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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呼嘯,隔壁卧室窗戶上糊的窗紙被風刮得“啪啪”作響,即使在堂屋也聽得清清楚楚。

尚佳思索了片刻,修長的手指在錦椅扶手上輕輕點了點,沉聲道:“天和,你跑一趟京城,拿我的帖子先去開封府拜見小趙大人。”

如今的開封府尹正是小趙太師的長子趙然,為了把趙然與其父小趙太師趙青區分,朝中人皆稱趙然為小趙大人。

尚佳乃是小趙大人趙然親近的小兄弟,因此想從這位大哥那裏探聽點消息。

天和答了聲“是”。

尚佳又思索了一陣子,這才道:“見完小趙大人,你再回一趟青石街府裏,不要被我爹發現,通過門房許來安去見我娘,把李家大姑娘之事報給我娘,讓她把我和李家的婚書交給你帶回宛州。”

他把話交代得如此瑣碎,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前段時間他派了人送信回東京府中,卻杳無音訊,想也知道出了什麽事,只得再派身邊得力的天和跑一趟了。

天和也是尚佳身邊積年的老人兒,如何不知尚家內情?當下清清楚楚答了聲“是”。

到了下午,開始飄起了細小的雪屑,不知不覺間雪屑越變越大,到了傍晚,已成了漫天風雪。

送走天和之後,尚佳帶着景秀冒雪去了城外軍營,檢查了軍營的防雪防寒情況與士兵軍服的寒暖,又在風雪之中與士兵一起操練,一直到軍營吹了熄燈號,他這才回了城。

這時已過戌時,城門早已關閉,不過看守城門的都是尚佳的屬下,驗看了腰牌便打開了城門。

城門一打開,尚佳便在風雪之中往東疾馳而去,玄緞鬥篷被風卷起,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景秀騎着馬緊緊跟着尚佳,見狀便知自家大人是想去梧桐巷看李大姑娘,也打馬追了上去。

天色已晚,梧桐巷的地面上積了厚厚的雪,上面一個腳印都沒有,家家戶戶都緊閉大門。

尚佳從馬上下來,把缰繩扔給景秀,大步走向李家大門。

在距離李家大門還有一步距離的時候,尚佳停住了腳步。

他一個大男人,夤夜進入一個女孩子的家,似乎不合适。

不過轉念一想,尚佳又變得理直氣壯起來:栀栀才多大?她才十三歲,心裏肮髒的人才會想歪呢!

他大踏步走上前,擡手在李家黑漆斑駁的破門上敲了兩下,又敲了兩下。

☆、第 25 章 圍爐夜話

李栀栀緊張地握緊手中的剔骨尖刀,等待着大門外的回答。

靜默片刻之後,外面傳來簡單而清晰的兩個字——“是我”。

即使風雪之中,尚佳清朗的聲音依舊清晰可辨。

李栀栀緊繃的身子瞬間放松了下來——不知怎麽回事,尚佳這個人似乎就等于“正氣凜然”四個字,李栀栀總覺得只要有他,就完全不用擔心世上那些鬼蜮伎倆。

她拎起裙裾,踩着院中厚厚的積雪走到了門樓內,還有些不敢相信,聲音微微有些顫抖:“是尚大人麽?”

尚佳輕輕“嗯”了一聲。

這聲“嗯”是尚佳特有的,有點傲慢,有點不耐煩。

李栀栀這下子徹底肯定是尚佳了,心中歡喜,手忙腳亂地拉出鐵釺,把門闩拔出,打開了大門。

在滿屋彌漫的羊肉香中,尚佳跟着李栀栀進了堂屋。

李栀栀心中忐忑極了,見尚佳玄色暗紋鬥篷上落了一層雪,想了想,這才道:“大人,鬥篷上有雪,要不要……”

尚佳沒等她說完,便擡手扯開鬥篷的系帶,解下鬥篷遞給了李栀栀。

對于尚佳的這種大爺做派,李栀栀啼笑皆非,把沒說完的話咽了下去,接過尚佳的鬥篷在廊下抖了抖,然後把鬥篷疊了疊挂在了堂屋內的衣架上——不疊不行,他的鬥篷太長了,若是不疊的話,非得拖到地上不可。

在火鍋蒸騰的熱氣中,尚佳的肚子“咕”的響了一聲——他忙了整整一天,又是兩頓飯沒吃了!

