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風吹麥浪

趙合德與顧楠坐在車上，看着監控屏幕上的畫面：鹿筝和坐在他對面的陸靈有說有笑地交談着，不時舉起杯子輕輕一碰，看啊，還沒有半瓶酒呢，陸靈的臉頰就升起了紅暈，眼神柔得能滴出水來——

趙合德不由感慨，這二位都是演藝圈的實力派啊，面對此情此景，又有誰能相信昨晚陸靈和鹿筝吵得不可開交，簡直接近拔刀相向了呢。

——“姓陸的，我不管你和白乃儒是什麽關系，反正我要白乃儒一命償一命！”

她記得很清楚鹿筝的怨恨。少時遭遇家庭變故，一夜之間王子變青蛙，鹿莓為了讓鹿筝完成學業，自己辍學涉足娛樂圈，鹿筝為了減輕鹿莓的負擔，邊拍戲賺錢邊讀書，姐弟相依為命，以故鹿莓性子雖驕橫跋扈，鹿筝從來無條件包容。相依為命的意思，就是任何一個人離開，另一個人就如同失去了性命。鹿莓是鹿筝的半條命啊。就因為白乃儒的一時意氣，鹿筝失去了相當于半條命的姐姐，能不怨恨嗎？

然而，今日，他卻和自己的怨恨源頭坐在一起，談心品酒，笑得甜蜜蜜。不知情的或許會真的以為他們之間有什麽呢。當然，這個不知情的自然指的是藏于暗處的白乃儒了。

接到鹿筝電話後，顧楠原本是打算如約而至的，但卻被陸靈制止了。

陸靈說，那個人精通心理學，算到了大家下一步會去找他。

陸靈說，那個人現在肯定已經找好藏身之地，躲在暗處伺機而動了。

陸靈說，那個人一直在監控她的一舉一動。

陸靈說，那個人最不能忍受她和異性接觸。

陸靈說，那個人的軟肋只有她。

說這些話時，陸靈的聲音很平靜，眼眶也沒有泛紅，甚至面龐也是正常的血色，唯獨洩露情緒的，不過是緊握的手心，以及從指縫不受控制地滑落的紅色小水珠。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然而，又有多少人想過這“知己知彼”背後的光陰的故事呢……愛了不該愛的人，心中滿是傷痕……

盯着地毯上的紅色小水珠，望着陸靈若無其事地走過，身後落了一地的、凋零的心……

情不自禁地，趙合德想和陸靈談談，更直白點說，她想安慰安慰這個倔強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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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鹿筝的怨恨，趙合德更加無法忘記陸靈的悲傷。

陸靈站在窗口，神情低迷：“為什麽全世界都勸我放棄，我還是想站在他面前，再拉一下他的手，問問他，願不願意帶我走？”像是問她，像是問自己。

她幹巴巴地說：“這大概就是愛情吧！”

陸靈笑着說：“你知道習慣性分手嗎？”

她問：“什麽意思？”

“我們常常會因為各種小事吵架，吵到最後，就是分手吧。上一次，是我們第101次分手，分手的時候，我們互不搭理，然後事就過去了，其實，後來才知道，那些事從來沒有解決過，只是一個一個被堆積起來，就像秋天的麥堆，每一場吵架，都像是一場秋雨，然後有一天所有問題開始發黴。”

她知道她不該問，卻仍然問出了口：“你有多愛他？”

“你見過秋天的麥浪嗎？就是那樣，一撥又一撥，有時候恨的牙疼，分分鐘想要跟他同歸于盡，有時候愛的肝顫，離開他一秒，感覺都要死掉。反正都是一死，不如跟他一起，至少不孤獨。”

她接着問：“他有多愛你？”

停頓許久，陸靈喃喃開口：“他是那一陣風，風吹麥浪。”

白雪皚皚，月光于她指縫間綿軟，仿若昨日剛走過那銀碗盛雪般清寧的季節，一睜眼，又聽見少時花開的聲音。

如果對方不是白乃儒，趙合德一定會幫着勸顧楠和鹿筝宰相肚裏能撐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果對方不是白乃儒……

只要對方不是白乃儒！

可惜，對方偏偏是白乃儒！

是那個綁架了顧楠，殘殺了鹿苺，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的祁門傳人。

屢次犯下不能原諒的錯的，偏偏是這個姑娘心愛的人兒！

愛一個人沒有錯，

錯在愛錯一個人。

後來，顧楠派去搜查的人證實了這點，白乃儒躲了起來。

陸靈是了解白乃儒的，白乃儒亦是了解陸靈的。對于陸靈手中握有他親口承認殘殺鹿莓的錄音，依白乃儒多疑謹慎的性情，不太可能沒有絲毫防備。大概是看破了即便陸靈下定了站在他對立面的決心，但他的背後依舊站着黑白兩道通吃的白家，牽扯到白家，陸靈、顧楠，沒有人會輕舉妄動，即便是将證據交付給警察，依白家的勢力，找個替死鬼不過分分鐘的工夫，最後的結局十有八九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于是，顧楠設計了AB兩個方案，A方案，即這場約會。

