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綢缪

蘭香閣裏，胡氏看着眼前面色羞紅的小丫頭，道：“原本呢，我第一個就打算讓你做三小姐的陪嫁丫頭。只是，你的出挑機靈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所以，我打算讓你在府裏的那些年輕管事裏面好好挑選一個，等你們成了親，我就讓你們一家子都随了三小姐過去，也是讓三小姐有個長久的依仗的意思。你若是實在不願意，我也不強求。三小姐也是定然不會慢待你的。”綠枝的頭都快要低到胸口了。夫人居然跟她提這個。她一個未婚的小姑娘，從來都沒有想過嫁人當然不是真的。只是到底要嫁給誰，她們做奴才的，不都是主子做主嗎？她的聲音低如蚊吶：“一切但憑夫人做主！”胡氏了然的一笑，道：“知道你害羞。不過我這裏倒真的有三個人選，一個是許大娘家的二小子，一直在老爺書房裏當差，頗認識幾個字，為人也還算機靈，倒也還好。一個是外面大掌櫃介紹的一個夥計，據說人很老實，腦子也好使，現在櫃上都是他在照看。将來小姐的陪嫁，我打算都讓他幫着打理。還有一個你可能從小就認識，就是以前二門上幫着遞話的毛頭，現在跟着老爺在外面，也是個穩妥的。你要是自己一個人琢磨不透，可以去找你的家人，再好好想想。”綠枝的臉紅的像個熟透的蘋果，不過她心裏知道，胡氏确實是為她好。她提的這幾個小夥子，應該都是高府裏的那些小厮中出挑的，也都是将來的管事乃至管家的人選。胡氏這樣擺出來任她挑選，确實是待她不薄。只是她怎麽好意思就這樣選人呢？一路暈暈乎乎的出了蘭香閣，綠枝感覺自己走路臉都在發熱。而一同随她進去的紅蓮。在她走後，也被胡氏的話驚呆了。“紅蓮，我要你在小姐婚後，就做姑爺的通房，你可願意？”紅蓮整個人一下子吓得跪倒在地：“夫人饒命，奴婢從來不敢有這樣的非分之想！”胡氏笑着讓人把她扶起來，輕言細語道：“我素日裏冷眼看着。就數你這個丫頭是個老實又忠心的。我沒有別的意思。小姐的身體一向柔弱，這一點你比誰都清楚。她的月事，又經常不調的。像她這樣的身體。今後子嗣上恐怕艱難。我也是不忍心她今後要為了子嗣受煎熬。若是小姐婚後三年無子，與其讓你們姑爺去納別人，還是你這樣自小跟小姐一起長大的人才讓我放心。你放心，待你出門的時候。我會讓小姐把你的身挈銀子給你，讓你自贖。今後你的身份是良妾。生的孩子就在小姐名下，你這一輩子也有的依靠。”紅蓮滿臉是淚，她都聽不清夫人到底跟她說了些什麽，只是一個勁的搖頭：“夫人。不會的，小姐将來跟姑爺一定會和和美美，生兒育女的。”胡氏心裏暗自點頭。這丫頭确實是個老實的。遂笑着道：“傻丫頭，我也只是現在這樣一說。小姐姑爺今後能夠順利生兒育女。和和美美，自然是最好了。你快別哭了。小姐的嫁衣要幫她好好準備起來。慎芳出閣也就這大半年的功夫了。”紅蓮這才平複下來，接過小丫頭遞上來的帕子拭幹了淚，方才離了蘭香閣。待她走了，許大娘對胡氏道：“夫人為三小姐真的是考慮周到。只是既然綠枝比紅蓮更加出挑，卻為何夫人要選紅蓮呢？說不定将來姑爺也會取中綠枝。”胡氏嘆了口氣，道：“連你都說姑爺說不定會取中綠枝，那你說我又怎麽能将綠枝放在慎芳身邊呢？紅蓮人老實，比綠枝好掌控，心氣也不高。這樣的人做了姨娘也是不用愁的，慎芳好駕馭。綠枝現在自然是對慎芳很是忠心，只是将來如果受寵，她人又機靈，人心是會變的。與其将來後悔，我還不如現在就成全了她，讓她嫁個管事，體體面面的，又可以一心對着慎芳，幫着慎芳。”許大娘贊道：“還是夫人高明，想的深遠。”胡氏道：“做人不能只看眼前，利字當頭是最要不得的。凡事留一線，日後就有備無患了。”許大娘聽的連連點頭，道：“奴婢受教了。”胡氏看着她，忽然嘆了口氣，道：“當初玉婷但凡有五分像你這樣肯聽我的，也不至于鬧到現在這樣。也不知道現在她過的怎麽樣了。”許大娘知道胡氏這是想起了之前的楊媽媽。楊媽媽自小就跟胡氏一起長大，陪伴左右四十多年，情分确實不同于常人。只是她犯下大錯，被發配回了胡氏娘家的莊子上。平日極少聽胡氏提起，今日想起，定然是胡氏看見綠枝紅蓮兩個有感而發。許大娘為胡氏沏了一盞茶，端到她面前，道：“天氣熱了，她一向怕熱。前幾天我剛剛托人給她帶了些烏梅過去，好讓她做點酸梅湯解暑。”胡氏點頭，道：“你有心了。記得交代那邊的管事，不要太過慢待了她。”許大娘道：“奴婢知道了。他們都是知道的，太太向來重情，必不會苛待她的。”胡氏看着許大娘，忽然道：“你覺得綠枝怎麽樣？”許大娘笑着道：“這個丫頭是個好的，只是不知道我家老二有沒有這個福氣。”胡氏道：“你家的老二人倒是老實，做事也穩重。我看是不錯。就看那丫頭的眼光了。”許大娘笑道：“其實姻緣這種事，有的時候還是要看緣分的。當初太太本來是要把秀婷配給我當家的，誰知道秀婷看不中，這才便宜了我。我們兩個磕磕絆絆這麽多年，倒也過來了。外人還說我們和順，誰知道當初他沒有讨到秀婷，天天烏眼雞似的對我。”胡氏聽着不由笑了，道：“多少年前的老賬，你倒還記得。自己都已經做婆婆了。好了，今天我跟那丫頭的話，也就咱們兩個人知道。我們誰也別去做那丫頭的主。”許大娘正色道：“是，太太放心。我絕對不會亂了規矩！”

