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洗冤

只見一個身材高挑，瘦削的中年貴婦和一個年長的侍女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她們互相瞪視了一刻，那個侍女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王後饒命！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的！”而那個中年貴婦的眼睛裏滿是驚恐，但是她顯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對着那個侍女怒道：“哪裏來的什麽王後？這麽多年，她從來就沒有回來過！就算她回來，我也不怕她！”她說着，強撐着往慎蓉跟前站，厲聲喝道：“你到底是人還是鬼？不要在我面前裝神弄鬼，告訴你，我不怕你！”

慎蓉見她那副強自鎮定的神情和惡狠狠的模樣，原本心中的恐懼反而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只聽見夏天賜的聲音：“她就是當年害死王後的元兇。她叫諾敏，是大王子的母親。你什麽也不要多說，就一直叫她的名字就好。”

慎蓉看着眼前近乎瘋狂的女人，低聲叫道：“諾敏！”那個名叫諾敏的貴婦聽到慎蓉的聲音，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盯着她，然後試圖撲上來：“你不是烏蘭珠，你是紫煙對不對？”慎蓉的腿上有傷，躺在床上并不能動彈。看見她撲過來，她只有略微晃動一下身子。

一股大力将諾敏掀翻，她趴在地上，看着躺在床上略微側了身子的慎蓉。若是之前她因為懷疑自己眼花，不相信眼前見到的是真的。現在莫名其妙的摔跤，卻讓她不由自主的開始相信了。

眼前的王後還是那麽年輕，她身上穿的，正是當年她嫁到西戎時的一套潔白的衣裙。昏暗的燈光裏，王後的臉上帶着她慣常的笑容，依舊顯得甜美無邪。而她那衣裙的絲縧還在夜風中微微抖動。一切看上去是那麽的不真實。可是又是那麽的逼真。

王後果然回來了？她居然還會回來？是因為她知道今晚納吉将要對付紫煙，登上王位，所以才特意回來的嗎？她會回來報複嗎？如果她纏上了納吉，那她的兒子，被惡鬼纏身，還會有活路嗎？不，她不能讓這件事情發生。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自己一手做下的。不能讓納吉受到傷害。諾敏這樣想着的時候，臉上就顯示出一種決然的表情。

“王後，我知道你今天回來。一定是為了你的女兒紫煙。你放心，就算納吉登上了王位，也一定會好好的對待你的女兒紫煙。當年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對。大王已經登上了王位。我和哈根不應該再癡心妄想。可是，若是你沒有生下紫煙。那個王位，接下來就是納吉的。大王說要讓紫煙成為西戎的女國主，這件事情實在是太讓我們傷心了。為了納吉，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她的申訴與其說是忏悔。不如說是辯解。

“諾敏！”慎蓉在聽到夏天賜的翻譯之後，不由氣惱萬分。這個女人，怎麽這樣無恥。這樣自私！于是她又叫了她一聲，這一次。聲音裏不再有溫柔，而是滿滿的憤怒。

諾敏聽了這一聲叫喊，整個身子情不自禁的顫抖了一下，随即又接着說道：“你不能怪我，真的，你不能怪我的！誰讓你那麽美麗，那麽善良，居然還讓薩滿天師宣布，你就是草原上最美好的女人，可以孕育草原之子。一個紫煙已經讓大王喜愛到了骨子裏，若是你再生出了一個兒子，還要成為草原之子，那麽我們納吉怎麽辦？幸好這麽多年，你也就生了紫煙一個。我們想盡了一切辦法要除掉你，可是一直都沒有機會。直到那一年，大夏朝的平西将軍在我們手裏吃了敗仗，被迫和我們談和。我們才終于從他口中知道了另外一個秘密，一個讓我們欣喜若狂的秘密。哈哈，原來，大夏朝的皇帝，居然也是你的情人！”

