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二十八回
當晚裴長青回來,興高采烈,還帶回來了整整五十兩銀子,梅錦和萬氏都有些驚訝,問起,才知道竟是四川的一個蜀王府長史典軍賞下來的。
原來今日這個典軍行船經過閘口時,兒子不慎将從大寶法王那裏求來的一面長生牌給掉到了江裏。這典軍年紀不小,就只這麽一個兒子,自小身體又弱,丢了長生牌,十分焦急,懸賞叫人下去撈。當時許多人紛紛下水,均是無功而返,最後還是被裴長青給撈了上來,不但得了賞錢,那典軍見他水性奇高,生了攬才之意,便叫他随自己去四川做事。裴長青當時興高采烈地應了,說家裏還有老母和媳婦,要回家和她們商量好。這典軍便應了,因有急事,先走了,叫他自己日後到四川去投他便是。
“娘!錦娘!四川離咱們這裏雖有些遠,只是機會難得,你們說,我去還是不去?”
裴長青說完,熱切地看着萬氏和梅錦。
萬氏很是高興,只是一時也拿不準主意,最後也問梅錦。
來這裏雖才小半年,但梅錦也聽說過蜀王府,名聲在西南一帶并不好,民衆背後說起蜀王府,沒一個不搖頭的。壟斷鹽鐵,搶奪礦山,與民争利,這些倒罷了,剛半個月前,梅錦在醫館裏時,甚至還聽到幾個等候看病的人在那裏扯蜀王的八卦。講他為了延年益壽,每天要吃一個新鮮紫河車,王府專門有個院子,裏頭就關着許多民間抓來的孕婦,每天拉一個出來強行破腹取紫河車。說的活靈活現的,便似他們自己親眼看到一般。
這種坊間傳言自然不足為信,只多少也可窺知蜀王并不得人心。
“怎麽樣,你覺得我能去嗎?”裴長青見她不語,熱烈地催促。
梅錦遲疑了下,過去關了門,回來低聲道:“娘,長青,你們本地土生土長,關于蜀王府,知道的當比我多。你覺着當去嗎?”
裴長青一愣。
“我聽人編排過王府的一些事,”她把聲音壓得更低,“我覺着恐怕不大适合去。”
萬氏和裴長青自然知道蜀王府在西南聲名狼藉,只是心裏有些舍不得就這麽放過一個仿佛從天而降的大好機會,躊躇着不動。
“你若真是問我意思,我是不想你去。”梅錦最後道。
萬氏聽梅錦這麽說,自己再一想,也道:“你媳婦說也在理。倘就這麽走了,那邊雖說不是很遠,但也不近,中間兒還隔山隔水的,想見一面也不容易。還是這般安生過日子為好。”
裴長青面上帶了些失落,終于勉強點頭:“那我聽你的,不去了。”
梅錦點了點頭,想起萬氏白天和自己說的話,便道:“明日我想閉館些天。最近缺了不少藥,本地也沒有好的采買地。我來你這裏時,路上經過益州香樟,那裏有個很大的藥市,這會兒正好是是秋市。我想去一趟,多采買些藥材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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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長青滿腔熱腸被澆冷,有些蔫頭蔫腦提不起勁,無可無不可。萬氏聽她說只是暫時閉館,和自己期待的有差距,心裏雖然不大樂意,口裏卻說不出太過強硬的話,也只得勉強應了,當下說好讓裴長青去向閘官告個假,得空了便陪梅錦一道去。
梅錦見裴長青依然不怎麽說話,心思重重的樣子,天黑下去,端了一盤切好的在水井裏湃過的瓜進屋,見他已經鋪了地席躺了下去,将瓜放在桌上,叫他起來吃。叫了兩聲,才聽他悶悶地道:“你吃吧。我不想吃。”
梅錦便坐了下去,拈了片瓜自己吃了一口,道:“瓜湃的絲涼,又水又甜,很好吃。你來吃幾塊吧。這麽多我也吃不完。”
裴長青終于爬起來,坐到邊上吃了一塊,無精打采。
梅錦将盤子推到他面前,道:“長青,你還在白天那事嗎?蜀王府的典軍看上你,原本确實是好事,我也不該阻攔,只是俗話說,良禽擇木而栖,蜀王府風聞不佳……”
“我已經不想這個了,不去就不去,”裴長青甕聲甕氣地道了一句,“我一想到李東林……”
他停了下來,看着梅錦,臉漸漸漲紅了起來。
梅錦望着他道:“長青,我知道你的感覺。我和你一樣,也很不希望李東林來。只是馬平不是咱們地,咱也不能趕他,是吧?你以為我為何要暫時閉館?除了進藥,也是想暫時避開他。我估摸這趟來回至少要十來天,等我們回來,我估摸他也就不會來了。”
随了她的話,裴長青神色終于漸漸轉霁。
梅錦又道:“長青,別人怎麽想,我不管,也管不了。只是你我之間倘若也相互猜疑,這日子過的就沒意思了。譬如之前,你跟我說你決意和之前的事兒一刀兩斷,我便信了你。這會兒我跟你說我沒別念,我希望你也要相信我。”
裴長青道:“錦娘,我自然信你的!我只是氣那個李東林欺人太甚,恨我自己沒用,枉為七尺丈夫,卻什麽也做不了!”說着,恨恨捶了一下桌子。
梅錦微笑,道:“我果為洪爐大冶,何患頑金鈍鐵之不可陶熔?我果為巨海長江,何患橫流污漬之不可容納?我從前偶然讀了這句,印象深刻,也轉給你。長青,何謂大丈夫?有鴻鸪之志,有真才實幹,還要有容忍胸懷。即便現在泯于衆人,總有一日能成就一番事業。”
裴長青默默念誦了一遍,眼裏驀然放出光彩,點頭道:“我明白了!錦娘,你什麽時候動身?我去向閘官告個假,我陪你去益州。”
梅錦笑道:“就這兩日吧。你看你什麽時候能出來。”
裴長青點頭,心情一掃先前陰霾,和梅錦說說笑笑,一起吃完瓜,洗漱了要睡時,梅錦見他站在邊上望着自己,臉龐微微泛紅,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裏便明白了。
她進門三四個月了,兩人漸漸熟悉,這麽久,一直是一個床上睡,一個地上睡,中間隔了一層帳子。
按說,也是該同床而眠了。
“長青……”
梅錦躊躇了下,剛叫聲他名字,裴長青臉忽然變的通紅,擺了擺手,道:“你睡吧!你睡吧!我也睡了!”說完慌慌張張轉身吹了燈。
屋裏一下便陷入漆黑。
梅錦聽見他躺回了地鋪上,又翻了幾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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