李栀栀抿着嘴笑着看尚佳,水汪汪的丹鳳眼似乎會說話:這回不能再讓我背黑鍋了吧?

尚佳臉皮奇厚無比,若無其事地問李栀栀:“哪個是你的鍋?”他原本是毫無食欲的,到了李栀栀這裏,不知怎麽回事就覺得有些饑餓。

火盆上架着兩個鍋,必定有一個是李栀栀的。李栀栀是自己人,尚佳倒是可以接受。

李栀栀呆了呆,然後指着南邊自己的銅鍋道:“那個是我的鍋。”

片刻後,她清醒了過來,忙追了進去,滿臉堆笑道:“大人,竈屋大鍋裏還有羊骨頭湯,我給您換鍋湯吧!”

天上掉下來個尚大人,這不是老天送她的機會麽?

李栀栀暗自發誓:我要好好奉承巴結尚大人,争取從此抱上守備大人的金大腿!

尚佳拖過李栀栀的椅子坐了下來,等了片刻,沒見李栀栀把蘸料和筷子遞過來,便詫異地看了過去:“還不去準備蘸料和筷子!”

李栀栀尚在震驚之中,反應比平時慢了些,聞言愣了愣,這才起身出了堂屋。

小櫻正和景秀一起在廊下候着。

見李栀栀出來,小櫻忙迎了上來,低聲道:“姑娘——”

李栀栀拍了拍她的手,道:“去盛兩碗蘸料,再拿兩雙幹淨筷子!”

接過小櫻遞過來的蘸料和筷子,李栀栀輕聲叮囑道:“景秀小哥想必也沒用晚飯,你去竈屋用骨頭湯做碗羊肉糊湯面!”

小櫻悄悄看了廊下筆直立着的景秀一眼,點了點頭。

李栀栀不忍心景秀立在外面受凍,便鼓起勇氣道:“景秀小哥,去東廂房暖和暖和吧!”

東廂房原先是宋彩蓮做針線活的房間,因和竈屋相鄰,所以砌了一個大炕,只要竈屋燒火,東廂房的炕便是熱的,冬天呆在裏面最是暖和。

這幾日李栀栀和小櫻把東廂房重新收拾了出來,炕邊糊了一層景秀送來的淺綠蟬翼紗,炕上鋪了剛拆洗過的褥子,還擺放了李栀栀新置辦的楊木小炕桌,非常潔淨舒适。

景秀看着李栀栀,聲音輕而沙啞:“沒關系。”

他們大人規矩很大,除非身在軍營和戰場,他們這些屬下都謹遵自己的本分。

尚佳在堂屋裏聽到了,便道:“景秀,聽李姑娘的吩咐。”

景秀答了聲“是”,跟着小櫻進了竈屋隔壁的東廂房。

李栀栀這才進了堂屋。

尚佳早已饑腸辘辘,也不等李栀栀讓便埋頭苦吃起來。

因為生活的苦難和磨折,李栀栀從不肯放過經過的每一個機會,此時她便堅決要抓住眼前這個巴結尚大人的好機會。

李栀栀極有眼色,見尚佳愛吃什麽,便幫着夾什麽,還細心地問尚佳:“大人,有熱好的黃酒,給您倒一杯吧!”

尚佳忙裏偷閑瞟了她一眼,心道:她又喝酒了!

看來,他這個小未婚妻還真的愛小酌一杯啊,以後得嚴加教養,務必要戒掉她這個貪杯好酒的習慣。

怎麽戒呢?在她飲的酒裏加入芥末如何?

尚佳垂下眼簾,濃長的睫毛遮住了幽深眼波,聲音平淡:“有的話來一杯吧!”

