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自然
安殊介紹了一個少年的最基礎的信息,但翟寧卻聽出了很多的味道,在他的生活環境中,習慣了分析,也習慣了周全的思慮。
這個身體比他自己還要大3歲,18歲,卻仍舊沒有成婚,在單親家庭長大,沒有父親,生活環境極為不易,孤兒寡母,後來甚至是連母親也去世了,只有一個表舅,沒有任何親人接濟,所以一直是獨自一人,卻仍舊在求學的路上,有一所住所,卻無任何營生的産業,母親遺留下來的錢財足夠他求學,好友三人,圈子簡單。
這個“翟寧”的身世和他竟然有種詭異的相似感。
所以當這個人消失時,沒有任何人發覺,然後才是他進入了這具身體……
如果安殊今天沒有到來,是不是表示他将無聲無息的取代某人?
翟寧搖了搖頭,暗暗的嘆息一聲。
他居然想到了取代這個詞,想當初自己活得坦坦蕩蕩,清清白白,如今竟然到了竊取別人身體的地步,是的,他看待這就是竊取,可他也不是一個腦袋被門踢了轉不過彎的糾結之人,竊取了別人的身體就必須要物歸原主,誰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麽事情。有可能原主會回來,但更多可能的,也許這個身體就只是身體而已,最後被一把火歸于原始,輪回天地之間。
天道蒼蒼。
既然發生了這種不受控制的神奇事情,給了他一次機會,那麽他就應該更好的活下去,直至天道發生下一次逆轉的時候。
他是個坦蕩的人,但他更是一個現實的人。
翟寧看了看安殊,發現安殊已經眼睛眯起,在沙發上困頓,眼前的這個女孩安殊,是“他”的女朋友……翟寧有些不自在,以前在他的身邊不是沒有異性,但要麽是長輩,要麽是伺候的丫鬟,就連姐姐妹妹,他都少見。
原本束發之後,就要開始着急成婚的事情。
可惜……可惜……他剛剛從舅母回到自己的家裏就發生了那種事情。
根本就沒有結親的機會。
等翟寧再去看安殊,卻見她已經倒在沙發上,睡熟了。
翟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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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姑娘都這樣嗎?
翟寧看着安殊縮在沙發上如同蝦米一般蜷曲起來的瘦小,從二樓房間裏拿出一床薄絨被,輕輕的搭在她身上,眼睛從始至終都沒有打量。
這是他來到這個地方,接觸到的第一個人,也是第一個和“他”有關的人,但安殊不留戀“他”,也看不出她要為天行道的打算,一個貧窮卻也敏感知理的年輕婦人。
翟寧又開始整理自己的思緒。
他人是死了,死在大雪冰天的寒冬裏,和現在差不多的天氣,但比這裏更冷。
死在最親的人,他的父親手中。
因為從來不防備,所以也就沒有意外的掉落到親人的陷阱中,他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麽父親要殺人,而且母親的死,難道也與父親有關系嗎?
若是這般,那他一直想要守護的究竟是什麽?
他一直想要孝順的人,對他又抱有如何的想法?
他很不甘啊,真不甘心!
母親教導他君子五德,教他“潤澤以溫,仁之方也”;三舅教導他“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二舅教導他“正以處心,廉以律己,忠以事君,恭以事長,信以接物,寬以待下,敬以處事”,他在軍中,主将則教導他“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而後他回到家,父親對面他的渴求,卻道,“父子有親”,在他正準備發展自己的仕途時,被他父親的一碗加了東西的湯藥,輕輕松松的就斷掉了。
既然如此,為什麽要養他到這麽大的地步?
不對!
翟寧此刻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母親去世前,當着父親的面曾說大師給他算過命,十七歲前不得養育在自己家中,否則有生命之危。
後來母親讓娘舅家照顧自己,他便一直在娘舅家呆到十三歲,再後來大舅把他送到軍中,打算一直讓他養到十七歲,為他尋求一女子成婚成家。
但在十五歲的時候,父親的一紙令書,說他身體抱恙,危在旦夕,令其返回家中。
大舅不同意!
