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312號房

先前帶他們過來安置的男人說他們該休息了,這裏就真的沒有人為他們提供晚飯。

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太好,方裏甚至可以聽見住在自己樓上的大兄弟在暴躁地砸桌子:“媽的,連飯都不給吃,什麽狗屁待遇!”

方裏慶幸自己這次跟着趙小彤學會了一招——随身帶糧,他從包裏取出面包和水,跟謝柏沅吃下面包填飽肚子。

晚些時候,兩人準備一起去洗漱。

洗漱用品都是已經準備好的,毛巾牙刷,甚至還有一塊未拆封的肥皂。

只不過牙杯實在是太髒了,方裏用熱水刷了半天也沒洗掉杯底的污漬,索性用手去接水龍頭裏的水,手掌充當了牙杯的作用。

謝柏沅見狀笑了笑:“你倒是不講究。”

方裏:“講究什麽,讓我活命就行。”

他雖然從小被萬般寵愛着長大,但慶幸的是沒被慣出什麽嬌氣的毛病。适應環境的能力一流,無論是給他吃山珍鮑魚還是小米粗面都一樣能養活。

事實上這公用盥洗室,除了離廁所坑位近了點兒,刷牙的時候總是能聞到一股廁所異味之外,看上去還蠻幹淨的。水池排成一排,看得出來水龍頭都是新換過的。

這裏的天氣炎熱,隊伍裏有女生想洗澡,她抱着衣服問自己的同伴,能不能在浴室外面等等她。

她的同伴是今天在車上發表暴躁言論的男人,叫孫宏衛,方裏回憶了一下,記得他倆似乎是選了三樓的房間。

聽孫宏衛和同伴的對話,似乎是三樓的水管不知道為什麽堵住了,他們只能來二樓洗漱。

對于同伴的要求孫宏衛表現得不太樂意:“我有義務陪你在這兒洗澡嗎?洗個澡又不會出什麽事,女人就是事多。”

被迫旁觀了全程的方裏聽到這裏皺了皺眉,這種人……真是一點禮貌也沒有。

謝柏沅正好洗漱完,聞言漫不經心地插了一句:“同伴之間還是照應一下好,否則分開之前是個人,再見到時還是不是就誰都說不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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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宏衛怕死,聞言打了個激靈,對着同伴不耐煩地催促道:“你快進去洗吧,我給你十分鐘,十分鐘後沒出來我就自個兒上樓了。”

十分鐘沖個澡也夠了,女生對着他們感激地笑笑,抱着衣服小跑進了廁所。

回去的路上方裏心情不錯,謝柏沅一眼看了出來,問他在高興什麽。

方裏道:“發現你幫助人的時候還是挺有人情味的。”

謝柏沅挑了挑眉,“我之前很不近人情嗎?”

方裏說快了嘴,急忙改口道:“那倒沒有,就是看你之前挺高冷……”

其實這個想法早就存在于方裏的心裏,他一直覺得謝柏沅給人的印象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旁人出了什麽事,他的第一反應也是總結經驗。

不是說這樣不好,只是這樣的謝柏沅看上去沒那麽好接觸罷了。

謝柏沅笑了笑,不過這個笑容沒什麽溫度:“不幫是因為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你幫的是人還是鬼。”

方裏乖乖收聲。

走進房間的時候,方裏沒忍住,将視線投向了隔壁的207。

207有扇小窗戶,不過用的是磨砂玻璃,方裏原本還想看看裏面有什麽不同,但這樣一搞他什麽也看不見。

謝柏沅在喊他進去睡覺,方裏應了兩聲,轉身進屋了。

在他轉身後,他身後207的磨砂玻璃上,陡然出現了一個只有四根手指的手印。

怕有蚊蟲進來,睡前方裏将窗戶關嚴實了。

夜裏睡覺的時候,他仿佛聽到了某種水滴聲,就從自己頭頂上方傳來。

滴答——滴答——

水滴聲越來越近,謝柏沅突然将人推醒。

方裏揉着惺忪的睡眼,問:“怎麽了?”