李栀栀不會讀心術,不知道尚佳正在思忖着如何調教她,她滿臉甜蜜的微笑,狗腿之極地重新用熱水燙了一下酒盞,這才從銅壺中取出熱好的黃酒,倒了一盞雙手奉給了尚佳。

尚佳接過酒盞,瞟了李栀栀一眼,這才飲了一口。

酒味甜香醇厚,一口下去,全身似乎都熱了起來。

尚佳索性一飲而盡。

李栀栀接過酒盞,又斟了一杯奉給了尚佳。

尚佳又是一飲而盡。

三杯過後,李栀栀便不再斟酒,尚佳也不開口索要,只是慢條斯理用着李栀栀給他夾的羊肉片和涮菜。

李栀栀覺得差不多了,又在銅鍋中給尚佳下了面。

尚佳吃面的時候,李栀栀出去囑咐小櫻泡壺茶送過來。

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李栀栀見尚佳還在吃面,便道:“大人,飲茶麽?”

尚佳瞟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李栀栀這才發現尚佳飲過酒後俊臉微紅,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在濃長睫毛的掩映下眼波流轉很是好看,不由駭笑:瞧着凜然不可侵犯的尚大人,原來生了一雙标準的桃花眼!

她越想越覺得好笑,便又看了尚佳一眼。

尚佳何等機靈,早就發現李栀栀全身心滿溢出的笑意,卻裝作不知,專心吃面——他知道自己一喝酒眼睛就變得水汪汪的,看上去不太莊重,所以很少飲酒。

沒過多久,小櫻便用托盤送了一套描繪着一枝盛開栀子花的青瓷茶壺和茶盞進來。

李栀栀抿着嘴笑着倒了一盞茶奉給尚佳。她這茶壺和茶盞還是前日剛從青瓷齋買回的,倒是還能見人。

尚佳擡眼看向茶壺和茶盞,覺得很是雅致,可是他接過李栀栀奉過的茶盞,這才發現這麽好的茶盞,裏面盛的卻是最便宜的大葉青茶。

李栀栀見狀,覺得怪不好意思的:“我家只有大葉青茶,大人……別嫌棄……”

尚佳沒有說話,可是不知怎麽回事,他的鼻子有些酸澀。

他的未婚妻子,本該金尊玉貴養在深閨,卻窩在着僻巷陋居之中苦捱着……

尚佳端起茶盞慢慢品嘗着。

☆、第 26 章 風波又起

尚佳不知道的是,此時的李栀栀卻覺得開心極了。

她有最愛的自由,有溫暖的家,能用自己喜歡的事情來掙錢養家,有可愛的小櫻陪伴,有好多美食可以品嘗,間或能見到清俊的守備大人和聲音如同蚊子哼哼的景秀小哥,即使被鄭家帶來的陰影籠罩,這樣的日子也是足夠美妙的啊!

李栀栀暢想之餘還不忘巴結成長中的金大腿,見尚佳茶盞空了,忙起身又為他倒了一盞。

尚佳喝着茶,李栀栀看着他笑盈盈道:“大人,明日是臘八,我家明晚除了熬臘八粥,還要貼玉米面餅子,炖一大鍋蘿蔔菜呢!”

臘月天寒地凍,食物容易保存,宛州百姓常用五花肉炖一鐵鍋蘿蔔,盛在專門的缸裏蓋上蓋子放在室外,每次做飯都舀一些放入砂鍋,再加上炸排骨、蓮夾、丸子、青菜和蘑菇等物,熬煮做成砂鍋熬菜,湯汁濃郁,蘿蔔綿軟,十分美味,最适合冬日食用。

尚佳聞言,垂下眼簾沒說話,俊臉瞧着沒有任何表情,其實他心中正在得意欣慰呢:栀栀這小丫頭知道和我親近了,真是懂事!

這也說明我這人天生有親和力。

他不知道的是,李栀栀這樣和他說話,純粹只是為了巴結他,別的心思倒是沒有的。

又喝了兩盞大葉青茶之後,尚佳見夜已深了,怕影響李栀栀休息,便起身告辭了。

這天晚上,李栀栀沒有回樓上去睡。

她和小櫻各自回房抱了自己的被子,在東廂房的大炕上暖暖和和睡了下來。

第二天醒來,李栀栀還覺得自己昨夜夢到了尚大人到自家吃火鍋,心道:怎麽會夢到尚大人呢?

