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一個難題
封如故沒有應聲,只望着天邊皎月。
月光向來公正,不分善惡,一樣照人。
文忱自言自語,分明是入了執念:“這些年來,我越來越搞不明白父親,搞不明白道門這一切事務,搞不明白,為何道門榮耀比修身自持更重要……我越是修道,離‘道’就越遠。為何會這樣?”
封如故忽道:“你走吧。”
文忱像是沒聽到,擡起臉來,臉上盡是茫然之色:“十年前,我是不是該死在‘遺世’裏?也省得面對如今之事,左右為難,于道不忠,于父不孝,為兄更是……”
封如故豁然大笑起來,打斷了文忱的顧影自憐。
“這話說得好滑稽。”封如故盯着他的臉,說,“當初是你求着我說要活下來,現在又說,死了更好?”
他俯下身來,一把扯下文忱腰間的寶石劍鞘,以鞘挑起地上的劍來。
那柄陌生的劍落在他手裏,如臂指使,長劍在鞘上圓轉一圈,劍柄正轉到文忱面前,穩穩停下了。
封如故平舉着劍鞘,說:“那現在,把你欠我的東西親手還給我,然後死去吧。”
銳鋒當前,文忱神智也漸漸清明。
他響亮地咽了一口口水,顯然還是貪戀人間的。
“不死嗎?”
封如故觀察他片刻,露出了無趣的表情,信手把那支好劍往下一擲,金鐵之聲驚得文忱毛發倒豎。
“那請滾吧,別打擾我喝酒。”
文忱撿起劍,灰溜溜鑽出別館。
Advertisement
封如故把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端着空杯,起身蹑手蹑腳折回主殿前,一把拉開殿門——
羅浮春和桑落久雙雙從門裏栽出,趴在門檻上。
羅浮春露出了些尴尬之色,桑落久則是紅着臉,沖着封如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封如故笑嘻嘻地蹲下,與兩個偷聽的徒弟面對面,把酒杯放在桑落久腦袋上,又在羅浮春的道袍後背上擦了擦沾了酒液的手,旋即背着手,從兩人中間跨進了殿內。
如一正坐在桌邊喝茶,海淨則不敢分神,警惕地面對着房間角落,手押在腰間劍柄上,不錯眼珠地緊盯着前方。
但是,其實這完全沒有必要。
封如故走向房間角落。
四個最小不過七八歲、最大不過十一二歲的孩子站作一排,瑟瑟發抖。
封如故點了點數。
“一,二,三,四。”他問那個臉上紅痕猶在的小魔修,“被擄入山中來的就是你們四個,沒別人了吧。”
小魔修鼓足勇氣,點了點頭。
他是屍宗的後裔,也是負責在別館灑掃、無意撞見文三小姐斷頭一幕的。
文忱當時心神受到巨大影響,根本無暇顧及那個藏于暗處的小小氣息。
在文忱離開後,他也慌張逃開,找到同伴,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後,又偷偷返回,在文三小姐的埋屍地下了訣。
醒屍也是他煉的。
盡管手法粗陋得可怕,但這個小魔修,已經算是這四個小孩中修為最高的了。
封如故“嗯”了一聲,腦中卻在想,文忱神思混亂,那拿唐刀的人卻是冷靜至極。
他沒有拆穿那躲在暗處的小魔修,甚至命令文忱埋屍,一舉一動,看似毫無條理,實際上,他的每一步,都是要把這個難題送到自己跟前。
……竟像是好整以暇,要看自己怎麽處理這樁道門醜聞一般。
羅浮春拍拍身上的土,巴巴迎上前來,眼裏都是閃亮的光:“師父!”
方才,隔着一扇門,封如故竟有了羅浮春幻想中的師尊模樣。
羅浮春踴躍道:“師父,文始門做出這等龌龊事情,我們要如何懲處他們?”
封如故卻像是失憶了一樣:“懲處?什麽懲處?”
羅浮春一指那四個小孩:“綁挾幼子、勾結魔修,這兩條都是大罪啊,”
“哦。”
封如故反應卻是平平,轉向如一,打了個招呼:“道門的糟心事,讓佛家見笑了。”
如一神态平靜,倒像是看慣了這等事情。
“……師父?”羅浮春聽出話頭不對,“難道師父打算放過文始門?”
“如果不打算放過,浮春想要怎麽處罰?”
羅浮春不假思索:“自是把這四個魔道之子當做證人,将文始門的作為大白于天下,将他們除去道籍,永世不得錄用!”
“好,這四個孩子,你親手交出去。”封如故撐着臉頰,“他們是魔道後裔,血脈作證,确鑿萬分。按現在的道門規矩,魔道一旦被抓,最輕是枭首哦。”
四個小蘿蔔頭齊齊打了個冷戰,一時都不知他們來找封如故是對還是錯。
羅浮春被狠狠噎了一下:“可……他們是孩子,是無辜的啊。”
“無辜不無辜,可不是他們說了算。”封如故道,“我且問你,如果文潤津說,這四個魔道之子是混入文始門的探子,他并不知情,你待怎麽辦?”
“他們身上有文始門打下的‘禁止出山’的法印!文門主怎麽可能不知情?他不可能推卸得了責任!”
