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五十三回
那焦寡婦婆媳假借生病利用梅錦醫心騙來她來,用計将她迷暈,看着她被張清智從後門帶上車走了,心裏終究感到後怕,閉了門,婆媳倆最後商議決定去庵裏躲些日子,慌慌張張收拾着東西時,阿鳳匆匆領着李東庭過來問梅錦下落。焦寡婦婆媳本就心虛,一聽阿鳳說這男子竟是李氏土司,吓得魂飛魄散,立時便下跪求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把自己受到張清智逼迫騙來梅錦的經過給說了一遍,那劉氏曾被帶着去過縣城外的張家那地兒,又詳細指了地點。等李東庭匆匆離去,這婆媳二人越想越怕,立刻便出門悄悄逃去尼姑庵避難。
張清智心知應是這倆婆娘壞了自己的事,心裏更想知道那男子是誰,匆匆入了縣城闖到豆腐坊,卻見人去屋空,裏頭淩亂一片,也不知道她兩個逃到哪裏去了,正氣急敗壞四處找時,家奴又找上了他,說家中娘子尋他商議明日給他老娘辦壽酒的事,張清智無奈,只得先回了家中不表。
……
梅錦方才自己雖然第一時間催吐了部分紅丸,只是那顆東西不知道是什麽藥材所制,藥性奇猛,回來路上便持續發作起來。李東庭見她縮在自己腳邊渾身綿軟,臉頰潮紅,呼吸急促,額頭汗水涔涔而下,不禁心急如焚,不停催促車夫加快速度,終于趕回吳莊的宅子裏。馬車一停,李東庭便抱她下來,飛快送她進屋躺到床上,命李大騎自己的馬趕去龍城把醫士叫來。
霞姑方才已從回來了的阿鳳口中得知梅錦被人迷暈帶走的消息,也知道李東庭趕去救她了,正等的焦心,突見他抱着梅錦匆匆進來安置在床上,忙上前問究竟。李東庭略微提了下經過,說的十分含糊。雖沒提到紅丸,但霞姑見梅錦軟在床上的模樣,心裏也已經猜到了□□分,咬牙罵了聲無恥至極,見阿鹿還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忙叫阿鳳将她帶走,自己去打水。
梅錦頭暈目眩,渾身酥綿,軟的幾乎化作一灘水,渾身上下連心口仿佛都有千萬只螞蟻在咬噬,難受得恨不得就這麽死過去,靈臺卻還強自保着幾分清明,迷迷糊糊時,覺到李東庭仿佛還在邊上,勉強睜開眼睛顫着聲道:“……李大人……多謝你帶我回來……我沒事……多喝些水就會好……您……先出去吧……”斷斷續續說完這一句,便閉上眼睛,翻身朝裏,将身子緊緊蜷成了一團。
李東庭心知她是不願被自己看到這種反常模樣,且她這副樣子,他也确實也不便再停留于側,雖還極是擔心,也不得不道:“我這就出去。我已經去請郎中了,你再忍忍,很快便好!”說完聽她不應,躊躇了下,終于轉身出去。
……
天色暗将下來,李東庭一直沒走。霞姑在房裏照顧着梅錦。土司府的醫士半夜時終于趕到。
梅錦體內藥性已經有所排減,只是殘餘藥力依然還在,被折磨了許久,人已經昏昏沉沉的。醫士也無什麽好的辦法,只能開利尿排毒的方,霞姑托起梅錦喂她喝了下去,一直折騰到了次日天亮,梅錦體內殘餘藥性才算差不多代謝完畢,終于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霞姑替她擦身子換衣,見她臉色蒼白,神情憔悴,猶如大病了一場,渾身上下從頭到腳*的,整個人從水裏□□似的,大腿內側也是濕冷滑膩一片,不禁再次暗罵那個姓張的作孽。給她擦完身子,換了幹淨的衣裳連同被褥,出來見李東庭還等在外頭,便朝他走了過去。
