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真假八

水銀收到了那條羅先生讓人送來的裙子, 就這麽一條裙子的價格,大概是雲萍工作三年都買不起的。

“這裙子……是你自己買的?這料子看着就貴,花了不少錢吧?”雲萍并不知道她已經把事情捅到了羅先生那裏, 見她拿回來這麽一條裙子, 忍不住就開始唠叨, “你這孩子, 就算你現在給人當家教能掙錢了, 也不能這麽大手大腳地花呀, 存起來以後上學用多好, 買一件裙子實在是浪費了。”

她心疼地摸了一下那白色的裙子,“這能不能拿回去退啊?”

水銀微笑:“不能退,這是我校慶表演節目穿的衣服,我那個叫羅念的同學,她也要表演節目, 也會穿這個牌子相同款式的裙子呢。”

雲萍一愣,看她一眼,讷讷地說:“你那個同學家裏很有錢, 咱們怎麽能跟她比呢。”

水銀只是笑着看她不說話,雲萍神色就有些難看, 忽然擦着眼睛說:“是我不好,我賺不到錢, 沒辦法讓你過上好日子, 我不是個好母親。”

水銀搖了搖頭,很真摯地說:“不是啊, 你是個好媽媽,你已經盡力給了女兒最好的生活了。”把親生女兒和富人家女兒調換,讓自己女兒過了十幾年無憂無慮的富足生活,這還不算好嗎。

雲萍沒聽出她的雙關,還以為她是在安慰自己,紅着眼睛說:“你不怪媽就好,媽也不是非要你把裙子退了,就是心疼你白花的錢,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要這麽亂花錢了。”

水銀:“放心,沒有下次了。”

等到下次,不管是真女兒還是假女兒,都輪不到你管了。

雲萍只覺得女兒還是那麽聽話,稍覺安心,問她:“那你校慶是要表演什麽節目啊?”

水銀:“你到時候去看了就知道了,肯定能給你一個驚喜。”畢竟是她選的舞臺,是一個最好的母女相認場合。

接下去的日子水銀頗有些忙碌,她不僅要學習,要管着一班那些孩子,還要去禮堂幫忙布置校慶場地。

“這學生組織能力也太強了,什麽事上手都能做得好,年紀小小未來不可估量啊。”一起在禮堂幹活的老師們對她贊不絕口,賀楚平也是,他看着水銀認真仔細地核對賓客名單和座位,又去看投影設備,和負責放音樂的同學站在一起說話,認真又勤勞的樣子格外引人注意。

“是啊,能在最開始當老師的時候就遇到這樣省心的好學生,是我的幸運。”賀楚平說。

校慶當天,水銀穿上那條白色的裙子,把頭發挽起來,畫了個淡妝。平時都是學生,在學校素面朝天的,現在這樣一打扮,原本的五分長相都能變成十分,更何況是雲晴空這樣的長相,任誰看了都要說一聲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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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班的男生們和她相處久了,很多原本都不拿這個神人一樣的班長當女生了,今天猛然見到她這個和平時截然不同的模樣,都莫名一陣臉紅,女生們奔放多了,圍過來她誇好看,同桌的女生兩眼發光抱着她不肯撒手。

蔣夢一如既往地直言直語,“這樣看上去就像一朵白百合,特別清純柔弱,和班長你真實的內在不太符合。”

水銀給她逗笑了,“對,你說得沒錯,這就是我今天要的效果。”

蔣夢:“我剛才看見羅念了,她穿了一套紅色的裙子,整的跟怒放紅玫瑰一樣,你們兩今天這個對比就是紅白玫瑰,老實說,特別俗。”

