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坐視不管
白虎親自過來傳消息, 重越端着茶盞的姿勢頓住。
然後将茶水端到唇邊, 抿了一口, 又不疾不徐地放下,重越換了個姿勢倚靠在太師椅上, 繼續翻看古籍《憑心經》。
這本平心經書名就錯了個字,既不是什麽上層功法,也不是難得一見的法門, 小攤上僅售一兩碎銀,專門寫給普通人看, 卻少有普通人會看的修身養性之類的東西。
“主人……”白虎想過很多種主人知道後會有的反應,比如不相信,比如傷心欲絕,就在白虎想好了數套說辭,甚至做好了安慰主人, 以及長途跋涉接主人回歸的心理準備, 卻沒想到重越的反應會是這樣的……随意。
半晌過去,只聽到書本翻頁嘩嘩聲,白虎如同石像杵在那裏, 眼巴巴地見他表情居然沒有絲毫松動,小心翼翼地問:“您要回去嗎?”
重越目光不離書本, 道:“毒師公會當前形勢如何?”
“炸開了鍋,讨伐白玉毒尊的聲音非常響亮, 都覺得是被背叛了。”
重越又翻了一頁, 道:“徐尊呢?”
“主人, 以您如今的境界,叫徐小子都行了。”
“少嘚瑟,”重越道,“徐尊又是什麽态度?”
“徐尊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似乎跟您一樣不太相信祁白玉會背叛,始終沒有透露半點風聲,只是下面的人鬧得歡。”
重越卻沉下臉,道:“不妙。”
“是不太妙……”白虎試着說,“感覺像假的。”
“是真的。”重越始終盯着書上的字樣,說話也是不鹹不淡。
“什麽真的?祁白玉真的倒戈了?主人你話可不能亂說!外邊都在亂傳謠言,什麽說法都有,雖然毒師公會很憤怒,但另外那邊的人也都炸開了鍋,都在勸說藥尊不要信,當心毒蛇反咬一口……”
重越心想如果換做是白妙,只需要他只言片語的點撥就足夠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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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徐尊和祁白玉私下有密謀,那麽當祁白玉反叛,以徐之素一貫作風,肯定是大吵大鬧,公然直接譴責祁白玉,恨不得跳起來指着他鼻頭罵,但徐之素居然沉寂下來。
當初有祁白玉在并為毒師公會鎮場時,徐之素各種不管事看似十分不靠譜,但這位怎麽說也是毒師公會會長,該有的責任感還是有的。
唯有當祁白玉真正靠不住,徐之素就只能趕鴨子上架穩住軍心。
也就有了這種奇怪的反應。
“如果祁白玉真的倒戈了,主人你怎麽沒反應?”
重越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腦袋,道:“我問你,我跟祁白玉什麽關系?”
“兄……”它趕緊搖頭,道,“沒關系啊。”
重越啪地把書拍在桌上,不高興地道:“誰說沒關系!”
“這、這不然要怎麽說?”白虎腦袋裏轉過無數道彎,特麽主人不是被甩了嗎,祁白玉那個該死的欺負完主人不負責,穿好衣服随便扯個理由就溜之大吉,簡直不是人!
可主人這麽淡定,難道這邊分開也是假的?難道祁白玉和主人是一夥的,是聽從主人的意願才……但不應該啊!祁白玉在五百年前就已經獨自做主讓主人歇息了!
重越黯然神傷,掙紮地道:“就……有過關系。好歹是有過的,至少我是他第一個喜歡過的人,這難道不是永久的關系了嗎,第一次只有一次,第一個人,也就只有一個人。”
“誰知道祁白玉以前有沒有過,就他這個水性楊花的戀父情結嚴重的家夥!”白虎涼涼地說,雖說算起來祁白玉和重越主人一夥了千餘年,在一起也有幾百年,但跟至尊,甚至不說神級強者漫長的壽命看來,就這幾百年光陰,如同蜉蝣之于王八。
重越瞟了它一眼,再次拿起了書:“沒別的事,你就走吧。”
白虎呆滞了,忙道:“主人我是不是說錯話了!主人您別轉邊啊,主人我專門為您來的,是想讓您小心祁白玉那個家夥……”
白虎縮了縮脖子,重越翻了一頁,道:“給我拿紙墨筆硯來,我需要寫一下東西。”
白虎頓時下巴着地,這玩意值得您動筆摘抄嗎,這難道是失傳已久的……
白虎把脖子湊過去,道:“主人我們聖獸都不拿筆的,我這空間裏也沒有……”可橫看豎看不過就是本普通的還錯了名字的破雜書而已。
“沒有就去找啊,”重越笑着擡頭,認真地加了句,“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卻還麻煩你,若是實在找不到你再回來吧。”
“這麽點小事哪能辦不成,包在我身上!”
這還是頭一次重越要它做事,白虎嗖地一下掠了出大堂外,落地後化作一位虎背熊腰的大漢,推門而出,去大街小巷找賣紙筆的地方。
可翻遍整個綠洲都沒見到一個讀書人,更不用說讀書人用的東西。
它莫名好奇重越這坊間傳抄的小本哪裏來的,但都出來了不好意思回頭再問。
等到日落西山,魁梧大漢站在綠洲邊沿,眺望廣袤無垠的沙漠,眼裏無限凄涼。
着實是它考慮不周,跟着主人居然從沒想過要備好這些人類常用的東西。
難道它要回去一趟,買點文房四寶再回來?
往返都得十天半月了吧!
它還沒觸及半神境呢,不如白妙兄弟它們……
白虎冷哼一聲,什麽兄弟,渡劫前被它們當面捅刀!
