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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快起來呀!”

片刻之後,顧大郎拎着把剔骨尖刀在前,顧大嫂帶着顧小玉和李栀栀在中間,顧二郎殿後,一行人連燈籠都沒打便往李栀栀家走去。

李栀栀家大門洞開,裏面黑黢黢靜悄悄的。

顧大郎提着刀便走了進去,其餘人也都跟了進去。

剛進堂屋,李栀栀就聞到樓上傳來的焦糊味,忙道:“上面着火了!”

她方才還怯生生跟在顧大嫂後面靜若處子,瞬間便動若脫兔一步跨兩階沖上了樓。

地板上一個白紙糊的燈籠正在木地板上燃燒着。

見火勢不大,李栀栀沖了過去,一腳踩熄了着火的燈籠,又碾了好幾下,這才松了一口氣——這房子雖破,卻也是她的家,是她此生此世的安身之處啊!

顧大郎與顧二郎去後院巡視去了,李栀栀點了油燈,與顧大嫂和顧小玉在堂屋裏等着。

李栀栀也不說話,孤零零立在門邊,纖弱的身子似乎在微微顫抖。

顧大嫂和顧小玉瞧了,心裏都為她難過。顧大嫂便道:“李大姐兒,要不然以後就住我家吧!”

李栀栀心中感動,卻依舊保持着理智,知道自己若是住進顧家,早晚會成顧二郎的童養媳,便先謝了顧大嫂,然後低着頭道:“我也大了……不太方便……”

顧大嫂見她如此情形下還這樣懂事,不由更是心疼,嘆息了一聲。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李栀栀秀麗的柳眉皺了皺,起身去看。

顧小玉擔心她,也跟了過去。

走到李家大門外,尚佳一擡頭,便看到了立在大門口的李栀栀。

李栀栀立在那裏,靜靜看着尚佳。

尚佳身姿高挑挺拔,寬肩細腰長腿的,是标準的衣架子,此時大冷的天,他卻只穿着一件單薄的白色緞袍,腰間的玄色腰帶束出了他那玉樹臨風的好身材。

他頂天立地般立在月光之下,皎潔的月光在他清俊的臉上映出了深深淺淺的陰影,描畫出了他高挺的鼻梁——這實在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

李栀栀凝視着尚佳,她每次見到尚佳,總覺得尚佳似乎永遠鎮定、自覺,做事妥帖、淡定,無論何時他都站得筆直,即使走路,他也是幹脆利落步伐輕捷,好像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能這麽堅定地走下去。

李栀栀表面鎮靜,其實內心充滿了恓惶和無助,可是當她看到月光中的尚佳時,不知道怎麽回事,她的心中忽然平靜了下來,如暮春之夜月光下的平靜湖面,靜谧、溫暖而舒适。

她走上前,端正地行了一個禮:“見過尚大人。”

尚佳出場如此酷炫,可是說出的話卻極為不得人心,他濃秀的眉頭緊蹙着:“你又出什麽事了?”他把重音放在了“又”字上。

李栀栀見他如此的不耐煩,方才對他的好印象頓時一掃而空,幹巴巴道:“我今晚在女伴家住,家中無人,招了賊。”

尚佳眉頭微挑,想起了方才落荒而逃的葉衙內,頓時了然,他看了李栀栀身後的顧大嫂和顧小玉一眼,知道她有人陪伴,便道: “此事我來處理,你休息去吧!”

李栀栀悻悻地屈了屈膝:“謝大人!”

尚佳轉身大踏步離開了。

☆、第 14 章 未盡之事

顧大嫂和顧小玉被尚佳氣勢所攝,立在李栀栀身後連大氣都不敢出。

待尚佳帶着随從消失在拐角處,顧大嫂這才長籲出一口氣:“乖乖,這是誰啊?吓死我了!”

又撫了撫胸口:“這個小年輕生得還怪俊的!”

李栀栀聞言,饒是滿腹心事,也不禁笑了:“這是咱們宛州守備府的尚大人。”

顧大嫂聽了,嘴都合不攏了。

顧小玉挽住李栀栀的胳膊,探頭出來道:“栀栀,你是怎麽認識守備大人的?”

