重要的,是你得把我教你的,都給學精。」

「我是太子,又不是跟你一樣,是成天打打殺殺的江湖人,學個一招半式就得了,難不成還要學成武癡?」

「廢話少說,把劍拿高。」沐榮鳳眸一凜,語氣冰冷。

景華雖然覺得委屈,但又不敢忤逆這個魔頭,只能乖乖照做。

時近晌午,一道嬌俏的人影蹑手蹑腳的走近練武場,躲在梁柱後方,笑嘻嘻的偷窺他們。

沐榮早注意到,轉過身看向梁柱,很敷衍的抱了抱拳。「微臣見過十一公主。」

景華詫異的望去,果真看見景恬吐着粉舌走出來。

宮中與她比較交好的,就數這個十一皇妹。景恬是王淑妃所出,淑妃性子溫順,從不與人争,興許是這個緣故,景恬也是心無城府,對人真心誠意的好。

「恬兒見過皇兄。」景恬施施然的行了個禮。

「起吧。」

「恬兒聽說皇兄近日勤于練武,忍不住就跑來瞅瞅……」話說到一半,景恬含羞帶怯的眼神直往沐榮那頭飄。

明知道沐榮俊美的容貌免不了招來一堆莺莺燕燕,但親眼見到皇妹一臉懷春的瞅着他,景華心中莫名發堵。

「皇妹,練武場可不是鬧着玩的地方,你去我書房候着,我一會兒就去。」

「可是……」

「還不快去!」

見景華繃着臉,景恬不敢再造次,福了福身就往東院走。

景恬一走,景華手中的劍一扔,氣嘟嘟的瞪向沐榮。

沐榮挑了挑眉。「你生什麽氣?」

「我——」對啊,她這是生什麽氣來着?

「還有,我幾時說過今日的練武已經結束?」

「可是景恬還在等我……」

「那就讓她等。」

「慕容止,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麽了?我可不是沐門的家奴,你憑什麽這樣支使我?」她實在氣不過,朝他嬌吼。

他伸出手,撫過她氣得漲紅的臉兒,力道堪稱纏綿溫柔,教她心兒大顫。

他的眼神似要吞了她那般,暧昧得露骨。「我把殿下當成自己的女人。」

她怔住,下一刻,整個人從頭到腳每一寸肌膚全染成嫣紅。

「你、你胡說什麽!我可是太子……我、我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

「你在我面前還演什麽戲?」

她嬌羞的低吼,「慕容止,你要是敢害我洩漏身分,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他勾起嘴角,驀然抱住她的腰,一手還搭在她的手臂上,在外人看來,就像是在教她打拳,唯有她最清楚,他根本是趁機吃她豆腐。

「你還不明白嗎?全天下只有我會護着你,也只有我能護你周全,不管發生什麽事,我才是最不可能害你的那個人。」

望進他那雙深邃的鳳眸,她心兒猛悸,不由得壓低了聲反問:「為什麽?」

「還是不明白嗎?」他笑了笑,笑得邪魅勾人。

「明白什麽?」她懵懵懂懂的,根本弄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沒過多久女孩子的日子,更無人與她談論女兒心事,她根本不懂男女之間的情愛,甚至弄不懂她為何老是被沐榮影響心思。

她不懂,但是沐榮懂她。

他從不點破,因為這正是樂趣所在。他喜歡逗她,看她惱,看她怒,看她嬌嗔,這樣的太子爺只能是他一個人的,除了他,不會再有其它人看見。

末了,沐榮緩緩的放開了她,意味深長的說:「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話罷,他也不行禮,就這麽轉身離去,留下景華一個人呆站在那兒,不停反複琢磨着他的話。

「……皇兄,你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手臂冷不防地被推了一下,景華回過神,看見景恬嬌氣的臉貼過來,趕緊收了收心神。「剛才你都說了什麽?」

