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打擊
兩個不同層次的人,生活習慣和三觀差距都很大, 一旦有了矛盾, 那種裂縫就會不斷擴大。
容嘉深以為然。
“這個禮拜有個校友會,你要來嗎?往年幾屆的學長、學姐們也會回來, 多認識一個人也是好的。”程宇飛興沖沖地對容嘉說。
心裏想的是,正好借此機會緩和一下兩人的關系。
不說別的, 容嘉這樣的朋友, 他能接觸到的圈子裏幾乎沒有。
容嘉本不想應允,可班主任也給她打了電話,說, 到時候校友基金會的人和贊助人也要過來。
“那好吧, 我一定過去。”
“好,那我等你了,容嘉。對了, 你結婚了嗎?”
容嘉不好意思極了:“結了。”
“帶過來看看呗, 大家都很好奇呢。”
“您別開我玩笑了。”
那天原本商量好了是由程宇飛和另一個學長來接她的,不知道怎麽, 原本暢通的安華路忽然堵了車。容嘉久候不至,正打算叫計程車,許柏庭的車就停到了她身邊。
他從車內出來:“去校友會嗎?一塊兒吧。”
容嘉怔住:“你也去?”
許柏庭:“程老師沒告訴你?我是校友基金的。”
容嘉:“……”
許柏庭說:“安華路出了車禍, 堵車呢, 就這一條道暢通些,走吧,去晚了不好。”
容嘉點點頭, 沒多想,上了他的車,又給另一個師兄打了個電話問了兩句。
師兄說:“你先去吧容嘉,我跟宇飛他們晚點兒到,這邊太堵了。”
“好的。”
……
說是校友會,其實只是一個小型的聚會,地點按在程主任家裏。來的都是功成名就的人,他們這個小圈子的。
不是家世好,就是有真本事、混出了人樣的。
差不多層次的人杵在一起,說話也舒坦,期間言笑晏晏,大家聊起的各自的工作、感情,氣氛融洽。
“說起來,許先生才是真正的大腕啊。咱們這點兒小成績,可不敢在您面前班門弄斧。”一師姐笑道,望着他的眼神異彩連連。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家善意地笑笑,都用豔羨的目光看向容嘉。
許柏庭也沒不給她面子,跟她碰了碰杯,低頭說了兩句,可沒一會兒就回來了。
容嘉有點詫異,壞笑着湊過去,打趣他:“不跟美女多說兩句?人家眼睛都黏在你身上呢。”
許柏庭:“我又不喜歡人家,何必浪費別人的時間。”
容嘉故意擡起臉:“這種美女你不喜歡,那你喜歡什麽樣的?”
他漂亮的眸子在她臉上輾轉了一下,笑意加深:“你說呢,容小姐?”
容嘉感覺,此刻他的心情非常不錯,笑容都是真真的。
她扁扁嘴,心裏莫名有點不自在:“我猜不到……”
他微微貼近了,像是要親吻她的樣子:“現在猜到了嗎?”
容嘉連忙推開他,朝四周望:“瘋了你?大庭廣衆的撒狗糧,這是要挨千刀的,這邊不少單身狗呢。”
許柏庭無聲地笑了笑,微微搖頭。
就在這種和諧氣氛裏,程宇飛和另一師兄姍姍來遲。
師兄倒罷了,只是衣衫有點亂,程宇飛就不同了,站在大廳裏非常惹眼。
不知道路上遭遇了什麽,他看上去狼狽非常,精心換的新衣服上紅一塊藍一塊的,看着像是油漆,鞋子也髒兮兮的,好像還粘着雞蛋。
有人忍不住笑出來,低語:“天哪,他這是剛從菜市場過來嗎?誰啊?”
“不認識。”
“我的天,有沒有搞錯啊?”
……
衆目睽睽下,程宇飛臉漲得通紅,不安地扯了扯衣服下擺。
這身西裝是新買的,就是為了今天的校友會,想給自己多幾分體面,誰知反而變成了笑柄。
原來,衣冠楚楚也不能掩蓋內在的涵養和底蘊,越是刻意地去修繕什麽,越是暴露出他的自卑和不足。
神情和底氣是騙不了人的。
那也不是一件高檔的西裝就可以掩蓋的。
再看在座的其餘人,都穿得非常休閑,談笑自若,從容有餘,一看就是一個階層的人。而他,形貌狼狽,手足無措……跟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這時,他也看到了人群裏的容嘉和許柏庭。
郎才女貌,那麽般配。
他們手牽着手,姿态親密。關系怎麽樣?一目了然。
心裏最後那點兒希冀都被打碎了。這個校友會,成了他自取其辱的地方。
一頓飯,吃得他分分鐘都想逃離。好不容易挨到教授切完蛋糕,他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讓他壓抑的地方。
臨走前,他看向容嘉的目光,分明帶着怨毒和鄙夷。
容嘉都愣了愣。
許柏庭有事,去外面接了個電話,容嘉後來送一師姐出來——在路口拜別師姐後,她轉身要離開。
“容嘉!”程宇飛的聲音。
容嘉轉過臉來,看到他攥緊拳頭,臉上有着扭曲的憤怒。
容嘉愣住了。
程宇飛冷哼一聲:“你不是說乘計程車過來嗎?怎麽又跟他在一塊兒?容嘉,你怎麽這麽虛僞?就因為他,你一直不睬我?”
