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二十九回
過了兩天,裴長青向閘官告了假,叫了阿鳳住家中陪萬氏,自己與梅錦動身去往位于滇蜀交界的益州。沿江走了幾日水路,順利抵達了梅錦之前去過一次的香樟鎮。如今正值秋市,整個西南乃至全國其餘各地的藥材商和客人紛至沓來。梅錦逗留兩日,買齊所需藥材,最後打裝完畢,雇了一條船,動身上了歸途,一路平安的回了馬平縣。
到家後,裴長青幫梅錦在院裏搬運整理藥材,門口便陸續來了幾個人,喊着裴娘子回否,都是些要看病的。
梅錦出來,粗略問了下病情,叫病人去醫館,進屋道:“娘,長青,外頭來了幾個要看病抓藥的,不好耽誤,我先去醫館了。”
萬氏見來求醫的人看過來,自然滿口答應。梅錦收拾了下,便出門往醫館去,裴長青也拿了在路上買的杏仁酥餅,說去哲牙的鐵匠鋪,把糕點帶給阿茸。
……
醫館閉門這些天,好些不是急症的病人都在等着她回,開門沒一會兒,除了起先找到家裏的那幾個,陸續又有幾個尋了過來,有這裏不舒服,也有那裏疼的。梅錦聚精會神給人看病,忙的不可開交之時,門口走進來一個面皮黧黑的小子,口中道:“長青嫂!長青說要去濮子寨救一個叫什麽阿茸的,管閘官借了匹快馬,已經去了,他叫我順道來跟你說一聲,不用記挂他,他完事了就回來!”
這小子梅錦認得,是閘房裏的一個閘工。聽完一愣,急忙問究竟。
小子道:“別的我也不曉得。只見他心急燎火地趕了過來,借了馬就走了!”
梅錦道了聲謝,站了起來,向等着看病的告了聲罪,立刻出了醫館,匆匆往哲牙的鐵匠鋪趕去。
哲牙家離醫館不是很遠。梅錦很快趕到,被看到的一幕驚呆了。鋪子已經面目全非。搭在門口原本用來的打鐵的那個棚子塌了,爐子翻倒在地,其餘桌凳也東倒西歪,門開着,裏頭空蕩蕩的,門檻邊有個被踢翻的用來習字的沙盤,邊上掉了一只阿茸的鞋子。
近旁住着的幾個婦人認得梅錦。見她來了,陸續走了出來。梅錦問緣由,婦人便七嘴八舌地向她描述當時的場景。
三天之前,哲牙像往常那樣在鋪裏打鋤頭,阿茸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門口拿木棍在沙盤裏寫字,突然來了十來個濮子人,抓住阿茸就要帶走。哲牙先是極力反抗,後又跪地哀求,濮子人絲毫不為所動,抓了阿茸便走,哲牙也追了上去,這裏就成了這般模樣。
“裴娘子你還不知道?他們寨子裏發了瘟疫,死了人畜,說全是那個阿茸招來的,以前被他們跑了,這回找到了抓回去,說要用阿茸驅災!”一婦人道。
“哎呀!當時濮子人氣勢洶洶,就跟要殺人一樣,吓的我都不敢走出來!”另個瞪大眼睛比劃着道,心有餘悸的樣子。
“濮子人本就野蠻,以前不是還投靠了骠國造反嗎?我看要出人命了!”
“他們住這裏這麽久,我才知道以前是逃出來的!被抓回去,只怕兇多吉少了,”一個婦人搖頭嘆息,“這漢子鐵打的好,不聲不響,從沒和咱鬧過臉紅,叫他什麽事也熱心幫忙。還有他那個女兒,也是乖巧懂事的,真是可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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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們議論紛紛時,萬氏終于氣喘籲籲地趕了過來,問清緣由,大驚失色,頓腳道:“我兒子追去了?這可怎麽是好?他一個人落到濮子人手裏,還有活路啊!趕緊去追他,把他攔下來啊!錦娘,錦娘!快想想辦法去攔下他!”
梅錦沉吟,道:“娘,你別慌,聽我說。方才那閘工也說了,長青是騎馬去的,這會兒距他出發又過了些時辰,追也不好追了。我立刻去縣衙見縣官,求他帶些人追去,說不定更有用些。”
萬氏已是六神無主,慌忙點頭:“那你快去,快去!趕緊把他攔下來!我的祖宗哎,先前我就說離這家人遠點,怕有不祥,你們就是當耳旁風,這可好了,剛那事過去,安生了沒兩天,轉頭又來了事……”
梅錦撇下叨叨着的萬氏,轉身急忙往縣衙趕去。
馬平縣官姓林,是個漢人,這會兒正好在衙署,坐在後堂裏處理公務,忽聽人來報,說一婦人有急事求見,因手頭事多,便說不見。衙役道:“來的是開了修存堂的那個姓梅的女郎中。她說事關全縣人的生死,一定要速見大人。”
林縣令愣了愣,稍思忖,叫衙役帶她進來,自己到了前堂。
梅錦見到縣令,下跪叩頭後,把哲牙父女被濮子人抓走,裴長青追去了的事說了,最後道:“大人,哲牙之女天生異瞳,自出生起就被族人認為不祥,屢欲除之,哲牙無奈,這才帶了女兒出逃。此次被抓回去,必定兇多吉少。我丈夫裴長青已經追了上去。只是他單槍匹馬,恐怕無濟于事。情況十萬火急,民女鬥膽求大人派些人加緊趕過去助我丈夫救人!”
濮子人世代居住在與屬國骠相鄰的山地裏,有大小十數個部落,人口達數萬,尊烏氏為酋長。那地方距離馬平縣數百裏,尋常趕路過去,大約三四天的路程。十年前那場亂子過後,濮子人在酋長率領下歸服于昆麻土司府,名義雖也被劃入到馬平縣治下,但基本上,一直處于自領狀态。
林縣令聽到和濮子人有關,皺眉道:“梅氏,西南一帶土人衆多,尤其那些聚居于山地裏的部落,不服王法教化。他們歷來有自己的規矩,這種事,官府不好出面。方才我是聽說事關全縣人的生死,信以為真,這才出來見你。不想你卻危言聳聽!你再這般無理取鬧,休怪本官治你個擾亂公堂之罪!”
梅錦道:“林大人,民女方才說了,濮子人這回抓哲牙父女回去,是因為寨裏發瘟疫死了人畜。濮子人把哲牙之女視為禍源,以為除了她便可驅災,林大人見多識廣,當知瘴疠為何,發作後不加有效救控,只會蔓延。如今瘟病應還只局限于濮子寨內,濮子人不報,故大人不知情。如今知道了,再不加以幹涉,若蔓延出來,勢必危及全縣民衆。民女這絕不是在恐吓。事關重大,請林大人務必出手!”
林知縣聽到瘟疫兩字,神情立刻變得凝重起來,背着手走了幾步,問:“梅氏,你确定濮子寨裏鬧了瘟疫?”
梅錦道:“民女今日也是剛回來,到哲牙鐵匠鋪時,聽幾個住近旁的人道是濮子人親口說的。到底是不是,民女不敢肯定,須得趕過去看了才知道!”
林知縣道:“本官且信你一回。這就派捕頭帶人與你一道趕過去,速速查清疫情回來禀報。”
梅錦松了口氣,忙施禮道謝。
林知縣派了捕頭帶了幾個人與梅錦上路後,沉吟半晌,猶是不放心,整好衣冠,叫人備車急忙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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