景恬嘆了口氣,又把話重述一次,「我說,前兩日我去見皇祖母的時候,皇祖母提起了我的婚事,我心裏正慌呢。」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麽好慌的?」

「話雖如此,可是皇兄你也還沒娶妻啊。」

聞言,剛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的景華,狠狠嗆了一下,有些狼狽的搗嘴咳了起來。

見狀,景恬吃吃低笑,「皇兄也太容易害臊了,有時我真覺得皇兄應該生為女兒身才對。」

「胡鬧!」景華心下一緊,趕緊出聲低斥。

自知說錯話,景恬忙起身一福,「恬兒知錯了,皇兄莫氣。」

「以後這話可別再亂說。」景華一臉嚴肅,可不馬虎。

「恬兒謹遵皇兄教誨。」

「好了,一會兒我還得去跟皇祖母問安,你回自己宮裏歇下吧。」景華沒了閑聊的心情,随口找了借口打發景恬。

景恬知道自己說錯話,惹得皇兄不悅,不敢多說什麽,領着貼身宮女走人。

景華坐在紅木圈椅上,想起剛才景恬說的那些話,心下不由得一陣苦澀。

她怎麽能娶妻?她可是不折不扣的女兒身啊!就不知皇祖母那邊會怎麽擺布她的婚事,而父皇打算怎麽過這一個難關?他們真能瞞天過海,瞞過一輩子嗎?

整日思量着這些問題,導致景華躺在東宮寝殿的金絲錦榻上,徹夜輾轉難眠。

一直熬到下半夜,正當景華即将入睡,模模糊糊之間,似聽見窗戶咿啊一聲被推開。

她寒毛一豎,才想起身察看,一道黑影已掠到面前,冰冷的刀鋒削去了她一截發絲。

她想起沐榮教過的幾招拳式,不假思索的使了出來,并在打退刺客的同時,從床柱抽過她的長劍。

那名刺客沒料到她竟然會武功,當下愣了愣。

「混帳東西!居然敢襲擊本太子,你找死!」景華高舉起長劍,把這些日子沐榮教她的那些招式,一招一式使出來。

雖然她的劍術還很粗糙,也說不上厲害,但是那名刺客可是道上的人,一眼就看出那套劍招是失傳已久的玄冥劍法。

那可是前一任武林盟主一戰成名的獨創劍法,自從武林盟主被人毒死之後就已失傳,一個從來不曾沾染過江湖的太子爺,怎麽會使這套劍法?

刺客大驚,想也不想的就往窗外一跳,竟是逃了。

景華剛才那一喊,也驚動了外頭的守衛,不多時,整座東晖宮燈火通明,一夥人匆匆闖進寝殿。

「有刺客!快,保護殿下——」

眼看衆人紛亂,景華握着劍,手還有點抖,但是心情卻無比興奮。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了沐榮的苦心。

還記得沐榮曾說:「你離帝位越近,想要你死的人就更多,你能信的人,除了我,就只有你自己。」

當時,她不明白,她的事與他何關,他又何必操這份心?