“……”容嘉覺得,他估計是瘋了!她向來沒什麽耐心,實在不想再解釋了,轉身就要走。
“他有錢就了不起啊,你就是個見錢眼開、見異思遷的女人!”
容嘉被他猙獰的表情吓到了,不覺後退幾步。
程宇飛也平複了一下,感覺自己失态了,伸手想要去拉她——
“你怎麽出來了?”許柏庭挽着休閑西裝從臺階上下來,對她笑了一下,溫文爾雅,若謙謙君子。
然後,他才像是看到了程宇飛,也對他點了點頭,有些遲疑:“……你們……”
容嘉從來沒覺得認識程宇飛這個人是這麽丢臉,忙道:“沒什麽。”
程宇飛也閉口不答。
他在心底冷笑。
有錢男人就是好,輕輕松松就追到了容嘉!以前她睬都不睬自己,還不是因為他沒錢嗎?
那時候,容嘉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啊?還是,她就是拿他當備胎?
——程宇飛卑劣地想。
想着想着,心裏反而生出一種扭曲的快感來。好像這樣貶低她,就能減少幾分他的自卑和怯懦。
……
“最近心情不錯啊。”這日項目重談,謝涵把一份項目文件遞給她,調侃。
“謝總別取笑我了。”容嘉接過文件,翻了兩下,頓住,看向他,不确定地又問一遍,“《鮮花與少年》的綜藝項目?”
謝涵點頭,笑道:“這個項目的投資可不好拿啊,容嘉,加油。”
容嘉和她帶的小組還沒接過這麽重量級的項目呢,又是忐忑又有些躍躍欲試:“謝謝謝總,我會努力的。”
“你可得了吧,什麽時候文绉绉起來了。”謝涵笑。
容嘉也覺得酸得可以,不廢話了。
兩人都是目的性很強的人,想必,謝涵也是看中了這個項目所帶來的前景。
離開安盛的時候,接到許柏庭的短信,問她在哪兒。
容嘉:“公司呢。”
“你到窗口往下看看。”
容嘉拿着手機,疑惑走到窗口。這一片在公司後頭,毗鄰廠房,地方比較偏,往下一看,是逼仄的公路。
一輛銀色的轎車穩穩當當地停在路中央。
容嘉連忙打字:“你怎麽把路給堵了?要是後頭有車進來怎麽辦?”
許柏庭淡淡:“那你還不下來?”
容嘉:“……”
幾乎是帶着一股氣,她飛快拾掇起來。
往常她都是最後一個走的,賣力得很,李芸芸很是驚訝,笑話她:“這是要上哪兒呢?緊巴巴的。”
容嘉還沒答,周欣先說了:“李姐你可識趣點吧,一看就是佳人有約,你還沒眼色得問!”
容嘉白她一眼:“說你語文沒畢業吧。佳人有約是形容男人的,女人能這麽形容嗎?孩子,回去多讀點書。”
大家合作久了,周欣也不尴尬,手指搭住她肩上,笑得促狹:“那你教教我,美女有男人約要怎麽形容呢?”
容嘉把她手彈開:“放過我吧姐姐,雞皮疙瘩起來了。”
幾人哄笑。
好不容易擺脫了這幫狐貍精,容嘉非常出了門。
周欣走到窗前,目光凝了一凝,回身朝李芸芸招手:“過來。”
“幹嘛?”李芸芸不情願的。
周欣伸手往下面指:“你看,邁巴赫啊,這系列要上千萬吧。容嘉平時不聲不響的,釣了這麽大一條魚啊。”
李芸芸也是楞了一下:“真的假的啊?”
周欣:“當然是真的了,我親眼看着她上車的。”
李芸芸遲疑:“……那她和謝總呢……”
周欣看向她:“你什麽意思啊?”
李芸芸也不确定:“謝總沒在追她嗎?我一直以為他倆有一腿呢,感覺謝總對她很照顧,還把他女朋友都給踹了。還是我想多了,他們就是朋友呢。”
周欣看白癡一樣的眼神:“你傻呀,這世上,哪有什麽純潔的男女朋友關系?她就一小婊砸!要是沒點兒手腕,能釣得這些個優質男人個個上鈎啊。”
“不會吧,謝總看着一本正經的呀,他對旁人也挺和氣。”
“說你單純就是單純。”
……
“送給你。”許柏庭從車後取出一大捧白玫瑰。
容嘉接過來,低頭翻一翻,還數了數:“這品種很難得啊,許先生,您還真是下血本了啊。”
魏洵适時道:“這都是許先生自己種的,早起晚歸,呵護備至,種了大半年才挑出這麽一捧,可謂是極為難得的了……您不知道,這花對于光照和日曬都有特別的要求……”
幾句話,魏秘書甘為馬前卒,立刻把許柏庭捧成了為博紅顏一笑嘔心瀝血的癡情總裁形象,簡直比小說還小說。
許柏庭自己則坐在那兒,巋然不動,立足了逼格和架勢。
但是,容嘉分明看到他眼底要笑不笑地忍着。
可見,這套說辭他自己都不信呢。
容嘉提醒道:“魏秘書,光照和日曬是同一種東西,下次胡謅拍馬屁前記得進修一下語文。”
許柏庭終于沒繃住,失笑:“好了,你別涮他了。想去哪兒吃飯?”
