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翼仔從天而降
服務員送上紅燒肉和幹鍋花菜,兩個人又默默開吃。
紅燒肉用了根據本地口味改良的做法,減少甜度,炖得軟糯膏腴,香氣撲鼻,一點也不膩。幹鍋花菜煸幹了水分,表面微微帶點虎皮斑紋似的焦糖色,入口也是軟中帶爽脆,微苦而回甘,辣椒的香氣令人胃口大開。
吃了幾塊肉以後,還是越子墨先開口,“我是一個月前的晚上,和一個朋友過生日,在KTV喝酒唱歌。突然手機跳出來一個奇怪的灰□□面,怎麽點都不讓取消,然後就被蠻不講理地拖進去了。”
……原來理智的人還是占多數的,都知道這種時候應該拒絕,雖然并沒有什麽卵用。
然後就是每10天被迫參加一次“超真實的桌游”。
除了第一次游戲時,初心者什麽都不知道外,第二次正式游戲,手機會解鎖好友功能,并且會給出更詳細的說明。
它會告訴玩家,能夠參與這樣的冒險,是“不可思議的幸運”,比如游戲中獲得的技能、道具甚至于金幣,可以有限地運用在現實中。
如何“有限”?舉個例子,一枚金幣在游戲世界足以供三口之家充裕地過上一年好日子,但在現實裏,則能兌換100元。
至于兩個世界之間的金融體系怎樣運作的、兌換率如何确定的……就不得而知了。
安歌總結:“原來你知道的也沒比我多多少。”
越子墨像在游戲裏一樣歪腦袋腼腆笑:“诶嘿~畢竟我也沒脫離新人身份……以後一起努力吧!”
這麽衰的事,他倒是說得輕松。
不過這麽一來,先前那點點尴尬冷凝的氣氛消散不見了,兩個人開始愉快地交換關于游戲結束後的情報。
越子墨得到的經驗和金錢獎勵比較少,但他也完成了第三個謎題,得到了抽獎券,當時就使用,抽到一條初級蠻力腰帶,作用:裝備後力量+2。
撇開超真實桌游系統的危險性不說,這算是西幻類游戲,比如龍與地下城系列裏,戰士職業比較不錯的新手裝。
另外,越子墨沒有得到額外提問機會,不過他游戲任務要比安歌多一個。除了走出迷宮外,還有一條是存活玩家人數不少于兩人,所以他得到的獎勵最後也有兩件:一件是跟安歌同款的守護之心項鏈,另一件則是【西奧斯佩斯的短劍】,不過屬性比起在迷宮裏得到那把有了很大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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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西奧斯佩斯十二歲時送給阿裏阿德涅的禮物。攻擊力:1D6+2;附加技:對非人型怪物傷害額外增加1D4。
作為新手武器還不錯。
安歌很是不平衡,到底誰才是主角啊?不過想想對方已經進行了三次游戲,好像又想得通了。
越子墨興致勃勃地在游戲助手裏加了安歌好友,一邊跟他說明:“手機在游戲裏是無法用來聯絡的,但在房規沒有禁止玩家之間通訊的情況下,可以通過游戲助手好友功能私聊或者組建臨時讨論組。”
安歌擺弄着手機,看見好友列表裏增加了孤零零的一個翼仔,界面也是386時代的樸實灰色窗口,連頭像都沒有,懂了:“低配企鵝。”
ID閃動,跳出來聊天窗口。
翼仔:要抱抱要親親要舉高高.jpg
安歌:“……支持圖片傳送,好像也沒那麽低配。”
翼仔:小發發獻給你.jpg
翼仔:鼻孔猥瑣噴氣.jpg
翼仔:香蕉君邪魅一笑載歌載舞烤肉串.jpg
Clay:= =
一想到對面俊朗高大的年輕男人只會發些猥瑣2B的表情包,安歌就體會到了這個世界深深的惡意。
越子墨玩得不亦樂乎,連紅燒肉都不吃了,等銅鍋魚上來了才戀戀不舍放下手機,安歌早就不想去看聊天窗口裏一大堆猥瑣圖。
“對了,仙仙叫我們找個時間陪她去買化妝筆,我替你推掉了。我說給個地址,買了給她郵過去,結果被罵了一頓……唉這個就算了。另外,她也是大一生,不過跟我們不是一個學校的,我看她不想說,也就沒追問。還有還有,她沒拿到第三個謎題的獎勵。”
真是蠢直男,不被罵才怪了。
安歌腹诽,仔細聽他後面說的信息,一邊盛了兩碗魚湯,一碗給越子墨,一碗自己慢慢喝着,“如果這樣……我大概有點懂了,阿裏阿德涅的陷阱,大概率指的是我們遇到的紡線和仙仙他們遇到的牛頭人的考驗。活着的人裏,只有我倆沒有相信那個說辭抛棄同伴。仙仙和流風回雪默認了須佐之男的行為,所以他倆應該都沒有拿到獎勵。”
那高中生還挺有意思的,設計個游戲還搞極端環境下的人性考驗,雖然說手法有些生硬笨拙,但蘊含其中的道德潔癖,借用輕小說的形容詞就是“跟風紀委員似的”。
“對了,”安歌說着說着想起來重要的事,“最後你聽到雕像說什麽沒?‘現在只有三個了’,我好像聽到這麽一句。”
越子墨兩眼發亮地捧着碗(Clay哥親手盛給我的美味魚湯!),茫然搖搖頭,“那時候我腦子裏只有你,真是千鈞一發,雕像提示說不關門就全部回去,你們差點就被關在門外了。”
安歌頭疼地揉揉太陽穴,再次跟越子墨确認,通關游戲的玩家的的确确有四個,就開始懷疑自己當初是聽錯了。“那流風回雪,有人能聯系上嗎?”