李栀栀朝後把腦袋擱在了顧小玉的肩膀上,道:“我往丁先生府上送花時認識的。”

顧小玉還要問詳細情況,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她回頭一看,見是自己的爹和二叔,忙問道:“爹,二叔,後院沒事吧?”

顧大郎甕聲道:“沒事!”

顧大嫂憂慮地看了看李栀栀,道:“李大姐兒,你今晚還住我家吧!”

李栀栀點了點頭。

清冷如水的月色中,李栀栀和顧小玉手挽着手跟着大人回了顧家。

回到守備府之後,尚佳吩咐景秀和玉明處理葉衙內之事,他自己回內院睡覺去了。

在玉明無微不至的關懷和景秀細聲細語的詢問下,葉真和大慶小喜竹筒倒豆子,把該說的全說了。

對于膽敢觊觎守備大人未婚妻子的葉衙內,景秀和玉明并沒有輕易地放過,他們倆輪流問話輪流睡覺,熬鷹般活活熬了葉衙內一宿。

第二天清晨,景秀便來向尚佳回報此事。

尚佳剛剛洗漱罷,清俊的臉上似乎籠罩着淡淡的水氣,身上只穿着白綢中衣,單手支頤歪在窗前的錦椅上,兩條長腿懶洋洋擱到了書案上。

聽了景秀的回話,他只是淡淡道:“知道了。”葉衙內觊觎他的未婚妻子,實在可惡,需要好好教育;何牙婆做馬泊六,陷害李栀栀,也得受點教訓……

景秀答了聲“是”,悄悄觑了尚佳一眼,見他眯着眼睛似乎有心事,不敢多言,悄悄退了下去。

尚佳向來是有些起床氣的,剛睡醒起來的尚佳,簡直是無人敢惹,即使是景秀和玉明這樣的近身侍候的人,也都不敢在這時過于啰唣。

待計議停當,尚佳叫了景秀和玉明進來,吩咐景秀拿了他的帖子去見葉知府,玉明拿了他的帖子去宛州提刑所見提刑蔡柳芳。

葉知府從知府衙門點卯回來,這才得知獨生子失蹤之事,頓時急得差點暈倒,忙忙吩咐管家叫了守門的差役過來詢問,得知葉真夜間巳時剛過騎着馬出的門,身邊還帶着大慶和小喜貼身兩個小厮。

他正和師爺商議搜索全城尋找葉衙內之事,門子便來回報,說守備尚大人的親随求見,聲稱有衙內的下落。

葉知府聞言大喜,急急帶人迎了出去。

片刻之後,葉知府坐着官轎與景秀一起往守備府而去。

估計葉知府快到了,尚佳這才起身穿了官服,慢吞吞出了內院。

他把時間算得正好,他剛在外面大堂坐下,景秀便引着葉知府到了。

尚佳含笑起身,迎了葉知府進來,屏退閑雜人等,與葉知府密密斟談起來。

聽了尚佳語重心長的一席話,大冷的天葉知府汗流浃背,起身鄭重地行禮道謝:“尚大人,多謝了!葉某今後一定嚴加管教小犬!”

尚佳自然不能讓葉知府這個禮真的行下去,忙雙手扶住葉知府,一臉誠懇道:“葉大人言重了!”

尚佳正和葉知府表演惺惺相惜,景秀帶着兩個親兵攙了葉真過來了。

葉知府迅速打量了兒子一下,見他雖然臉色蒼白眼睛發紅眼下發青,但是看起來沒有大礙,懸着的心這才稍稍放下了一些,沉聲道:“葉真,還不向你尚世叔道謝!”

