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命起漣漪

碧湖宮之所以叫碧湖宮,是因之就湖而建,憑着不知幾千裏的凍冰,下鑿百尺,上砌大殿,層層疊疊的水晶宮室玲珑剔透,處處高懸的金葉燈盞燭光螢螢,仿佛海市蜃樓中谪仙居所,似真亦幻。碧湖宮中還有一別寺,寺中蓄了雪劍門不知哪任門主下令雕塑的五百羅漢,單這寺中省香油不愛點燈,只用冰上幾漏天光,取微塵渺渺、佛心靜養之意。

競參在宮中主殿,一應的江湖豪傑早已齊聚,不知是半建于冰下的碧湖宮過于空曠高渺,還是因為高處端坐的白無恤不經意俯視時的寡淡與威嚴,氣氛格外的肅穆。連映雪閑坐在一旁,冷眼看血紅色珊瑚盞上的燭花躍動,她眼前垂下随風時激起如金盤走珠般清越之聲的珠簾,似遠似近的茜素紅珠,迷迷晃晃的,直到神出鬼沒的甘賢不知何時輕輕站在僅離她一尺之遙的身畔,哪壺不開提哪壺地道:

“那羅漢堂的五百羅漢,又被白藥師命工匠新繪了彩漆,你說他怎麽這般費心,是不是又有我不曉得的樂子?”

連映雪懶得理他,只勿自聽那簾外,白無恤請諸位武林同道擲金示價,暗寫于箋上,再請小侍一齊收攏上來。這次競參雖說是廣開雪域之門來者不拒,但太過兒戲的造價之資,白無恤自然不會放在眼裏。

連映雪心思不在此處,索然無趣,可饒是如此,也不會陪更無趣的甘賢纏話,只打發道:“你多想了,羅漢堂佛家之所,哪有什麽樂子。”

“我怎麽聽說有一個笑話,是你同白無恤的?”甘賢不依不饒,連映雪面上不由緋紅上頰,嗔道:“你還真是多管閑事,小時候的無聊話你也打聽?”

“我不打聽怎麽知道你少年時百無禁忌,比現下可愛多了。”甘賢不知覺揚高了些聲音,簾外的白無恤冷眼掃來,甘賢立時閉上了嘴,目不斜視、沉穩大方地侍在連映雪一旁。連映雪嘴角一勾,時日消磨人,豈止是她變了?記得從前白無恤也不是這般規矩無趣的。

那是一個乏味的正月,她跟白無恤一塊陪老門主在碧湖宮的寺裏燒香,她趁着老門主誠心禮佛時偷偷溜去了羅漢堂,替她望風的白無恤站在煙霧缭繞的香灰九龍鼎前,眉梢輕輕擰着,在某個角度看來,那種輕世肆志的表情,有不可侵犯的高貴。她彼時拉住他的袖子,小聲感慨道:“屋室太昏暗了,五百羅漢一個個高大威猛,眼神淩厲逼人,我的心這會還慌慌的,阿彌陀佛,長這麽大我還是頭一回被這麽多男人盯着……”

她口中稱羅漢為男人,白無恤的臉色不由一變,她以為是他太過狹隘保守,沒想到是随侍如雲的老門主已站在她身後良久,自然,也将她的話如數收進耳中,她低着頭不敢看老門主,想狡辯幾句,可老門主順水推舟地罰了她在羅漢堂拭塵三月,足足五百尊羅漢呀,她悔不當初,她不該亵渎神明,尤其不該在誠心禮佛的老門主面前,幸好,那拭塵的活都讓白無恤幹了,她只專心地在五百尊羅漢面前剪手踱步,繼續肆無忌憚地評頭論足。

沙沙的衣袂摩挲聲将她帶着厚重檀香的羅漢堂中喚回現實,眼前那一個個青衣小侍端着鎮石壓住的箋紙魚貫而上,白無恤手上握着一串黃絲縧檀香佛珠,緩緩地滾動,看着藥童在他眼前一張張翻驗了那箋上的數目,又一筆一筆仔細地錄在素金紙上,終于,在殿中醞釀良久的等待中,那素金紙被捧到了白無恤眼前,他略略一瞥,不予置評,貼身的侍童魑兒已知他是默許了,便高聲宣道:

"漢中沈府、姑蘇南宮府、洛陽顧府、蜀中關府,四家出價最高,請上前驗雪參。"

連映雪曉得顧為川的家底,家財多半置了身外物,風雅有餘,金銀不足,他派管家顧信前來競參,不言自明,想必是受了謝家之托,忠人之事。而漢中沈府,號稱江湖巨富,財可傾國,連映雪略瞧了眼那藥童遞進來的素金紙上錄抄,已知果然是他家最為大方,也最是志在必得。

這時,五位青衣藥童将匣子打開,每匣兩支雪參,一共十支。漢中沈府的家主沈三爺,年不過四旬,濃眉虎目,帶一股殺伐霸氣,他新得寵的小妾娴兒姑娘,原本着一身狐裘,這時早褪了,只露出薄而豔紫的細腰舞衣賣弄,人已似軟而無骨地倚在沈三爺身上,嬌柔道:“三爺,奴家不奢望嘗着這雪參,但看幾眼總成罷?”那沈三爺捏了把娴兒姑娘小臉上細滑玉脂,笑道:“等爺買下了,怎麽不能嘗?”說着沈三爺一揮手,随行的侄兒沈漸鴻領了一位老郎中一同上去驗參。旁的幾家卻不言不語,只靜觀其變,仿佛怕驗參這樣小小的猜忌,駁了白無恤這位玉面阿修羅的臉面。

老郎中聽命,上前小心翼翼地一一驗過,像是怕沖撞了藥神般,而後又恭恭敬敬向沈三爺作揖禀道:“這是老朽頭一回開了眼,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參,一支況且難見,十支之數,有價無市。”

沈三爺聽了,只一拍案,大笑道:“好!”