一直到景秀帶着幾個守備府的親兵送了兩個大箱子進來,李栀栀這才清醒了過來:“景秀小哥,這……”

景秀腼腆地笑了笑,聲如蚊蚋:“李姑娘,我們大人讓送過來的。”

李栀栀:“……尚大人真的好善良啊……”

景秀:“……”

他向李栀栀拱了拱手,輕聲細氣指揮着親兵把箱子擡到了堂屋裏,這才告辭離去。

回到堂屋,李栀栀凝神思索着。

小櫻打開一個箱子,發現裏面全是一塊塊的炭,忙叫李栀栀來看:“姑娘,您看這是什麽?”

李栀栀走過去看了看,道:“這是上好的銀絲細炭。”這麽一大箱銀絲細炭,足夠她和小櫻用一個冬天了,

小櫻又打開了另一個箱子,從裏面取出了一個又一個的精致匣子。

“姑娘,這個匣子裏放了四罐茶葉!”

“這裏面全是精致點心!”

“姑娘,這個匣子裏盛的是劈開的臘鵝!”

“這一匣子裏全是松子!”

“這個匣子裏是核桃!”

“這個匣子裏是紅棗!”

“這個匣子裏是冰糖!”

“咦,這是什麽?”

聽到小櫻的聲音有些遲疑,正在專心思索的李栀栀湊過去看了看,不由笑了:“這是劈開的風幹烏骨雞,熬湯的話很滋補的!”

思來想去之後,對于尚佳的闊綽禮物,李栀栀只尋到了一個解釋:“尚大人真是太大方了!”

小櫻連連點頭:“嗯嗯,尚大人真是好人呀!”

被李栀栀和小櫻齊齊稱贊為好人的尚佳此時正在大發雷霆。

雪雖然下了一夜,卻依舊沒有變小的趨勢,只是沒有了昨夜那凜冽的北風。

大片大片的雪花柳絮一般從蒼穹中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守備府外堂庭院裏的松樹上挂滿了晶瑩的雪花,只有在葉子下面才能看見一些綠色;牆邊的竹林上也落滿了雪,竹莖上凝了一層層的霜。

一排身穿甲胄的校尉齊刷刷戳在雪地之上,雙手背後背脊挺直,面無表情立在那裏。

尚佳看着自己這些親信,簡直是氣不打一處來,怒氣勃發聲如金石:“一千人圍追堵截一個遼國探子,卻讓人家給跑了,你們真有臉!”

他越看越生氣,怒不可遏地走過去一腳一個踹了過去。

那些校尉知道自家長官脾氣,也不敢解釋,竭力承受着那一腳猛踹,身子都只是晃了晃,并沒有摔倒。

尚佳把這些人踹了一遍之後,怒氣稍微平息了一些,一揮手,大踏步向外走去。

這些校尉一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都有驚喜:大人要親自上陣了!

他們也不嫌疼,當即都跑步跟了上去。

李栀栀和小櫻用了小半天時間,這才把景秀送來的那兩個大箱子裏的東西分門別類整理好。

因為還操心着自己後院暖房裏的花卉草木,李栀栀讓小櫻在前面招呼着,她自己去後院忙活去了。

到了後院,李栀栀發現後院種的一株白梅在雪中盛開了,不由又驚又喜,在紛飛的雪中欣賞了良久,這才進了暖房。

到了暖房,她才發現自己發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雪,不由失笑。

李栀栀終于得了空,便和小櫻一起裝了一匣子核桃、松子、榛子和紅棗,又拿了一片臘鴨和一片臘鵝,趁着雪停的空隙送去了顧大嫂家。

顧大郎和顧二郎不在家,顧大嫂正和顧小玉在堂屋裏包餃子,見李栀栀過來,母女倆很是歡迎,忙忙迎了李栀栀和小櫻進去。

李栀栀和小櫻洗了手,也開始包餃子。

四人一邊說笑,一邊包餃子,開心的很。

顧大嫂包的餃子一個個形似元寶,很是飽滿,她見李栀栀包的餃子一個個跟胖老鼠似的,不由笑了,道:“李大姐兒,我來教你吧!”

