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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披散的烏黑柔順的長發,柔聲解釋道:“栀栀,府尹大人大名叫趙然,是阿佳恩師小趙太師之子,阿佳一向以大哥相稱的,和咱們家算得上是通家之好,你可以見的。”
尚佳這孩子心裏有數,無論做什麽事都很靠譜,他既然帶着趙然過來,那便自有他的打算。
作為母親,尚夫人一向信任自己的兒子,而此時的她也基本能确定尚佳的心意了。
聽了尚夫人的話,李栀栀這才松了一口氣。
她從小城宛州來到京城,雖然膽子奇大無比,也能在小櫻面前做出一副鎮定無比的模樣,心中畢竟有些忐忑,早就打算步步謹慎,争取不出差錯,以免丢人。
現如今既然尚夫人這樣說了,她也就先松了一口氣。
李栀栀心思也有細膩的時候,剛松了一口氣,她馬上就想到了一個新問題——那位府尹大人既與尚佳兄弟相稱,算得上是通家之好,那便是尚夫人的晚輩了,等一會兒他進來,一定會給尚夫人行禮,那自己挨着尚夫人坐在這裏受禮,這樣真的合适麽?
這樣一想,李栀栀當即微笑看向尚夫人,低聲道:“姨母,我去坐靠西牆的圈椅上吧?”
堂屋靠西牆擺着四張黃花梨雕花圈椅,中間用同樣材質的小幾隔開,很是大方雅致。
尚夫人笑着打量了李栀栀一下,點了點頭,道:“栀栀,還是你想得周全,去吧!”
栀栀生得實在是纖弱,她老是把栀栀看成小姑娘,想着自己攬在懷裏見客也沒事的,還是栀栀考慮得周全——趙然雖然敬自己為長輩,願意纡尊降貴來給自己行禮,可他的身份在那裏擺着,自家這邊還是得守禮的好!
李栀栀剛起身就被尚夫人叫住了。
尚夫人垂下眼簾略一思索,低聲道:“府尹大人身份極為貴重……”
她沒有說完,可是李栀栀已經心領神會,點了點頭:“姨母,我曉得了。”
姨母這是提點她呢,看來這位趙大人很重要啊!
李栀栀剛在靠西牆的圈椅上坐下,如畫便掀開了堂屋門上挂的錦緞簾子,尚佳陪着一個身材細高挑穿着寶藍錦袍的俊美青年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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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夫人忙起身迎接,李栀栀也跟着站了起來,悄悄打量着這位青年,發現他大約二十三四年紀,肌膚細致,眉眼精致如畫,鼻梁挺秀,嘴唇棱角分明,好看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李栀栀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世間竟有好看到這種地步的男子?這麽好看,氣質猶如精靈,卻一點都不娘氣……
俊美青年對準尚夫人微微一笑,潇灑地行了個禮:“趙然見過伯母!”
他生得俊美之極,這一笑尤為燦爛炫目,似乎瞬間照亮了整間寬闊空曠的堂屋,只是舉手投足之間天然帶着威壓之勢,令人不由自主有些緊張。
尚夫人雖然有尚佳這個清俊之極的兒子,可是看到這樣的趙然,還是有些目瞪口呆。
她輕輕撫了撫自己的心口,故意籲出了一口氣:“我的父母官大人,每次見大人您,老身我都要受些驚吓!”
趙然聽尚夫人這樣說,笑意加深,聲音清朗好聽:“那以後我常常來吓伯母好了!”
尚夫人也笑了。
尚佳見自己母親和大哥趙然說笑,心裏頗不以為然,因為覺得趙然雖然生得好,初次見面常常令人瞪大眼睛,可是見慣了也就那樣,也沒見得比別人多長了一雙眼睛,偏偏母親每次見了趙然,總要誇贊一番!
他悻悻地看向李栀栀,卻發現李栀栀正在看向自己,四目相對之時,尚佳心中大為欣慰——栀栀居然沒有被趙然的皮相迷惑,當真是很有定力嘛!
尚佳不知道的是,李栀栀真心覺得趙然是她見過的最俊美的男人,只是她覺得尚佳也很好,雖然尚佳沒有趙然那種精靈般的氣質,能夠令人呼吸一滞。
李栀栀看了看趙然,再看了看尚佳,覺得她的尚佳哥哥也很好嘛,不但清俊,而且寬肩細腰大長腿,要比趙然更陽剛一些!
尚夫人和趙然談笑了幾句,很快把話題引到了李栀栀身上,指着李栀栀含笑道:“這便是阿佳的未婚妻子李氏!”