如今,一切揭曉。

他喜歡她,是真心想幫她!他花了六年的時光,替自己鋪路進宮,為的不是來找她算帳,而是來幫她,想留在她身邊。

莫名地,腦中浮現沐榮那張俊臉,她心下一跳,臉頰竟然開始發燙,胸口充滿了濃濃的感動。

對于男女之情開竅得晚的她,也總算悟透了一件事。

原來她……已經喜歡上沐榮。

六年前他先是讓她記上了心,六年後他說他是為她而來,他肯定是為了見她才來的!身為江湖人,他若想進宮,就只能改名換姓,連帶地換另一個身分。

沐榮這樣一個狂傲的人,怎可能甘願做到這種程度,更不可能是為了找她算帳而耗了六年的時光。

他是喜歡她,在乎她的。

他會對她這麽兇,一方面是為了想鍛錬她,另一方面肯定是因為生她的氣。

只因她誤會他進宮,是為了找她算帳,他那樣性子的人,怕是不屑解釋,才會任由她誤會,并且故意對她冷冰冰的。

終于悟透沐榮的用心,景華當下深感內疚,卻也胸口發暖。

整座東晖宮因為一個刺客鬧哄哄的,景華卻搗着滾燙的頰,跌坐在榻上,想着老愛逗她的太保師傅,嬌羞不已。

「豈有此理!」

一掌重重打在禦案上,軒帝怒不可抑,将一整疊的折子全掃到地上。

鄒定敷迎上前抱拳,出聲勸慰,「聖上息怒,莫要為了一個賊人氣壞身體。」

「是平陵侯幹的,朕知道是他!」軒帝斬釘截鐵的怒斥。

十多年的歲月過去,物是人非,前一任的平陵侯,是當今皇太後的親兄長,幾年前他得了一場急病,不幸猝逝,太後傷心之餘,還不忘拉拔平陵侯世子,自作主張的讓世子承了爵位。

如今的平陵侯也不是個什麽好東西,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這位年僅三十歲的新任平陵侯,仗恃着皇太後的寵愛,私下橫行霸道,三不五時就進宮面見太後,簡直将皇宮當成自個兒家。

「皇上,那刺客沒能逮着,怕是功夫了得,沒有犯人就沒有證據,暫時動不了平陵侯。」鄒定敷安撫着軒帝。

軒帝也是一時氣急攻心,等到胸中那口惡氣緩過來,才重重的坐回禦案後方的龍椅上。

「這個平陵侯就跟老國舅爺一樣,野心勃勃,偏偏太後被哄得團團轉,根本不把事實聽進去。」軒帝嘆了口氣說道。

鄒定敷道:「近來朝中也有一些反對太子的聲浪,微臣懷疑是平陵侯在背後推波助瀾,目的是要讓衆人認為太子軟弱無能,無法勝任儲君之位。」

軒帝擡手扶額,道:「前兩日太後問起華兒的婚事,朕正想找你商量此事。」

見軒帝為了愛女這般費盡思量,鄒定敷于心不忍,低聲勸道:「皇上保重龍體。」

「朕打算找胡宰相來商量,愛卿你看如何?」

「皇上是打算讓胡宰相的女兒嫁入東宮?」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軒帝頻頻搖頭。

鄭定敷也跟着沉默下來。

這十多年來,皇上為了隐瞞太子的女兒身,不知費了多少心思,但瞞得過一時,瞞得了一世嗎?

當初軒帝立景華為太子,一方面是為了防止太後扶持曹賢妃坐上後座,一方面也是為了終止後宮的奪嫡之争。

那些後宮妃嫔為了生下龍子,不知用了多少心計相鬥,偏偏皇上專寵皇後一人,為防後宮生亂,皇上膝下又無皇子,當年才會想出這樣驚世駭俗的事。

但随着景華年紀漸長,身為傳授她學識的師傅,鄒定敷越發覺得,當年軒帝的做法是對的。

景華雖然仍有點孩子心性,但她勤勉努力,遇事冷靜,危險時懂得放低姿态,最重要的是她天資聰穎,很多事情往往是一點就通,而且心性良善,撇開女兒身這點不談,她确實是合适的儲君人選。

只是對景華來說,被選為儲君,是幸也是不幸。

只因這意味着,她一輩子都只能隐藏自己真實的樣貌,用男子的身分面對衆人,尋常女子該有的幸福,都必須被剝奪,例如眼下她的婚事,就是另一樁不得不為的騙局。

軒帝語重心長的說:「胡宰相是朕一手扶植起來的,他對朕忠心耿耿,放眼朝廷,唯有找他商議,才能讓華兒順利度過這次的難關。」

見軒帝一臉無奈,發鬓白發似又多了幾根,鄒定敷只能安慰的說道:「皇上放心,微臣必定會盡心盡力輔佐太子殿下,定會度過這次的難關。」

「有你幫着華兒,朕就放心了。」軒帝欣慰的嘆道。

大齊王朝國祚綿延,正值太平盛世,但有誰能保證,這樣的盛世能夠延續多久?