李栀栀笑盈盈跟着顧大嫂學了兩遍,終于掌握了要領,也包出了元寶似的餃子。

她看着簰子上一排排白面元寶,喃喃道:“若這些都變成真的金元寶,那該多好呀!”

顧小玉“撲哧”一聲笑了:“栀栀,你就好好做夢吧!我覺得咱們生在這梧桐巷,這輩子怕是一個金元寶都見不了!”

李栀栀一想,覺得顧小玉的話大有道理,不由也笑了。

顧大嫂笑着端詳了李栀栀一眼,心道:小戲中唱“陋室藏明娟”,李大姐兒就像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一日比一日好看,雖然住在這僻靜小巷裏,可她這個模樣,如何能夠掩藏得住?

将來怕是有一番作為啊!

她再看看自己女兒小玉,心中也很是妥帖: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像小玉一樣爹娘寵愛衣食無憂,也挺好的啊!

約莫着顧大郎和顧二郎快要回來吃午飯了,李栀栀便起身告辭。

顧大嫂見了,忙拉住了她:“李大姐兒,你且等一下,我讓你看樣東西!”

她急急進去拿了本書出來:“李大姐兒,你幫我看看這是不是學堂裏的書!我們二郎昨日去書肆買的,說是學堂裏老師讓讀的,我們兩口子都不識字,也沒法判斷,只是覺得不像是學堂裏的書,就當場給沒收了。”

李栀栀接過來一看,見封面上寫着“玉樓夢”三個字,又翻了翻,便知是一本話本,就笑着道:“這是市面上常見的話本,不是學堂裏的書。”

顧大嫂聞言,忙道:“既是閑書,李大姐兒識字,你拿走看吧!”她盼弟成龍,自然不打算讓他看看這種閑書。

李栀栀笑着道:“那你們可別告訴二郎是我拿走了!”

顧小玉笑了:“我娘一定會告訴我二叔,說扔進竈膛裏引火了!”

衆人都笑了起來。

宛州城有不少書肆,既賣詩詞歌賦,又賣四書五經,還賣各種話本小說,李栀栀早就想買了,只是這些書的價格對她來說實在是有些貴,所以一直未曾買過,如今得了一本嶄新的還沒被人翻過的話本,如何不開心?便拿了書歡歡喜喜與小櫻回了家。

到了下午,小櫻在火盆裏點了銀絲細炭,在上面煮着冰糖梨水。

李栀栀喝着清甜的梨水,拿着那本《玉樓夢》讀給小櫻聽。

兩人正在惬意間,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第 27 章 先禮後兵

聽正房的丫鬟玉柳說老爺和太太有請,宋彩蓮已經夠花枝招展了,卻依舊慢悠悠走到妝臺前,揭開鏡袱,拿了把銀梳在鬓角抿了幾抿。

玉柳是姜太太的心腹,心裏一向能藏住事,因此也不開口催請,只是含笑立在那裏候着。

慢條斯理理完鬓角,宋彩蓮這才帶着自己的貼身丫頭胭脂與玉柳出了門。

大雪雖然下了兩天,可是姜府有的是下人,随時下随時掃,因此雖然道路兩邊的積雪雖厚,可是從宋彩蓮的院子到姜太太住的正房的青石小路卻被打掃得幹幹淨淨,除了有些滑,別的倒是沒什麽。

眼看着正房快到了,宋彩蓮笑着問玉柳:“玉柳姐姐,大冷的天,不知道老爺太太叫我過去做什麽?”太太房裏總共四個大丫鬟,頂數玉柳最能幹,派玉柳過來,想必是重要之事。

玉柳笑了笑,道:“四娘到了就知道了!”

宋彩蓮見在玉柳這裏問不出什麽,便仰臉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到了正房堂屋外面,見小丫鬟掀起了厚錦緞門簾,她便笑靥如花風擺楊柳般扭了進去。

見姜大戶和太太并排端坐在正中間的錦榻上,宋彩蓮先嬌滴滴看了姜大戶一眼,然後娉娉婷婷行了個禮。

姜大戶一見宋彩蓮便眉開眼笑:“偏你禮多,快坐下吧!”

