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數日之後。
經過了一番大刀闊斧的掃蕩,還有徹底的清算,平陵侯的黨羽被一舉殲滅,昔日幫着平陵侯起哄,不斷上谏請求廢後的臣子們,紛紛入了大牢。
太後在沐榮的醫治之下,慢慢恢複意識,不過,一聽說平陵侯被誅殺,曹家被抄家之後,又卧病不起。
景華因為率領一批刺客救駕有功,已經暫時回宮住下,但是能否恢複太子之位,至今還沒有着落。
至于皇後則是從玲珑閣被接出,與景華暫時在空出來的長樂宮住下。
如今她們母女倆的處境相似,一個是廢後,一個則是地位未明的公主,後宮中自然少不了一些閑話。
由于還不清楚軒帝會如何處置她們,各宮妃嫔可沒人敢上門招呼,紛紛躲着避着,獨獨只有景恬這個傻大妞,在宮變一事平息之後沒多久,就跑來長樂宮找人。
「皇兄怎麽會……」
當景恬見到穿着一襲牡丹紅齊胸襦裙,盤了個素雅的流雲髻,上頭簪了一支銜珠鳳釵,略施脂粉的臉兒秀雅美麗,眉宇間又透出一股不同于尋常女子的英氣,整個人看上去從容大度的景華時,整個人都傻了。
「恬兒,你該改口喊皇姊了。」景華笑笑地糾正。
「你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皇兄3」景恬驚訝之後,臉上笑容可燦爛了。
「難不成還會有別人?」景華好笑的反問。
景恬拉過她的雙手,極為親熱的嚷着,「太好了!原來你不是皇兄,而是皇姊,我過去就一直在想,如果皇兄是女的,那該有多好。」
「你真的這樣認為?」景華一臉感動的瞅着她。
「當然!每次我跑來跟皇兄……不對,應該是皇姊才是。」景恬輕捏了臉頰一記,那舉動看笑了景華。
「總之,每次母妃知道我跑來找你聊心事,總要我收斂一點,什麽男女授受不親,就算是親兄妹也得多避諱,那時我就想,如果你是女子那該有多好。」
看着景恬這樣心無城府,不像其它宮的那些公主避着她,景華打從心底感到高興,兩姊妹的感情也更加緊密。
于是兩姊妹拉着手,坐在院子的賞花亭裏,說了好一會兒的體己話。
不知聊及什麽,景恬問起景華離宮那一段日子。「我聽母妃說,要不是皇姊找來了那些身手非凡的江湖人,冒着會被處死的危險,闖進宮中殺了平陵侯,及時救了父皇,今天我們這些人哪能過上這麽安逸的日子。」
景華笑了笑,「這些功勞不能全歸我,最主要還是有慕容止幫着盤算出主意,父皇與大齊江山才能得以保全。」
「我知道,就是那個很厲害的太保吧?」一提及沐榮,景恬臉上滿是憧憬。
景華不由得暗自一凜,十分謹慎地問,「恬兒,你對慕容……」
「皇姊跟慕容止在一起了吧?」不等她說完,景恬已經露出暧昧兮兮的笑。
見狀,景華提到嗓子口的那顆心,才慢慢回了原位,幸好不是她想的那樣,她可不希望姊妹倆為了一個男人而撕破臉。
「皇姊那是什麽臉呀?」景恬拿起絲帕半掩嘴,吃吃的笑起來。「莫不是怕我看上慕容止吧?皇姊盡管放一百二十個心,我可沒傻到看不出來,皇姊與慕容止的關系匪淺。」
景華雖然赧紅了嬌顏,但也沒否認,「你別瞎說,什麽關系匪淺,我跟他已經認定了彼此,無論之後發生什麽事,都不可能影響我對他的心意。」
景恬不禁露出豔羨的表情。「皇姊真好,能遇上這樣一個真心人,那個慕容止肯定不是個泛泛之輩,竟然能讓皇姊這樣傾心。」
