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覆巢之下
遺音廬外,狂風卷着雪斜飄而走,四角的檐鈴鐵馬,丁丁當當地震響,惹人心上似缱。
鄒雲默然無語,只是雙手握得緊緊的,身子微微顫抖着,似乎有無盡的寒冷無盡的疼痛,從他周遭而過,他知道漆黑的夜魔将要吞噬他,這個屋子滿座的人,沒有一個會為他挺身而出,他從父親死去那一刻起,注定要做洪流中飄航的孤舟,既苦且驚,四下流離,無枝可依,無岸可泊。
他冷冷地道:“門主大人,即便我撒謊了又如何?”
他的眼神有倔強的亮光,這樣熟悉的眸子,連映雪在哪裏見過,她一時竟想不起來。
她沉吟着道:
“你聰敏伶俐,一心想着報仇,推斷出兇手不是姑蘇南宮府就是漢中沈府的人馬,你不能确定,因緣際會,你跟着甘賢來到了雪劍門,同時遇到了這兩家人,我想數日來你一定在不停地查探,希望找到一些蛛絲馬跡,找到真正的殺父仇人。”
連映雪輕輕嘆了一口氣:
“皇天不負有心人,你和我一樣,看見了沈三爺妾室娴兒姑娘房外的寒鴉,雪大風大,那些中了金箭的烏鴉已經凍死在數尺下的寒冰裏,所以下人打掃時并沒有及時處理掉這些烏鴉,以至于被你發現了,本來依你機靈的性子,你也該将這些罪證收起來,可是那冰實在太厚了,你沒辦法在不驚動人的情況下挖走這些烏鴉,就算是甘莊主,也需用掌力震碎尺冰,而你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罷了。”
“你說過,你父親死的當晚,他親手做的箭驽不見了,而箭驽自然是被兇手帶走了,你認定了,箭驽在誰手上,誰就是兇手。”
連映雪擡頭看鄒雲一眼,道:
“我猜,當晚是沈漸鴻殺了你的父親,偷走了箭驽,而他與娴兒姑娘關系密切,所以将驽藏在她那裏保管,而娴兒姑娘的住處寒鴉翔集,格外吵鬧,所以她玩性大起,拿驽射殺烏鴉,她不曉得,她殺的雖是烏鴉,卻給你留下了破綻,她更不曉得,這箭驽是沈鴻漸殺死你父親的兇器,所以才會這樣大意罷。”
鄒雲默然無語,原是引狼入室的甘賢聽到這不由輕輕一嘆,道:
“旁人的貴重東西果然輕易收不得。”
連映雪嘆氣道:
“而今日沈三爺的另一個小妾死在漱泉閣,沈府滿門的弟子居然追擊不到兇手,那是因為你身量小,躲進了假山的緣故罷?”
“也因為你身量小,那日碧湖宮中我們向西梁看,只看見個躬身持驽而退的黑衣人,一瞥之下,萬沒有想到他還只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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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映雪一字一句逼迫來,鄒雲只是冷冷笑道:“門主大人所說,都是推論罷了。”
“你本來确是毫無破綻的,”連映雪道:“可惜我去碧湖宮寺,察看沈鴻漸的屍體,我在想他如果是自殺,那刀口該是從上而下斜斜地插入,若是被人刺死,持刀人一時發力,該是從下而上,所以沈漸鴻并非自殺,鄒雲,我說的對不對?”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門主大人可有法子定我死罪?不然,鄒雲先行告退了。”
鄒雲淡然給在座衆位又行了禮,正要退下,這時,遺音廬外突然有弟子通傳,門簾掀起,原是踏雪山莊的信使,他邁進門來,跪下請安,将一把小巧的箭驽并數枝金箭舉高過頭頂,禀道:
“啓門主,小的在莊主的房裏搜到了這箭驽。”
一時衆人望向甘賢,種種驚疑不定,甘賢一霎苦笑,道:“你倒連我的房也敢搜。”
“是他放在你房裏,還是你有意藏贓,或者你也是幫兇?”連映雪回眸一笑,笑容既淡且從容,只是那笑有不尋常的意味,甘賢連聲嘆氣道:
“昨日起我住在遺音廬,這事怎會與我相幹?怪只怪當日我聽聞十丈真龍,一時好奇,真是害煞我了。”
“我也是知道一點你這個人的脾氣,殺人這事對你來說太辛苦了,你想必也懶得去折騰。”連映雪看着啞巴吃黃蓮的甘賢淡淡一笑,複又看着鄒雲道:“你小小年紀,卻有這樣的手段這樣的心機,真是難得……不過你的膽子也太大了些,竟敢嫁禍我們雪劍門的莊主。”
鄒雲冷笑道:“門主何其詭辯?兇器既是從甘莊主房裏搜出來了,與我何幹?”
他話音未落地,甘賢就要出手,連映雪卻輕輕牽住他的袖擺,搖頭示意。她輕輕斥責道:
“你以為你出得了雪劍門麽?”
