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黑龍從卧室裏沖出，巨大的翅膀打在石壁上，瞬間劃出了長長的劃痕。

他在離開地下室的瞬間化身為人，黑袍在身後揚起弧度，整個人的臉色都十分不好看。娜娜莉驚恐地出現在他身邊，道：“是金幣，是被詛咒的金幣。它們應該都在地下，怎麽會出現在外面？”

科利爾急匆匆從外頭跑了進來，大叫道：“主人！不好了！殿下他……！”

霍辛擡眼去看，花園裏兩個人類顯然都陷入了詛咒之中。

這些埋葬在山下的古幣擁有連龍都無法解開的強大詛咒之力，一枚小小的古幣無法侵蝕強大的龍，但如同小山一般埋葬在地下的無數古幣卻能，且是在長年累月中神不知鬼不覺讓龍着了道。

可人類不同，人類太過脆弱，野心和欲望強烈，一枚古幣就足夠了。

霍辛沖了出去，一把抓住蘭西的手腕，直視小王子的眼睛：“蘭西？”

蘭西看也不看他，只盯着手裏的金幣，仿佛那是世上最美的東西，眼神癡迷，不斷地喃喃：“好美，太美了。”

旁邊的亞克還想搶金幣：“那是我的！還給我！”

霍辛頭也不回，擡手一揮，巨大的風将亞克卷了起來，重重摔在了地上。

亞克摔得頭暈眼花，渾身骨頭仿佛斷了，霍辛沉聲道：“搜他的身！”

娜娜莉立刻和其他的精靈們一起沖了上去，七手八腳将人按住，從亞克的衣兜裏摸出了幾枚古幣。

“是你！”娜娜莉怒氣沖沖，“我們沒有苛待過你！你卻要偷我們的東西！可惡的人類！”

科利爾也憤怒道：“不是你，殿下不會變成這樣！”

“把他關起來。”霍辛抱起小王子往屋裏走去，“沒有我的允許，他哪兒也不能去。”

“是！”

Advertisement

霍辛毫不在意亞克的死活，他抱着小王子匆匆去了地下室，進了他那不見光的卧室裏。

受到詛咒的生靈會分三個步驟逐漸變得虛弱：一是陷入幻覺，興致高昂，精神極佳；二是野心膨脹，任何細小的事情也會被無限放大，将所有人視為仇人，內心陰暗面不斷**；三是慢慢不能見光，喜歡黑暗，喜歡在夜裏出沒，情緒反複無常，身體開始虛弱無力，生命即将走到盡頭。

龍的力量很強大，壽命長久，因此這麽多年，他艱難地抵擋着詛咒的侵蝕，一直到現在才開始畏光。而同蘭西接吻後，他畏光的反應已逐漸好轉了。

他開始畏光之後，古伊爾送了他一樣東西，那是衆神離開人間前留在世間的唯一一件神物：那是一把豎琴，無風自響，能清醒生靈的心智，保持平和之心。

他便将那把豎琴放在卧室的角落裏，當殺戮之心暴漲時，這把琴能阻止他犯下大錯。

小王子是人類，這三個步驟只會來勢洶洶，他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霍辛腦袋裏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識将蘭西帶進了卧室裏，卻不知該怎麽辦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解藥”，可對方就要死了。小王子能救自己，可誰能救小王子呢？

霍辛感到一頭亂麻，心裏某處慌得像是被挖了個空洞，風從中間呼呼穿過，從腳底到頭頂都涼透了。

蘭西坐在床沿邊，喜滋滋地看着手裏的金幣，霍辛嘗試拿走，蘭西立刻怒目相對：“你做什麽？！”

霍辛單膝跪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腕，輕聲道：“把它給我，聽話。”

“不行！它是我的！”

“你不是想看我真正的模樣嗎？你把它給我，我給你看。”

詛咒會放大人內心的執念和欲望，蘭西想看龍很久了，被這麽一說，登時有些激動起來，他迫不及待地想看霍辛變龍，但又不舍得放開金幣。

小王子隐約覺得哪裏不太對，可腦子裏渾渾噩噩，想不清楚，只覺得自己特別開心，好像從來沒有這麽開心過，開心得他控制不住地一直笑，內心洶湧着無數欲望，漲得他的心都快炸開了。

他甚至想将金幣吞進肚子裏，這樣誰也搶不走了。

他打定主意就要這樣做，霍辛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同時捂住他的嘴：“你要是敢吞下去，我就再也不會讓你看見我真實的模樣。你想清楚了。”

