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全是套路
安歌在一幢陰森的大房子裏迷路了。
走廊的燈壞了大半,窗戶全被封死,燈光昏黃暗淡、模糊不清,稍微遠一點就黑影瞳瞳,一不小心就被看成可疑的人影。安歌不得不借助手機背燈照明。
近乎腐敗的破舊地板在腳下咯吱作響,陳舊的牆紙卷邊變色,一灘灘幹涸液體的痕跡像潑濺一整個走廊的血跡,簡直是标準的鬼屋造型。
安歌一直在下樓,一圈又一圈,沒有盡頭似的,到他幾乎要放棄時,才終于抵達了一樓起居室。
玩家們擠擠挨挨,在起居室裏或站或坐,看上去有好幾十號人,安歌覺得很奇怪。他從來沒見過哪個桌游能夠一次容納這麽多人,畢竟每個玩家都會參與其中,會進行各種互動、采取各種行動,而人腦處理信息的速度有很大局限,人數過多會導致整個游戲進度十分緩慢。
就算超真實桌游不能以常理揣度,但它使用的模組都是現實中存在的,停車場迷宮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難道說是有哪個桌游設計者閑得無聊搞了這麽龐大的模組?
就在看到人群的一瞬間,安歌想了這麽多。
然後回過神時,發現所有人齊刷刷扭頭看着他。
不知道誰在說:“你怎麽現在才來?”
昏暗的光線中,幾十張或男或女或俊或醜的臉仿佛遇熱融化的蠟像似的,眉毛眼睛鼻子嘴都順着松弛的皮膚往下流淌。
安歌果斷後退,關上起居室的門,轉身往大門外面跑。
穿過很短的走廊,他在客廳裏看見了越子墨,那男孩好像沒意識到危險,還在欣賞牆上挂的油畫,安歌只看得見他的後腦勺。
他過去抓住越子墨的手臂往外面拽,一邊低聲說:“玩家們都不對勁……”
越子墨帶着笑意問:“怎麽了,Clay哥?哪裏不對勁了?”
雖然越子墨總說自己粗神經,但這未免也太粗了!安歌有點惱火,但還是耐着性子跟他解釋,“我剛剛在起居室那邊,看見他們的臉都、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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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怎麽了嗎?Clay哥?你是說,像這樣嗎?”
越子墨邊說邊轉過身來,原本俊美的臉上,融化的五官也正慢慢流淌,滴滴答答弄髒了襯衣,鼻子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安歌竦然一驚,睜開了眼睛。
他好像不知不覺睡着了,驚醒過來就發現越子墨坐在床邊,關切地問:“安哥你醒了?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安歌還沒徹底清醒,所以也沒察覺對方突然跑到他房間裏來看他睡覺這件事哪裏不對,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找眼鏡戴上,一邊對他說:“我剛剛做了個噩夢……夢見你的臉……”
他戴上眼鏡後看清楚了床邊人的臉,再一次說不出話來。
越子墨還是一如既往地笑着,融化扭曲的五官繼續流淌,鼻子已經沒了,這次是微笑的嘴掉在了大腿上,依然還在動着,“夢見我的臉怎麽了,Clay哥?是像這樣嗎?”
安歌再一次悚然驚醒。
窗外陽光燦爛,他并沒有睡在房間裏,而是坐在客廳落地窗邊的搖椅上,身上蓋着薄毯。越子墨就坐在離他不遠的飄窗一堆抱枕靠墊包圍中,捧着pad正讀得專心。
他一時有點不敢确認自己這次是不是真的醒了,扭頭看見他睡前看的那本《發現遠古文明》好好地跟茶杯一起擺在扶手邊的小幾上。
他随手翻了翻,每頁字跡都清晰無比,可以流暢閱讀,這在夢裏是做不到的。
他正在确認,突然聽見越子墨說:“安哥你醒了?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似曾相識的對話讓安歌頓時臉都白了,“別過來!”
越子墨本來長腿一伸就打算跨過來,聞言立刻乖乖站在原地,關切地問:“難道是……做噩夢了?”