諾敏說到這裏，眼睛閃現出一種惡毒的，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興奮的光來：“還有比這個更好的消息嗎？平西将軍鄭勝全的妹妹就是大夏朝的皇後，你和大夏朝皇帝的事情，問他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作為大夏朝的皇後，卻不能得到皇帝的歡心，因為皇帝的心系在你身上。為了得到皇帝的心，她當然會配合我們除掉你！于是，你就收到了那一封大夏朝皇帝的手書。哈哈，千真萬确，那些字都是大夏朝皇帝親筆書寫的，不過，被人精心湊在了一起而已。還有他因為思念你，寫下的詩句。那可是真正的情真意切。你說，大王親眼看見了會有什麽想法？呵呵，大夏朝的皇後和平西将軍，跟我們配合的可真是天衣無縫。每次大王有什麽命令，他知道了都會配合我們一起行動。我們故意輸給了他幾次，他就成了平西侯，全勝王了。而你，自然也就成了大夏朝的奸細了。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大王不再信任你，寵愛你。你成了西戎的罪人，被逼着在大王的殿上拔劍自殺。我知道你一定會死的，因為你的紫煙當時可就在我的懷裏。哈哈!若不是那個該死的薩滿天師，從我手中騙走了紫煙，我真的很想當時就把那個丫頭捏死！只可恨居然被她逃掉了，還帶走了飛鷹哨。”

一聲尖利的哨音響起，慎蓉被吓了一跳。不過那個諾敏聽見了，她的臉色卻完全變了。“不是的，這不是飛鷹哨的聲音。我一定是聽錯了！”

“你沒有聽錯！飛鷹哨一直在我的身上。我就是丢了性命也不會丢掉這個草原上的珍寶，飛鷹族的榮耀！”是紫煙的聲音。

不知道什麽時候，昏暗的屋子裏已經燈火通明。慎蓉被帳頂的水晶燈晃的幾乎睜不開雙眼。屋子裏裏外外，站滿了人。

“諾敏王妃的話，你們都聽清楚了嗎？我母後的死因和冤屈，現在可以得到伸張了嗎？”紫煙的聲音在屋子裏回蕩，顯得擲地有聲。

“母妃，不是這樣的。你說的都不是真的！”蒙丹手中的納木一臉不可思議，此刻。他恨不得羞愧的鑽到地底下去。

看見紫煙，諾敏的臉上顯現出一瞬間的慌亂，很快她的神情就恢複了驕傲：“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那又怎樣？你現在已經嫁給了夏朝的王爺，根本就沒有資格再插手西戎的事務！飛鷹族第一個有資格擔任族長的，還是我的納吉！”

“納吉沖撞了真神，已經被天師囚禁起來了。他是草原的罪人。根本就沒有資格擔任天鷹族的族長！”紫煙冷冷的看着她。無情的戳穿了她的驕傲。

“不是的，納吉一直都做的很好。他怎麽可能是罪人？你才是罪人。烏蘭珠才是罪人！為了她，西戎和大夏朝兩國都不得安寧！”諾敏有些歇斯底裏了。

紫煙狠狠的一個耳光打在她的臉上。道：“這個耳光，是我為我的母後打你的。枉她一直真心真意的待你，照顧你，你卻一直對她心懷叵測。更污蔑她的清名，害了她的性命！”

諾敏被紫煙一巴掌打得癱倒在地上。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紫煙。“你竟然敢打我？”在她的印象裏，紫煙還是當初那個幼小的可憐巴巴的女童。一轉眼，紫煙居然已經長大成人，而且變得這樣兇悍。

“我打得就是你！告訴你。我可不是我的母後，單純善良的不忍殺死一只螞蟻。凡是冒犯了我的，欺負過我的。我都不會心慈手軟的放過！”紫煙堅定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你別忘了，我不光光是我母後烏蘭珠的女兒。我還是我父王飛鷹族長，西戎國主的女兒！我是西戎的公主！我的榮譽和驕傲，不容許任何人亵渎！”

這樣說話的紫煙仿佛換了一個人。她的身上，不再僅僅有屬于西戎公主的美麗，還有屬于西戎公主的驕傲。

看着這樣的紫煙，諾敏臉色灰敗，終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而另一邊，慎蓉卻被夏天賜擁着，幾個起落，已經從窗戶離開了那個房間。所有人的注意力一開始都被紫煙吸引了。因此當有人注意到屋子裏的情形的時候，卻只看見了慎蓉影影綽綽的身影和飄飛的衣袂。