謝柏沅聲音很輕很柔,有種讓人不自覺放松的魔力:“起來一下。”

方裏從床上爬起來,耷拉着腦袋站在床邊上。

謝柏沅将床和桌子的位置互換,然後輕輕摟住方裏的腰,讓他躺在自己的身邊,兩人緊緊環抱在一起。

謝柏沅輕拍着方裏的背:“沒事了,睡吧,晚安。”

方裏全程迷迷糊糊的,打了個哈欠:“晚安。”

于是一夜無夢。

第二天早晨,方裏跟謝柏沅簡單洗漱完,一起到一樓吃早飯。

一樓也是四間屋子,但每間屋子之間的牆壁被打通,弄成了一個可供兩百號人用餐的食堂。

昨天帶他們過來的男人說讓大家八點半在樓下集合,方裏他們過去的時候食堂已經人滿為患,有不少打着赤膊的男人,坐在一邊翹着腿粗犷又豪邁地吃早飯。

這樣的就餐環境實在稱不上好,不僅背景嘈雜,還一直有股直逼人鼻腔的汗臭味。

現在才七點半,隊伍裏也有過半的人下來了,大家昨晚沒吃晚飯,所以對早飯格外期待。

這裏的早飯是統一分發的,每人兩個饅頭配一碗豆漿,豆漿甜鹹都有,口味随機。

謝柏沅和方裏面對面坐下,和郭翔鳴之間簡直隔了十萬八千裏。

謝柏沅端起豆漿喝了一口,就皺起了眉頭。

方裏正在喝自己的,無意間瞥到謝柏沅的動作,下意識問道:“你不喜歡鹹的?”

“不喜歡。”謝柏沅舒展了眉頭,笑着問方裏:“你怎麽知道我的是鹹的?”

方裏:“……我猜的。”

他确實是猜的,他自己都覺得疑惑,似乎是看到謝柏沅皺眉的同時,自己心裏就認定了謝柏沅拿到了一碗不合他口味的鹹豆漿。

謝柏沅對這個回答似乎并不滿意,只是斂下眸子,不鹹不淡地哦了一聲。

方裏拿捏不準大佬的脾氣,将自己面前的那碗豆漿推了過去:“我的是甜的,你不嫌棄我喝過的話……”

謝柏沅沒等他說完,就接過去喝了一口,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他下嘴的位置正是剛剛方裏喝的那一處。

謝柏沅甚至舔了舔下唇,又恢複了笑眯眯的模樣:“不嫌棄。”

方裏:“……”他有種被謝柏沅調戲了的錯覺,臉頰有些發燙。

吃完早餐,食堂人已經散了大半,才有人發問:“林菲菲他們怎麽還沒下來啊?”

林菲菲就是昨天那個跟着孫宏衛後面,說要洗澡的女生,兩人住在312,正好在方裏他們樓上。

孫宏衛的人緣雖然不怎麽樣,但林菲菲的人緣還不錯。

有人道:“他們不會還在睡吧?不餓嗎?”

事實上大家心裏都有另一個猜想,但這個想法太過不詳,因此沒人願意主動說破。

謝柏沅從口袋裏掏出紙巾擦了擦嘴,動作優雅且賞心悅目,他悠悠道:“上去看看?萬一出事了呢。”

郭翔鳴看着他,溫聲道:“走,我們大家一起上去。”

謝柏沅只是極為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拉上方裏緩步上樓。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順着樓梯上去,312的房門緊閉。

郭翔鳴上前敲了敲門,喚了兩聲:“孫宏衛?”

門內無人應答。

他又敲了兩下,改叫林菲菲的名字,依舊無人回應。這一現象越發加重了大家心中不妙的預感。

“我們破門進去吧。”郭翔鳴提議道。

其他人點頭同意。

于是在衆人的合力破壞下,門被他們撞開。

門一打開,方裏就聞到了一陣血腥味。

他心中咯噔一聲,果然下一秒就聽見前面人的抽氣聲。

“天啊——”

孫宏衛被開膛破肚,上半身挂在床上,下半身虛虛地落在地上。

他的腹部似是被什麽尖銳的東西狠狠抓撓了一通,腸子都從肚子裏挂了下來,粘稠的鮮血仍在一滴接一滴地落在地板上,發出滴答——滴答——的仿佛水滴聲一般的細微聲響。

孫宏衛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玩起了手機。

他被分到的那個室友,林菲菲,洗完澡後又說要去上廁所,還非要他發誓會站在外面等她。

孫宏衛翻了個身,在心裏啐了口唾沫。廁所外面全是蚊子,他才站了一分鐘就被叮了滿腿的包,當然受不住先跑回來了。林菲菲這女人簡直是事兒逼轉世投胎。

就這樣過了十多分鐘,出去上廁所的林菲菲還沒回來,孫宏衛才察覺到一絲不對。

尤其是想到先前在盥洗室那個奇怪的男人說的話,進去的是林菲菲,這要是出了事,出來的還能是這個人嗎?