“嗯,你等等。”安歌摸到眼鏡戴上,硬着頭皮去看他的臉。
很好很好,五官都在原本的地方,眉毛濃黑修長,鼻子挺拔俊俏,山根像是細心雕出來打磨到最完美的高度和弧度。
眼睛的形狀輪廓清晰而優美,眼神澄澈而溫柔,像晴朗夏日的藍天白雲一樣叫人心情爽朗。
嘴唇色澤很勻稱,形狀近似完美,嘴角微微帶一點天然上勾的弧度,顯得銳利又撩人,現在上揚起來笑着,美好得像被馴服了的猛獸。
就差有條搖來晃去的尾巴了。
安歌還是沒放心,“你……捏捏自己的臉。”
越子墨笑嘻嘻湊近了,“你來捏。”
安歌于是真的捏了捏,他的皮膚很好,又滑又有彈性,還好捏到的位置靠近下颌,手指觸摸到了硬戳戳的胡茬,要不然他得懷疑這厮激素有問題了。
……安歌承認他只是嫉妒。
捏過也沒變形,安歌這才放下心,“我做噩夢了……”
然後把雙重夢境的內容給他講了一遍。
越子墨已經拉過飄窗上的茶具來沖好茶給他,安歌不懂品茶,只要差不多就覺得很好喝,但看男孩娴熟的動作,還是覺得挺賞心悅目的。
再等捏着建盞杯子喝了一口甘美熱茶,頓時覺得從喉嚨到內心都被這股熱流妥帖地熨燙舒服了。
越子墨看他神态放松,這才說:“安哥,你這夢裏全是套路啊,要真都這麽走套路就好了。”
安歌呼了口氣,掏出手機,“都是預告的錯。”
游戲助手前兩天發送了關于他要參加的下一個模組的預告,這一次的模組名字是:《死亡直播——在開滿玫瑰花的古堡裏尋找寶藏》。
與其說是模組名字,不如說是個提供了許多信息的短介紹。
或者說偷懶的介紹,因為預告除了這麽個名字外,就什麽都沒有了。
最重要的一點在于,越子墨也收到了同樣的預告,就在讨論過“在游戲裏遇到同樣的玩家的幾率低到令人發指”這樣的話題之後,他們就在游戲裏遇到了。
越子墨高興得不行,還說莫非是同居的關系?安歌雖然不置可否,但內心裏還是很覺得松了口氣的。
十天過得很快,安歌都沒來得及寫完一篇小論文,就到了第二次游戲時間。
他跟越子墨肩并肩坐在客廳裏,突然想到,如果這一次他們中有誰失敗,那會以什麽方式死去?
這個不吉利的念頭一閃而過,他沒說出來。
越子墨說:“別擔心,Clay哥,我會保護你的。”
安歌正覺得奇怪,怎麽越子墨改口了,突然意識到自己正站在一座寬敞的大廳裏。
诶已經開始了?
這次好快!都不在那個有許多綠色字符閃爍的黑色空間裏讓人準備一下嗎?
這是個風格雜糅的西式大廳,從結構看,應該是個舞廳,用希臘風格的毛莨葉雕花雪花石膏柱子圍出了屋子中間大部分面積,桌子都擺在柱子後面,大門和上樓的樓梯也都在柱子後面。
大廳那些線條簡練而恢弘的拱頂、挑高的窗戶有哥特建築的風格,而牆上的小天使、小動物加上植物枝葉繁花的彩色與金漆浮雕又有着巴洛克式的繁華靡麗。
地面鋪着的深藍底色地毯上則印着星象圖,那些日月星辰圖案原本應該也是金色的,因為年代久遠而褪色發白,呈現出古樸的意味。
能容納百人的大廳裏稀稀落落站着十幾個人,安歌雖然也算新人,但就這麽掃一眼,也能從表情上判斷出哪些人是第一次參加。
有個穿着綴滿各種蕾絲蝴蝶結、深藍色印花連衣裙的女孩一臉興奮地打量着大廳裏的精致雕塑,還有環繞大廳的桌子擺放的嵌着金邊的白瓷茶具,捧着臉叫了出來:“哇我這是穿越了嗎?這是哪個伯爵夫人舉辦的茶話會嗎?嗚哇仆人在哪裏?”
沒人理她。
不過也沒人來得及開口,大家就被一個活力十足的聲音給吸引了過去。
“Guten Tag!各位客人日安~人家啊,是大家的節目主持人阿爾弗雷德喲~快點快點~看這裏看這裏~”
安歌這才注意到,隔着人群,正對大門的另一頭,原本垂着厚重的天鵝絨猩紅幕布,現在幕布自動拉高,幹冰噴湧出了雲霧缭繞的效果,露出了彩色燈光閃爍,比周圍高出一截、從材質看應該是臨時搭建的舞臺。
舞臺上有個穿着KAB84演出服似的亮晶晶少女,個頭不高,紮高的雙馬尾纏着亮片,眼睑和臉頰刷了閃粉,裙子像漆皮一樣反光不說,胸口的桃心填滿了水鑽,裙擺也貼了許多亮閃閃的彩片。
就連手裏的話筒也從頭到尾密密麻麻貼着水鑽,仿佛施華洛世奇的廣告牌似的。
不過除了這上世紀八十年代迪廳風的奇葩裝扮之外,這是個非常非常可愛的女孩子,心形臉蛋粉嫩得像水蜜桃,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眨着,顯得清純而甜美。加上纖腰長腿,胸部也很可觀,應該是大部分宅男的夢想類型。
盡管如此,還是有包括安歌在內的少數人注意到了細節。
“阿爾弗雷德?這是男性的名字吧?”
美少女伸出一根手指點着臉頰,俏皮地眨了一下右眼,“嘻嘻,人家這麽可愛,當然是男孩子呀!”
卧槽……
沒等有人卧槽出口,美少女……不對美少年已經張開五根手指抓了抓自己雄偉可觀的胸,繼續笑容甜美地施加暴擊:“這個當然是墊出來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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