“是王後。王後回來了！”不知道是誰呼喊了一聲，所有人都一起看向天空。天空中此刻什麽也沒有了。慎蓉已經被夏天賜帶着飛到了附近的一棵大樹上。黑暗中樹葉濃密的枝葉和夏天賜的寬大的夜行衣遮住了兩個人的行跡。

“一定是王後受到了污蔑陷害之後靈魂不得安寧。所以特意在今晚回來的。若是沒有天師和紫煙公主，西戎就要陷入一片戰亂，天鷹族和其他四部也将永遠分裂。”烏蘭部的察哈爾永遠是第一個看清形勢，且做出選擇的人。他的話，很快就在人群中播散了開來。

聽到他的話，許多人都表示了贊同。狼牙部的阿拉善對着薩滿天師道：“天師，國不可一日無君。現在我們西戎五部沒有一個領頭的人，是不行的。趁現在我們五部的人都在，就由你再為我們推舉一個國主出來吧！”

薩滿天師微笑着看看他，又看看紫煙公主，道：“現在不就是一個現成的人選嗎？紫煙公主不是排名第一的王位繼承人嗎？”阿拉善臉上露出遲疑的神色：“紫煙公主？她不是夏朝的王妃嗎？我們的國主，怎麽可以由夏朝人來擔任？‘

薩滿天師看看他，再看看紫煙，道：“公主，我薩滿可以幫你的，也就是這麽多了。接下來，就要由你自己負責了。”

紫煙看看阿拉善，再看一眼四周用疑慮的目光看着她的族人，高聲道：“我想跟大家講一個故事。一個小姑娘，出生在西戎，卻遭到族中惡人的追殺。不得不逃到夏朝，在夏朝卻得到了夏朝人的幫助和照顧。現在，她回來了，報了之前的仇恨，然後是不是就要立馬對幫她的夏朝人翻臉，跟他們成為仇敵？”她的話說完，全場都安靜了。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

過了好一會兒，黑熊部的首領帖木兒才對着紫煙甕聲甕氣道：“公主，我們西戎人最講究義氣。誰幫過了自己，就是朋友。朋友的幫助，是一定要好好回報的。現在你得到了夏朝人的幫助，那幫你的夏朝人自然也就是你的朋友。你回報朋友的恩情，我們當然沒有話說。只是，現在，若是由你來擔任我們的國主，你的夫婿卻是夏朝的王爺，這終究不怎麽妥當吧？”

紫煙臉上泛起一個奇異的笑容，她看着帖木兒，道：“誰說我已經嫁人了？我早就發過誓，要為母後洗清了冤屈，才會考慮嫁人的事情。到現在我才證明了我母後的冤屈，怎麽會就嫁了人？”

“是麽？公主居然一直都沒有嫁人？那真是太好了！”帖木兒是一個直性子。聽到紫煙沒有嫁人的消息，立馬歡呼出聲。至于為什麽好，好在哪裏，似乎他也說不上來。聽見紫煙這樣說，在場的許多人，臉上都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那麽公主？那個王妃的傳言，究竟又是怎麽回事？“這下連薩滿天師都有些糊塗了。他收到的情報，都表明公主已經在夏朝成親了。因為許多人都說看見過夏朝的那個王妃和公主長的一模一樣。而且，據他所知，公主在夏朝這麽多年，與那個王爺的關系也确實一直都很親密。他也一直認為公主應該是嫁給了那個夏朝的王爺，至于花魁什麽的，不過是他們迷惑這邊大王子的招數。

“我跟那個王妃确實長的有幾分相似。不過，她也的确不是我。那個王爺，也确實是一直以來幫助我的夏朝人。現在，幫助我的，還有一個重要的人，那就是夏朝皇帝。”聽到紫煙說起夏朝的皇帝也幫助過了她，在場的許多人臉色又變得凝重起來。大夏朝最近跟西戎的沖突不斷，這個皇帝對西戎的态度一向并不友好。雖說夏朝的軍隊在他們面前屢次吃敗仗，但是皇帝表現出來的立場卻是屢敗屢戰，決不輕易談和。這一點，充分顯示了他對待西戎的敵意。

既然他對西戎有着這樣深厚的敵意，那麽他幫助紫煙公主這件事就值得他們深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