景華心虛的笑了笑,不敢把沐榮的真實身分說出來,畢竟這裏是皇宮,對于像景恬這樣,自小錦衣玉食的皇家子弟,對于這些生活中充滿刀光劍影的江湖人,非常忌揮也不怎麽喜歡。
沐榮自己也說過,當初他就是不想節外生枝,才會選擇改名易姓入宮。
「對了,皇姊去過慈安宮了嗎?」景恬忽然問及。
「還沒。」景華苦笑道。
景恬并不曉得,太後私下派出殺手追殺景華這事,只當景華是心懷愧疚才沒去探望太後。
景恬又說:「皇姊莫怕,皇祖母這雨日病情有好轉些,今早我去問安的時候,皇祖母還念着皇姊,說你怎麽都沒去看看她呢。」
景華心中一跳,真的嗎?太後真的想見她嗎?「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讓皇祖母念着,擇日不如撞日,我現在就去慈安宮給皇祖母請安吧。」
景華一走進慈安宮,立刻感受到整座宮殿籠罩在沉重哀戚的氛圍中。
于是她放緩了腳步,慢慢的走進正殿,那些服侍皇太後的宮人太監們,一看見她,臉色都變得古怪,連忙朝她福身行禮。
她随意擺了擺手,讓那些人都平身,接着又往裏走,才剛要從外邊小偏廳進到寝殿時,就聽見隐約的交談聲從繡着龍鳳吉祥圖樣的屏風後頭傳出來,她好奇的走近屏風。
「太後打算裝病到何時?」這道聲音低沉朗清,正是沐榮的嗓子。
景華驚詫的躲在屏風之後,豎長了耳朵聽着。
「大膽!你一個小小的太子太保,也敢對哀家沒大沒小,信不信哀家随時能摘了你的人頭!」
從太後中氣十足的嗓門聽起來,她的身子應該已經沒有大礙,景華為此松了一口氣。
再怎麽說,太後也是她的親祖母,就算曾經想過要她的命,她這個做孫女的,還是很難割舍這份親情。
由于這段日子平陵侯一直在皇祖母的膳食中下藥,那些藥是他門下懂得用毒的謀士調配,讓皇祖母鎮日昏沉沉的,使不上力,導致皇祖母身子大大折損。
父皇知道沐榮是使毒高手後,便派他來慈安宮給皇祖母治病。
藥毒本是一家,沐榮既深谙各種奇詭毒藥,自然也懂得各種解藥。
「太後若是殺了微臣,可就沒人能幫太後清體內的餘毒。」
「那些太醫全是飯桶!居然比不上你這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江湖郎中。」太後怒氣不小的痛斥。
「其實,微臣大可不必這樣盡心盡力幫太後解毒。」
「你——」太後氣怒至極。
「若不是因為景華擔心太後的身子,微臣早就撒手不管。」
當沐榮說出這句話後,寝殿裏竟然沒傳來太後的怒罵,反而安靜下來。
為此,景華心生驚詫。
「她差點就讓哀家派出去的人殺了,她還會擔心哀家的身子?我不信。」半晌,太後略顯冷淡的聲音傳來。
「景華的心比太後想得還要軟,她這個人最大的弱點,就是重情重義,即便是最緊要的關頭,也割舍不下她看重的親人。」
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太後才說:「只可惜,她終究是女兒身。」
「大齊皇室沒有半個皇子,放眼其它公主,有誰能比得過景華的滿腹才華?又有誰能像她一樣,在大齊江山有難之時,領着一群江湖人闖進皇宮救駕?」
景華握緊了拳,眼眶泛紅,單薄的肩膀已在顫抖。沐榮這是在做什麽?他是在幫她求得皇祖母的認可嗎?