他膝下無皇子,大齊王朝歷來又不曾有過女子當皇帝的例子,若是華兒的真實身分拽漏出去,只怕……将會動搖國本。

思及此,軒帝又深深嘆了一口長氣。當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一早用過膳後,景華便坐立難安,頻頻擡頭望向門口。

一旁奉茶的如意見狀,不由得好奇地問:「殿下是在等誰?」

景華心虛的收回視線,端起茶盞,低頭淺抿,含糊其辭的回道:「我只是在想,昨晚發生這麽大的事,太傅怎麽都沒過來關心。」

如意左右觑了兩眼,壓低聲音問:「殿下真的是在等太傅?」

景華嗆了一口,一邊搗嘴一邊瞪了如意幾眼,如意吐吐舌,趕緊抽出手絹,幫景華擦拭衣襟。

「殿下是在等慕容大人吧?」如意忍不住又問。

「如意!」

「殿下息怒,如意只是好奇罷了。」如意掩嘴竊笑。

景華赧紅了臉兒,可自己也明白,這段日子以來,她對沐榮确實特別在乎,莫怪乎連如意都看得出來。

只是昨夜刺客闖進東宮的事,早已鬧得沸沸揚揚,天未亮,父皇與母後便先後來探視過她,就連太後也派了她最信任的葉嬷嬷過來探視,沒道理沐榮不知道這事。

他不來……難道是一點也不擔心她嗎?

他對她如此嚴苛,難道不是為了鍛錬她的身手,讓她免于這些刺客的傷害?

這些問題像小蟲子似的,不停啃咬着她的心,景華終是按捺不住,朝着候在門外的小安子開口,「小安子,你去問問看,太保今兒個怎麽沒來?」

小安子雖然有些納悶,但也不敢多問,立刻照辦。

不多時,小安子回報,「啓禀殿下,朱雀門的守衛說今兒個還沒見着慕容大人進宮。」

「真奇怪,他從來沒缺過課,今天是怎麽了?」景華浮躁不安的來回踱步。

如意與小安子兩人面面相觑,然後不約而同掩嘴偷笑。他們的太子爺,除了皇上與皇後,過去可不曾這麽關心過一個人。

驀地,景華停住腳步,說:「小安子,備馬車。」

「殿下要出宮?」小安子詫異。

「嗯,本太子要出宮去找慕容太保。」

「可是……」昨兒個才發生刺客行刺的事,這個節骨眼,太子爺出宮豈不是太招搖?

景華冷着臉,抛去一眼。「還可是什麽?去,去給本太子備馬車。」

小安子縮了縮臉。「喳。」

約莫半盞茶的時間過後,一輛珠璎寶蓋紅綢馬車悄悄的駛出宮外。

「可知道慕容太保住在何處?」景華問着外頭駕馭馬車的小安子。

「禀殿下,奴才問過了,慕容大人前一陣子才搬進聖上賞封的宅邸裏。」

抵達慕容止的宅邸時,景華反而坐在馬車裏,臨陣怯步。

「殿下是怎麽了?」一旁伺候的如意,見她滿臉猶豫,不由得好笑的問。

「如意,我這樣冒冒失失的跑來找他,是不是很可笑?」

「殿下是來找師傅的,不是嗎?」如意善解人意的替她找了臺階下。

景華紅着臉,點了點頭。如意說得對,她可是以太子的身分來找人,有什麽好害臊的?再說,身為太子太保,慕容止無故缺課,她難道不該興師問罪嗎?