“她情況如何了?”李東庭問。
霞姑見他眼睛微微凹陷下去,知他昨夜也是一夜未睡,将他帶至稍遠些的角落裏,輕聲道:“憔悴的很。好在總算熬了過去睡着了,應無大礙了。大人你也熬了一宿了,這邊交給我便是,你有事的話,自管先去。”
李東庭看了她屋子方向一眼,點了點頭,道了聲辛苦,又喚來醫士命他一并留下,自己帶了有些不願的阿鹿先離了吳莊。
……
張家是從張清智父親手裏開始發家的。他爹沒了後,家業給了張清智。這厮雖人品低劣,卻頗會鑽營,這些年不但把家業守住,還越來越興旺,和本縣土官林知縣雖關系一般,但認識不少昆州別地的官兒,連蜀王府那頭,也叫他搭上了線,在馬平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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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他那個老娘過六十大壽,家裏擺了幾十桌的壽酒,大門張紅挂彩地敞着,賓客盈門,張家下人高高站在門口撒銅錢,和着剪成了碎屑的金箔紙一把一把地撒出去,引來無數乞丐和小孩争搶,排場喜慶不必多說,喧鬧聲連街口也聽的到。
昨日張清智一時之間找不到焦家婆媳,作罷回來後,心裏雖然落下了隐憂,只是忙着要應備今日的壽酒,又自忖有頭有臉,憶那男子衣着打扮也很普通,想必不會有大來頭,不至于為這事能給自己下什麽大絆子,後又悄悄派人到吳莊梅錦的莊子外察看,聽人回報說大門緊閉,并無什麽異常動靜,終于放下了心,一心一意籌起壽酒來。今日換了簇新的衣裳,等吉時到,命家奴攙着自己老娘出來,叫她坐到壽匾下,笑容滿面地帶了一雙兒女出來給她叩頭,賓客紛紛贊嘆張家福壽雙全,正熱鬧時,只見張家管家急匆匆從大門外跑進來,口中高聲喊道:“林縣令來了!林知縣來了!”
今日張家老娘過壽,張清智雖早早也給林縣令發了請帖,只是并沒指望他自己能來。此刻聽到管家喊林縣令來了,以為林縣令親自登門拜壽而來,大喜過望,急忙整了整衣冠,急匆匆要出去迎接。管家慌忙拉住他,搖了搖頭,湊過去低聲道了一句,張清智臉色微變,擡頭看去,見縣衙的兩列兵丁已經闖了進來驅趕賓客,林縣令沉着臉,從大門跨步進來。
張清智慌忙迎出去,道:“林大人,今日我老母過壽,大人這是怎麽了?”
林知縣冷着臉道:“土司府有令,你張家與蜀逆暗中往來,命本官前來捉拿。張大官人,我看你家這壽酒,今日是擺不成了。”
賓客嘩然,紛紛面露懼色,膽小的已經開始出門而去。
張清智大驚,急忙下跪極力辯白喊冤,林知縣看也不看他一眼,揮手叫兵丁将張清智綁了帶走,自己轉身出門而去,留下張家老娘捶胸頓足,滿堂賓客目瞪口呆,好好的一場壽筵,還沒開席就被攪的成了一鍋亂粥。
……
龍城土司府裏,李東庭換回了官服,在書房裏正理着前兩日堆積下來的公務,門忽然被推開,阿鹿怒氣沖沖地跑了進來。
李東庭頭也沒擡,繼續書
書着正在處理的一封公函,道:“這會兒不是你上課時間嗎?跑這裏來做什麽?”
“爹!我看到林知縣了!他是不是把擄了梅姐姐的那個惡人給送來了?你讓我進去!我非要把他丢下獸山,放虎獅進去把他給活活撕碎了不可!”
李東庭停下筆,擡頭看了眼滿面怒容的阿鹿,微微皺了皺眉,道:“女孩子家,開口閉口就打殺人,成何體統?回去上課去!”