姜太太看不慣丈夫那輕狂的模樣,輕輕咳嗽了一聲。

姜大戶當即想起了正事,便開口問宋彩蓮:“李大郎前頭那個姑娘今年怕是十三歲了吧?”

他以前同宋彩蓮相好,其實是見過宋彩蓮前夫的女兒的,只是印象裏那個女孩子瘦瘦小小的,總是悄無聲息,沒什麽存在感,所以他沒什麽印象,只記得生得挺齊整。

宋彩蓮聞言,以為姜大戶看上了李栀栀,頓時警惕起來,擡眼看向姜太太。

姜大戶是個聰明人,心裏明白宋彩蓮是疑心自己看上了那個小丫頭,笑着解釋道:“這不是想給咱家大姐兒尋兩個絕色丫頭做陪嫁麽!”

宋彩蓮這下子明白了過來,沉吟了一下,道:“那丫頭長得沒說的,只是脾氣……烈得很……”

姜太太端起茶盞慢慢啜飲着,并不說話。

姜大戶有些不耐煩:“那你去與她好好說說,這可是要進鄭太尉府裏的,也算得上一步登天了,總比她縮在那僻靜窮巷裏強多了!”

宋彩蓮欲言又止,最後實在是沒辦法,便眉毛眼睛一齊動,給姜大戶大使眼色。

姜大戶接收到了愛妾發來的信號,便開口道:“你先回去吧,此事晚上再說!”

姜太太簡直是不能看這一對狗男女的醜态了,開口道:“我累了,要歇息,你們出去吧!”把姜大戶和宋彩蓮一起給趕了出去。

到了宋彩蓮的屋子裏,姜大戶和宋彩蓮先黏在一起親熱了一番,這才開始談正事。

宋彩蓮依偎在他懷中:“老爺,李栀栀那個丫頭性子烈得很,若不然,我早就把她交給牙婆賣到外鄉了,還會等到如今?”

姜大戶慢慢道:“咱們先禮後兵,你先和她好好說說;如果不行,再來硬的。我就不信了,一個小毛丫頭還能翻過我的手掌心!”

宋彩蓮輕輕答應了一聲,阖目思索起來。

李栀栀瞧着默不作聲的,可是心狠手辣,很能下得了手。

先前幾年李栀栀人小力薄,她還能打罵幾下;後來李栀栀大了一些,便開始反抗,甚至拿刀去刺她的臉,拿剪刀專門去紮她的眼。

這小丫頭心狠手辣力氣大,弄得她後來也不敢親自出手打了,都是挑唆着李大郎去打。

誰知李大郎還沒動手呢,李栀栀先驚天動地地一邊往外跑一邊高聲嚷嚷——“有後娘就有後爹,後娘容不得我,我爹要打死我了!”

不知哪裏出了問題,李栀栀一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家,居然跑得比兔子還快,一溜煙就不見了,李大郎真的一次都沒追上過,反倒弄得四鄰五舍都以為是她這後娘使壞,最後還驚動了裏正上門調理此事,簡直丢死人了。

思索了一夜之後,宋彩蓮決定先引誘李栀栀到姜府再說。

李栀栀力氣再大,跑得再快,出不了姜府,她也只得認命!

睡罷午覺起來,宋彩蓮讓姜大戶出面,吩咐管家姜超派了馬車,送自己的丫鬟胭脂去梧桐巷請李栀栀。

這邊李栀栀側耳聽了聽,清楚地聽到了外面的敲門聲。

她把茶盞中的冰糖梨水一飲而盡,擡眼看向小櫻:“你去看看吧!”

片刻後小櫻便回來了,低聲道:“姑娘,外面是個挺潑辣的女孩子,說是姜大戶府中四娘房裏的丫鬟,名叫胭脂,是姜府四娘派她來看您的。”

李栀栀想了想,道:“讓她進來吧!”

