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抛殘紅豆
冷寒閣,晴雪,天将明。
連映雪睡在紗帳內,她透過那素紙屏風,淡淡的光,看見白無恤躺在外間的長榻上,呼吸均勻,睡得很沉,他手腕上戴着她打賭輸卻的佛珠,連睡覺也不肯褪下來。
連映雪沒料到沈三爺真的會死在雪劍門,最後連累她不能拿到解藥,或許果如白無恤所說——多行不義的人往往自取滅亡,只是她也會懷疑,她共他手上沾的血也不少,如果真的有漫天神佛在上,兩人最後大概也是不得善終的罷?
“小姐!小姐!”門外忽然傳來光珠二婢急切的喊聲,“不好了!小姐!”
連映雪遽然坐起身來,只聽見屋上瓦動,廊上、院內、牆外,一時間不知從哪冒出了幾十名高手,圍将過來。屏風外白無恤不知何時也醒了,一躍而起,飛快取了案上擱的劍,卻忍不住回頭看了連映雪一眼,她已知意,拿出枕下的匕首握在手上,靜靜坐在床沿上。
白無恤吱呀一聲打開房門,走出房外,光珠二婢退進房內,臉色驚惶地看着連映雪,連映雪只好沖她倆一笑,安慰道:“怕什麽?你們也是有武功的人,趁來人還不算多,從後門殺出去盡快通知四大劍莊莊主。”
“可是小姐你孤身一人?”光珠二婢不願棄主,連映雪道:“白藥師起碼能拖半個時辰,你們要再羅嗦不停,可就遲了。”
光珠二婢只好領命,匆匆從後門溜出冷寒閣,分頭去通知四大劍莊莊主去了。
轉眼片刻,冷寒閣外已陷入血光劍影的厮殺,連映雪看着那些被白無恤斬斷喉嚨的人噴出鮮紅的熱血,像一道道潑墨一樣灑在紙窗上暈開點點紅梅,她的手不由握緊了匕首,她知道白無恤要自保并不是難事,可是要攔住刺客不進門來卻又另當別論。連映雪感覺到窗外那些魑魅魍魉,趁着最深重的夜色張牙舞爪,層出不窮地,圍住了白無恤,要取他的性命,她不能坐視不理,可是又清醒地曉得若她沉不住氣,除了自身難保外,甚至還會拖累白無恤同歸于盡。這一刻,連映雪心慌意亂,不由緊緊咬住牙關。
這群刺客來勢洶洶,白無恤只能暫将他們拖在前院,不多時,他們已尋着空子,執刀劍破窗而入,逼向了屏風後靜靜端坐的連映雪。
連映雪曉得她與來人纏鬥幾百招尚可,要想求生卻渺茫,她拔出匕首,鋒利的光芒一點一點出鞘,那些刺客并不逼近,只見領頭一黑衣人道:
“門主何必自取其辱?您有幾成武功,我們心知肚明!”說着他略一揮手,旁的刺客們便将手上刺鼻的火油潑向冷寒閣內桌、椅、案、櫃等一應之物,已被封死退路的連映雪冷眼看着這些刺客,他們擦亮了火折子抛向四溢的火油,領頭人再一個手勢,所有人都有條不紊地迅速退走,一霎連映雪眼前只剩沖天的火光,照在她臉上亮極了。
滿屋濃煙嗆人,連映雪心中卻澄明一片:曉得她無反抗之力的,除了武林盟主謝府中人不會再有旁人;而對她懷如此深仇大恨的,除了謝婉之,也不會再有旁人。
但她此時心上并無恨意,許多美好的人和美好的往事像急風凋零的亂紅一樣撲面而來,無論是常被她氣得七竅生煙的老門主,還是一天到晚都是笑容的甘賢,或者是總講究正人君子那一套的顧為川,以及此刻為她以命相搏的白無恤。
所有一霎一息的開懷,一更一替的愁苦,如電光幻影,飛閃而過。
她曉得灰飛煙滅,終無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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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願轉世為人時,不會再有無果的邂逅與無妄的迷戀,以免再一次,令她陷入無邊的錦繡地獄,不得解脫。
赤焰火光急速吞噬了冷寒閣,梁塌柱倒,摧枯拉扭,火場連綿,照亮天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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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顧為川思妻賦》
曾記寒窯半年,三堕病劫,映雪每侍餘疾,衣不解帶。柔脆之質,豈禁勞瘁?故餘三病,而映雪亦三病也。爾後相攜飄搖江湖,映雪天性隐忍,事事以餘為先,不曾半句怨言,而餘不察,使其郁郁成疾,不得笑顏,及至悔悟,映雪已形跡飄渺,無複鴻影。餘深悔己過,時懷僥幸,若得老天見憐,剪燈相見,欲與映雪結廬華塢河渚間,夕梵晨鐘,忏除慧業。花開之日,當并見彌陀,聽無生之法。然天地不仁,相逢彌多,而魂三逝矣,餘心亦火死灰寒。當此發願,即或再堕人天,亦願世世永為夫婦。明日為如來潘涅槃日,當持此誓,證明佛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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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白無恤-甘賢:醉生夢死》
梅園小築,無雪無風,花已黯然,人已大醉。
甘賢踢走腳邊的酒壇子,說着醉話道:
“我曾經以為,五湖四海,有花有酒,即使千山獨行,亦無所懼,可是為什麽她死了,我的心又開始空蕩蕩的。”
他頓了頓,爬起身了來,一腳踢向靠在階上的白無恤,诘問道:
“老門主從前常說什麽‘人生休說苦痛’,我本來不大懂,現在懂了,因為,人生本就既苦且痛,沒什麽好多說的!可是映雪兒死了,我還是要抱怨幾句,都是你這個混帳東西!她要不是中了你下的毒,她會毫無反抗之力被人活活燒死?我想那火燒在她身上,她一定很疼,她更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素來潔淨的白無恤已許久沒換身上的衣裳,形容狼狽卻還不忘尖酸刻薄道:“你有本事招魂,盡管讓她來找我好了,最好生生世世纏着我,直到我死!”