“那如果這法印,文始門每個弟子身上都有一個呢。”
這下,羅浮春吃驚了:“這……”
封如故:“啊,這是我瞎掰的。”
羅浮春:“……”
“……不過,要是文老頭真這麽說,你該怎麽應對?”封如故懶洋洋道,“說到底,這裏還是他的文始門,他想在自家弟子身上打上多少就能有多少。”
封如故向來是能坐着就不站着,站了一會兒,又在如一身側坐下了,動作自然地拿過他剛剛放下的茶盞,喝了一口。
他的動作太過行雲流水,如一還沒反應過來,杯子已經抵上了他的唇。
如一身體一僵,看到他放下杯子,杯邊的水光在他喝過的另一側,表情才稍轉好了一些。
羅浮春還在絞盡腦汁時,封如故的一席話徹底擊碎了他的幻想。
“這事說到底,不過是小事一樁。真要追究起來,他們有大把大把的理由替自己脫罪,到頭來,頂多能治文潤津一個失察之罪。”
“文潤津甚至可以美化自己的行徑,說他是為了追回道門遺失之物,是為了風陵,為了三門,為了道門,才出此下策。且這四個小魔修的父母無惡不作,是真正的邪門歪道,挾持他們的孩子,也是他們罪有應得。”
“只要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以及會往別人身上潑髒水,三門說不定還得記他一功。”
“但無論怎樣,事情一旦捅破,這四個小魔修是死定了。”
一旁的桑落久張了張口,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乖巧閉上了嘴,裝作無事發生。
羅浮春難免洩氣:“真沒什麽辦法能教訓一下文始門嗎?”
一旁沉默的如一竟開了口,道:“有。”
封如故一擡手:“免。落久都知道這個主意不合适,如一大師就不必多言了。”
如一就沒再說話。
羅浮春詫異地看向桑落久。
桑落久垂下眼睛,神情溫馴得很。
羅浮春沮喪道:“就這麽放過他們,也太便宜了。”
封如故說:“小子,治世要比打天下難一百倍。這種破事爛賬,我師父你師祖都處理不來,更別說你們了。把這些小毛頭都帶下去吧。在空的偏殿裏安排幾張床鋪,叫他們睡下。明早我自有安排。”
羅浮春滿心疑問,只得道了聲是,把那一串哆哆嗦嗦的小魔修領了出去。
把這些小魔修安頓好、落鎖出殿後,他便迫不及待地詢問桑落久:“師弟,你方才想說什麽?有什麽辦法?”
桑落久軟聲道:“落久不敢欺瞞師兄。請師兄附耳過來。”
羅浮春嘀咕了一句“神神秘秘”,還是把臉湊了過去。
桑落久剛說了兩句話,羅浮春的臉就變了:“……落久,你是在跟我玩笑嗎?”
“落久不敢。”桑落久道,“只要殺了這四名小魔修,說他們是心懷怨恨,深夜前來別館行刺,被發現後當場格殺,事情就會徹底鬧大,不再是什麽私下交易、可以打馬虎眼糊弄過去的小事了。師父可以立即從內部封鎖文始山,收押文門主,不給他們任何動手腳的機會,再驗出這四人身上的法印,坐實了此事與文始門的關系。到時候,文門主縱然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
羅浮春聽得渾身發冷:“這算什麽主意……這不是栽贓陷害嗎?這四個孩子什麽都沒做過,多冤枉?!”
桑落久:“是栽贓陷害沒錯。但這樣做,最是一勞永逸,能徹底坐實文始山勾結魔道的罪名,也能給這四名小魔修一個痛快。畢竟,他們就算被放出去,也未必能在這世道裏活得很好。不是變壞,就是死掉。”
羅浮春總覺得這話不很對,可一時又找不到辯駁之詞。
他抓了抓腦袋:“魔修,就真沒有一個好的了嗎?”
“誅魔之風一日不休,他們就沒有能變好的機會。”桑落久道,“卅四這個名字,你可聽說過?”
羅浮春當然聽說過。
他緘默了,因為無言以對。
“于道門深恩似海,能怎樣?為道門朋友背叛了魔道,能怎樣?以一己之力,在魔道治世的十三年裏,保護了三門的上千餘道士,又能怎樣?在師祖逍遙君攜道侶飛升之後,不是照樣被那些小道門算計,逼得走投無路?”
說着,桑落久拍了拍羅浮春的肩膀,神情依舊溫柔和順,斯斯文文道:“師兄,莫要沮喪了,道門的現狀總會改變,師兄早晚有一天會回自家門派,到時需得仰賴師兄,澄清道門之風。”
羅浮春不由道:“也得靠你……”
話一出口,他才想起桑落久的身世,恨不得扇自己一個耳刮子。
“我是父親私生之子,身份卑賤,與師兄當然不同。”
桑落久負手,全然不像剛剛想出了一個心狠手辣的辦法,笑容真誠又幹淨:“我只想一生守在師父身邊,做他的徒兒。其他的,我什麽都不在意。”
羅浮春安慰地拍了拍桑落久肩膀,走出兩步,忽然想起一件事:“剛才在正殿內,如一居士該不是也想到這個主意了吧?”
桑落久:“師父既然阻止了他,不叫他說,那應該就是吧。”
羅浮春露出了不相信的表情,順手勾住了桑落久的肩膀:“你說,出家人不是慈悲為懷的嗎,他怎麽能想出這樣的辦法?”倒是一點都不介意桑落久想出了這樣的辦法。
桑落久乖順道:“誰知道呢。”
桑落久覺得奇怪的,不止這一點。
——如一居士話未出口,師父就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麽,語氣格外篤定,好像很了解如一居士一樣。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