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井下
方裏看向了謝柏沅,不出意外地看到他皺起了眉。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了?”方裏問。
孟水生皺着眉一臉痛苦,不知道是不是被尿給憋的,“三四年前吧,反正是我上小學的時候,那時候我還不在這裏,都是聽我爸媽說的。”
這似乎是這裏的一種傳統,天神鎮的人,初中必須在鎮上讀書。
樂憲也說過,全家人都指望着他考去市裏的重高,這樣他們家就都不用繼續住在天神鎮。
只可惜他永遠都不能參加中考了。
“其他我就不知道了。”孟水生說,“不過學校裏的傳聞我倒是聽過不少。”
方裏心中一動,問道:“你們學校還有什麽傳聞?”
孟水生道:“挺多的,比如傳說鎮長的女兒曾經也在這裏讀過書,但因為遭到別人的排擠欺負,一個想不開跳井自殺了。喏,就是我們學校南面那口井,用花壇鎮壓着。”
“花壇怎麽個鎮壓法?”
“這個就很有來頭了,我能不能先上個廁所再說?”孟水生表情像是吃了酸梅,龇牙咧嘴的,“再這樣下去我要尿褲子了。”
方裏只得哭笑不得地放他去撒尿。
他們兩人都沒有圍觀小男生撒尿的愛好,廁所裏氣味又難聞,于是索性從廁所裏走了出來,在等待的過程中呼吸外面的空氣。
被古鋒和餘佳曦攔住的是孟水生的同學,他親眼看着孟水生被這兩個男人抓進去,幾分鐘後,這兩個男人有說有笑地從廁所出來,卻不見孟水生的身影,不免有些心急。
“孟水生呢?你們對他做了什麽?”這男生膽子其實也不大,完全是硬撐着在追問孟水生的下落。
謝柏沅插着兜從邊上路過的時候瞥了他一眼,不鹹不淡地道:“他啊,吃完了,有點飽。一會兒再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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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男生下一秒就要張嘴叫救命。
幸而古鋒眼疾手快地提前一步牢牢捂住了他的嘴,才把這一聲救命堵了回去。
方裏無奈道:“你吓唬他幹嘛?”
謝柏沅:“随口開的玩笑,誰知道他這麽不經吓。”
方裏又一次感受到了謝柏沅偶爾冒出來的惡趣味。
正在這個時候,男廁所裏傳來一聲悶響。
方裏和謝柏沅對視一眼——這是重物倒地發出的聲音。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腥臭味,幾人同時沖進廁所,瓷磚地面上不知何時多出來了一大灘水,跟在他們身後沖進來的小男生噗通一下滑了一跤。
水桶倒在地上,咕嚕嚕地打了個轉兒,但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上方的天花板上。
那裏盤踞着一條異常巨大的黑蛇,蛇身緊緊纏繞在孟水生身上。
孟水生被吊在半空中,兩條腿胡亂掙紮着,由于口鼻都被牢牢纏住,他連求救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纏繞着他的,是一個人首蛇身的怪物。
那顆頭背對着他們,他們只能看到它濕漉漉的、自然垂落的長發。
摔在地上的小男生捂着摔疼的屁股,這會兒吓得叫都叫不出聲。
謝柏沅立刻抄過倚在牆角的拖把,單腳踩在拖把上,把木棍兒抽了出來。
管他大蛇小蛇,打蛇先打七寸。
謝柏沅一棍子抽過去,他力道極大,那蛇吃了痛,當時就松開了尾巴,孟水生沒了束縛,從空中掉了下來。
謝柏沅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立刻喊道:“別看它的眼睛。”
方裏行動快于大腦,沒問原因,條件反射般擡手捂住了雙眼。
幾分鐘後,空氣中那股屬于死水的腥臭味才慢慢散去。
謝柏沅的聲音從耳邊響起,像是吹散了的冰雪:“走了。”
方裏睜開眼,那條駭人的大蛇确實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孟水生倒在一邊,也許是受了過度的驚吓,已經暈了過去。
古鋒為他做了一系列的急救措施,最後掐了掐他的人中,他才悠悠轉醒。
醒了之後,他就開始哭。
“嗚嗚嗚嗚,我還小,我還有五歲才成年,我不想死……”
謝柏沅被他哭得煩了,上前揪住了他的領口。
“別哭了,一會兒找尊天神老爺拜一拜,不會有事的。”
孟水生抽噎兩下,當下把眼淚抽了回去。
謝柏沅松開他的領口,語氣比剛才溫和了一些:“那個花壇有什麽來頭,你給我說說。”
“其實沒什麽,”孟水生一開口就打了個哭嗝兒,“只說花壇裏那口井有東西,專門請了人來做法鎮壓,具體怎麽壓的我也不知道。”
幾人将目光投向另一邊摔了個屁股蹲兒的小朋友,他也是搖頭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至于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就說不準了。
為了保命,當然還是選擇閉嘴。
“算了吧,我們過去看看再說。”方裏在邊上說了句。
他看出這些孩子已經被剛剛那一出吓壞了,就算是知道些什麽,也絕對不敢再往外說。
孟水生像是看到了一絲生機,立刻順着方裏的話說道:“是啊,你們這麽厲害,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謝柏沅沉思片刻,站起身拂了拂掌心,“我知道了,那口井就在花壇裏?”