白無恤看在眼裏,卻并無嫌棄之色,只是冷然的,像是看無關緊要的蝼蟻在妄自猖狂一般,這時,白無恤的藥童魅兒朝殿中諸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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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驗過雪參,那我雪劍門弟子今日便會驗四家的銀錢數目,無誤後,明日此時,請四家的巧匠遞上稿紙過目,諸位可有異議?”

四家主事都無閑話,沈三爺笑道:“白公子,你專程把我們請到這碧湖宮來,今日的正事也辦了,怎麽還不宴飲奏樂,既讓大夥歡暢一番,也給那些無功而返的,餞餞行?”

殿中無人及沈三爺放肆,白無恤并無駁斥之意,略一擊掌,那魑、魅二侍便高聲道:“奏樂,呈酒。”

數十名樂工懷抱琵琶或手捧繡鼓入內,側了身子坐于階前姹紫嫣紅的富貴牡丹屏風下,咚咚幾聲鼓響,锵锵的琵琶聲兒,指法如飛,捧酒的青衣小侍抱着酒壇而上,一一為滿座的客人倒滿,這一霎,本就野性難馴的江湖中人們終于不必顧忌,放開手腳肆意作樂,哄哄然的人聲鼎沸,熏熏然的酒興逸飛,一霎滿殿的行樂。

白無恤自然不喜這場面,朝簾內的連映雪道了句:“明日你就不必來了,那稿紙我命人送給你過目,你喜歡哪家,就留哪家的。”

連映雪聽了點點頭應好,又笑着問了句:“滿場英豪,不如請甘莊主劍舞?以揚我雪劍門之威?”

甘賢曉得是映雪有意報複他,只要退步,卻不料她早一伸手穩穩扯住了他滾邊走墨蓮的廣袖,擡頭揚眉淺笑道:“怎麽?又要踏雪無痕而去?”

“并非如此,我是看白藥師也并無觀賞劍舞的閑功夫。”甘賢咬牙切齒地,微微瞪着映雪兒,那一雙眉眼,雖是嗔怒卻常是含情笑的,白無恤看甘賢這堕入苦海的模樣,嘴角略略一勾,立起身道:

“我雪劍門下踏雪山莊莊主甘賢,有意為座中豪英劍舞一曲,不知諸位可有雅興?”

在座哪有駁的,紛紛應好,誰料已醉三分的沈三爺堪堪站起身來,一旁美人兒晃悠悠地替他扶肩,聲如擊鐘般道:“大男人劍舞有甚可瞧的!不如讓我的美人兒,為諸位舞上一曲!”旁有見那娴兒姑娘曼妙身段垂涎的,一時起哄道:“好!看什麽劍舞,讓美人來,給爺們都樂一樂!”

那沈三爺拍掌大笑,附在那娴兒姑娘邊說了幾句醉話,那娴兒姑娘又嬌又媚地朝高處的白無恤道:

“白公子,妾身這舞一個跳着未免乏味,不如請貴門主相陪?如何?”

連映雪透過那絲竹管弦的層層雜音聽見這麽句話時,不免疑心自己聽錯,甘賢則笑吟吟道:“映雪兒,你這可是引火上身,不過放心好了,有白藥師在此,容不得那娴兒姑娘放肆的。”

白無恤果然神色微微變動,那底下沈三的侄兒沈漸鴻忙要上前來勸着沈三爺,正這時,不知從何處飛來的利器破空而動,連映雪、甘賢皆是一凜,那迅雷不及掩耳的低嘯聲,還來不及追蹤,已刺在那娴兒姑娘的頸上,貫喉而入,她費力地咽啞幾聲,面色已灰敗,那一剎那血已濺出五步外,沈三爺防備不及,猝然臨之,急退到一旁,那娴兒姑娘的身子失了依托,嘩然一聲倒向身後的酒案,酒壇迸破,血水摻進甘泉般清澈的酒中,豔麗極了。

那沈鴻漸大驚失色,指着碧湖宮的西梁驚呼道:“有殺手!”

那原本綿綿不絕奏樂的樂工們聞言驚慌失措,紛亂亂要跑,連映雪與甘賢看向西梁,一個持驽的黑衣人轉眼消逝了蹤影,衆目睽睽下竟敢行兇,滿殿的客人想起昨夜雪劍門白藥師射殺淩嘯峰的傳聞,目光不由自主地集中向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白無恤。

作者有話要說: 曾經滄海難為水,只有越寫越慢,除非閉上眼,管它細節如浮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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