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睿王回京

西北軍大勝的消息傳到京城的時候，慎蓉正坐在留香閣的暖閣裏翻看着王府歷年的賬冊。“王妃大喜！”恭親王妃身邊的周嬷嬷第一時間過來給她報喜。知道睿王不日就要返京了，慎蓉放下了手中的賬冊。站起身來，吩咐身邊的丫頭給她更衣，她要去見恭親王妃。

恭親王妃滿臉喜色，終于她的天賜可以回京了。而且據說這次還立了大功。恭親王的臉上也掩不住自豪驕傲之意。他等這一天，可是實在是等得太久了。一直以來，這個走馬鬥雞無所不精的兒子就是他在朝堂上的笑話，這一回，他終于可以昂首挺胸一次了。只是，他們都想不通，兒子什麽時候居然會有絕佳的劍術，居然可以敵營裏面斬得敵首！不過說不定是皇兄特意派人協助的也不一定。這可是皇兄對天賜最大的恩典！恭親王在心中認定這定是自己皇帝哥哥幫助自己兒子的結果，不過不管怎麽說，這畢竟是對自己面子上有光彩的事情，因此他也就與有榮焉。慎蓉到的時候，恭親王妃正與身邊的嬷嬷說的火熱，看見慎蓉，周嬷嬷連忙起身相迎。“郡主這邊坐！”恭親王妃旁邊的幾榻上，已經鋪好了毛皮的褥墊子，顯然是一早就為她準備好的。“謝過母妃！”慎蓉上前跟婆婆見禮。恭親王妃一臉笑容，上下打量着慎蓉，只見她發挽淩雲髻，略微插了一點珠翠，眉不描而翠，唇不塗而朱，五官精致靈動，很是讓人賞心悅目。再看身上，上身是玫紅的緞襖，下配灑金繡花的裙子，肩上披了一條白色狐貍皮的坎肩。衣飾既不簡樸也不是過于奢華，搭配的很是得體。恭親王妃對這個媳婦是越看越順眼，一把拉了她的手，親熱道：“快坐下吧，外邊冷的很！”慎蓉謝過之後規規矩矩在一旁坐好，聽見恭親王妃的聲音：“天賜過幾天就要回來啦！這幾個月，倒是辛苦你啦！”慎蓉臉上也展現出恰到好處的笑容：“王爺果然要回來了？真是太好了！”話說完，她的臉上一紅，有幾分羞意浮上雙靥。恭親王妃會意地一笑，道：“天賜這孩子，自小就調皮，不讓我省心。這一次倒竟然立了這麽大的功勞，真的是祖宗保佑！這一次回來了，你也幫我勸他收收心，你們早點有個孩子，也可以讓他定下來了。”慎蓉聞言更是窘迫。她的臉紅紅的，低聲道：“是，母妃，孩兒謹記！”恭親王妃笑微微的看着她，又道：“你頭上戴的東西好像少了點，我這裏有幾樣首飾，倒正适合你用。我已經老啦，用不上這些花啊朵啊的了！”一個香樟木鑲銀邊的首飾盒子放到了慎蓉面前，慎蓉打開一看，不由一驚，只見裏面都是一些極其貴重的首飾，有整塊玉雕成的牡丹，還有粉色水晶的玫瑰花發簪，及做工極為精細的赤金雕鳳的頭面。更不用提那些作為點綴在一旁的珍珠，寶石。她連忙将盒子推過去：“母妃，這些東西都太貴重了，兒臣受不起！”恭親王妃道：“我說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快別推辭了。”慎蓉小心翼翼的從裏面取出粉水晶玫瑰的發簪，道：“這個發簪，兒臣倒着實喜歡的緊，就不客氣收下了。其他的還是留給如玉妹妹吧！”聽她提起如玉，恭親王妃的眉頭微微一皺。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要說這恭親王府，頭一個令恭親王夫婦頭痛的自然是睿王夏天賜，而這第二號人物，則非他們的掌上明珠明玉郡主夏如玉莫屬。不同于夏天賜的嚣張跋扈，肆無忌憚，夏如玉卻是從小就安安靜靜，從來不與人交接。照理女孩兒安守本分是好事，可是如玉卻是太安靜了，她除了王爺夫婦和身邊的一個奶媽，一個自小一起長大的貼身丫頭，其他人一概不理。像一些京中名媛們流行的交際圈子，更是從不涉足。為此恭親王妃想盡了辦法，也無法令女兒主動接近生人一步。直到慎蓉進門，如玉郡主卻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竟然主動接近慎蓉，還與她一起賞花游園，出席京中一些比較親厚的人家的宴飲，打破了京中關于如玉郡主貌醜不能見人的傳言。不過在人前，她的話仍然不多。知道的是說她天性害羞，不知道的卻說她生來倨傲。不管是說她害羞也好，倨傲也好，這樣對于恭親王妃來說都已經是不小的進步了。因此對慎蓉越發看重。此刻聽慎蓉提起如玉，恭親王妃嘆了口氣，道：“我生的兩個都是不讓我省心的。偏偏都與你有緣法。如玉還好有了你，性子比以前好了許多。只是女孩子早晚總是要嫁人的，她這個樣子，又叫我怎麽能放心呢？”慎蓉聞言沉思了片刻，對王妃道：“母妃，如玉妹妹自來沒有姐妹相伴，又比較內向，所以才會這個樣子。兒臣倒有個主意，不知道妥不妥當。”恭親王妃道：“什麽主意？你先說來聽聽！”慎蓉略微猶豫了一下，終于鼓起勇氣，道：“不怕母妃見怪。兒臣娘家有個妹妹，今年十四歲，年齡正與如玉妹妹相仿。兒臣是想，或者兒臣把妹妹接過來，陪郡主一道散散心，或者對郡主有所裨益也不一定。只是兒臣妹妹與兒臣乃是一母同胞，也是姨娘所生，就怕郡主身份尊貴，母妃怪罪兒臣唐突。不過兒臣的妹妹自幼是由我嫡母胡氏一手教養長大的，最是明理懂事。這一點兒臣可以擔保！”恭親王妃聽了慎蓉的一番話，臉上泛起一個奇異的笑容，好奇道：“聽你的口氣，好像對你的嫡母頗為推崇，在你家中，庶出的女兒和嫡女是一般教養的麽？你家還有其他姐妹嗎？”慎蓉道：“不錯。我家共有兩個哥哥，和我們姐妹三人。二妹妹是嫡女，三妹和我是庶出。不過自小我母親便将我們一視同仁，一起教養。小妹體弱，更是由母親親自帶在身邊長大。”說着又将胡氏素日種種為人細細講給恭親王妃聽。恭親王妃越聽越奇，最後嘆道：“你母親果然非同凡響。怪不得你到了王府，舉止教養竟一點也不輸于那些京中的閨秀！連我都要自嘆弗如了。看來我也要改變一些做法了。就這麽說定了，就讓我來寫信給你母親，請她允許你三妹妹來我家做客，陪伴如玉一段時間！”慎蓉想不到王妃婆婆居然這樣通透爽快，對胡氏也這般禮遇有加。不由又是歡喜，又是擔心。她歡喜的是王妃對自家的看重，擔心的是慎芳的身體和胡氏的态度，不知道胡氏會不會答應王妃的請求。