“對,”孟水生本身心地還是善良的,沒忍住對他們告誡了一句:“你們看的時候,最好離那口井保持一定的距離……其他我也不知道了,是真的不知道。”
方裏對他道了聲謝:“你們都快回去吧,祝你們在考試中都能取得好成績。”
孟水生和他的小夥伴互相攙扶着走了,方裏等人稍微收拾了下廁所裏的殘局,洗洗手從廁所裏出來,看上去仿佛只是再正常不過的上了個廁所。
至少偷偷在走廊一頭跟着他們的唐沖是這麽以為的。
上課期間,學校裏靜得很,只有老師不徐不疾的講課聲和學生們偶爾的哄堂大笑。
方裏等人原路返回到先前翻進來的那片牆根,這裏有兩處花壇,他們很快就發現了另一處花壇的異常。
“一半種桃樹,一半種槐樹……”謝柏沅輕輕啧了一聲。
古鋒愣道:“這花壇怎麽了嗎?風水的問題?”
方裏對風水沒什麽研究,但是他因為少年時期經常被噩夢纏身,方老太太沒少請高人為他出招。
那些“高人”多是一些道士或者是寺廟裏的高僧,有一位還送過他一方桃木枕。
桃木屬陽,乃至陽之木,為五行之精,能制百鬼;與之對應的,槐木屬陰,乃木中之鬼,因為陰氣重而容易招到鬼魂附身。
這花壇裏桃樹與槐樹同時種植,一陰一陽,達成了某種程度上的調和。
“這就是孟水生說的鎮壓的方法?”方裏猜測道。
謝柏沅一條腿已經跨進了花壇裏。
這一處花壇裏的綠植比別處長得好,樹木也要更加枝繁葉茂。
花草淹沒了他的小腿,長到膝蓋處那麽高。
“別進來。”謝柏沅回頭說了一句,“站在外面等我。”
方裏猶豫了三秒,默默收回了自己在花壇邊緣試探的腳。
那口井就在花壇中央,謝柏沅撥開那些花草,看到了淹沒在花草下的井口。
井口黑黢黢的,謝柏沅距離它一米以外,熟悉的腥臭味撲面而來。
敏銳的聽力使他隐約間還聽到了井下傳來輕微的窸窣聲,似是有什麽爬行動物在扭動身體沿着石壁爬行。
花壇四周,東南西北分布了四座佛龛,全都正對着井口,仿佛在盡職盡責地看守井裏的東西。
謝柏沅眯了眯眼睛,片刻後轉身退出花壇。
“怎麽樣?”方裏急忙問道。
謝柏沅看向他,卻沒頭沒尾地冒了一句:“東西就在下面,不過要繩索才能取,我們先回去拿繩索。”
方裏:“??”
他差點想問什麽東西,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謝柏沅的意思。
“出門的時候我還叮囑你記得帶繩索,你怎麽就忘了。”他故意拖着語調抱怨了一句,做出一副隊友不和睦的樣子,配合謝柏沅演戲。“這麽重要的東西,萬一被人捷足先登了怎麽辦?”