「聽起來你倒是很懂景華,而且還敢在哀家面前直呼她的名諱,你就這麽不把哀家放在眼底?」
「既然太後不把景華放在眼底,先前更派出殺手要取她性命,還會在乎微臣直呼她的名諱嗎?」沐榮反将太後一軍。
太後自知理虧,當下又是氣得七竅生煙,雙唇緊抿。
「太後引狼入室,差一點就要将大齊江山拱手送人,但是卻沒人怪罪太後,太後卻因為心懷愧疚,稱病不起,太後是打算就這麽一路病下去嗎?」
良久,才聽得太後嘆了一口氣,「你把哀家的心思都看透了。」
「如果太後當真感到愧疚,那就該快點好起來,幫着景華拿回原本就該屬于她的一切。」沐榮的語氣不是請求,更非是上谏,幾乎像是訓斥。
景華不禁替他捏了把冷汗。就連父皇也不敢這樣跟皇祖母說話,沐榮未免也太膽大包天。
「你說……你叫慕容止?」太後沉吟了許久才又開口。
「是,太後有何吩咐?」沐榮不卑不亢的問。
「你跟景華究竟是什麽關系?」太後目光銳利的直視着沐榮問道。
「太後認為呢?」
太後忽然笑了出來,「哀家明白了,你喜歡景華,難怪你會這樣鼓吹哀家。」
「微臣只是認為,景華做的,遠勝于任何人為大齊做的,她理當得到她應得的。」
「那你呢?假使有朝一日,景華真登上帝位,你又會以什麽樣的心思待在她身邊?」對于這兩人的關系,太後頗為玩味。
「微臣不明白太後的意思。」沐榮不知是裝傻,還是真不懂。
「哀家不是傻子,哀家看得出來,你不是尋常人,更不是生長在官宦之家的人,你應該是來自于民間,很可能還身懷絕技,總之,你絕對不像眼前看起來的那樣簡單。」
「看來太後不僅玉體已經康複,就連眼力也是極好。」沐榮笑笑地說。
「像你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甘願留在朝廷,為我大齊所用,你究竟懷着什麽目的,才要這樣幫着景華?」
「太後莫不是擔心日後微臣會謀奪皇位?」沐榮開門見山的問。
景華聞言一凜,又為他的狂妄懸着一顆心。這話私下說就罷了,怎能在皇祖母面前提呢?沐榮真是……
「明人不說暗話,看來你也真不是省油的燈。」出乎意料的,太後竟然沒發怒,反而笑了起來。
「太後又何嘗不是?」沐榮說這話也聽不出是真心恭維,還是拐彎抹角挖苦。
「既然你知道哀家的心思,那就說說,你是為了皇位才這樣幫着景華?」
「微臣老實禀告太後,大齊江山還有皇位都不是微臣想要的。」
「好狂的口氣,還有什麽東西能比得過皇位與江山?」
「我要的從來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景華。」
聞言,太後愣住,原以為他是說笑,但他卻是一臉沉定,眸光炯炯,丁點也不像是在說笑。
「我不管大齊江山究竟是誰的,也不管那把龍椅上坐的人是誰,如果不是景華在此,我不可能踏進這座皇宮,更不可能幫皇帝做任何事。」
太後雖然一輩子生活在宮廷裏,但她可不是無知的老婦,年輕時她也曾出過宮,因為娘家的人與江湖人素有來往,她也曉得武林中卧虎藏龍,有太多令人聞風喪膽的絕世高手。
若不是江湖人向來不屑與官宦為伍,更視高官厚祿為一種羞恥,老實說,朝廷還真的得防備這些武林高手。
盡管不清楚這個慕容止的真實來歷,但是她能從他說話的口氣,以及那一身高深莫測的氣質推斷,此人肯定不簡單,興許還是令武林中人膽寒的一號人物。
也唯有這樣的高手,方能領着景華從宮外闖進宮內,更成功制止了平陵侯的謀反舉動,在刀口下救回了軒帝。
而這個高手,之所以幫了大齊朝廷,原因竟然是出于一個女人,這教他們這些皇室之人不知是該哭還該笑。
換句話說,大齊江山竟然是因為景華的女兒身,才得以保全住。
「即便景華有朝一日真能當上皇帝,那你甘心屈于她之下嗎?」太後又問。
「我根本不在乎皇位,更不在乎她當不當皇帝,哪來屈不屈就這樣的問題?」
言下之意,即是沐榮從不認為當上皇帝就有多威風,他根本不在乎權勢地位。
身為沐門家主,他到哪兒都受盡衆人的敬畏,他俨然就是江湖人默認的武林盟主,只是不被正派承認,即便如此,就連那些自诩正派的武林人也怕他,他還要争那個皇位做什麽?