胭脂原先是姜太太的丫鬟,四娘宋彩蓮進府之後,一時沒買到合适的丫鬟,姜大戶便把姜太太房裏的胭脂要了過去,給了宋彩蓮。

胭脂愛掐尖心眼壞脾氣躁,在大房內屢受玉柳等丫頭排擠,過得很不得意,如今跟了四娘宋彩蓮,倒是臭味相投得其所哉,成了一對知心主仆,因此宋彩蓮把騙李栀栀進姜府的任務交給了她。

看了開門的醜丫頭,胭脂簡直是吓了一跳:這就是楊媽媽口中絕色的小美人?坑死人了!

誰知穿過門樓,那醜丫頭才說道:“我們姑娘在堂屋呢,胭脂姐姐請進去吧!”

胭脂這才放下心來,翻了個白眼,跟着醜丫頭進了堂屋。

一進堂屋,一股帶着雪梨甜香的霧氣撲面而來,在霧氣缭繞中,一個清泠泠的聲音道:“是你們四娘派你過來的?請坐!”

李栀栀故意把重音放在了“你們”兩個字上。

胭脂這才發現堂屋裏擺着一個火盆,上面正炖着梨水,火盆邊端坐着一個眉目如畫的女孩子,正含笑看着自己。

她自認為生得夠美,因此帶着挑剔打量這個女孩子,發現這女孩子大約十三四歲年紀,烏黑發上簪着一朵白梅花,身材纖細瘦弱,穿着淡粉繡淺綠藤蔓的羅襖和素白裙子,小鵝蛋臉白裏透紅,眉睫烏濃,一雙丹鳳眼水汪汪的,玫瑰花似的櫻唇嫣紅柔嫩……

這真的是一個極美的女孩子!

胭脂心裏算是徹底服氣了,臉上帶出笑意來,親熱地說道:“我是四娘房裏的,今日正是臘八,四娘命院子裏的小廚房熬了一鍋香甜的八寶粥,想着你孤孤單單一個人,四娘心裏不忍,就叫我來接你過去呢!”

她故意不稱“姑娘”,而是“你”“我”相稱,就是為李栀栀以後成了姜大姑娘的陪嫁丫鬟做鋪墊。

李栀栀微笑着打量着眼前這個叫胭脂的俏丫頭,聲音甜美但語氣卻頗為堅決:“多謝你們四娘挂念。只是雪這麽大,路也不好走,再說了,我家正在熬臘八粥,連蘿蔔菜都炖上了,我就不過去了!”

她特意在“你們”和“我家”這兩個詞上加重了語氣。

胭脂咽了口唾沫,繼續勸說道:“李大姐兒,我們四娘有一段時間沒見你了,自然是想得慌,茶不思飯不想的,只是盼着你去看她!”

這話說得太肉麻了,李栀栀詫異地瞅了胭脂一眼。

胭脂被她看得臉一紅:好像是有點過于誇張了!

她亡羊補牢,皮笑肉不笑道:“我說李大姐兒,我們四娘畢竟是長輩,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講究的是上下尊卑,怎能忤逆長輩呢?”

李栀栀聞言笑了,一雙清淩淩的丹鳳眼在胭脂身上掃了掃:“我自姓李,她是姜府的四娘,姓的是姜,如何會成了我的長輩?‘忤逆’這兩個字從何談起?”

胭脂:“……”

她在姜大戶府裏素以牙尖嘴利著稱,沒想到這個李栀栀瞧着軟軟的,誰知她說一句,李栀栀居然輕輕巧巧堵她一句,簡直是讓她無話可說了。

胭脂又咽了口唾沫,索性開始耍賴:“四娘畢竟是你後娘!”

李栀栀雙目亮晶晶:“難道姜大戶是我親爹?”

胭脂:“……”

見這死丫頭實在不識時務,她剛要發飙,不過想起四娘宋彩蓮的囑咐,便深吸一口氣,把即将爆發的污言穢語都收了進來,勉強笑着告辭了。

李栀栀始終牢牢坐在椅子上,胭脂來,她沒去迎接;胭脂走,她也未曾去送。

小櫻送了胭脂回來,發現李栀栀還在那裏坐,随口問了一句:“姑娘,你怎麽老坐在那裏?起來動動吧!”