葉衙內腦子暈乎乎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起身蔫蔫地向尚佳行禮道謝。

尚佳滿懷惡意地看了葉衙內一眼,見他确實夠憔悴了,便含笑道:“賢侄,以後行事切莫如此莽撞了。”

葉知府又感謝了一番,并且保證了會好好教育兒子,這才帶着葉真離開了守備府。

一出守備府,葉知府臉上春風般的笑容便一掃而空,臉賽嚴霜盯着同轎的兒子哼了一聲。

葉真昨夜吓了個半死,又被守備府的人問話,根本是一夜沒合眼,心情非常之不好,此時見他爹居然敢給他擺臉色,卻也無心應戰,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見兒子憔悴到連架都不和自己吵的地步,葉知府滿腔的怒火頓時“哧”的一聲全息了,嘆息着把閉目養神的葉真攬到懷裏,心道:不管怎麽說,尚佳說得對,葉真這孩子若不好好管教的話,一定會捅出大漏子的,是直接禁锢在城外的獨山別院讀書呢?還是揍他一頓再禁锢在獨山別院讀書?

玉明已經從提刑所回來了,此時正在外面候着,待尚佳送了葉知府回來,忙進去回話:“禀大人,蔡提刑說了,何牙婆賣良為娼,提刑所正在追查,當即命人去梧桐巷提何牙婆了。”

他想了想,又道:“蔡提刑還說,像何牙婆這等刁民,不經大刑是不會交代的,請大人放心。”

尚佳心中正在構思給京中父親和母親的信,心不在焉道:“好了,下去吧!”

他父親尚天恩一向有些勢利,嫌棄李家身份低微,一直不太贊同妻子擅自給尚佳訂下的這門親事;而他的母親一則喜愛小時候的李栀栀美麗乖巧可愛,二則覺得君子一諾千金,既然答應便要做到,因此堅持要尚佳履行婚約。

正因為如此,對于尚佳來說,給父親的書信和給母親的書信,措辭用句當然要有所不同的,而且是大大的不同,這就需要細細斟酌了。

景秀想着尚佳早飯午飯都沒有用,正要進去提醒,玉明走了出來擺擺手低聲道:“大人正想心事呢!”

一句話說得景秀也不敢進去了。

天亮之後,李栀栀回了自己家。

她正在做早飯,便有那好事的三姑六婆過來打聽昨夜之事。

得知李栀栀不在家的時候,她的家裏招了賊,她們或真或假地嘆息了幾聲,罵了幾句“該死的蟊賊”,八卦之心終于得到了滿足,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送走愛好八卦的鄰居之後,李栀栀想了想,取了些碎銀子去了鐵匠夾道的鐵匠鋪,定制了一個帶扣環的往門闩裏插的鐵釺子,一直快到中午才拿着嶄新的鐵釺子回了家。

何婆子當夜屁滾尿流跑回了家,在床上蒙住頭哆嗦了半日,生怕那橫死的李大郎化為厲鬼過來找自己報仇。

早上小櫻做好早飯來叫她,何婆子這才松了一口氣起來吃飯。只是想到葉衙內那邊許的銀子也許要落空,何婆子心中便難受得很,連最愛吃的荷包蛋也吃不下了。

她擡頭看了看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吃早飯的小櫻,心裏更難受了,心道:小櫻這個死丫頭太能吃了,再吃下去,老娘怕是要賠錢了,得趕緊把她賣了,少賺點也行!

快到中午的時候,何婆子這裏便有生意上門了——在王府大街賣打糕的嚴老實因為老婆沒有生兒子,想買一個女孩子回家做小,好生一個兒子出來。

何婆子知道嚴老實的錢都是一個銅板一個銅板賺回來的,便也不開高價,直接把小櫻推出來讓嚴老實看:“家裏如今只有這個丫頭,四兩銀子,不買拉倒!”

嚴老實盯着小櫻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日,心裏嫌小櫻生得不好看,可是又沒有多少銀子,只得勉強接受了,開始和何婆子講價:“幹娘,三兩吧!”