說白了,他根本不稀罕當皇帝。
「真想不到,世上居然還有你這樣的人……寧要美人不要江山。」
「不是我不要江山,而是這座江山比不上美人,我不屑要。」沐榮含着笑意說。
「好!好一個不屑要。」太後也笑了。
反倒是屏風後的景華哭了。
她擡起手背,默默擦去臉上的淚水,心底湧上的感動已非言語能表達。
經過了這一次巨變,老實說她對重回太子之位,已不抱任何期待,畢竟大齊開國以來,從沒出過一個女皇帝,祖制也不允許。
她已經想好最壞的打算,面對女扮男裝當上儲君一事,父皇得給世人一個交代,最後應當是讓她當回原來的公主,要不便是降了一級當個郡主。
不論父皇最後讓她當什麽,即便是眨為庶民,那都無妨,她已經下定決心,要請求父皇為她與沐榮賜婚。
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沒有人可以阻止她與沐榮在一起。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皇女景華救駕有功,又領民間義士入宮阻止平陵侯謀反,此等大功,足可抵萬死。皇女景華心懷百姓,仁心宅厚,英勇無雙……」
一長串的诏書,透過軒帝身邊貼身伺候的王公公,向着滿朝文武百官朗朗宣示。
在這期間,長跪于武德殿下的臣子們,沒人敢吭上一聲。
原因無他,昔日那些被平陵侯收買,老愛跟軒帝暗中作對的官員,都已在這一次的謀反,一并被供出,軒帝正好趁此機會,将這些人鏟除,重新扶植一批他信任的官員。
是以,放眼此時的滿朝百官,要找到一個反對景華重回太子之位的大臣,還真有點困難。
更何況,這一回軒帝下的诏書,還是先經過慈安宮的默許,甚至邀請皇氏宗親族老一同背書,要是有人反對,那可就是公然與皇帝太後等人過不去,諒誰也沒這個膽子。
與此同時,人在禦花園的景華,一聽見專程跑來向她通風報信的小桂子,提起她當回太子的消息時,整個人都懵了。
反倒是一旁的沐榮笑了笑,似乎一點也不驚訝。
「父皇……又封我當太子?而且就連皇祖母也同意?!」景華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語。
「正是!」特地來報喜的小桂子樂得眉開眼笑。
怎料,等了又等,就是不見景華展露笑顏,見此狀,小桂子的笑容僵住了。
「殿下不開心嗎?」沐榮挑了挑眉。
景華低下頭,神情甚是複雜,說不上是高興還難過,倒像是頗為困擾。
她在一旁的雕花石凳坐了下來,悶着聲說:「原本我還想着,或許能夠放下太子這個重擔,回去當我的公主,然後結婚生子,這輩子老老實實的相夫教子。」
小桂子聞言,額上冒出汗珠子,只能滿臉尴尬的退了下去,暗罵自己這個報喜來得真不是時候。
沐榮也沒想過她竟然會有這樣的想法,不禁皺起眉頭。「你幾時有過這樣的念頭?」
景華揚起臉兒,直瞅着他。「就在我決定跟你長相厮守的時候。」
沐榮先是一怔,片刻過後,心中湧起生平不曾有過的暖潮。
自幼生長于沐門,雙親又早逝,他被沐門長老一手帶大,從小就學着調制毒藥,成為冷血無情的使毒高手,從來沒人這樣真心為他,她是第一個,只怕也是最後一個。
沐榮眼中泛起似水柔情,修長的身軀在她面前蹲了下來,一把握住她的手。
「你想跟我一起厮守到老,寧願不當太子?」