但翟寧甚小離家,對于父親,一直是抱有欽慕的。
在他的心中,即使娘舅再好,那也不是自己的家,他的表親們也只是把自己當成一個親密的客人,他應該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家人。
所以他不顧娘舅家的反對,回去了,回到自己的家裏。
結果不到一個月,他便魂歸西天,果真應驗了那句十七歲前不得養育自己家中,否則有生命之危。
真的是生命之危,所以是不是母親已經知道了什麽,在給他暗示?
或者說她早就知道父親要對付他,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為了他的生命安全,所以把他送到娘舅家裏?
翟寧微微狂躁,他好想回去,質問一下他的母親和父親,質問他到底是做錯了什麽!
現在的他不可能回去了,在一個同名,有着八分相像、經歷相似的男人身上重獲新生,遠離了紛争與死亡,跌進了一個陌生的境遇,陌生的人、陌生的世界、陌生的身體、陌生的成長經歷。
他清醒之前,這個男人已經沒命了,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從心髒開始逐步複蘇,逐漸變得溫暖,可即便如此,這也是別人的成長經歷,而不是他的!
就好比是安殊的肚子……那個神情那個動作分明是有孩子了,他看過舅娘懷孕,和安殊的神情是一模一樣的,而且根據翟寧和安殊的關系推算,這很有可能就是這個“翟寧”的孩子。
這個“翟寧”的孩子!
但不是他的孩子!
他還沒有結親,竟然就有了一個女朋友,一個還在肚子裏的孩子!
這種感覺糟糕透了。
翟寧輕輕捏着自己的手指,這個身體18歲,卻比自己15歲的身體還要孱弱而年輕。
可如果他接手了這個“翟寧”的生命,這些種種都是他即将要背負起來的責任。
責任,這是他從小就學習到的,他身為長子的責任,身為人子的責任,身為将士的責任,以後也将要背負起身為丈夫的責任,身為父親的責任,身為族長的責任。
……
空氣中靜悄悄的,無一絲聲音,翟寧坐在沙發上,也沒有一絲動靜,像是雕像一般,矗立在那裏,無聲無息。
安殊再次醒過來時,是被肚子餓醒的,肚子咕咕咕叫,她睜開眼睛,就看到翟寧閉着眼睛在沙發上休息,她剛剛動了動,翟寧就立刻睜開眼睛,那表情那動作,絕對根本就沒有睡着過。
安殊摸摸肚子,朦胧道,“我餓了。”
翟寧,“……”他也兩天沒有吃東西了……
安殊把身上的被子疊好,放在沙發上,立刻冷得打了一個哆嗦,而後看着牆壁上的時鐘。
五點半!她居然錯過了整個下午的課堂!
安殊默然,這次是被迫曠課了。
但既然已經曠課了,她着急也不可能挽回什麽,于是靜靜的環視一圈,見這裏的擺設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看着翟寧,問道,“不用這些東西嗎?”