何婆子就是不吐口。她是花三兩銀子從小櫻後娘那裏把小櫻買進來的,又養了這些日子,賠錢生意她可是不做的。

小櫻見嚴老實都四十多歲了,家中有妻子,居然還想再納妾,心裏覺得惡心死了,便觑了個機會出了堂屋,悄悄去了李栀栀家。

李栀栀剛好從鐵匠鋪回來,正在大門口開鎖。

小櫻忙跑了過去,小聲把事情和李栀栀說了。

李栀栀聞言,當即交代道:“你先回去,我随後就到。記得要趁何婆子不注意,做出傻乎乎的模樣。”她不能眼睜睜看着小櫻陷入火坑,嫁給一個四十多歲的猥瑣男做妾。

小櫻有些傻眼:“……”

李栀栀嫣然一笑,接着擠眉弄眼伸出舌頭耷拉在了嘴角,然後飛快地收了回去。

小櫻沒想到李栀栀做這樣猥瑣的表情也這麽可愛,不由掩口而笑,心底的陰霾一掃而空,道:“我曉得了!”

她拎起裙裾飛快地跑了回去。

回到家中之後,李栀栀思索片刻,取了四兩碎銀子去了何婆子那裏。

她進何家的時候,何婆子正在和嚴老實講價,何婆子堅持要四兩銀子的身價,而嚴老實堅持給三兩五錢——他只有三兩五錢銀子,其中還包括他老婆的銀镯子和銀耳環呢!

李栀栀冷眼旁觀聽了一會兒,見何婆子和嚴老實僵持不下,便含笑上前,道:“我出三兩八錢,幹娘賣不賣?”這個嚴老實看着衣衫破舊滿面風霜,不像是個有錢人,李栀栀打算試着和他別一別苗頭。

何婆子看了看李栀栀,眼珠子一轉,道:“四兩銀子,不能再少了!”

她又看向嚴老實:“嚴老實,我這丫頭雖然醜了些,可是年紀小啊,今年才十三歲,買回家養兩年就能生養,還能多做兩年的活!”

嚴老實先看了看剛過來的這個嬌花似的美麗小姑娘,悄悄咽了咽口水,用汗濕的手捏了捏荷包裏的碎銀子,又看向一邊立着的醜丫頭小櫻,發現小櫻低着頭,舌頭卻耷拉了出來,瞧着傻傻的,不由吓了一跳,忙道:“我不加了!”

李栀栀見何婆子有點奇貨可居的意思,便道:“我也不加了!幹娘若是不賣,我走了!”

她轉身就走。

嚴老實很擔心自己花了家中全部積蓄,結果買回去一個傻子,便緊跟着李栀栀也往外走:“何幹娘,我也走了!”

他居然越過李栀栀搶先溜了。

何幹娘一下子被激在了這裏,當下用力一拍手:“好了,李大姐兒,三兩八錢銀子,小櫻賣給你了!”

李栀栀似乎有些後悔,磨磨蹭蹭道:“算了,我再考慮考慮吧!”

見她拿喬,何婆子連忙趕上前拉住了她:“李大姐兒,我去找個中人,咱們當場立契!”

李栀栀又拿了一會兒喬,這才勉強同意了。

小櫻強壓抑住滿心的歡喜,跑去叫了鄰居錢二郎過來做中人,當場立了契書。

一刻鐘後,何婆子得了三兩八錢碎銀子,很慶幸自己終于把醜丫頭小櫻給出手了;李栀栀得了個乖巧勤快得小丫頭,心滿意足帶着小櫻回家去了,此次交易堪稱主客盡歡。

回到家裏,李栀栀把小櫻安頓進了一樓的西廂房裏。

家裏添了個人,她也有些興奮,便拉着小櫻道:“小櫻,家裏有幾個土豆,咱們先和了面醒上,再去買只雞,中午我給你做一道麻辣鮮香的大盤雞!”