「嗯。」她偏着頭尋思,忽然又改了口,「也不能這樣說,應該說,對于能不能當上太子,我已經不在乎了,因為就算當上太子,還有太多棘手的麻煩等着我,興許等我真的登基之後,會有人反對我們在一起,這也很難說。」
聽到這裏,沐榮已能理解她的隐憂。
「你想想,我不過是當個太子,就無故遭了這麽多罪,日後若是真坐上龍椅,你豈不是更容易成為衆矢之的?」一想到這兒,景華不禁扁了嘴兒,反過來握緊他的手。
原來,她是在心疼他。沐榮眼底的柔情更濃,素來冷硬的心頭漸暖。
「傻景華。」他笑罵了一句。
「你怎麽罵我了?」無端招罵,她噘起嘴兒,很不服氣。
「當你是太子的時候,我想方設法進了宮找你,當你不是太子的時候,我想盡法子帶你出宮,當你被追殺的時候,我不顧一切也要守住你,你說,我還怕什麽?」
景華聞言發懵。
是呀,他說得沒錯,不論什麽時候,他都陪在她身邊,為她獻計,為她出策,為她安排後路……曾幾何時,她已經無法回想沒有他在身邊的那些日子。
當她疲累的時候,當她傷心欲絕的時候,當她感到茫然的時候,只要她回過身,沐榮就在不遠處守着她,随時等着她,有誰能做到像他這樣?
「我可是沐門家主,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犯得着你這樣的小女子替我擔心嗎?」沐榮不改狂妄的口吻。
她紅着眼眶,咬了咬下唇,故意裝出不服氣的神情低嚷,「什麽小女子?我可是大齊王朝的太子,我肯替你操這份心,你應該誠惶誠恐的道謝,而不是罵我。」
「殿下說得是,那微臣就在此謝過殿下的擡愛。」
話罷,他嘴角一勾,仰起了噙笑的臉,在她唇上親了一口。
她霎時紅了臉兒,卻也沒推開他,就這麽順從的任他吻着,直到不遠處傳來如意的訝叫,才将熱紅的臉別開。
如意本是要端上茶點,不想,竟然撞見主子親熱,當下趕緊屈身低頭,臉紅紅的認錯。
「奴婢該死,擾了殿下的雅興……不對不對,應該是壞了殿下的好事。」
如意的賠罪,反而讓景華更加羞赧,當下急得都想挖洞逃了。
見狀,沐榮忍俊不住,朗聲大笑。
景華又羞又惱,嘴角卻也跟着上翹,享受着這一刻苦盡甘來的幸福。
時序轉眼入了秋,禦花園裏繁花轉黃,夕陽西下,天邊一片燦燦紅霞,忒是美麗。
平陵侯事件過後,軒帝費了一番功夫重新整頓朝廷,眼前已逐漸恢複往昔的繁榮,經過此事,太後也不大管事了,把主持後宮的權責,都交到不久前已恢複後位的沈氏手上。
至于先前奪了後宮大權的賢妃,因為與平陵侯串通的事證确鑿,已經啷當入獄,不久之後就要随那些昔日靠攏曹家的罪臣一同問斬。
胡宰相之女也被封賞,補償她因親事受損的名譽,至此,一切落幕。
而景華也已于日前搬回了東晖宮,重掌太子的政務。
一切都恢複成昔日的情景,不一樣的是,她不必再躲躲藏藏,掩蓋女兒身,能夠大大方方以女裝示人。
只是,這樣一來,關于傳授她學問與武學的太傅與太保人選,又成了惹人非議的麻煩事。
「男女授受不親,即便太子貴為儲君,必須廣納百川,但是終究是未出閣的白玉之身,怎能與年輕男子獨處?」
不久之前,朝廷裏傳出了這樣的聲浪。
鄒太傅倒也還好,畢竟他與太傅夫人可是情義深重,想當初,太傅為國出征,回來時昏迷了整整大半年,靠的還是太傅夫人不離不棄的陪伴與醫治,方能成功使太傅醒了過來。
光是這段可歌可泣的作為,就足以證明這兩人情比金堅,況且,鄒太傅疼妻可是在京城中出了名的,應當不可能做出什麽出格的事。