鄒雲停住步子,一擡頭,恨恨看向連映雪,他簌簌發抖的身子,折返了,向前幾步,跪在了連映雪還有白無恤跟前,他一霎擡起頭來,滿眼是淚,只是那眼中更深的是,灼灼燃燒的恨意,連映雪忽驚覺了什麽,鄒雲不經意地擡起袖子拭淚的剎那,那袖管中飛出的短箭,已經直直射向了一旁癱坐的沈三爺。
那箭不偏不倚,直中沈三爺的心口,汩汩的血流染濕了他胸前一大片的衣裳,他的眼睛似銅鈴一般睜大了,好像難以相信自己就要這樣死了,更不相信自己要死在一個無名小卒手裏!他慘淡的眼眸裏,亮光一點點消逝,最後死灰一般,已經絕了氣。
遺音閣內滿座嘩然,沈三爺下首的蜀中關府大弟子關天雲,飛快地使出擒拿瑣骨手,将鄒雲鉗制在地上,罵道:
“好個暗箭傷人的小毒蠍子!”
另一旁南宮瑜卻只是淡淡地嘆着氣,道:
“鄒雲父親也算是我南宮府的舊交,關大俠還是輕點罷,即便要罰他,也該是雪劍門的人來罰,畢竟我聽說,雪劍門已經收下了他的一顆龍颌下珠,許諾會替他報殺父之仇,而這仇既他自己親手報了,難道他就該死了麽?若他死了,雪劍門對他就沒有半分的虧欠麽?”
這一番說辭,仿佛南宮瑜早就料到會有今日一般,關天雲一時語澀,但手上的勁道卻不肯松懈半分,直鉗得鄒雲咬牙忍痛,額上汗流直下,眼神卻還是那般既倔強又明亮。
這時,一直旁觀者清的白無恤突然開口道:
“沈府的人與鄒雲有殺父之仇,鄒雲報仇血恨本是合江湖規矩的,只是他太過了,本是一命償一命,他卻要滅沈府滿門。”
關雲長聽了這話,直附合道:“白藥師說得有理,我正有此意。”
“既如此,我就替天行道,賞他一道催命針,以慰沈三爺在天之靈罷。”白無恤淡淡然地,鄒雲的臉一霎去慘白了,嘴裏卻半句求饒的話也不肯說,只是死死地瞪着白無恤,眼神裏是倔強與痛苦。這一霎,連映雪已經想起當年她救起墜落雪河的白無恤時,仿佛伶仃困獸一樣的他有着同樣冷峻而鋒利的眼神。
白無恤的指間淡淡地捏住一根細長的銀針,針尖上黑色的暗光,一看就是淬了巨毒,果然,不等鄒雲再多言,毒針已經飛出他的指尖,直直刺中了鄒雲的喉管,鄒雲滿臉不甘與委屈,軟倒在了地上。
白無恤起了身,冷冷對身旁的藥童道:
“這樣狼心狗肺的人,拖出去喂狗罷——至于沈三爺的屍首,讓他們沈府的人自己領回去,還有,把這間屋子從頭到外拿清水沖幹淨了,再把熏爐擡進來熏一會,免得我聞着這血腥氣,煩心。”
白無恤的語氣極平淡,好像死人是稀松平常的小事,但他握住連映雪的手時,卻又那樣慎重與溫柔道:“我送你回冷寒閣罷。”
連映雪點點頭,臉上并無多餘的傷感,南宮瑜、關天雲還有顧信看着兩條人命轉瞬間沒了,原是再要說些什麽,可是看着眼前的白無恤和連映雪寡淡得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無情地從衆人面前離去,竟無人再敢出言相阻。
長長的雪道,吱吱踩下的雪響,幾乎要沒過腳踝,前面是晶瑩的白雪,還沒有人走過,他攜着她一步一步地踏上去,連映雪沒有掙開白無恤的手,她只是靜靜地感受他指尖上傳來的溫暖,這一刻她心裏想起了他年少時的憂愁無助,還有她與他同坐同卧、青梅竹馬的情誼,那本是極深厚極純粹的親昵,可是不知道什麽時候灰心寒冷了,但此刻,夜空之下,小婢們引幾盞昏黃的燈籠在前頭,他為她撐開大紅色的紙傘,簌簌的落雪打在傘上,她一霎擡頭看他的側臉,淡淡的光照見他目光中的柔情,那柔情下,是漸漸學會隐藏的,灼烈的愛恨。
“你并沒有殺死鄒雲,你只是弄暈他了對不對?”
連映雪的聲音若有若無,一霎間就被靜雪中的風聲卷沒,好像她從沒有開口問過一般,白無恤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的一笑,她亦回報他溫柔的一笑,仿佛喃喃自語般道:
“你也想起來了對不對?他的眼神,同以前的你一模一樣,你怎麽可能,忍心真殺了他呢?”
此刻,雪落下、雪融化的聲音好像都可聽聞一般的靜,他只是握緊了她的手,就像當年她握緊了他,将他從急流奔騰的雪河中撈了上來一般。
這一霎,沒有心防,沒有愛恨,只有回歸原初的單純。
靜靜的雪道,她擡起頭來凝望明淨的夜空上,流動的暗雲,落下的雪更大了,這一剎,安然寧靜的情緒彌漫開來。
作者有話要說: 破案完畢了,還有許多細節,以後鄒雲會招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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