思及此,景華昂頭挺胸的下了馬車,在小安子與如意等人的簇擁下,上前敲了敲那座五進大宅院。

父皇對臣子一向慷慨寬厚,特別是輔佐她的大臣,父皇一個都不虧待,也難怪慕容止能得到這麽好的封賞。

片刻,門房前來開門,一見到門外的大陣仗,當場臉色發白的跪地相迎。

景華不以為意,走進府中,問了仆人慕容止在何處,便大步往後宅的書房走去。

當她經過一間不起眼的小院子時,卻隐約聽見唉唉的慘叫哀鳴,她心下一凜,順着慘叫聲,來到一間漆黑的小房間前,正要推開門,卻聽見裏頭傳出沐榮帶笑的嗓音。

「是誰派你去刺殺太子的?」

「你……你殺了我吧!我不會說的!」

聞言,景華心下一漠。

「我不會讓你死,但是會讓你生不如死。」沐榮的笑聲輕飄飄地,教人忍不住直打寒顫。

屋內一陣安靜,隐約能聽見刺客悶哼了一聲,似乎嘴裏被塞進了什麽。

「你讓我喝了什麽?」半晌,房裏才又傳來刺客驚恐的低喊。

「佛涅盤。」沐榮笑說。

「天下奇毒……佛涅盤?」刺客傻了傻,下一刻就發出凄厲的痛苦叫聲。

「一個時辰內,你若是不招,你就會毒發身亡。」

「放眼天下,只有一人能夠調制出這樣的奇毒,你……你是沐門家主?!」

沐榮沒承認,只是淡淡地說:「我讓你一個人好好靜一靜,半個時辰後再來探你。」

轉身,他走出房間,卻詫異的見到景華竟站在門外。

「你怎麽會在這裏?」他難得沉下臉色。

「關在裏頭的是那名刺客?」她小臉慘白的問。

沐榮知道她還受不住這些血腥,不假思索拉她離開,将她帶進他的書房。

一進到書房,不待景華開口,沐榮猛然一個使勁,便将她擁進懷裏。

景華粉頰臊紅,卻沒推開他,就這麽乖順的任他抱着自己。

「昨夜是你趕跑刺客的?」他貼在她發鬓旁問。

「……嗯。」

「你的功夫這麽差,還能趕跑刺客,也不容易。」他半挖苦的稱贊她。

換作是平時的景華,早狠狠給他一拳,但在悟透他的用心之後,她當下紅了眼眶,有點鼻酸。

她神情篤定的問:「慕容止,你是在幫我,對不對?」他比她更清楚她的處境,知道她沒有軟弱的資格,她如果想在這座皇宮活命,唯一的辦法就是守住太子之位。

「嗯?」

「你知道我沒有軟弱的資格,所以你才會對我這麽兇,是不?」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沐榮笑笑地說。「我只知道,我看中的女人,誰也不準動。」

景華靠在他懷裏,猶豫半晌才伸出手,圈住他挺拔的腰。

沐榮心思一蕩,前一刻因為拷問刺客而起的一身殺氣,在她這個舉動中,徹底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絲絲柔情。

他從不把女子放在眼底,六年前,他看中這個一身傲氣的小姑娘,不料,他唯一一個放在心上的,竟然是當朝太子。

他向來狂妄,想要的東西,非到手不可,憑着這股執着,歷經一番曲折,繞了一段遠路,他終于見到她。

其實,真要見她,不必繞這麽多路,更不必藉助鄒定溆的協助,再高的宮門也擋不住他,再強的大內高手也抵不過他調制的毒藥,天下沒有他闖不進的地方。

但,這都不是他想要的。倘若她只是尋常女子,那也就罷了,偏偏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爺,那麽他就必須循世俗常規,幫自己安上一個正當漂亮的頭銜,堂堂正正的走進宮門,走到東晖宮見她。

為了得到太子太保這個身分,他耗了六年之久,一路幫着鄒定敷扳倒前任宰相,又為了等鄒定敷實現協助他進宮的諾言,在鄒定敷出兵攻打南蠻,不慎中毒昏迷之後,又出手相助,耐心等待鄒定敷恢複意識。