小櫻開心極了,笑眯眯道:“我跟姑娘學着做,以後做飯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李栀栀也笑了。有了小櫻,她有人作伴了,也能騰出更多的時間莳花弄草了——李栀栀是真的喜歡擺弄那些花花草草,因為喜歡,所以從不覺得累,從不覺得是負擔。

李栀栀也不怕麻煩,一直在竈屋忙到後半晌,煮了一鍋香甜的桂花玉米雞蛋羹,炒了一鍋麻辣鮮香的土豆辣子雞,又煮了小櫻擀的寬面拌上,用一個大海碗盛了,和小櫻一起在堂屋的破方桌旁坐了下來,預備吃午飯。

正在這時,外面街道上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中間夾雜着女人慘厲的哭喊聲,不禁都愣住了。

小櫻低聲道:“姑娘,我去看看吧!”

李栀栀略一思索,點了點頭。

誰知小櫻剛出門沒多久便氣喘籲籲跑了回來:“姑娘,外面有人要見您!”?

☆、第 15 章 首入尚府

李栀栀一愣,忙問道:“誰來見我?”

小櫻喘着氣道:“那人細挑個子,生得很秀氣,說是奉守備大人之命過來的。看他帶的人的衣服裝束的話,全是守備府的士兵!”

李栀栀略一思索,道:“我去看看。”她懷疑來的人是尚大人的親随景秀。

尚佳構思好給父親和母親的書信,便命玉明備好筆墨紙硯,很快便把兩封書信寫好了。

把書信交給玉明安排人送信之後,尚佳回了內院的卧室,預備換了衣服出去見人,誰知剛脫了外袍,他便發現自己卧室裏多了兩盆花,一盆蘭花,一盆昙花。

尚佳最煩卧室內擺放花花草草了,便叫了玉明進來:“怎麽回事?”

玉明一臉無辜:“大人,這是李姑娘送過來的呀!”

尚佳:“……”我說收了麽?

他原本是打算立即讓玉明把這兩盆花搬出去的,可是聽到是李栀栀送來的,怕自己在下面人面前拂了李栀栀的面子,想了想,吩咐玉明:“放在這裏好了,記得按時澆水。”

玉明答了聲“是”,悄悄抹了把冷汗,知道此事算是揭過去了。

尚佳掃了一眼擺在窗前的蘭草,吩咐玉明:“叫景秀進來。”

景秀進來之後,尚佳歪坐在窗前的錦椅上,修長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道:“去梧桐巷把李家大姑娘請過來。”

見景秀領命要走,尚佳又補了一句:“帶頂暖轎過去。”

景秀奉了自家大人之命,帶着守備府的士兵擡了一頂小轎來到梧桐巷接李栀栀。

他正等在李家門外,見李栀栀帶着方才那個醜丫頭出來,便上前拱手行禮: “李大姑娘,我們大人有請。”

李栀栀認出了景秀,臉上已經帶上了甜蜜的笑,正要開口說話,擡眼便見幾個差役押着披頭散發衣衫淩亂的何婆子從何家走了出來。

何婆子手上被戴了鐐铐,身子一個勁兒地往下墜,一邊墜一邊哭嚎着:“老婆子我做的是正正經經的人牙子生意,哪個殺千刀的誣賴我賣良為娼……”

差役得了提刑所蔡提刑的叮囑,對何婆子毫不客氣,兩人合力揪住何婆子的胳膊,一下子便把她從門檻內給拔了出來。

見何婆子還在嚎哭,四鄰都在圍觀指點,一個年老差役便大聲道:“何婆子,你若有冤屈的話,自到提刑蔡大人面前去申訴,何必在這裏做張做致?”

何婆子倒是起身了,卻依舊邊走邊哭,訴說着自己的冤屈。她知道進了提刑所,饒是好人也得脫層皮,何況她的确有把柄呢?

李栀栀和小櫻站在那裏,靜靜看着何婆子在差役的驅趕下漸漸遠去。

她的心中有快意,有輕松,更有驚懼——她在這個世界無親無故,若是有人處心積慮想要為難她呢?她一定會比何婆子更慘!

想到這個可能,李栀栀不禁打了個寒噤。

她想起了遠在東京的鄭太尉府,想起了她爹不明不白的橫死……

景秀在一邊,發現李栀栀的臉有些發白,嘴唇的顏色也變得極淺淡,以為她擔心自己被牽連進去,需要到提刑所過堂,便低聲安慰道:“李姑娘,您不用擔心,此事絕不會牽涉到您。”

李栀栀身子發冷,可是臉上習慣性地帶出甜蜜的笑看向景秀:“尚大人叫我過去麽?是想再挑選花卉麽?”