卻說慎芳看着跟前的兩個丫頭，一個比一個別扭。不由覺得好生怪異。綠枝一個人動不動就臉紅，還老是走神。紅蓮看見自己就不自在，只是一個勁的整理自己出閣的東西。全都沒有了平時在身邊的機靈勁。有心要問一問。卻又沒有由頭。她一個人便帶了個小丫頭錦鯉出門去找康氏。經過院子裏的風雨長廊，冷不防花樹間一個人沖過來：“錦鯉，綠枝姐姐在家嗎？”慎芳吓了一跳，卻見一個臉生的丫頭慌慌張張的對着錦鯉擠眉弄眼。錦鯉紅着臉，斥道：“沒着沒落的小蹄子，沒看見三小姐在這裏？”那丫頭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奴婢見過三小姐，給三小姐請安！”慎芳皺了皺眉。道：“你找綠枝有什麽事情？”那丫頭不知道慎芳的脾氣。加上也不是個懂得察言觀色的，便直直說道：“回禀三小姐，聽說太太有意給綠枝配人。我哥哥是在老爺書房裏當差的。我娘讓我托人問個信，綠枝姐姐有沒有意思？若是她願意，我們家便托人請了媒人去跟太太說。”錦鯉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這丫頭。怎麽這樣說話？還牽扯上了自己。今天真的是出門不利。慎芳聽了道：“這樣啊？我知道了。你就去回你母親，就說我說的。綠枝不會同意的。”那丫頭一臉失望的神情，道：“這樣啊？三小姐，其實我哥哥人很好的。不過您不同意，那就算了吧。”說着垂頭喪氣的走了。錦鯉在一邊小心翼翼的看着慎芳的神色。一邊思量三小姐要是問起來自己要怎麽過關。卻見慎芳沉着臉，默不作聲的向康氏那裏去了。遂也不敢則聲，跟在她的身後。

