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深宮（一）

天色剛剛露出一絲光亮，太子的東宮宮中就有奴婢走動的聲響。深宮重闌，厚重的帷帳将房間深深包圍。慧心慵懶地翻了一個身，感覺到一種沒來由的心悸。手伸過去，床榻的另一邊已經涼了。心頓時也沒來由的空了起來。太子已經走了。自從搬到了這座掬歡樓，太子隔三差五總是會過來陪她過夜。因為她有了身孕，太子過來，大多數時間是聽她講話，或者兩個人不說話，一個在燈下看書，一個便陪在一旁，或做針線，或擺弄自己為孩子做的小玩意兒。在這冷漠的深宮裏，有一種別樣的家常的溫馨。不知道什麽時候起，慧心發現，自己已經不能夠離開太子了。有時雖說只是隔了兩三天不見，自己也覺得這掬歡樓冷清的可怕。其實樓裏服侍她的人從來就不少，有自小陪伴她的玉珠，秀珠，還有太子親自指派的朱嬷嬷，宮女采菊，采蘭；太子妃送過來的玉清，秀清；更有皇後賞賜的夏英，冬梅姐妹。再加上宮中份例的女官，宮女太監。可以說已經把整個掬歡樓都塞滿了。可是太子不在的時候，她就是覺得無比冷清，一顆心都似乎是空的。有的時候甚至會忍不住亂猜，太子是不是在別的女人那裏過夜，比如太子妃？可是每當她這樣想的時候，掉眼淚的時候，便會想起母親肅然的面孔：“你若是不動心，不用心，再難的日子都可以捱過。慧心，記得為娘的話，一定要留一點心給自己！為娘只求你平安！”于是她便會想起母親大半生的不易。父親的風流花心實屬罕見，家中的姨娘換了一撥又一波，可是母親卻仍然堅強。牢牢的捍衛着自己身為正室的地位和尊嚴，維護着自己兄妹的利益。即便是為了自己的孩子，也要堅強！所以慧心便很快恢複了她開心自如的樣子。

“太子側妃倒真的是個沒心思的。我看見她一大早就在掬歡樓那邊擺開了一整排的荷花，說是要賞蓮，繪一副百蓮圖。這都什麽時候了，她到底是什麽腦袋？還開心的起來！”說話的是太子妃身邊的貼身宮女蕊珠。太子妃李氏端正了臉色嗔道：“既然知道現在是多事之秋，你還多嘴多舌的幹什麽？什麽時候太子側妃也是你議論的？”蕊珠低下頭。一下子噤若寒蟬。“長公主帶着五皇子們過去了。劉貴人也在。掬歡樓那邊很熱鬧！殿下。您要不要也過去看看？”進門說話的是麗珠，她看了一眼面色不虞的太子妃，聲音小了下去。太子妃眉頭皺的越發緊了。“自己懷了身孕。還那麽能鬧騰。知不知道這宮裏打她主意的人本來就多？太子現在正是忙碌的時候，她怎麽一點也不懂保護自己？就知道添亂！”太子妃這一次沒有訓斥蕊珠。只是點點頭，拿起幾上的織錦團扇，道：“天這麽熱。是要出去透透氣。這屋子裏怪悶的。蕊珠，你守在這裏。有什麽事情及時通知我。”說着帶了麗珠和幾個平時得用的嬷嬷出門了。

“娘娘，掬歡樓今天可真是熱鬧。胡側妃好像請了一大幫人去繪百蓮圖呢！長公主和五皇子都過去了。劉貴人也在。”徐嬷嬷在皇後身邊行了禮，便接過她身邊宮女手中的扇子，輕輕地搖着。“哦。都安排好了嗎？她既然喜歡熱鬧。就讓她熱鬧個夠吧！”徐嬷嬷笑着露出一絲猙獰的神色：“都安排好了。背叛您的人，我都會好好安置她的！”皇後臉上顯出一點安慰的神色：“誰叫太子最喜歡她呢。若是能夠讓太子亂了陣腳，哪怕只是一時。也是好的。”徐嬷嬷道：“是啊！娘娘盡管放心，橫豎有劉貴人在呢！皇上最近可是最喜歡上她那裏去。聽說她唱的小曲。比宮裏的伶人還好呢！”皇後接過貼身的宮女遞上來的玫瑰露，輕輕啜了一口，微微皺眉：“怎麽又是玫瑰露，都喝的絮了。再好喝的東西，也經不起天天用着。”那宮女臉上露出一絲惶恐，道：“奴婢大意了。不過太醫說過，這玫瑰露對娘娘最好。”皇後不耐煩的放下碗，道：“好了，你出去吧！”那宮女戰戰兢兢的退了下去。皇後看着徐嬷嬷，道：“一個兩個都是這個樣子。規矩，老實，可是也太規矩了。沒有一個機靈的。”徐嬷嬷賠笑道：“老奴的錯！老奴這也是生怕再出來個狐媚子，搞事精。今後奴婢一定為皇後好好的再挑幾個機靈又出挑的！”皇後嘆了口氣，道：“這也不能都怪你！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骨子裏的東西呢！”自從慧心獲封側妃，皇後遷怒身邊與慧心要好的宮女太監，狠狠的處置了一批人。現在身邊的，除了幾個用慣的老人，幾乎都是新人。所以這些人用的不順手，也是自然的。

慧心看着滿屋子嬉笑的人，對着身邊的玉珠使了個眼色，玉珠便知機道：“側妃，太子殿下吩咐給您炖的血燕已經好了，您要不要用一點？”慧心裝着不耐，皺着眉頭道：“我這幾天沒有胃口。你先放在一邊，待會兒再說！”玉珠便勸道：“主子，您好歹用一點。今日屋子裏人多事多，不要到時候混忘了，倒辜負了殿下的心意。據說這血燕是極品的，太子殿下特意吩咐給您的！”慧心怒道：“極品的又怎麽樣？我現在好不容易有些精神，你就又來聒噪！心情不好，再好的東西也吃不下去！心情好了，我自然有興致吃東西了。叫你放那就放那！”她平時很少給身邊的人臉色，玉珠，秀珠更是一向連重話都沒有受過一句。這次卻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給玉珠臉子看，玉珠便很是委屈。眼淚都快要掉出來了，低着頭，快步進了側廂慧心日常起居的地方，将手中端着的玉碗往桌上一放，便賭着氣往旁邊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