“你這個混蛋!”甘賢擡起一壇酒直直潑向白無恤的頭臉,淋漓的清酒從他的臉流下,甘賢看他慘痛,不由開懷大笑道:“這就是報應!”
他将酒壇子向地上狠狠地砸去,砸得四分五裂的,然後東倒西歪地走下石階,踏雪尋梅而去,遠遠的,他又含糊不清地唱起清歌來:
“枕盟約不如把紅豆抛,
歡暫且歡,
憂亘古憂。
只願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愁來明日愁。”
那歌聲何其苦,融進雪裏,捎在梅上,久久不肯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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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風高,草上薄雪,林子間有霧氣,四圍有空蒙淡藍的山色,連映雪醒過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色,這景色不算糟糕,糟糕的是她從一副棺材裏醒過來,環顧四周還看見咫尺前杵着一塊陰森森的墓碑,石上清清楚楚地刻着沈氏小娴之墓六個大字。
連映雪一霎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處?她坐起身來,看見墓旁不遠處一棵歪柳樹影,樹下還坐着個少年。她爬出棺材,近了,只見那少年正酣眠好夢,模樣清清秀秀的,竟還是個熟人。
她略彎下腰,拉了他耳朵一下,調笑道:
“小毒蠍子,快醒醒!”
原來這少年竟是上回大難不死的鄒雲。
鄒雲朦朦胧胧睜開眼,看見連映雪站在眼前,臉上一點也不吃驚,好像他早等她醒來一樣。連映雪曉得鄒雲不會武功,并沒有那樣大的本事将她從火場裏救出來,更沒有那樣大的本事将她送出雪劍門,帶到這麽個——連映雪舉目四望,墓碑成林——亂墳場。
“誰讓你等在這的?”連映雪不問青紅皂白,一個暴栗敲在鄒雲頭上,她早看這個心機深沉的少年不順眼了,一直沒機會扭正他,不,教導他,此刻四下無人,正是為所欲為之際。
鄒雲委屈地皺起了眉,可是又無從反抗,只能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連映雪道:
“南宮公子托我交給你的,他說他救你一條命,你欠他三個人情,天公地道。”
“哦?原來竟是他救了我?”連映雪拆開書信,略掃了幾眼,便将信紙丢回了鄒雲懷裏,冷哼道:
“他倒不客氣,雲和琴拿回去就算了,支使我去姑蘇風月寺也算了,居然還讓我收你這只小毒蠍子為徒,我若真要收弟子,你頭一條品性不正、手段毒辣,就該拖出去杖刑三百,若還能活着,我再考慮不遲。”
鄒雲被連映雪這樣奚落,臉色慘白,咬牙切齒道:
“你以為我願意拜你門下?要不是南宮公子說,如果我要學武你會是天底下最好的師傅,我才懶得在這冰天雪地把你從土裏挖出來,直接悶死你算了,虧我還好心好意守了你三天三夜,你睡得跟豬一樣,我才不要你這種蠢到家的女人做我師傅!”
“你有膽子再說一遍?”連映雪一腳踹在鄒雲腿上,他膝上一疼,應聲而倒,跪在了連映雪面前,她冷冷一笑道:
“你放心,我這只豬連白無恤那種老狐貍都教得出來,教你一只小毒蠍子綽綽有餘!你看你跪都跪了,還不磕頭行拜師禮,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
連映雪飄飄然而去,看着柳樹林子下一輛早備好的馬車,一躍坐上車轅,揮鞭要走,那鄒雲早識相奔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在了車邊的雪泥地上,連磕了三個響頭。可他臉色何等不甘不願,心中又不知在罵什麽難聽話,連映雪怎會不知?
她想到南宮瑜丢給她的這個燙手山竽,不由一陣頭疼,冷言冷語道:
“乖徒兒,頭都磕了,還不上馬車來?”
鄒雲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正要上馬車來,連映雪已朝駿馬烈鞭一揮,那馬車已揚長而去,鄒雲氣得臉色都青了,大罵道:
“死女人,你給我停下馬車!”
連映雪的鞭子揮得更勤了,鄒雲只聽見遠遠飄來的吩咐道:
“我的好徒兒,你先把棺材埋回去,然後到姑蘇風月寺等我!如果這都辦不到,你也不配做我連映雪的徒弟!”
鄒雲氣得小臉都綠了,跌坐在了地上,遠遠看着圓月斜柳影下,連映雪飛快駕馬車穿過,直朝姑蘇而去。
話說連映雪早推斷清楚,南宮瑜恐怕是用了掉包記,将沈三爺的愛妾娴兒姑娘丢進了冷寒閣的火場,而将她藏屍沈府的棺中,這才出了雪劍門,而此刻她葬身的亂墳場定是在漢中沈府地界了。南宮瑜這招倒高妙,不愧是江南第一聰明人,連映雪不由心生佩服。
不過,她可不喜歡欠人情,看來只好走風月寺這一趟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種混亂的章節,真不是我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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