看見白白胖胖的越兒。慎芳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了笑容。小小的嬰兒眼睛又黑又亮，不同于大哥的不茍言笑。小家夥的嘴角不用人逗都仿佛有着一絲笑意。從乳母手中接過小侄子，慎芳熟練的逗弄着他，很快小家夥就發出咯咯的笑聲。康氏見慎芳逗得開懷，便跟她打趣：“妹妹這樣喜歡小孩子，今後可要多生幾個。”慎芳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嗔道：“嫂子你最壞了。就知道消遣我。”康氏見她的神情與平常不同，陪來的又不是紅蓮綠枝兩個，知道必有緣故，便遣散了屋裏人，細問慎芳：“妹妹今天是怎麽了？有什麽心事麽？”慎芳搖搖頭，道：“沒有什麽。”見康氏一臉疑惑，忽然又紅着臉，小聲問道：“嫂子，你屋子裏的丫頭是怎麽安排的？”康氏道：“錦繡她們都是自小跟着我的。還有幾個是當年出閣的時候母親為我準備的。現在我都準備給她們配人了。錦繡她們幾個，我準備看她們的心思。都是準備長久跟着我的，所以還要看她們自己的意思。”慎芳點點頭，道：“哦，我知道了。”便跟康氏說道：“嫂子有時間過來坐坐，老是一個人呆在屋子裏也悶的慌。我要到母親那裏去一趟，這就不陪你了。”說着便出門喚了錦鯉，徑自往胡氏那裏去了。

胡氏看見慎芳，卻是笑着道：“天這麽熱，難為你還想着過來。我還說等天晚一點，再着人來叫你的，卻不想你自己就過來了。快來看看，這些衣裳的樣子你喜不喜歡？還有這個料子，有沒有你中意的？頭面你舅母已經送了一套過來了。改天我再帶你去銀樓自己看看，是喜歡翡翠還是珍珠？”慎芳看着胡氏面前攤滿的衣衫首飾，有一瞬間的愣神。胡氏親昵的一摟她的肩膀，道：“傻丫頭，過的連日子都不記得了。再過三天就是你的生日，可是你及笄的大日子！怎麽你連這個都不上心？”慎芳這才回過神來。這幾天，家裏針線上的開支确實不少，自己也經手了幾筆。她還以為是大嫂康氏那裏要添衣服，卻忘記了自己。她正是大熱天七月裏生的，生下來就體弱多病，又不能捂，又不經凍。夏天裏怕熱，冬天裏怕冷。只是回來以後，她忙着幫胡氏料理家事，都忘記了。往年生日之前，姐妹們就會有一些小禮物送過來，胡氏也總是一早就備好了她過生日的席面。今年她倒是沒有想到。而且今年她剛好十五歲，正式及笄。

“母親！”慎芳已經忘記了之前進來的時候對胡氏的不滿意。胡氏摟着她，道：“你姐姐們都出嫁了。上半年你又不在家。可把我冷清壞了。現在你及笄，我們可要好好熱鬧一下。”慎芳點點頭，道：“多謝母親！為我費心了那麽多！”胡氏笑着道：“我可不用你謝！只要你不抱怨我就好了。”慎芳搖頭道：“母親做什麽，自然都是為我好。我不會抱怨母親的。”胡氏笑道：“那話也說得太早。不過有件事情我還是要跟你講一講的。”說着将她安排綠枝紅蓮的事情大致跟慎芳說了一下。慎芳臉上恍然：“怪不得那兩個丫頭這幾天一直怪怪的。”胡氏道：“這件事情，我原本想事先替你安排好，省得日後你麻煩。不過今天看見你，覺得還是跟你通個氣。你馬上及笄，就是大姑娘了。也不用再避忌你了。你看我的安排如何？”慎芳點頭道：“母親安排的很好。我都聽母親的。”胡氏看着她笑微微的樣子，道：“你有沒有抱怨母親這麽早就安排紅蓮？”慎芳臉紅搖頭道：“我的身體确實一直不是很好，将來屋子裏肯定是會有人的。不過母親這樣安排，還要看紅蓮的心意。”胡氏道：“紅蓮這孩子老實可靠。應該不會對你有二心。我們的安排，她應該不會抗拒。”慎芳道：“這個是自然。不過我不想勉強她做自己不願意的事情。紅蓮和綠枝兩個，她們跟着我，一直都很盡心盡力。我希望她們可以都有個好歸宿。”胡氏點頭，道：“我知道她們跟你不同于旁人。你放心，将來的事情誰也不知道。說不定你将來婚後很快就可以懷孕，那為娘也不用操心了。”慎芳的臉漲得通紅，道：“母親，我不跟你說了。”說着轉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