景秀見她纖弱的身子微微發抖,可是卻依舊竭力對着自己笑,不知怎麽回事就想到了自己早亡的妹子……

他凝視着李栀栀,聲音更加低沉柔和:“大人請您過去,只不過是想問幾句話罷了。”

李栀栀笑了笑,邊想邊說:“景秀小哥,等我一刻鐘,可以嗎?”她剛從竈屋出來,身上有油煙味,得去洗漱一番,然後換一套潔淨衣物,免得熏着了尚大人。另外她想試探一下,若是景秀同意了,就說明那位尚大人不是故意生事,她就可以稍微放松一些了。

景秀微笑着“嗯”了一聲。也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李栀栀太柔弱了,生怕自己太粗魯的話,會吓壞了李栀栀。

一刻鐘後,打扮得清新潔淨的李栀栀與小櫻一起走了出來。

到了大門口,李栀栀吩咐小櫻:“小櫻,你在家裏看家吧!”

小櫻心中擔憂極了,卻依舊屈膝道:“是,姑娘。”

李栀栀嫣然一笑擡頭看向景秀:“景秀小哥,我可以出發了!”

尚佳端坐在錦椅上,打量着俏生生立在前方的李栀栀。

李栀栀今日梳着小姑娘常梳的丱發,右邊的發髻上簪着一朵小小的白梅花,看來是在為父親戴孝,身上穿着白绫襖白绫裙,外面套着件深藍比甲,愈發顯得身條纖細瘦弱,小鵝蛋臉被凍得發紅,眼尾上挑的丹鳳眼清澈如水,微豐的櫻唇緊緊抿着……依稀是七年前的模樣,只是少了兩頰的嬰兒肥。

他擡起頭看向庭院,仿佛透過光禿禿的白楊枝桠回到了過去的歲月,仿佛又看到了那個追着自己叫“大哥哥”的小女孩子……

尚佳收回視線看向李栀栀,眼神明顯變得溫和了許多,擡手指了指左手邊的紅木圈椅:“坐吧!”

李栀栀明顯的感覺到尚佳整個人的變化——如果說她剛進來時面對的是一把冷冽凝重的利劍的話,如今面對的便是一塊溫潤如水的美玉了。

見尚佳似乎沒那麽講究上下尊卑,李栀栀便也不再廢話,穩穩當當坐了下來,眼睛看向尚佳,等着這位尚大人的吩咐。

尚佳眼睛看着李栀栀,思緒卻越過李栀栀,又回到了七年前。

母親為何堅持要為他訂下與李栀栀的婚事呢?他記得清清楚楚,那日他坐在房裏看書,李栀栀走過來央求他幫着摘窗外的栀子花,他被李栀栀啰唣不過,随手把饋酢踬栀抱了起來去摘栀子花,而這一幕恰巧被他母親和前來接女兒的季娘子看到了……

尚佳瞟了李栀栀一眼,心道:小丫頭比我小這麽多,我要是成親得早,說不定還來得及生下她這麽大的女兒呢!

不過轉念理智地一想,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今年才十八歲,若是想生出這麽大的女兒,那他得四歲就成親,好趕上五歲就生女兒……

☆、第 16 章 欲擒故縱

察覺到尚佳貌似端坐在那裏,實際上思緒怕是早已飛到了千萬裏之外了,李栀栀便垂下眼簾也做凝神沉思狀,悄悄觀察着尚佳。

尚佳年紀青青,卻已執掌一州軍事,對于李栀栀來說,他算得上位高權重了。可是這樣的一個人物,待她實在是奇怪,似乎更像大哥對妹子,而不像對一個陌生的治下百姓……

難道他的品味和葉衙內一樣出衆,居然看上了才十三歲的小姑娘?

