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态度

然後他問她,“你知道是發生了什麽嗎?”

安殊呆愣愣的,搖了搖頭,她怎麽可能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呢?這個世界已經玄幻了,她感覺自己一輩子的玄幻都發生在這幾天的時光裏,讓她暈頭轉向,不知所措。

如果真的有上帝,是不是上帝現在喝醉了,和他們開了一個玩笑?然後會在陡然間,恢複原樣和真實。

翟寧默然,而後問道,“你和他……”

他……他用了一個他字,讓安殊的腦袋又不夠用了,他是翟寧,但是他又不是翟寧,他的身體是翟寧,但他的靈魂已經變了,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靈魂。

安殊小心的望着他,沉默了片刻,而後慢慢道,“你的這個身體,他是我曾經的男朋友。”

“曾經?”翟寧在心裏衡量這個詞彙的時間價值,然後疑惑問道,“男朋友?”

這個不解的詞彙讓他懵懂的眨了眨了眼睛,安殊看着他的神情,猜測問道,“你之前……是多大?”

翟寧的表情變得非常的微妙,他慢慢道,“正值束發。”

束發?那是什麽?

翟寧的狀态給安殊的感覺是非常混亂的,時而疏朗、時而高雅、時而威嚴、時而如同稚子一般。

這時,他的狀态又變了,根據安殊提供的兩個詞彙,帶着主觀色彩的猜測問道,“男朋友,曾經的,也就不是單純的指代異性友人,我在他的家裏看到他和他母親的照片,沒有其他關于婦人的相關物品,也就是說尚未成婚,難道是外室?”

他的手指互相摩擦着,很想要确認現在所有不确定的東西,帶着急迫和彷徨,所以胡亂猜測着,故意引安殊吐露出更多的信息。

安殊淩亂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沒好氣道,“看你說話的方式,也不知是從哪個古董裏面挖掘出來的,我口中的男朋友,指的是确定關系,相互愛慕的情侶。”

翟寧很随意的點點頭,一針見血道,“沒有經過雙方家庭認可的關系?”一句話就道破了兩人的,安殊和翟寧只是談戀愛,而沒有真正确認關系的情侶,他們還是學生,也沒法确定關系。

但是安殊今天過來也不是打算和翟寧談情說愛,更不是來和他聊天的,她過來的目的只有一個,是和翟寧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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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段充滿了晦暗的回憶裏,随着安殊死亡,其中的痛苦、高興、迷茫,對翟寧的那份在意和愛意,一切都已經化為灰燼,她過來,是為了和翟寧有一個了斷,不管那段記憶是否存在,他對翟寧已無任何挂念,可是,老天爺對她開了一個玩笑,翟寧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翟寧,變成了一個全然陌生的人。

在自己一夢黃粱後,這種颠倒靈魂的事情也不出奇了。

如果她不來,翟寧一個陌生的游魂,無牽無挂的,想必另走了一條不同尋常的道路。

他的這具身體除了一個表舅,再無相熟之人,想必之後他和她自然也變成了陌路,偏偏她來了,兩個人還在這裏坐下來胡說八道。

可謂天意弄人。

安殊累了,從學校裏坐車過來,就這麽一會兒的路程,她就已經累了,身體似乎變得非常容易疲倦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是心累,這兩天所發生的事情,徹底改變了她對世界的認知,對自己的認知,和對周圍所有事物的認知,所有的信息進入腦海中進行處理,再反饋,讓她累得慌,大腦CPU旋轉的速度也似乎變得呆滞堵塞,時常有種會被燒壞的錯覺。對于翟寧,她的心中沒有任何的想法和要求,無欲則剛,于是對翟寧道,“也可以這樣說。”

翟寧再次看了一眼她的肚子,不起眼的瞥過,而後道,“如何稱呼?”

安殊困倦的揉揉眼睛,道,“我叫安殊,平安、殊途同歸的意思。”

翟寧拱手,稱呼道,“安姑娘。”

這個老古董……

不過看他的這個樣子,應該不是一個年長的老古董,束發之齡,這應該還是小孩子吧?

那個姿勢,配上他的樣子和穿着,有些搞笑,安殊卻沒有笑,她看着翟寧,怠怠道,“我們這裏只有長輩稱呼不知道名字的陌生小女孩叫姑娘,年紀相仿的直呼其名,如果是尊崇的對象,正式場合可以稱呼小姐或者是女士。”

翟寧從善如流,道,“安殊。”

安殊歪着頭,躺在沙發上,問他道,“你呢。”

翟寧垂眼,翹起的眼睫毛像是飛舞的蒲公英,輕顫顫的閃動着,道,“翟寧,我就叫翟寧,表字寧馳。”而後,他的眼睛閃爍了幾下,點點光暈像是早晨的露珠,生氣勃勃,他道,“安殊,我想請你幫助我。”

安殊疑惑的望着他。

他需要她的幫助?