因此接下來,就輪着身為太子太保的沐榮遭殃。
「慕容一路陪着我,若不是他,恐怕我也不可能這麽順利的阻止平陵侯,憑什麽因為那些臣子幾句話,就得将他換掉?」
用過午膳後,皇後召見了景華,好聲好氣的勸着,不想,景華脾氣可拗了。
皇後頭疼的說:「你這孩子也真是的,今非昔比,怎麽說你都是未出閣的女子,又還未有婚配,自然得避着點。」
「當初不也是母後允許,才讓慕容帶我出宮的嗎?」
「此一時彼一時,眼下衆人雖然認同你這個太子,可是大齊王朝幾時出過女皇帝了?做為首開先例的第一人,你得步步為營,每一步都得走得比別人小心。」
景華氣不打一處來,偏偏面對母後又不好發作,只能隐忍下來。
因為她很清楚,母後不可能無緣無故找她說這些話,肯定是受了父皇的旨意,要不就是父皇默許母後這麽做。
換言之,父皇是拐彎抹角的告訴她,要她換下沐榮,不讓他繼續擔任太子太保。
這些人是怎麽了?先前還老在她面前贊揚沐榮,眼前有大臣提出異議,立刻就翻臉不認人,未免也太……太勢利了一點。
「母後,華兒很清楚母後跟父皇的挂心,但是您有沒有想過,眼前避嫌,日後我還是會跟慕容走在一起,還不如直接讓那些臣子知道我與慕容的關系。」
皇後聞言,即刻變了臉色,一把揚住了她的嘴。
「休得胡言!」她斥道。「慕容不過是從旁輔佐的臣子,跟你哪有什麽關系。」
景華傻了傻,也顧不上其它,拉下母後的手,嚷道:「母後,您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想當時,在鳳儀宮的時候,母後可還是盤問了沐榮一番,況且,她與沐榮從不隐瞞兩人的關系,就連皇祖母也明白沐榮對她的心意。
怎麽……事過境遷,母後就不認這個帳了!
「華兒,你可是太子,日後要掌理大齊江山的一國之君,能夠待在你身邊,陪着你一起走到最後,可不能是那樣的人。」
皇後到底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說這話時,她臉上毫無羞慚之色,反而理直氣壯。
「那樣的人?那樣的人是什麽樣的人?我不明白母後的意思。」景華氣得猛咬下唇,一雙粉拳握得可緊了。
「母後知道你心裏不好受,但你可曾站在母後與父皇的立場想過,你可是金枝玉葉,又背負着大齊百姓的期望,我們怎能放心把你交給慕容那樣不知來歷,又是來自民間的人。」
「說來說去,母後跟父皇是得了好處之後,就想翻臉不認人,想徹底否定慕容這個人的好?」景華不敢相信母後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還是不明白母後的心……」
「是,華兒真的不明白。」景華氣得全身都在打顫,但還是隐忍着滿腹的怨惱,試着好好說理。「華兒唯一明白的是,做人不能過河拆橋,更何況這個人還是華兒真心喜愛的人,不管華兒當不當太子,華兒都做不來這種事!」
「景華!」皇後也惱了,嗓門跟着拉尖。
「兒臣還有要事在身,就不陪母後多聊了,兒臣告退。」
景華僵着張花顏,行了個禮,不等皇後回過神,轉身就離開了鳳儀宮。
回東晖宮的一路上,景華白着臉,紅着眼眶,又是一身怒氣騰騰的模樣,吓得如意與小安子半句話也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