卻說知道了睿王回京的消息之後，恭親王府的人卻是久等睿王不歸。太子已經在朝堂上現身，而睿王卻是仍然杳無蹤影。恭親王妃在府中急的團團轉，該不會是路上又出了什麽意外吧。可是派出去打聽的人卻都沒有确切的信息回報。恭親王的臉色也是一天比一天沉。他親自見過了皇帝大哥，皇帝只是對着他一連串的誇獎他的兒子，對于他兒子的下落，卻是只字不提。到最後聽說睿王尚未歸家，更是一臉驚訝：“不會啊。皇侄早就在朕這裏領了賞了。怎麽會還不回去？”接着卻是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皇侄的脾氣，皇弟你還不清楚麽？知子莫若父啊。”恭親王聽到這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親自帶了人，幾乎掀翻了京城最豪華的蘭桂園，終于在頭牌花魁娘子紫煙姑娘的房中找到了喝酒喝的爛醉如泥的睿王夏天賜！

恭親王那個氣啊！這個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當下就一馬鞭抽了過去！原本春風得意的睿王被父親結結實實胖揍了一頓。于是恭親王妃就見到了一個滿頭滿臉都是鞭痕的兒子。而睿王得勝醉卧花魁室的消息也滿京城流傳開來，在睿王的纨绔風流史上又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再見睿王，慎蓉都沒有辦法形容自己的心情。這個男人，一回來就醉卧花叢，到底是要把自己置之何地呢？一想起來就是一團火。不過那人卻還是無事人一般，笑嘻嘻的跟她打招呼：“蓉兒這一向在家可好？”叫的肉麻死了，誰是蓉兒，誰又要他叫蓉兒？慎蓉原本就不是沒有脾氣的人。只是一直以來都沒有機會也沒有時間表現而已。這一次的事情，讓她原本的脾氣又長了回來。于是卻是一低頭，只做未見，吩咐身邊的人：“好好安排王爺的住處，服侍王爺洗漱！”自己臉上冷若冰霜。睿王卻也不惱，又笑着湊到她跟前：“怎麽？這麽久不見王妃居然一點都沒有想我麽？”慎蓉看見他一頭一臉的傷痕心裏就煩。別過了頭道：“王爺身上受了傷，還是快些先去休息吧！”竟是連多說一句話都不願。夏天賜見她這般表現，不由收了笑臉，冷冷道：“我們夫妻久別重逢，王妃就是這樣對待為夫的嗎？”慎蓉也不示弱，低聲道：“王爺既然也知道是久別，卻為何頭臉上又有這許多傷痕？在王爺心裏，又是把妾身置于何地呢？”夏天賜冷冷一笑，道：“原來王妃是計較這個？滿京城裏，誰人不知我夏天賜的名聲？王妃到現在來跟我計較，是不是太晚了一點？枉你還是出自書香門第，難道不知道女子善妒乃是為人婦者最大的忌諱麽？既然王妃這樣不願意見到我，那麽以後我們還是少見為妙！”說罷居然拂袖而去。