而且它們的血統明明不如自己,曾經也曾不如自己時還叫它大哥,如今實力走在它前頭以後,越來越沒大沒小。
本來就沒什麽尊嚴,那麽點小事都辦不成,被其他靈寵知道了,它沒臉了!
白虎猶豫許久還是沒辦法,拿出了傳訊聖石,帶着哭腔道:“白妙兄弟!老哥以前沒求過你什麽,這回你可要幫老哥一個小忙……”
另一邊的白妙聽他說完,大概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主人手裏怎麽可能沒有紙筆這種小玩意呢,所以說找不到就回來。
雖然這麽想着,但白妙還是在來之前特地找華如真,要了上好的靈墨。華如真聽說重越受了情傷深居荒遠之地,買不到什麽好東西,立刻給了滿當當一大箱子,讓他不夠就再來,說自己多得是,也好買。
白妙火急火燎耗費三日時間才趕到那處綠洲。
“你怎麽這麽慢!”白虎化作人形在原地等了五日,此刻才恢複原形,道,“我的皮毛都發黴了!”
白妙也是考慮到盯着華如真的眼線極多,它都很容易被盯梢,一路上繞了很大的遠路,數次改變方向,金蟬脫殼才來到這裏,道:“你來的時候應該也注意沒有被什麽人跟蹤吧。”
白虎一陣心虛,它沒有刻意避過,但它想到自己翻遍了整個綠洲,都沒發現隐藏着的殺手,況且它是變成人形後悄悄來的,想必不會引人注目。
白虎重新變回人形,跟變小後蹲在他肩頭的白妙交流:“你說,主人是不是覺得被人抛棄了很丢臉,不願意面對現實,這才不願出世的?”
白妙趴在他寬闊的肩膀上打了個哈欠,道:“你會這麽說,是因為你沒見過他丢臉丢到家的時候。他不是不想面對現實,而是沒有可以很好地面對的人吧。你想想他幫着毒師公會是為了誰,如今那誰誰反水成了藥尊的跟屁蟲,他哪有出世的理由。幫着祁白玉,跟徐尊、華如真他們做對?還是幫着毒師公會對付祁白玉?”
“主人都說尊重并支持祁白玉了,他不跟着祁白玉一起叛出毒師公會,就已經是在保護毒師公會的毒師們了!”白妙當然知道對主人而言,祁白玉很重要,但它不會提醒白虎讓它不敢再中肯地評價祁白玉。
畢竟主人僅有完全聽令于他的靈寵之中,需要有那麽個忠義的诤臣。
“……那我們怎麽辦?”
“我們是我們,主人是主人,你看主人什麽時候硬性要求過我們,除了我們兜不住讓人折騰到他那裏,他就出來給我們擦屁股……以外。”白妙道,“祁白玉的事你可以随便怎麽跟他講,但沒必要非要為難他。咱們已經成年了,讓他過點安逸日子不好嗎。”
白虎思來想去确實想不出重越主人除了膽小怕事以外的其他較大的缺點,道:“所以現在就是把紙筆交給主人,我們就回去?”
“可不嗎。”
白妙成年之後才漸漸發覺,他的主人其實什麽都清楚,只是不計較罷了。
其實白妙最近也閑散許多,除了幫着毒師,可真當祁白玉出面打散華如真的神印虛影時,它也不知道該幫哪邊,只能扭頭避戰,盡量保全雙方。
說起來祁白玉的做法不厚道也确實很迷,他如果真的想成事,利用重越三言兩語的事不是很簡單麽。
他自己接近至聖藥尊,把自己陷入漩渦中心,直面藥尊的恐怖,這可是如今的重越主人都不能做到的。
可祁白玉沒有把重越牽扯其中,就好像,他在赴一場死局,獨自面對潛在的所有兇險。
搞大事之前和重越劃清界限,怎麽看都是為了保全重越的明智之舉。
白妙又沒辦法單憑猜測給祁白玉開脫。
畢竟分開時的借口找得很荒唐,顯得他人已經處于瘋魔狀态,很不正常。搞不好祁白玉看好藥尊,覺得日後必定藥尊掌大權,先跟了對的一方,将來也好保全自身……
白虎來到宅邸,推開朱紅大門而入,白妙從他肩上跳了下來,還在傳音說道:“我覺得祁白玉抛棄了不死神境的主人,簡直是他有生以來做過最愚蠢的事,我接觸過那麽多人,這世上比我主人還傻還好說話的人幾乎沒有了……”
這時,嗖地一聲,又啪嗒了兩下,石子落地的聲音從一處較矮的牆邊傳來,兩獸循聲望去,只見一道粉色絲帕飄在半空中,悠悠落地。
兩獸相視一眼,到了它們這個境界,神識之下牆壁形同虛設,外頭的景象本該一覽無餘,但重越住在這裏後,布下了隔絕魂力的無形屏障,它們的神識沒辦法窺探到外面,卻能聽到宛如擂鼓般的腳步聲。
從落地之物對着的牆壁外,繞着宅邸,一路小跑到正門口。
按照正常人類的聽覺,大概會覺得異常輕快,腳步邁得很小,應該不夠高大。
白虎和白妙的腦袋繞到剛進來的朱紅大門處。
适時那裏傳來了敲門聲。
很規矩地三下,之後又較快地敲了三下。
重越甚至都沒出門,聲音在它倆腦袋裏響起,道:“白虎保持人形,白妙幫我把牆角的帕子撿起來,還給給門外的姑娘,白虎順便準備三錠銀子,等她把話說完了就禮貌地交一錠到她手中,不夠就再加一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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