想到這樣清俊正派富有正氣的尚大人會對還沒發育完成的自己一見鐘情,李栀栀頓時出了一身雞皮疙瘩,簡直不敢想象下去了。

兩人都沒有說話,內書房裏靜了下來,卧室裏的西洋金自鳴鐘“咔咔咔咔”的走動聲便顯得特別清晰,連在堂屋裏坐着的李栀栀都聽得很清楚。

突然一聲響亮的“咕”打破了一室岑寂,尚佳和李栀栀不由面面相觑。

尚佳狐疑地打量着李栀栀——他不相信自己會餓到肚子咕咕叫的地步。

李栀栀很無辜地看着他,她雖然還沒吃午飯,可是她覺得應該不是自己的肚子叫的。

只是尚佳的神情太過于理直氣壯,理直氣壯到最後連李栀栀都相信一定是自己的肚子叫了,只得低下頭佯裝羞澀:“尚大人,我今日太忙,還沒來得及用午飯……”

尚佳濃秀的眉微微挑起:“愛吃什麽?我讓人廚房去準備!”他這才想起自己不但沒用午飯,連早飯都還沒用呢!

聞言李栀栀眼睛一亮,滿懷期待地看向尚佳。她因為實在是太愛好美食了,不由自主就有些得寸進尺:“大人,府上貴大廚的拿手菜是什麽?”

尚佳饒有興趣地看了李栀栀一眼,身子往後一躺,整個人歪進了錦椅中,兩條長腿一擡,悠然自得地擱在了前面的紅木茶幾上:“但凡是汴京名菜,他都很拿手。”

因為尚佳打小就不是很愛吃飯,他母親尚夫人為了讓他多吃一點,所以重金聘請了汴水樓的大廚随他來宛州赴任,誰知尚佳一忙起來就忘記吃飯,天長日久,守備府大廚房的大廚都要被晾得發黴了。

李栀栀一聽,簡直是腹中饞蟲作祟,丹鳳眼亮晶晶,一臉期待地看着尚佳。

尚佳見了她這垂涎欲滴的模樣,不由微微一笑,露出了一點小虎牙,看着可愛俏皮得緊。

他聲音稍微高了一些,吩咐外面廊下侍候的玉明:“玉明,讓廚房的大師傅揀拿手的菜肴做成席面送上來!”

玉明答了聲“是”,迅速安排去了。

李栀栀難得見尚佳笑,不由一愣,心道:多可愛的小虎牙呀!

只可惜長在了尚佳身上,她不能經常見到。

尚佳的笑難得一見轉瞬即逝,他很快又恢複了原狀,懶洋洋地歪在那裏,一臉的若有所思。

李栀栀被尚佳給晾在了這裏,卻一點都不覺得拘束。她閑得無聊,便繼續悄悄觀察尚佳。

尚佳濃長的睫毛垂了下來,似乎在想心事,他的姿勢悠閑自在,愈發顯得他的身材高大修長,尤其是兩條腿,簡直長得礙眼。

她低下頭再看看自己柔弱纖細的小身板,失望得要嘆息了。

尚佳看似在想心事,其實也在觀察李栀栀,好制定針對李栀栀的未婚妻教養計劃。

可惜李栀栀始終背脊挺直大大方方坐在那裏,儀态端莊到令尚佳無從挑剔。

他緩緩眨了眨眼睛,心道:我可以慣着她,把她所有的毛病都給引出來,然後有針對性地改造教養啊!

李栀栀不知道尚佳正在琢磨着怎麽治自己,怡然自得地端坐在那裏,盼望着美食早點送到好大快朵頤。

尚佳從東京帶來的大廚長期飽受冷落,都快發黴了,如今終得用武之地,再加上又是守備大人第一次宴請女客,因此便施展渾身解數,指揮衆幫廚備下了一桌美味宴席。

玉明指揮着小厮在東廂房擺好席面,這才來請尚佳和李栀栀入席。

李栀栀洗了手,見尚佳在東邊的主位坐了,便在對席的客位坐下。

守備府大廚果真符合尚佳所說的“但凡是汴京名菜,他都很拿手”,精致平整的紅木方桌上滿滿當當擺了四十個素瓷碟子,內容涵蓋了葷素菜肴、茶果甜食、蒸酥點心、細巧油酥餅馓等諸多內容。

