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信
列車的防作弊機制其實有兩條。
一是當一節車廂內相識的乘客超過總人數的一半,就會随機刷走幾個人。
二是當一節車廂內相識的乘客超過總人數的三分之二,列車會直接将這部分人全部刷走。
列車有着自己的一套運行機制,不過偶爾也會出現這種出bug的情況。
他們拿到的樣本有限,目前已知的是朱易乘和趙小彤以及他們在六號車廂遇到的那個乘客,都是從高難度的副本被刷過來的。
唯一一個例外的是唐沖,他大概率是因為朱易乘和趙小彤進了六號,所以才被傳送到了五號。
目前看來車廂上的bug會将人刷到低一級的副本裏去,就像是拉開四號的房門,走進的卻是五號的房間。
至于能不能順利地卡進這個bug,歸根到底還是要看臉看運氣。
既然有這個想法,方裏就把這事跟大家公開說了。
原本只是想咨詢一下大家的意願,畢竟如果沒能卡進bug,那就是一起進四號副本,難度和危險都是巨大的。
沒想到,他們這個甚至可以說得上有些瘋狂的提議得到了全票支持。
俞靜妙在這片刻的工夫已經和趙小彤她們聊了起來,言語之間還挺投機。
她說:“那就去四號呗,反正總要過的。”
其他人也是這麽想的。
于是,謝柏沅的隊伍人數足足增長到了九人之多。
對于四號車廂來說,這個人數一定是超過了總人數的三分之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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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屏幕上,這次大家的成績都不太理想,甚至有幾人只得到了通過副本的保底分。
不過沒人在意,畢竟高額的獎勵值都是拿命去冒險換來的。
檢票上車的時候,維特看着幾人,動作頓了頓,像是在疑惑。
不過他并沒有更多的表示,而是公事公辦地替幾人檢好了票。
謝柏沅的視線一直落在這位檢票員的面具上,仿佛透過這層東西看到了面具下的臉。
直到方裏回頭喚他,他才挑挑眉,擡腿向站臺走去。
這個副本過得如此漫長,長到回到別墅的時候,方裏和朱易乘一起癱在沙發上,望着頭頂的吊燈,心裏生出了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謝柏沅的聲音從廚房裏傳來:“朱易乘,過來打個下手。”
朱易乘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他也就在神志不清的狀況下敢跟謝柏沅頂兩句嘴:“您怎麽不叫方裏過去呢……”
話音剛落,他就想起這兩人已經好上了,這時候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個悲傷的事實——這個家裏,自己的地位可能已經墊底。
這時候方裏體貼地站了出來,他對朱易乘說:“我去幫忙吧,你接着睡。”
朱易乘嘿嘿一笑,那雙困得眯成一條縫的眼睛斜着打量方裏,忍不住開了個黃腔:“那這項光榮的任務就交予你了,你們可千萬克制住啊,我這還餓着肚子呢。你跟沅哥要是有什麽沖動,吃完飯去床上再說。”
“……”方裏反手丢過去一個抱枕,精确無誤地砸在他的臉上。
一進廚房,就能看見謝柏沅忙碌的身影。
他皮膚瑩白如玉,長得又絕頂好看,放出去怎麽也不像個會洗手做羹湯的,更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然而神仙系上圍裙、捋起袖子,左手持鍋右手拿鏟的模樣卻也不違和。
最多就是變成了一個會做飯的神仙。
謝柏沅神情專注地炒菜,方裏盯着他的側臉,神情也很專注。
直到謝柏沅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他才如夢初醒般揉了揉鼻尖。
方裏第一次發現,自己也有當顏狗的潛質。
不過他花癡的對象是自己的男朋友,這麽一想,他心裏還挺理直氣壯的。
謝柏沅其實一個人就能應付過來,方裏進廚房,也不過是幫他洗點菜葉子。
洗完菜,他四下裏看了一圈,發現沒什麽是自己能做的了,便擦了擦手,乖乖地站到一邊。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方裏從兜裏掏出了一封信,是飯館老板拜托他帶出來的那封,被他貼身保管着,“我去送信。”
謝柏沅:“嗯,我跟你一起過去。”
他們能出來,得多謝老板對他們的幫助。
得了人家的幫助,這信差他們必須當。
方裏應了一聲,又站在原地躊躇,似乎在心裏做了什麽決定。
好半天,他才緩緩靠過來,說道:“這個月我還得回一趟老家。”
臨近年關,再加上不用為下個副本做準備,不僅是他,趙小彤和朱易乘也開始在網上搶回家的票。
謝柏沅沒有家,如果不是方裏,他現在極有可能還待在列車上,連下車都提不起興趣。
“嗯,我知道了。”謝柏沅将菜盛起來,垂着眸應道。