李栀栀神情痛苦:“小櫻,我的兩條腿都麻了,動彈不得!”

剛才應付胭脂的時候,她瞧着雲淡風輕的,其實心裏緊張得很,因為不知道宋彩蓮那邊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為了顯得淡定一些,自從胭脂進來,她便沒有換過姿勢,誰知裝過頭了,兩條小腿都麻了!

小櫻見李栀栀似乎痛苦得很,忙走過去,掀起李栀栀的裙裾輕輕揉捏抖動着她的小腿,忙活了半日,李栀栀這才能動了。

李栀栀雖然能動了,卻頗有點自憐自愛的情緒,向小櫻撒嬌道:“小櫻,我好累,我去炕上歇歇!”

小櫻攙扶着她往東廂房走:“姑娘,我把你的被褥展開,你睡一會兒吧,晚飯做好我叫你。”

東廂房的炕很大,中間放了一個楊木炕桌,從而使暖炕形成了南北分治的狀态,李栀栀的被褥都是鋪在北邊,小櫻隔着炕桌在南邊鋪設鋪蓋。

進了東廂房,小櫻扶着李栀栀在炕邊坐下,自己麻利地把李栀栀的被褥枕頭從櫃子裏取出來鋪好,這才服侍李栀栀睡下。

李栀栀拔去發簪,讓長發披散下去,然後脫了外面的襖裙等厚重衣物,只穿着一套淺粉夾衣夾褲鑽進了被窩裏。

她閉上了眼睛,交代在炕邊忙碌着給她整理被子的小櫻:“如果再有人來,你先在門縫裏瞧一瞧,如果是姜府的人或者陌生人,連門都不應,裝作沒聽到!”

小櫻幫她把腳頭的被子掖好,答應了一聲。

李栀栀想了想,又道:“不過大雪下了兩天,路上雪一定積得很厚,天寒地凍路難走,宋彩蓮那麽愛惜她自己,今天也許不會過來了。”

小櫻坐在炕邊幫她理了理被窩,又拍了拍淡青色繡蘭草的枕頭。

被子是新制的,被面是石青色緞子,被裏是雪白的松江布,觸身舒适得很。

身下的棉褥溫暖柔軟,身上的被子散發着栀子花味道,雖然有些淡,卻很好聞——縫被子的時候,李栀栀在被頭處縫進了幾個盛着幹栀子花的紗袋。

在栀子花淡雅清香的缭繞中,李栀栀進入了夢鄉。

小櫻一直在炕邊坐着,待李栀栀睡熟,這才蹑手蹑腳走了出去,又輕輕地關上了房門,自去廚房忙碌去了。

在風雪之中,尚佳率領屬下追擊堵截,終于在永平縣東北的遮山活捉了遼國的密探。

他連審訊都欠奉,直接命校尉柳辛帶了一隊騎兵,秘密押送遼國密探進京。

這個案子是由他的恩師小趙太師負責的,尚佳謹遵本分,只管抓不管審。

等他率領衆人回到城外軍營,雪早已停了,暮色漸漸壓了下來,轅門旁的柳樹上挂滿了毛茸茸的銀條兒,松柏樹上堆滿了了蓬松的雪球,前方雪野上的墳墓、枯草及蓬蒿也都被雪籠罩,整個天地都成了一個黯淡的白色世界。

尚佳慢慢踱到轅門外,蹙眉瞧着前方的雪野,總覺得心裏好像有什麽事情,可是細想卻又沒有頭緒。

景秀送走柳辛等人回來,一眼便看到守備大人立在轅門外的松樹下面,似乎是有心事的模樣,遠遠的有幾個親兵牽着馬候在那裏。

他腳步輕捷走了過去,輕輕叫了聲“大人”。

尚佳一看到景秀,終于想起自己為何有心事了,他遲疑地開口道:“昨晚,我……是不是說了今晚要去梧桐巷用晚飯?”

景秀:“……禀大人,屬下不知。”昨晚大人在堂屋享用火鍋,他在東廂房吃面,如何能知道大人和李姑娘說了什麽?

尚佳總覺得自己似乎答應李栀栀要去她家吃晚飯了,他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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