他心想,這女人如果再過三分鐘還不回來,他就去廁所外面喊喊她。

正胡思亂想着,他臉上倏地一涼,似乎有什麽水滴從屋頂滴落到了他的臉上。

孫宏衛用手抹了抹,卻發現這滴“水”的觸感不太對勁。

這份略帶粘稠的觸感……孫宏衛将手伸到眼前,待他看清手上那抹暗紅的時候,頓覺毛骨悚然。

他第一反應便是連滾帶爬地跑下床,邊向門口沖邊回頭看自己床上方的天花板。

這一眼讓他瞪大了眼睛,天花板那裏,那裏有……

他扭過頭,慌張失措地轉動門把手,門板卻像是被人從外面鎖住了一般,門板被他用力拽着,整堵牆似乎都要倒塌,然而無論他如何用力,面前這扇門板依舊紋絲不動。

“救命——救命啊!!”孫宏衛吓得驚叫出聲,脖子後感受到一陣涼風,鼻腔裏聞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腥臭。

那團“東西”已經來到了他身後,他的耳邊響起了一個女聲。

那聲音似乎在哼着什麽歌兒,聽起來幽怨極了,讓人想起那陰冷濕滑的毒蛇。

孫宏衛很快就聽清了,那聲音唱的是一首兒歌,歌詞是:

“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說謊者吞一千根銀針!”

與此同時,孫宏衛瞳孔放大,從他的腹部傳來了一陣鑽心的疼痛。

接着,他閉上了眼睛,倒在地上,殘存的意識告訴他自己正在被那東西拖拽回去,随着門離他越來越遠,他眼前的視線漸漸被永恒的黑暗所籠罩。

隊伍裏另外兩個女生接受不了這個畫面的沖擊,直接撐着牆吐了。

方裏胃裏也是一陣翻江倒海,這種活人被開膛破肚的血腥場面,無論看多少次他都接受無能。

他突然想起昨天半夜自己聽到的水滴聲,現在想來,那恐怕不是什麽水滴聲,而是孫宏衛遇害後,鮮血滴在地板上的聲音。

有人提出了心中的疑問:“孫宏衛在這兒,那林菲菲呢?”

看這樣子林菲菲還能去哪裏,要麽已經在外面遭遇了什麽不測,要麽昨晚發生了什麽,但是她僥幸逃脫。

郭翔鳴看了看手腕上的時間,說道:“離規定的集合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不如我們分頭去找找林菲菲吧。”

這個時候其實沒幾個人願意分頭去找一個可能已經遇害的隊友,好在現在是大白天,大家膽子還能大點。

于是大家便開始行動,等圍堵在門前的人三三兩兩地散去,謝柏沅依舊抱着胳膊站在門邊。

方裏有些疑惑:“謝柏沅?”

謝柏沅拉住他的手,對着孫宏衛的屍體揚了揚下巴:“你不覺得他少了點什麽嗎?”

方裏強忍着不适看了看那具被開膛破肚的屍體,卻沒發現異常:“少了什麽?”

謝柏沅道:“看他的手。”

方裏聞言,定睛看了看屍體無力下垂在身體兩側的手臂,這次很快就發現了細微的異常:“他的小拇指呢?”

孫宏衛兩只手掌的小拇指齊齊失蹤了。

方裏向前走了兩步,看得更加仔細了些。

傷口的橫截面并不平整,就像是有什麽東西硬生生咬下了他的小拇指似的。

方裏被自己腦補出來的畫面吓得打了個寒噤,回過頭卻發現謝柏沅抱着胳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的天花板。

方裏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去,那裏什麽也沒有。

他忍不住發問:“你在看什麽?”

“一些水漬而已,”謝柏沅突然提議道,“我們去頂樓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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