翟寧笑了笑,神色天真純樸,直爽道,“還沒有機會用過。”
看來這個家夥還是懵懵懂懂的,什麽都不會用,大概也沒有從這個家出去過,安殊想到這,就樂了。
一個需要人教導需要人幫助的男孩,總比一個自大獨立的男人更能獲得女人的青睐,有人把這稱之為母性光環,安殊卻覺得前者總要無害一些。
她捏了捏睡僵硬的腿,然後站起來,笑容秀氣可愛,對翟寧道,“來吧,至少也要認識一下這裏的工具。”
翟寧慢騰騰的跟在她後面,看她打開冰箱,翻看着,邊翻邊道,“這東西叫冰箱,通電就能夠用,是用來保存糧食新鮮和冷凍食品的。”
原來這東西叫冰箱,原來是這樣打開的,原來裏面還可以更冷。
“一般還沒有吃的或者是吃不完的東西可以放在裏面保鮮,當然大冬天也可以關掉它,它的插頭在這裏,只要把後面的電源斷掉,就可以了,你看就這樣。”安殊操作道,“電……這個東西很複雜,微弱的電不傷人,但若是像這種,不小心觸電會受傷灼傷、嚴重的會……”
“有沒有什麽菜是你不吃的?”安殊的興致似乎很高昂,靜谧的臉上紅潤潤的。
翟寧一邊睜大眼睛關注着她的動作,一邊道,“無。”
安殊拿出土豆、瘦肉、玉米、排骨,而後走進廚房,翟寧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後,仍舊是那單薄的裝束。
“這是水槽,只要熱水器開着,往左扭這個,是熱水,往右扭這個,是冷水,這個水是不能喝的,喝的水,放在客廳裏面的那個飲水機,自己需要的時候可以接,還有這個是電飯煲……”安殊很有耐心的一件一件對翟寧說用法,說完之後就讓翟寧自己試用一遍,六點半的時候,她做了兩盤菜,一盤土豆燒肉,一盤玉米排骨湯,很大的兩盤。
安殊開心的為他添了一道飯,放在桌子上,道,“吃吧。”
翟寧指着桌子上東西,問道,“這就是那個土豆還有玉米做出來的東西?”
他不是看着這些東西被做出來的嗎?
很神奇,他看着一道道的東西經過安殊的手,做出來了散發香味的食物,是他沒有見過的食材,特別是他自己親自操作的時候,一個小小的按鈕,都能讓他驚奇萬分。
神奇的國度。
安殊點點頭,用勺子挖着吃,不錯,比起以前的廚藝,味道更加精進了。
翟寧的動作很細致,他先是品嘗了一口,而後一怔,之後就動作不停的開始了掃蕩行為,速度很快,卻并不顯得粗魯,反而具有一種爽朗的美感。
一樣的身體,但換了一個靈魂,所有的動作就不一般了,看着這人吃飯簡直就是賞心悅目。
美的東西人人都欣賞,安殊也不意外,就好比外貌協會的人總是具有某種優勢,這個翟寧不止是外表美,一動一靜之間也是儀态美好。
兩個人都餓到了,又都是第一天的第一頓飯,也就不講究什麽,很快就将飯菜消滅幹淨。
安殊坐在餐桌椅上,揉着吃飽喝足的肚子。
翟寧在這一刻想的就是,單單是為了這吃的,在這個未知國度裏逛一圈也是值得的。
吃完飯,安殊清洗完餐具,這就準備離開。
翟寧看她收拾書包,遲疑的問道,“你要回去?”
安殊點頭,道,“明天早上還有去上課,你明天準備去嗎?”
翟寧不語,顯然另有打算。
安殊想了一下,也覺得自己笨得狠,竟然問出這個傻問題。
翟寧大概最近幾天都不會去學校的,他這個樣子去了學校,很快就會被發覺不對勁,原主的吊兒郎當變成了氣質迥然,安殊就只看了兩眼就發覺了,其他的人無論如何都遲鈍不到哪裏去,再加上這還是一個常識小白,就等着被人扒皮抽骨,發現異常吧。
于是安殊道,“你這個樣子去學校也不方便,這幾天還不如呆在家裏,明天我再過來,先教你一件事情。”
翟寧像是被引誘的小白兔,單單純純的,好奇問道“什麽事情?”
安殊看到他這個樣子,就樂不可支,也不買關子,笑道,“學車。”
翟寧的家離學校有四十分鐘的路程,騎自行車差不多需要二十多分鐘,他的家裏放着一輛黑色的山地車,平時就是用這輛山地車來來往往,所以翟寧想去學校,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學會騎車。
翟寧也笑了,道,“那就麻煩安殊了。”
當天晚上回去的時間是夜晚11點,安殊不承認被一個小男孩給拖住了。
因為那個小男孩很乖巧懵懂的問道,“學校是什麽樣子的?和我們那裏的私塾是一樣的嗎?”
一個俊朗的男孩,突然露出這種萌萌的表情,讓安殊也不禁多講了一段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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