阿鹿手掰着門,噘嘴不肯走。
李東庭想了下,放下筆,起身走到她邊上,蹲下去摸了摸她頭,溫和地道:“阿鹿,夫子若不再向我告狀,等她身體養好了,我便允許你再過去看望她,她要是不煩你,你想住多久都可以。”說罷喚侍女帶阿鹿回去。
阿鹿聽父親這麽說,臉上才露出喜色,知他一向不會騙自己,乖乖跟着侍女走了。
李東庭回到桌後,繼續方才的事,等合上最後一本公函,叫人進來送出去後,方起身,往位于土司府西北角那處依山而建的囚牢行去。
李氏在此築堡數百年,自然修有囚牢。這囚牢就在山腹裏,口子把守森嚴,通常關押一些特殊重犯。邊上還有一座獸山,內裏豢養了猛獸,早十幾年前,還曾有死犯被投入獸山喂了獅虎。李東庭成為土司後,移走猛獸,廢止了這項酷刑。只是這座修于山腹裏的囚牢,至今還是令人談而變色。
……
張清智被投到一個陰森潮濕的地牢裏,四周唯一照明便是插在山壁角落裏的火把,雖然并未遭受任何酷刑,卻也沒人理睬他,四周陰森壓抑,正膽戰心驚着,忽然聽到遠處通道裏傳來一陣腳步聲,忙爬着到了鐵門旁看過去,晃動着的一團火把光裏,看見兩個府兵打着火杖過來,中間走了個男子。那男子身穿整齊制袍,張清智呼了一聲“冤枉”,連滾帶爬地到了鐵門邊,高聲道:“大人!大人!林縣令說我張家與蜀逆往來,這才把我投到了這裏!實在是冤枉了小人!求大人明察!還小人一個——”
張清智突然看清那個人的容顏,剩下的話立刻卡在了喉嚨裏,再也說不出來了。
對方視線投向了他,他終于認了出來,這男人竟就是前日闖進來從自己手中帶走了梅錦的那個。
張清智瞪大眼睛,眼睜睜看着他走到自己的囚牢之外,臉白得成了死人的樣子。
李東庭命府兵打開牢鎖,走進去,蹲到已經攤在地上的張清智面前,從府兵手裏拿過一根火杖,将火頭湊過去些,端詳了他一眼。
“知道我是誰嗎?”他開口問了一句。
“我是李東庭,這裏的土司。”不待張清智回答,他自己又道。
張清智呆呆望着面前的李東庭,內心驚駭難以言表。回過神,見他和自己說話時,語氣竟然很是平和,心裏漸漸又燃起了一絲希望,急忙爬起來朝他跪了下去磕頭,哀聲懇求道:“大人!大人!我是有眼無珠才冒犯了大人的。懇求大人饒恕!只要大人肯放過,小人甘将家中銅廠獻上贖罪!”
李東庭淡淡道:“張清智,你家和蜀王府的那點子往來,根本入不了我的眼。你到了這裏,也不是因為冒犯了我。聽說你考過朝廷功名,還是童生,我且考考你,照本朝律例,□□良家婦女,當作何刑罰?”
地牢裏陰涼無比,張清智後背卻不住冒出冷汗,顫聲道:“大人,大人,你那日也在,當知道小人還未實施,大人便已經——”
“我叫你回答!”李東庭驀然提聲喝了一句。
張清智打了個寒顫,抖着聲道:“……回,回大人,杖一百……流三千裏……”
李東庭唔了聲,聲音平平地道:“記性還不錯。不必跪我了。把你的兩條腿伸直。”
張清智不明所以,只是不敢問,更不敢不從,抖抖索索着地坐了下去,伸出了兩條腿。
李東庭看了他雙腿一眼,毫無預警的,以手中那只火杖的鐵杆頭猛地擊上張清智的左側大腿,随了腿骨應力折斷的一聲清脆咔嚓聲,張清智放聲慘呼了起來。
李東庭面無表情,以鐵杆繼續擊折他另條腿骨,這才對着抱腿在地上痛得死去活來的張清智冷冷道:“杖一百流三千裏是朝廷加給你的懲治。這斷腿之痛,是我李東庭加給你的,好叫你知道,有些人,并非是你想碰就能碰的!”
李東庭将手裏那把因突然受了猛力冒濺出點點火星子的火杖遞還給身後的府兵,站起身,在張清智椎心泣血般的慘呼聲中掉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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