容嘉最怕選擇,兩手一攤,拿腔拿調道:“還是許先生您做主吧。”
“貧吧你。”
他嘴裏這麽說,唇角卻有笑意。
後來他們去了錦繡園吃飯,一家當地的老牌高檔中式餐廳。別看名字俗,這地兒以前是不對小老百姓開放的,來往的都是社會名流,有錢也訂不到位子。
兩個人,一個小包廂,桌上只點兩根白蠟燭。
容嘉低頭瞅瞅蠟燭,擡頭看看他,一本正經道:“許先生,您還能更俗一點嗎?中餐廳點白蠟燭,這是靈堂呢還是真窮沒繳電費了啊?”
許柏庭低頭擦拭筷子:“你不損我兩句就難受是不?”
容嘉知道他胸襟寬廣,從不在小事上計較,于是,又拿筷子敲敲桌面:“不然呢?許先生,您跟我講講,這到底是個什麽典故?”
“你明知道歷史是我的短板,還跟我扯典故?”
容嘉心道,就是知道這是你唯一的短板才扯出來叨叨呢!
嘴裏卻是陽奉陰違——
“是嗎?那你不就是——”她托着腮,作出思考狀,“忘了祖宗?”
“容嘉。”許柏庭看定她。
她吐吐舌頭,有點後怕,不鬧了:“開個玩笑嘛,這麽較真?許先生,你這樣過得很累的。”
“你能不能不要許先生長許先生短的,我聽着怪別扭。”他低頭切牛肉。
“行啊,許柏庭,許柏庭,許柏庭——”她雙手托腮,專注地望着他。
許柏庭無可奈何,低頭替她夾菜,神色冷淡:“我上輩子欠你的?”
燭火下,他低眉斂目的樣子可真是英俊。不似平日那麽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半明半寐,反而有了幾分婉約情致。
容嘉心裏微動,忽然起身,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他手裏的動作頓住,看向她——他還是不習慣被人這樣。
她也看着他,無辜的樣子。
過了會兒,他側過臉,示意另一邊——
容嘉端看他,看了會兒,慢悠悠坐了回去:“好東西哪有一下子給全的?你要我親我就親啊?這得看我心情。”
許柏庭也不生氣,反問:“你就耍着我玩是吧?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就是你的套路。就要我時時刻刻想着你是不?”
容嘉眨一下眼睛:“你都知道是套路了,你還上當啊?許先生。”
許柏庭輕笑,不置可否。
這世上最無可奈何的是——你明知道是坑還往裏跳,就像中了邪。
他中的邪,就叫“容嘉”。
……
晚上去許柏庭的新別墅。
獨棟帶花園,三層樓,三樓他還把挑空區也給蓋上了,遠遠望去,青色的瓦頂尖尖的,在太陽下熠熠生輝,獨樹一幟。
“許大大,你不怕城管找你麻煩啊?”
許柏庭拿鑰匙開門,領她進去:“不是找我,就算有麻煩,也是找你。”
“什麽?”容嘉沒反應過來。
進去後,發現房子是新裝修的,典型的歐式奢華風格,連沙發都是描金邊的黑漆重工扶手,靠墊也是銀色絲絨的,華貴非常。
她看得呆住。
什麽叫高端大氣奢華啊,這就是了。與此相比,她那幾棟別墅的裝修,那就是鄉村田園土豪風格!
高下立判!
“漂亮嗎?”許柏庭問她。
容嘉忙點頭,搓手:“漂亮漂亮,裝修太豪華太雅致了。”
“雅致?”許柏庭的表情有點一言難盡,可到底也沒說什麽,只拉過她的手,把房子鑰匙遞到她手心,“禮物。”
“啊?”
“我跟承建的開發商認識,有合作,他送了我幾套精裝修的。”他随口一說,也沒多解釋的打算,轉身去了樓下。
容嘉在屋子裏轉悠了一下。
這房子是真漂亮啊。
她又跑到沙發裏跳了跳,發現坐墊的彈性也是一流。
眼角的餘光看見他信步折返,在另一邊的單人沙發裏坐了,容嘉問他:“許大大,不怕我跳壞啊?”
“不怕。”他說,彎腰從茶幾下找了本雜志來翻,“跳壞也是你的,你自己找人來修。對了,這沙發是專門定制的,不包修,那扶手是18K金的,換一下要重新加錢。”
容嘉連忙安分坐下。
過了會兒,她又覺得不對,趴到那沙發扶手上研究起來。
半晌,她擡起頭,操起個靠墊捶他:“你又耍我——”
他沒堅持住,笑出來,側頭躲避她的捶打追殺:“差不多得了,我讓着你呢。”
“誰要你讓着?王八蛋!有種你還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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