“……不,我的意思是,”方裏難得緊張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羞和期待什麽,“我想問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回去。”
謝柏沅動作微頓,他手伸過來,帶着一絲辛辣味的拇指抵在方裏的下颚上輕輕摩挲着,滿目笑意:“當然願意。”
第二天,謝柏沅就駕着車,和方裏一起前往了信上的地址。
這封信在老板那裏藏了好些年,方裏無意偷看別人的隐私,但為了找到收信人的地址,還是拆開來看了幾眼。
收信人的名字和地址是用藍色鋼筆寫的,從字跡顏色上來看,信的正文前後換了好幾次筆。
信的內容很長,承載着一個女兒在異世界裏對家中父母的思念。
寫到最後,寫信的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姓名,落款那行畫了一朵小花。
車子駛進一處偏僻的村莊,照着信上的地址,他們敲響了一戶人家的大門。
開門的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方裏上前表明了自己的來意,順便将信遞了出去。
對方的态度原本還有些狐疑,在看到信上熟悉的字跡後,這份狐疑立刻被打消了。
老婦人自稱是女老板的母親,她拉開門請方裏他們進去坐坐,給他們倒了茶,然後才坐下,慢慢地讀信,讀到一半,便已經淚流滿面。
方裏一進門就看見了供桌上擺放着的相框,裏面鑲了張黑白色調的遺照,那張臉正是女老板的。
邊上還有張遺照,上面是個跟老婦人差不多年紀的男人。
方裏這才得知,女老板的名字叫作木槿,難怪她在遺忘了自己的名字的時候,選擇留下一朵花。
“木槿失蹤後,我跟她爸到處尋人,可是怎麽找也找不到。她爸去年發尋人啓事的時候,跟人起了争執,被推到了路中央,被車子撞了。”老婦人用紙巾擦拭着眼角的淚水,“這孩子從小就讓人放心,我知道她不會無緣無故不聯系我們的……”
也不知道木槿在信中是怎麽說的,老婦人讀完信,只是簡單詢問了一下她的近況,并沒有追問方裏她的下落。
方裏想起那座入夜後就會變化的詭異小鎮,簡短地回道:“她現在很安全。”
不用再受到鬼怪的攻擊,不用提心吊膽地逃生,甚至變相擁有了永恒的生命。
只是她永遠都走不出那座小鎮,幾年來她漸漸地忘記了自己姓甚名誰,也許再過幾年,她甚至會忘記自己曾經是個人。
返程的路上,方裏一直抿着唇不說話。
謝柏沅開着車,突然出聲道:“扶手下面有盒糖。”
方裏愣了一會兒,才依言掀開蓋子,果真看到了一盒奶糖。
他第一次知道謝柏沅車上居然放着糖,這和車主人的性格完全不符,“你要吃嗎?”
謝柏沅道:“不用,給你買的。”
方裏唔了一聲,打開盒子,從裏面取出來一顆奶糖,撕開包裝紙丢進嘴裏。
等甜牛奶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來,方裏的心情才跟着輕松了一些。
謝柏沅說:“怎麽送完信還這麽低落?”
方裏額頭抵着車窗,視線落在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上。
好半天,他才嘆道:“這輛車真的是為了滿足人們的願望才存在的嗎?”
謝柏沅一時沒有答話。
方裏自言自語道:“能不能實現願望我不知道,我只看到很多人因為它家破人亡。”
想到木槿一家的境況,他便有些害怕。
在天神鎮時,如果他當時跑慢了一秒,那他也會像木槿那樣,留在鎮上做個迷失自我的npc。
再說,躲過了這一次,那以後呢。
他不能保證在接下來的副本裏自己都能夠成功脫身。
如果他死在了副本裏,他的家人、愛人、朋友又将會如何。死去的人痛苦,活着的也會遭受痛苦。
想到這些,他心裏就有些犯愁。
良久的沉默後,謝柏沅将車子靠邊停下。
方裏正在走神,猝不及防就被他捏住了下巴。
“你在擔心什麽?”謝柏沅壓低了聲音問。
感性使然,方裏今晚心裏特別委屈。
所以他看向謝柏沅,委委屈屈地開口道:“我死了你會難受嗎?”
謝柏沅說:“會。”
“那你還是別難受了。”方裏皺了皺眉,“你難受我肯定也要難受。”
死都死了還要難受,那得多慘啊,慘上加慘。
謝柏沅被他今晚有些幼稚的發言逗得輕笑出聲。
“你別擔心。”他知道方裏心中在想什麽,于是安撫性地輕輕撥弄着他下颚那一塊肌膚。
方裏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直到謝柏沅的氣息靠過來,他才閉上了眼。
“我不會留你一個人的。”他的氣息和方裏的糾纏在一起,說完這句,他又低頭吻了上去,聲音有些模糊,語氣卻十分堅定,“無論是生是死,我都陪着你。”
生死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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