素瓷碟子精致漂亮,食物雖然量都不大,可是卻很是講究色香味,令人食指大動。

作為民間美食家,李栀栀擡眼看了過去,便立即找出了自己喜愛的紅糟鲥魚、酥酪鴿雛、油炸焦骨頭、韭菜酸筍蛤蜊湯、酥油泡螺和玫瑰瓤卷子這幾樣美食的位置。

她悄悄吸了一口氣,在彌漫的食物香氣中飄飄欲仙,打心眼裏覺得能吃到這麽多美食,她的人生到了今日,真的算是圓滿了!

尚佳餓過勁兒了,反倒沒有了食欲,他随意夾了幾樣嘗了嘗便放下了筷子,單手支頤看着李栀栀用飯。

李栀栀用飯甚是斯文秀氣,可是卻持久而有恒心,不緊不慢地品嘗享受着。

看她這個模樣,尚佳心裏居然有一種飼養小動物的滿足感,覺得還怪有意思的。

李栀栀知道尚佳在觀察自己,也知道自己應該在尚佳放下筷子的同時也放下筷子,可是她真的太愛這些美食了,索性抱着也許這輩子只能吃這麽一次的心情,繼續放縱自己享受着——反正守備大人請客,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難得了,說不定這輩子只有這一次呢!

另外,不管尚大人是什麽目的,她都打算在這位尚大人面前示弱,表現得親近、信賴和依賴,像小貓或者小狗一樣無害,說不定能夠抱上金大腿,從此有靠山。

見李栀栀真的是在享受美食,尚佳心情也放松了下來。

不過片刻之後,他便決定還是不放棄這個檢驗李栀栀品性的好機會。

尚佳繼續做出放松模樣,和藹可親地看向李栀栀:“要酒麽?”

他預備先慣着李栀栀,讓李栀栀把所有的毛病都暴露出來,然後他再雷厲風行一一整治。

聽到有酒,李栀栀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眼巴巴瞅着尚佳:“大人,可以喝麽?”這個時代的酒度數不高,可是清香醇厚,各有各的風味,實在是好喝啊,只可惜她能品嘗到的實在是有限。

見李栀栀果真上當,尚佳不由笑了,又露出了那兩粒可愛的小虎牙——他沒想到李栀栀居然還會饞酒。

他修長的手指在方桌上輕輕彈了彈,叫了玉明進來吩咐道:“熱些酒過來。”

玉明一直在外面廊下侍候,自然知道是這位小小的李大姑娘要飲酒,便聞道:“禀大人,酒窖中現如今備有西洋葡萄酒、茉莉酒、燒酒、竹葉青酒、薄荷酒和黃酒,大人,熱哪一種?”

尚佳不怎麽飲酒,也不知道女孩子愛飲什麽酒,眼波流轉看向李栀栀。

李栀栀雙手合攏放在胸前,心裏艱難地做着選擇:這麽多的美酒,到底喝哪一樣呢?

因為每種酒她都舍不得放棄,李栀栀便鬥膽一瞬不瞬看着尚佳,眼中滿是祈求:“大人,能不能每種都嘗嘗?”李栀栀很喜歡飲了些酒後微醺的感覺,那種飄飄欲仙的感覺真是賽神仙啊!

尚佳微不可見地咬了咬下嘴唇,垂下眼簾道:“都來一些吧!”這個小丫頭,原來愛喝酒啊,先記上一筆再說。不過飲酒可不是什麽好愛好……以後怎麽幫她戒酒呢……

玉明在一旁見尚佳咬嘴唇,背脊瞬間冒出了一層冷汗——他打小侍候尚佳,知道自家大人做出這個小動作的時候,往往都是他在打壞主意思考如何炮制人的時候,玉明心裏不由為這纖弱美麗的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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