找出白乃儒這件事，并沒有太多不好理解的地方：按照陸靈的描述，對方玩得轉電子設備，時時刻刻關注陸靈的行動并得出正确結果，對出現在陸靈身邊的男人極端不能容忍——即等于對方很可能是随時通過電子設備監視陸靈，并在看見陸靈和其他男性在一起的時候，肯定有所動作。

其實稍微熟悉陸靈的人便會明白，雖然她看上去非常專注，接話也一點都不慢，但是事實上，根本不在意對面的鹿筝。醉酒之意不在酒的意圖是那麽明顯，終究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所以這世上三十六計，計計抵不過

所以哪怕白乃儒明明知道這場約會的根本目的就在于他身上，他還是不受控制地露出了馬腳，誰讓白乃儒深深愛着陸靈呢……

趙合德的目光又被電腦屏幕抓去了。屏幕中的兩個人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女主角擡起一只手撐着臉，笑容開始有些迷糊。

女主目光微微下垂，落在手中拿着的手機上，在和趙合德身旁的顧楠保持聯絡。

顧楠收起手機，眉目狠絕，“去斯威特酒店！”

“不是白金漢爵嗎？”她記得手機定位顯示紅點在白金漢爵酒店啊，怎麽突然……

顧楠沒說話，将監控轉向其他頻道。白金漢爵亮麗的招牌之下，一堆人的鞋子快速穿過鋪着光亮瓷磚的大堂。在電梯和樓梯前分成兩批，一批走進電梯，一批快速沿着樓梯網上。猩紅的地毯取代了光滑的瓷磚，那些擦得光亮的鞋子又彙聚在一起，穿過重重回廊，在一扇門前停住。

沒有鞋子去按門鈴。

“砰”地一聲！

一群人擠在門口，神情驚訝地面對着空無一人的房間。

“狡兔三窟？”

“可惜還是逃不過老鷹的眼睛，白乃儒這一次掉以輕心了。”

為什麽就能确定白乃儒就在斯威特酒店裏呢？顧楠借由陸靈之前傳過來的那份黑材料，已經把對方的勢力處理得差不多了，雖然只要祁門在，白乃儒永遠不會真正缺人手，但在人手交接的中間，肯定會出現幾個沒有人用的空當。他制造出這個空當，又借着陸老爺子的名字提前跟這裏的主人打了一聲招呼，拿了酒店裏的錄像，輕而易舉就找出了白乃儒所在的房間。

這個時候再找人篡改酒店裏的監控錄像，彈放出中計的煙幕彈，只要能麻痹白乃儒一段時間，就足夠顧楠抓到人。

并不複雜的過程，甚至有些過于簡單，根本不用費心去推算，只要稍微一想就能想明白事情，就像顧楠說的那樣，這一次白乃儒太不濟事了。

白乃儒大概……真的有點失去理智了。

趙合德目光過這分割出來的半邊屏幕，又停留在有陸靈的半邊上。

屏幕上的陸靈還在和鹿筝說話，貌似鹿筝講了個很好笑的笑話，逗得陸靈笑靥如花。

白乃儒逃不過的……真的是老鷹的眼睛嗎……

恍神間，車子已經抵達目的地，趙合德跟随顧楠下了車。

進電梯前，顧楠突然停下來，撥通了某個號碼。

“白伯父，您好……”

趙合德就這樣靜靜聽着他和電話那頭談話的內容，仰望着面前這個深思熟慮的男人。

挂掉電話，顧楠牽起趙合德的手，問：“你确定要和我一起進去嗎？”

趙合德反問道：“你确定不要我和你一起進去嗎？”

你确定我們是不可以共同進退的人嗎……

靜默半晌，顧楠親了親趙合德的手背，“謝謝你，合德。”

謝謝你對我不離不棄。

趙合德笑了，“也謝謝你，顧楠。”

謝謝你對我恩愛不疑。

從此，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随無別離。

一步、兩步、三步……

據偵查的線人回報，白乃儒的房間就在這條走廊的最裏面。走廊四周靜得幾乎驚悚，連通吊頂的昏暗沒有多少亮度的燈光，一起聚成一團濃重的黑暗，讓趙合德覺得，只要自己再往前走幾步或者一個不留神，就會被這團黑暗從頭到腳的籠罩，然後輕易撲殺。

終于走到了最裏面的這間房，顧楠轉頭與趙合德對視了一眼，趙合德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她給了顧楠一個鼓勵的眼神，以及最燦爛的微笑。

不要害怕，我的少年，我就在你身邊，我會和你手牽手開啓這扇罪惡之門，我信你。

“砰！”

顧楠打開房門，昏暗的燈光下，連接着各種外接設備的電腦，四處散落的花花綠綠的藥片，挨挨擠擠擺在辦公圓桌上的玻璃酒瓶，滿滿一煙灰缸的煙頭，似乎還缭繞着煙霧的空氣，以及掉落在地毯的煙灰及另一些或長或短的煙頭。

背對着他們的這個人，過得很不好，甚至無時無刻不在虐待自己。

握着趙合德左手的那雙手力道猛地加劇，趙合德疑惑地擡頭，發現顧楠的神情有點不對勁。

“顧楠。”

随着趙合德的呢喃，坐在椅子上的背影轉過身來，和站在門口的戀人對上目光。

－－－－－－題外話－－－－－－

快要過年了，我下定決心，要在過年前寫完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