如今鄒定敷果真實現承諾,助他入宮,也不枉他費了這麽多年的心思。

六年來的點滴相思,化成了綿綿情意,就連他自己也很難相信,冷心無情的他,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甘願做到這種程度。

「沐榮,你……為什麽會喜歡我?」景華臉紅得似兩團野火在燒,但還是勇敢的問出口。

「我喜歡誰,看中誰還需要理由嗎?」他勾唇一笑,慵懶的眸光淡掃她那張豔麗的花顏。

「你不覺得……我這樣子很奇怪嗎?」這些藏在心底的話,景華從來沒向任何人透露。「明明是女人,卻還得裝成男人,你不覺得我這樣很古怪嗎?」

話剛落下,她的下巴冷不防地被挑高,他鳳眸含笑,目光炯炯的凝視她。

「我來看看,你哪裏長得奇怪。」

她被盯得心慌慌,臉上紅暈漸濃,才想伸手遮去他的眼,不想,他的唇已經湊過來,将她密密實實的吻住。

他的氣息渡進嘴裏,她眼前一陣暈眩,不由自主伸出雙手緊緊攀住他的胸膛。

「不過是個作男子打扮的姑娘罷了,我看不出哪裏奇怪。」一吻方歇,他笑道。

一直以來,對自己隐瞞真實身分,內心感到掙紮與矛盾的景華,一聽他這麽說,心下一甜,長久以來忍耐的委屈,似也沒那麽苦了。

見她笑逐顏開,眉眼燦爛,沐榮伸手撫過她的臉兒,過去殺人不眨眼,冷血無情的他,竟然覺得胸中升起了萬丈柔情。

這個丫頭分明是上天安排來制他的魔障。

想他沐榮當年年僅十七,便已經叱咤江湖,誰也想不到,他最後竟然栽在這個扮男裝的太子爺手上。

沐榮垂下眼,嘴角噙笑,戲谑地問:「殿下可是真的想當上大齊的皇帝?」

「父皇把大齊江山都寄望在我身上,打我出生以來,我便是以儲君的身分活着,我自小被教導所思所想,都必須以大齊百姓為優先,這個皇帝不論我想不想當,我對這座江山都有責任。」

沐榮見她眼眶泛紅,情緒略顯激動,心下生憐,伸手将她抱進懷裏。

慢慢地,景華在他懷裏安靜下來。

「要當皇帝,心必須夠狠,你做得來嗎?」他只淡淡問了這一句。

「如果我做不來,你還會幫我嗎?」她有絲氣餒的問。

他低眸一笑,道:「你做不來,還有我。」

她微怔,心中暖意漸起。「你不打算回去沐門了?」

沒想到他竟然一臉無所謂的說:「我從來不把沐門當家,過去不過是看那些人争得你死我活覺得很有意思,就勉為其難的當起家主。」

她小嘴微張。江湖人畏懼的沐門,那個足可控制整個武林的沐門家主,竟然只是覺得有意思,才勉強自己當家主?!

這話要是讓那些費盡一生氣力,卻無法如願當上家主的沐氏人聽見,不知要槌破幾副胸膛,大嘆老天爺不公平。

「假如……我是說假如,我的身分被發現,太子之位不保,你不怕被牽連嗎?」

沐榮嗤笑一聲,似在笑她傻,害得她也忍不住發窘。

「傻殿下,我既然敢假冒身分入宮來見你,我還會怕這些嗎?」

聞言,她臉兒赧紅,卻還是嘴硬哼了哼,「你這是色膽包天才敢這樣,等到我失勢,說不定你跑得比誰都快。」

看着驕傲又不肯服輸的太子爺,沐榮直笑,笑裏滿是不自知的寵溺。

「也是,我甘冒性命危險入了宮,結果連個甜頭都沒吃到,要是殿下又失了勢,我豈不是兩頭空?」

「你這人怎麽這樣……」

下一刻,她眼前驀然一晃,再定下神時,才發現他抱着她施展輕功,一下子就移動到一尺之外的書櫥前。

他高大的身軀将她壓在書櫥上,她包覆在男裝底下的嬌軀,被他硬梆梆的胸膛壓得發疼。

她擡起眼想斥責,卻撞進他深邃邪氣的黑眸,一顆心兒怦怦地跳,竟然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既然殿下都這樣提點我了,我怎能放過這個輕薄殿下的大好機會?」