水銀贊同地點頭,“确實很俗,不過俗套就代表被使用得多,用的次數多就代表很多人喜歡,這是大衆的口味選擇。”好戲就是要爛俗,才有戲劇性和觀賞性。

“你們的朗誦都準備好了吧,昨天彩排得不錯,今天也不用緊張。”水銀照例肩負起班長的職責,一一過問大家的準備事宜。

“好了,你自己準備自己的去吧,你的節目在我們前面,現在就別擔心我們了。”蔣夢把她推走,并且叮囑一句,“你也是,不要緊張。”

水銀:這樣的小場面實在沒什麽好緊張。

她從幕後走出去,遠遠看見了羅先生,這位事忙的貴人今天到的早,一襲紅裙子的羅念正在他旁邊撒嬌,兩人明明都已經知道對方的身份,還裝的毫不知情,只有一個是真蠢也是真壞的羅憶在兩人身邊無知無覺。

三人都看見了水銀,各自露出不同的表情。羅先生眼睛微眯,應該是挺滿意她乖乖穿了這裙子,羅念和羅憶兄妹兩不明顯地對視了一下,特別是羅念,沒能掩飾自己的神情,那點激動期待讓人一眼就看穿了。

――看她這不同尋常的表情,大概準備搞什麽事情對付她。

水銀估摸了一下她能幹出來的事,無非就是原劇情裏那些陷害,很大可能是求了羅憶幫她。羅念好像還生怕她猜不到,過了會兒特地過來找她,對她說:“校慶結束後你先別走,我想和你談一談關于我們身份的事情。”

水銀:“好啊,你想去哪談呢?”

羅念:“你上次和我說話的那個樹林。”

水銀一口答應:“好啊。”

羅念臉上的笑幾乎壓抑不住,畢竟才只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壞是夠壞,聰明卻不太聰明。

水銀看見羅念把羅憶拽走了,就去找了羅先生,對他說:“在校慶開始前,我想先和您談一談。”

羅先生:“我之前和你說的是結束之後再談。”

水銀堅持:“既然現在有時間,就先談了吧。剛才羅念來找我,也希望校慶結束後能和我談一談,所以我到時候恐怕還要先去赴她的約,不好耽誤您的時間。”

羅先生略一皺眉,這才站起來。水銀把他帶進了一個沒人的微機教室,開門見山地說:“既然您已經知道我才是羅家的女兒,請問您準備怎麽安排我和羅念?”

羅先生幹脆道:“對外就說當初我們家當年生的是一對雙胞胎,只是你流落在外,現在才找回來,作為對你的補償,我會送羅念去國外,不讓她在你面前出現。”

水銀一點都不意外,在原劇情裏羅念的身份是在她結婚現場,大庭廣衆之下被雲萍戳穿,因此羅先生和羅夫人才會那麽幹脆地舍棄了她,成全自家的面子,迅速讓錯誤歸位。但是現在,對于羅先生來說場面是可控的,所以他更希望選擇這種比較體面的說法和處置方式。

見她沉默,羅先生以為她對這做法不滿意,解釋道:“我知道你心裏肯定不太舒服,但是羅念我們畢竟也養了十幾年,多少有些感情,更何況我們養都養了,總不能白養一場。以後雖然對外你們是姐妹,但你畢竟才是我們的親生女兒,我們肯定會對你更好,這個你放心。”

水銀露出了個很符合自己今天裝扮的神情,“可是,這樣一來,雲萍女士不就沒有女兒了嗎?”

羅先生冷笑,“她當年敢偷換我的女兒,現在只是讓她失去女兒,已經是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了。”

水銀:“不行,我可以回羅家,但是羅念也必須回到雲萍女士身邊,她肯定盼着和親生女兒團聚,我想成全她。”

羅先生對她這樣的堅持顯得很不滿意,語氣就不太高興,“我知道你和雲萍相處多年有感情,你不想讓她落得一場空,但是晴空,爸爸必須提醒你,要是我真計較起來,雲萍不僅會失去女兒,還會失去一些別的東西,你要是真想她好,最好接受爸爸的建議。”