謝柏沅笑道:“不會的,除了我們,沒人會到學校來。”
對面兩人對視一眼,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他們兩人的意思,這是要演戲給唐沖看。
于是方裏象征性地抱怨了幾句,古鋒和餘佳曦表示自己不敢抱怨,就只看着方裏抱怨謝柏沅的自作主張以及丢三落四。
方裏舒了口氣,眼神瞥了瞥唐沖藏身的地方,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該見好就收。
還沒等他收,嘴角傳來一抹溫軟的觸感。
方裏愣在原地,任由謝柏沅在他嘴唇上小雞啄米似的親了兩下。
很輕,很快,又帶着安撫的意味。
謝柏沅在他頭上揉了揉:“好了,別氣了,我下次注意。”
方裏:“……”
我們拿的真的是一個劇本嗎?
另外兩位拿了真正隊友劇本的人擡頭望天,表示自己什麽也沒看見。
啊,今天太陽真不錯。
遠處那片雲,特別像孩子天真純潔的笑臉。
等他們翻牆離開學校,唐沖就從教學樓後面跑了出來。
他剛剛親耳聽到,謝柏沅對方裏說他們要找的東西就在花壇裏的井下。
聽上去那還是件很重要的東西……沒準是什麽至關重要的道具。
他僅僅是猶豫了兩秒,便擡腿跨進了花壇。
踢開那些礙事的花草,那口井就這麽靜靜地出現在眼前。
唐沖還是比較警惕的,他這個水平能茍到現在,除了一肚子壞水以外對危險的感知能力必不可少。
保險起見,他先随手拔了幾株月季,丢進了井口裏。
等候了三分鐘,井口沒有任何變化。
他稍微放下心來,從包裏取出手電筒,一步一步地靠近井邊,用手電照了照井口。
陰冷的風從井裏吹了出來,伴随着濃郁的腥臭味。
唐沖瞳孔放大,背上寒毛直豎。然而井下那東西沒給他逃跑的機會,已經飛快地順着井壁爬了上來。
那東西陰冷又濕滑,飛快地纏繞了上來,将人拖進了井裏。
在失去意識前,唐沖看到了一張女人的臉,以及那張慘白的臉上,一對金色的豎瞳。
片刻後,井下重新歸于平靜,仿佛一個吃飽了的人陷入了安逸的睡眠。
方裏等人在學校附近徘徊了半個小時。
唐沖一直沒出來,看樣子是落入了他們的陷阱之中。
“走吧,先回去,祭祀那天再過來。”謝柏沅招了招手。
餘佳曦望着學校的方向有些猶豫:“這樣做會不會不好?”
方裏倒沒想太多,這人一肚子壞水,用隊友做自己的替罪羊的時候一點也沒心慈手軟。
餘佳曦知道他們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連忙補充道:“我是想說在副本裏間接殺害隊友不也是違規的麽,會不會被懲罰什麽的。”
謝柏沅聞言冷笑道:“那也得是間接。那井下确實有東西,他如果出了事,也是自願過去的,跟我們又有什麽關系?”
這話倒是沒錯,嚴格說起來,謝柏沅只是說了一些含糊不清的話,連唬人都算不上。
餘佳曦放下心來,她不是什麽聖母,擔憂這些也是出于對隊友的關心。
……畢竟隊友已經要逆天了,她幫着考慮一下善後的問題就行。
回去的路上方裏忍不住問謝柏沅:“在廁所遇到那條……”他想了想正确的量詞該是什麽,最後還是決定用“條”,“遇到那條蛇的時候,為什麽說不要看它的眼睛?”
謝柏沅思索了幾秒,回道:“其實我只是出于猜測,還是因為之前看到的那只牛頭人。彌諾陶諾斯,這是古希臘神話故事裏的怪物,所以聽到孟水生說人首蛇身的時候我就想到了同樣是古希臘神話中的另一只妖怪,美杜莎。”
美杜莎,古希臘神話中的女妖,一頭秀發皆為蛇。
凡是看見她雙眼,與她對視的人都會變為石頭。
雖然這也只是謝柏沅的猜想,并且那蛇人和美杜莎并不是完全相似,但在關鍵時刻他還是喊出了這句。
四人照着地圖上的指示回到旅館,路經君平飯館的時候,飯館的大門依舊緊閉。
一問邊上的人,才得知老板已經好幾天沒開張了。
方裏望着緊閉的大門看了一會兒,直覺沒這麽簡單,他又忍不住看了謝柏沅一眼。
謝柏沅狀似毫無反應地繼續走着路。
他們離開飯館門前,剛走出去幾步,飯館二樓的窗戶從裏面打開。
穿着紅旗袍的女人站在窗前,手撫在窗沿上,靜靜地看着謝柏沅的背影,直到他們幾人消失在拐角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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