越子墨搖搖頭,“他好像也是初心者,沒有加好友,說不定……”
他欲言又止,安歌卻覺得自己懂,又問了句,“你到目前為止,有沒有在游戲裏遇到過相同的玩家?”
越子墨繼續搖頭,“哦不過!我第二次游戲的時候聽人說,可以利用一些道具選擇模組……那麽一群游戲時間同步的玩家,可以利用道具選擇同一個模組。等升到六級時,app裏的道具屋開張就可以購買了。”
安歌只拿到33點經驗,升了一級,現在經驗條顯示為3/100,距離等級六還有着仿佛馬裏亞納海溝那麽艱難的距離。
所以暫時也不指望了。
越子墨經過三次游戲歷練,現在是Level 3,一樣望道具屋興嘆。他憂傷地吃魚,“要是可以和Clay哥一起冒險就好了……”
安歌深以為然,有個可以信賴的同伴一起面對叵測的危險,當然再好不過。
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他已經将越子墨劃分到“可以信賴的同伴”裏面去了。
兩個人吃完飯,越子墨還戀戀不舍,安歌卻想起他下載好還沒打開過的荒野大镖客2,恍如隔世地念念不忘起來。反正也沒啥非面對面才能解決的事,他跟越子墨交換了其它SNS賬號後,就各自回學校。
安歌回到宿舍時已經下午四點多,宿舍裏空無一人。他坐下來,第一件事就是開電腦,雖然幾個小時前才下好游戲,但現在給他的感覺,好像已經過去了一個月那麽遙遠。
電腦啓動時,他順手刷了下微博,正好看見一條被轉發了四十多萬次的視頻。
大體是這麽個事件:啓東水晶宮商業中心某知名連鎖快餐店,一名正在用餐的客人突然大吵大鬧,工作人員制止未果無奈報警。客人卻突然沖了出去,一直沖到大街上,撞上了快車道一輛跑車,當場死亡。
視頻則是那名客人在店裏吵鬧發瘋砸東西被人拍下來了。
如今自媒體發達,雖然真假難辨,但好處是信息傳遞得比任何時代都迅速。而這一條信息,安歌正好能确認是真的。
他仔細看過視頻裏那個死者的樣貌,的的确确是一開始就砸門、怒罵和擅自分團的那位仁兄,他甚至記得那人ID叫“鍵盤の巨俠”。
視頻裏這人連砸東西踢凳子的風格都跟鍵盤俠一模一樣。
快餐店臨街,視頻最後跟拍到鍵盤俠沖出大門,之後模模糊糊,似乎是被撞了。
但也可能是心理作用。
突然響起來電的音樂聲,安歌下意識手一抖,把手機扔到了地上。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一身冷汗,手指抖得抓不住東西。
電話是越子墨打過來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溫柔和暖,他那麽堅定沉着,好像沒有任何事可以動搖。
“安哥,”越子墨已經改口了——只是安歌名字微妙,這麽叫也不知道是真叫他“哥”還是在直呼其名還是在叫兔子(安哥拉長毛兔),叫歌哥更奇怪,安歌覺得父母給他起這麽個名字就是在詛咒他一輩子當不了別人的哥哥——“你……有沒有見到微博那個視頻?”
安歌說:“剛看見……那個,是鍵盤俠吧?”
“就是他,”越子墨說,苦笑起來,“本來想着不會知道的,就沒跟你說,誰知道鍵盤俠現實裏鬧了那麽大動靜……不過看他游戲裏那麽暴躁,的确也不像會安安分分去死的人。”
安歌都不知道越子墨是沒心眼還是殘酷了,雖然他差不多也認同,“那其他人也……”
越子墨溫柔地說:“安哥,這不是我們早就知道的事嗎?不要去細想了,沒有用。他們在游戲裏死去的時候,就已經救不了了。”
安歌覺得自己真沒用,還讓小自己五六歲的小朋友安慰自己,他慢慢從電腦椅上滑下來,坐在地上盡力把身子蜷成了一團:“你為什麽就不怕……”
越子墨估計又在電話那頭摸着腦袋傻笑了,“啊?哈哈哈……大概我比較粗神經?雖然怕可是……日子總得過下去啊。”
“其實,我有個提議。”越子墨沒等安歌開口,又接着說了下去,“我家有套房子正好就在金沙街附近,要不我們搬過去吧?以後還不知道要應付多少麻煩,跟其他人住一起太麻煩了,還不如我們一起住,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安歌想說我跟你又不熟,但是開不了口。
他好像陷在一個可怕的噩夢裏醒不過來,全世界對此一無所知、冷漠對待,和他共同陷在噩夢裏的人一個接一個消失、自顧不暇。唯有越子墨,就仿佛他的昵稱翼仔一樣,背後扇着溫柔潔白的羽翼從天而降。
雖然說起來可能很沒出息,但安歌從小缺愛,實在是近乎貪婪地渴求着這份溫暖。
所以他張口的時候,就一點沒客氣:“我不會做飯。”
越子墨喜出望外,“你答應了??太好了!放心吧做飯的事交給我!我廚藝可好了!我可想做飯給你吃了!”
于是安歌在認識越子墨不到6小時(不包括游戲時間)的時候,就決定和他同居了。
雖然說快餐時代的人際關系産生接觸和斷絕聯系都無比快速,但安歌還是覺得,他說不定創造了某種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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