慎蓉受到此番言語，覺得這是她平生所受的最大的委屈。當下在房內一個人哭的昏天黑地。綠紋紅菊等一幹心腹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都不敢深勸。只好遣散了房中諸人，讓慎蓉盡情發洩。

恭親王妃聽說此事，派了身邊的周嬷嬷過來勸慰了一番，又交代慎蓉身邊的人好好服侍。至此，睿王再沒有踏足慎蓉的留香閣半步，卻是日日在倚翠閣中與成親之前的一班丫頭們飲酒調笑，更放出話來，要接那紫煙姑娘進府，就住在倚翠閣中。恭親王氣得連話都不願意和他多說。這麽大的兒子，打也打過了，罵也罵過了，他就是不肯長進，自己又有什麽話說。

而朝中此刻，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全勝王鄭勝全西北的軍權在一夕之間被奪，太子成功在軍中樹威。皇後一直以來的堅強後盾被瓦解了。後黨的力量遭到了皇帝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鄭氏一族除了頂着原有的虛銜之外，再無手握實權之人。同樣受到牽連的，還有韋妃的家族。太子終于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力量，當然要鞏固好自己已有的地盤。韋妃一族對太子之位的觊觎，讓他們再也無法安穩的立足朝堂。皇後郭氏為了挽回皇帝的心，用血書寫了罪己诏，向皇上請罪。不過卻并沒有得到任何明确的表态。皇上的意思，皇後還是皇後，只不過，也只能是皇後，不得參與任何政事。與此同時，已故的徐妃被追封為皇貴妃，皇帝親自請人為她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太子在生母靈位之前，終于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場。

慧心發現自己有了身孕的時候，正好是太子回宮後的第三日。她一向粗心大意，月事來潮的日子都是身邊的丫頭秀珠和玉珠幫她記着。這一個月，癸水卻是遲遲未至。秀珠和玉珠都是暗暗替她着急，有心要為她找太醫看看，卻被慧心攔住了。随着皇後勢力的倒臺，太子妃身邊的人對她的态度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明裏暗裏使絆子的人也漸漸增多了。慧心再遲鈍，也是王氏費勁了心血調理出來的人，進宮前又經過一段苦練，自然懂得了其中深意。所以她知道自己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等。她已經把注都下到了太子身上。太子一日不關注她，她就一日不能出頭。在太子回宮後的第三日，慧心終于被太子提起了。

“胡淑人最近情況如何？”太子貌似不經意的提起，卻讓太子妃一顆心一下子就糾緊了。太子回宮後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拜見父皇母後和太後。接下來便是與自己小別重逢。一夕恩愛，太子對她表現出了不多見的溫情和寵溺。原本，她以為太子已經全然忘記了那個女人，會全心全意對待自己了。可是誰曾想，第二天，太子就對她提起了那個女人。強壓下心頭的酸楚和不快，太子妃命人将慧心請到太子面前。

見到一身素服，臉色憔悴的慧心，太子的眼中有滿滿的憐惜。“慧心見過太子！”慧心在第一時間向太子和太子妃行禮，太子也在第一時間親自将她扶起。“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身子有什麽不爽快嗎？”太子的關愛都表現的很是明顯。慧心心頭有一股暖流流過，太子的表态說明了一切。她剛想開口說什麽，卻一下子反胃了起來。太子見她的情形不妙，第一時間傳來了太醫。太醫在為她診脈過後，面露喜色，“恭喜太子殿下，貴人有了身孕！”太醫的話令太子歡喜不已。慧心在吃驚之餘也暗自慶幸，自己的等待終于沒有白費。太子妃在震驚之餘卻是不得不打點起笑臉，一疊聲的安排慧心身邊的人事。

太子在禀明皇帝之後，作為平定後黨之後宮中的第一件喜事，慧心恢複了太子側妃的身份。賜居太**中的掬歡樓。太子妃之前安排的人手都由太子親自過問。慧心身邊派了太子從小服侍的一位嬷嬷。親自過問慧心的飲食起居，熄掉了衆多觊觎和不平的心思。對着太子妃，太子的意思很明确：“她是我的女人，你是我的妻子。只要你充分領會了這一點，我可以保你在宮中太平一世！”聽到了這樣的一句話，太子妃知道，自己可以做的已經有限了。既然太子承認了自己妻子的地位，自己再做什麽，其實也是多餘了。除了深夜夢回的時候有那麽一絲不甘和失落，她也只能這樣了。

慧心後來為太子生下了她唯一的一個女兒清黛公主。她也是大夏朝唯一一個受寵一生的貴妃。當然，這些都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