翟寧望着她的眼睛,直接道,“幫助我熟悉這裏。”

安殊沒有想到翟寧提出這個幫忙,這個時候,她很困,腦袋猶如生鏽的機器,轉得無比緩慢,對于這個翟寧,她還是比較好奇的,在她看來,這個翟寧和原本的那個翟寧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好比金剛鑽和水鑽的差別。

熟悉這裏。這句話如果從一個現代人的口中說出來,那當然是笑話,現代人堪比小強的生命力,丢在哪裏都可以活得自在,只是活得好或者是活得不好。

但對于一個來自異時空的老古董來說,這當然需要熟悉了,不只是熟悉,恐怕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假如說把她丢入另外一個截然不同的時空中,安殊自認為會奔潰,或者很快就會被發現異常,異類總是顯得格格不入的,從古到今,凡是異類者,總得不到一個好下場,但是這個靈魂卻很聰慧,他懂得一步步的得到自己想要的反應和結果,小心躲藏自己,對于這個翟寧到底來自哪裏,安殊無比好奇,于是她問道,“那你可以講一下你以前是什麽樣子的嗎?

翟寧淺笑,笑的十分舒坦,但是安殊還是從他微微上揚的嘴角中察覺了一絲陰冷的意味,她縮了縮脖子。

在外面的這7年,她看到的人很多,人前一套人後一套、有錢有德、有錢無德、無錢有德、無錢無德、小氣的、大方的、陰險的、狡詐的、友善的……各色人樣比比皆是。

這個陌生的翟寧,大概是因為以前從來沒有露出這麽陰暗的表情,所以還不懂得隐藏,整張臉組合的表情非常奇怪。

束發之年……

翟寧摸了摸後腦勺,摸到了一個雞蛋大小的腫起,道,“比起這個神奇的地域,我的那裏堪稱無奇,我生長在一個比較富貴的家庭,有一個嚴肅卻不在身邊的父親,還有一個慈愛的母親,母親走後,我曾在舅家生活一段時間,後随軍兩年,因正值束發,尚未成家,身消人亡。”

好簡單的介紹,但正因為太簡單了,安殊什麽都沒有了解到。

來自哪個時代?或者說來自哪個時空?

背景如何?生活環境如何?

難道有可能是外星人?

安殊腦洞大開,奔向了未知的地域。

翟寧剛剛說的仿佛不是他自己的整個人生,而是某個陌生人的事情,用一種清淡寡閑的口吻說出來。

還有細節呢?父親為什麽不在他的身邊?母親怎麽去世的?他為什麽不留在自己的家中反而去母舅家生活?又為什麽在這麽小的年紀去随軍?又是怎麽身消人亡的?

好奇心完全得不到滿足啊。

但很明顯,翟寧不願意說出更多的細節,安殊想了想了,也就明白了,好比是她,也有許許多多的事情,是旁人無法理解,也無法訴之于口的。

那些代表着她的不堪和卑微的過去,她也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既然人死如燈滅,往事随風,索性什麽都不提,什麽都不說,也許這個翟寧也是的,更何況他再怎麽想追究以前的事情,也不太可能再回到他熟悉的那個世界,如此,說得再多,又有什麽用呢?

安殊的腳有些涼了,她縮了縮腿,像是貓咪一樣,半窩在沙發上,緩緩問道,“那你留戀以前嗎?”

翟寧搖搖頭,沒說留戀,也沒說不留戀,他反問道,“那你呢,作為曾經的男朋友,你留戀他嗎?”

不是必須回答的問題,如果他留戀,他不會主動提出要求,讓她幫助他去适應這個世界,如果她留戀,就不會這麽安然的坐在沙發上聽他牽扯。

以前的翟寧,用別人的痛苦殘忍的刷新自己的存在感,現在的翟寧,她不了解;不過大概這個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個樣子。

翟寧的丹鳳眼亮晶晶的,像是冬日裏的兩盞明燈,散發着略帶涼氣的光芒,他看着安殊,孤寂迷茫的意味很濃,道,“神學讓我脫離了原本,來到這裏,安殊,我現在只認識你。”

安殊靜默了。

室內靜悄悄的,偶爾能夠聽到室外汽車穿過馬路的聲音,差不多三分鐘左右,安殊正身介紹道,“翟寧,今年5月1日過的18周歲生日,從小在單親家庭裏面長大,母親在他初二的時候去世,從此一個人生活,他有一個表舅,偶爾會過來看一下,今年讀高二,這個房子是他母親買的,挂在翟寧的名下,翟寧平時生活無憂,他的母親為他存了一些錢,這個你可以拿身份證去查用,他在學校裏經常結交的只有三個好朋友,認識的同學和老師倒是很多,至于我,也就是你曾經的女朋友,是在今年8月份相識。”

要問哪個翟寧比較無辜,大概兩個人都很無辜,就好比是安殊自己,以前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哪個是真正的自己,這種問題用高二唯物辯證法的思想她回答不上來。就像是翟寧自己說的那句話,神學讓我脫離了原本,來到這裏,這又豈是他自己能夠控制的?

但安殊有點好處,就是活得堅韌,無論外界發生了多麽殘酷的事情,對于她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活下去,那麽翟寧現在需要的也是一樣的,就是活下去,安然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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