「慕容止你敢——」

嬌嗔未竟,她那張紅滟的小嘴,已被他堵住,火舌長驅直入,一親芳澤。

到底是出身于複雜的江湖,沐榮并不是沒碰過女人,但眼前這一個,才是他真正放在心尖上,想好好呵護的唯一。

景華何曾被男人這樣吻過,光是一記長吻,就令她嬌羞得全身發抖,更遑論他的手竟然扯弄起她的腰帶……

「沐榮!」她眸光似水,羞惱的咬唇瞪他,發抖的纖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臂。

他低垂着眼,笑睐她被吻得眼泛迷蒙的媚态,并用拇指撫過她的下唇,氣息不穩的低語,「殿下放心,我自有分寸。」

話罷,他狠狠親了她一口,扯弄着腰帶的手卻放開了,她繃緊的心跟着一松。

「不過,下一回你要是再這樣自投羅網,我可就不能保證,能讓殿下全身而退。」

聽見他促狹的取笑,景華不傻,當然知道他已看穿她是主動跑來這兒找他,這舉動看在他眼裏,根本是不打自招,擺明就是拐彎抹角的讓他知道,她心底是在乎他的。

悟透這一點,景華羞窘不已,才想掙脫他的懷抱,結果她這個拳腳功夫不到家的學生,哪裏敵得過江湖人出身的太保師傅,下場自然是慘遭狼吻一番。

「慕容師傅,明兒早你會乖乖進宮教本太子劍術吧?」

即便身子受困于某人的雙臂,小嘴亦不保,但是身為太子爺的驕傲可絲毫不減。

他挑了挑唇,在吻住她之前,低笑應承,「殿下可真是勤學,做為殿下的師傅,慕容好生欣慰,既然這樣,做師傅的可得好好贊賞一下學生。」

贊賞?這哪是贊賞!分明是調戲,是輕薄!

只見尊貴的太子爺紅着臉,下一刻就這麽半推半就的被某人用嘴巴「獎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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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玉

財迷道長新書已經在黑岩網發布,書名《午夜兇靈》:曾經我是個無神論者,從不相信世上有鬼,但是在我當了夜班保安之後,不僅見過鬼,還需要經常跟鬼打交道,甚至我的命,都被鬼掌控着……
人品保證,絕對精彩!
那天,隔壁洗浴中心的妹子來我店裏丢下了一塊玉,從此我的命就不屬于我了……

摸金天師

摸金天師

原名《活人回避》
一件古董将我推上一條亡命之路,從此為了活下去我變成了一個和陰人行屍打交道的走陰人。
三年尋龍,十年點穴,游走陰陽,專事鬼神。
走着走着,也就掙紮到了今天。

陰九行

陰九行

1912年宣統帝溥儀退位,1949年新中國成立,1978年施行改革開放......
一個朝代的更疊,往少了說,幾十年,往多了說,幾百年,而某些匠人的傳承,卻少則上百年,多則上千年啊。
我将滿十八歲的時候,我師父跟我叨叨,“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至于幹咱劊鬼匠人這一行的,既要無情,也要無義。”
劊鬼匠人,赤腳野醫,麻衣相爺,野江撈屍人......
這些陰九行的行當,你沒聽說,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活人禁忌

活人禁忌

九歲那年,百鬼圍家宅,只為來要我的命!
爺爺為了救我,硬是給我找了一個女鬼當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