水銀沉默片刻,就像一個真正的、被威脅吓住的十六歲少女,語氣“無奈”地說:“好,我答應你。”

羅先生這才摸了摸她的腦袋,“乖孩子,今天晚上我帶你回去看看你媽媽和哥哥,互相認識一下。”

……

羅先生離開,水銀走到微機教室前面,伸手關掉了錄音設備,把錄制的音頻拷貝下來。

……

雲萍一路詢問學生,在後臺找到了女兒,她正在和負責切換音樂的同學說話,見她來了,笑着招了招手。

見到女兒光彩照人的模樣,雲萍恍惚了一下,她仿佛天生就适合穿這樣昂貴的衣服,完全将她的氣質展現出來了,明明是她養大的,卻越來越不像是她的孩子了,雲萍神情有些複雜。

水銀帶着她往臺下走,“校慶馬上開始了,我先帶你去見一個人。”

雲萍:“誰啊?”

“你見了就知道了。”水銀這麽說着,把雲萍帶到了羅先生面前,仿佛沒看見她那局促畏縮的神情一般,說道:“我身上的裙子就是羅先生送給我的,我是想帶媽媽你來感謝一下羅先生對我的照顧。”

雲萍臉都白了,看着水銀身上的裙子,好像被什麽卡住了嗓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羅先生不知道水銀想幹什麽,遲疑地打量兩人。只有水銀神情自然,好像真的只是單純來打個招呼,很快又把雲萍領走,帶着她往家長的位置上去。

離開羅先生的視線範圍,雲萍突然激動起來,一把拽住水銀的手:“你的裙子是羅先生送的?!怎麽回事,這不是你自己買的嗎?你怎麽會認識羅先生,他為什麽要給你送裙子?”

水銀按住她顫抖的手,笑得無害,“羅先生挺喜歡我的,給我送裙子又怎麽了。”

雲萍看向自己她的目光一下子變得非常惶恐,“難道,你們……他的年紀可以當你爸了,你不能,晴空,你不能……”

水銀笑着搖搖頭,“瞧你想到哪裏去了,羅先生是我親生父親,我怎麽會和他有奇怪的關系。”

她這一句話說出來輕飄飄的,落在雲萍耳朵裏卻不亞于驚雷,劈得她一陣震顫。水銀毫不在意她見鬼似的神情,幾乎是拽着她把她按在座位上,湊到她耳邊輕聲說:“幹嘛這麽害怕,壞事都做了,總要有被揭穿的心理準備吧。”

在外人看來,這對母女頭湊着頭說話,很是親密的模樣。只有雲萍知道自己此時是什麽感覺,她渾身僵硬,動彈不得,甚至覺得耳邊那熟悉溫柔的聲音變得格外陌生。

她怎麽會知道?她怎麽能知道?她什麽時候知道的?是不是羅先生他們都知道了?雲萍倉惶想着,擡頭看見女兒的神情。她年輕稚氣的臉龐在驟然黯淡下來的禮堂燈光下,顯得晦暗不明,只有那雙眼睛特別亮。

雲萍驀然打了個寒顫,嘴唇顫抖,匆匆拽住她的手,甚至有些祈求,“晴空、晴空你別、我們相依為命這麽多年,媽一直對你很好,你不會怪媽的是不是?”

“你覺得自己給了雲晴空溫情,所以就能理所當然把自己做的錯事翻篇嗎?世界上沒有這麽好的事啊。”水銀直起身,擡手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先不說了,今天是個好日子,等我們表演完了節目,還可以慢慢談。”

然後她抽出自己的手轉身走了,從座位中穿過,神情如常地和認識她的學生老師們打招呼。

雲萍渾渾噩噩地坐在原地,目光發直地看着臺上,主持人報幕,有校領導出來講話,然後是學生表演。

她看見了穿紅裙的親生女兒羅念,她走上舞臺,那麽驕傲耀眼――同樣不像是她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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