蘭西為難地眨了眨眼。

“給我，聽話。”霍辛耐心地拉開蘭西的手，哄他道，“我就看看，一會兒就還給你。”

蘭西急出了一頭汗，在霍辛不容拒絕的注視下終于妥協，他忍耐着想将金幣搶回來的沖動，坐立不安地摳着手指催促道：“那、那你快點！”

霍辛拿回金幣，後退幾步，蠱惑小王子道：“龍是很美麗的生物，大多數龍都有蠱惑的能力，你準備好了嗎？”

蘭西點點頭，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霍辛嘆氣一聲，感覺自己像哄小孩兒似的。蘭西還沒看清是怎麽回事，就見霍辛不見了，原地出現了一頭黑龍，剛剛好擠滿了房間，巨大的龍尾搭在衣櫃上，翅膀收在背上，龍頭上有巨大的龍角，他低下頭顱，靠近了蘭西，噴出熱氣，喉嚨裏發出低低地咆哮。

蘭西驚呆了，他小心地伸手摸了摸黑龍的鼻子，觸感冰涼堅硬，他渾身包括臉部都覆蓋着厚厚的鱗片，只喉嚨的位置有巴掌大的逆鱗，長得和其他地方的鱗片不同，是月牙形，呈淡淡的淺灰色。

“霍辛？”蘭西小聲喊他。

黑龍舔了小王子一下，張開翅膀，掃掉了一盞油燈。

“我原本的樣子比這大很多，只是這裏裝不下。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天上飛，好嗎？”黑龍看着他，聲音低沉，仿佛是從地底傳來的，“喜歡我這個樣子嗎？害怕嗎？”

“不怕！我很喜歡！”蘭西來了精神，興致勃勃，“這就是你本來的樣子？太美了！原來黑龍真的就是全身黑啊！這是你的角嗎？它有什麽用？”

小王子活潑得有些過頭，摸着黑龍的鼻子，又去摸黑龍的角。

這已經是被詛咒後的第一步反應了，霍辛眼神微沉，巨大的瞳孔裏倒映着小王子興奮的臉龐，因為太過激動，臉頰甚至浮出了紅暈。

黑龍嘗試蠱惑他，看着小王子的眼睛，催眠道：“你喜歡我嗎？你很喜歡我，對不對？”

他想試着用自己的蠱惑之力，讓小王子忘記金幣的事。

可金幣的力量太強大了，蠱惑之力沒有起作用。

小王子摸着黑龍冰涼粗大的長角，心說：這若是砍下來做成劍鞘，不知該有多好看。

他的眼裏帶着貪婪的光，動了動喉嚨，目光又移到黑龍的身上：這眼睛真好看，帶着一點熒光似的，可以挖出來做成裝飾品；他的鱗片真美麗，漆黑堅硬，刀槍不入，扒下來做成盔甲，世上就再無人能傷害他。

惡意伴着詛咒在小王子的內心蔓延，他的手背上慢慢浮現出奇怪的紅紋，這在龍的身上是沒有出現過的。

霍辛叼開他的衣袖，仔細看着，發現那紅紋同古幣上的花紋很像，紅紋像是壓在小王子的手上，有什麽看不見的力量再一點點讓它陷進皮膚中，逐漸讓小王子的手流出了血來。

血流過紅紋，便讓那紋路顯得更加妖嬈詭異，令人心裏不安。

霍辛舔過小王子的血，舌尖品嘗到自己一直渴望的屬于蘭西的血液，卻沒有最初的期待和興奮。那仿佛是什麽毒藥般，令霍辛心髒劇痛，差點讓他慘叫出聲。

哪怕是被詛咒，身體最虛弱的時候，他也沒有這麽痛過。

蘭西仿佛完全沒發現自己手上多了什麽東西，只是流血的時候有些委屈和迷茫，看着霍辛道：“疼。”

霍辛只覺心頭一抖，仿佛有人拿刀狠狠戳了他一下。他化為人形，将小王子抱進懷裏，哄道：“很快就不痛了，我去想辦法。”

他得抓緊時間，他得找到能救小王子的那個人。

那是只有人類才擁有的寶物，他無能為力，他只能去找別人。這讓霍辛第一次感到了挫敗和沮喪。

一想到小王子得和別人接吻，和別人睡在一起，霍辛的心裏就洶湧出能焚毀一切的怒火，但他只能妥協。

他沒有辦法。

“在這裏等我回來。”霍辛拉起他的手，在手心裏印下一個吻。

小王子呆呆地看着他，突然反應過來：“我的金幣呢？”

霍辛沒回答他，将小王子關在卧室裏，如一陣風般卷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