趙然聞言,眼波如水打量了李栀栀一下,墨畫一般的眉挑了挑,不置可否,然後微微一笑,瞟了一旁的尚佳一眼,嘴角挑了挑。
尚佳知道趙然這是在嘲笑自己有一個小孩子般的未婚妻,他在心裏思忖了一下,這才開口懇切地叫了一聲“大哥”,看向趙然:“大哥,我父親……”
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可是趙然是何等的精靈,早猜出了原因——大概尚佳這位未婚妻李氏出身太低,因此尚學士很不滿意。而尚夫人之所以讓尚佳把自己引到內院,便是想借自己之力,讓尚學士無從反駁,從而把這件事給徹底定下來。
趙然雖然猜到了,卻不肯點破,又和尚夫人談笑了幾句,這才和尚佳一起離開了——原來他是來約尚佳一起去東京城外運河碼頭迎接父親趙青和尚學士,卻被尚佳引到了後院來見尚夫人和他那個美麗的小未婚妻。
客人離開之後,李栀栀輕輕撫了撫胸口,看向尚夫人:“姨母,這位趙大哥生得那麽好看,又那麽愛笑,可是他在屋裏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總覺得大氣都不敢出,好像有一種天生的威壓似的……”
尚夫人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李栀栀的手背,清麗的臉上現出一抹得意的笑:“栀栀,見了他,你覺得害怕,這才是正常的……”
趙然已經見過栀栀了,栀栀的身份已經得到了未來皇帝的确認,這下尚天恩沒話說了吧?!
李栀栀總覺得今日尚佳特意帶了這個叫趙然的貴公子進來,他和尚夫人母子倆一定有特別的用意,只是他們母子的用意自己還猜不到罷了。
尚夫人目标達成,心情徹底放松了下來,便把尹媽媽叫了進來細細問了。
尹媽媽滿臉通紅,一五一十說了今日的誤會。
原來尚佳與趙然要帶人去運河碼頭接人,尹媽媽聽成了他們要開拔離京,來向夫人辭行,頓時急得魂飛魄散,急急跑到內院報信,誰知竟然錯了。
尚夫人嘆了口氣,倒是沒有責罵尹媽媽。
尹媽媽其實也沒有說錯,再過幾日,趙然與尚佳他們确實要離開京城了……
到了中午,李栀栀陪着尚夫人用午飯。
學士府一共有三個廚房,大廚房負責全府上下人等的飯菜,外書房院子的小廚房負責尚學士的膳食,內院的小廚房則負責尚夫人的膳食。
如今李栀栀跟着尚夫人住在內院上房,她的份例自然也派到了內院的小廚房。
李栀栀原本打算初來乍到,不要驚着了尚夫人,吃飯時不吃那麽多的。結果入席後她發現八仙桌上擺的都是些自己喜愛的麻辣鮮香味道的菜肴,而飯又是極為芬芳柔軟的軟香稻粳米飯,不由稍稍放縱了一些,足足吃了兩碗飯。
尚夫人養慣了尚佳那樣挑食的孩子,如今見了李栀栀用得這麽香甜,根本不用她勸,開心得很,特意給李栀栀盛了一碗紅棗銀耳甜湯:“栀栀,再喝碗甜湯吧!”
李栀栀對着她嬌憨一笑,果真把那碗甜湯喝完了。
用罷午飯,尚夫人怕李栀栀吃飽就睡容易積食,就帶着她在後面花園的院暖房裏逛了半日,然後才帶着李栀栀回卧室睡午覺。
卧室內寬大的花梨攢海棠花圍拔步床上整整齊齊放了兩個被窩,裏面淺粉緞被淺粉紗枕是李栀栀的,外面碧色緞被淺綠紗枕是尚夫人的。
李栀栀在如珠和如玉的侍候下卸下簪環除去外衣,只穿着雪白的中衣亵褲鑽進了裏面的被窩,舒舒服服地閉上了眼睛——她這些日子實在是累壞了。
尚夫人躺在外側的被窩裏,隔着錦被輕輕地拍着李栀栀,等到确定李栀栀睡熟了,她這才阖上了眼睛。
她心中有事,如何能睡得着?不過是閉目假寐休息一會兒罷了!
李栀栀剛躺下時那麽老實,可是一旦睡着便變得淘氣起來,在被窩裏伸胳膊擡腿的不肯消停,很快便把被窩給撐開了。
尚夫人睜開眼睛,發現李栀栀大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面了,怕她受涼,忙起身幫她掖好被子,這才又躺了回去。
片刻之後,尚夫人突然覺得身子右側熱乎乎香噴噴的,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李栀栀卷着被子擠了過來,緊緊貼着她的被窩,閉着眼睛睡得正想,小臉晶瑩,眉睫如畫,嘟着嫣紅的櫻唇,實在是可愛極了!
被睡着的李栀栀這樣依賴,尚夫人的心裏暖融融的,她伸手隔着被子攬住了李栀栀,閉上了眼睛。
李栀栀午睡起來,發現尚夫人已經不見了。
她正在如珠、如寶和小櫻的侍候下洗漱,尹媽媽走了進來,低聲道:“姑娘,老爺回來了!”
李栀栀聞言,不由有些緊張——她還沒見過尚佳的父親呢!
想到自己鸠占鵲巢,占據了尚夫人枕畔的位置,李栀栀不由更是心虛。
☆、第 46 章
尹媽媽知道夫人把自己給了李栀栀,自己以後便是李栀栀的人了,因此格外的盡心。
她先從丫鬟手中接過冰糖梨水,道:“姑娘,屋子裏生着火龍,委實太幹燥了,您喝點冰糖梨水潤潤喉嚨吧!”
李栀栀确實覺得喉嚨有些幹,便笑着答應了一聲。
尹媽媽轉身從小丫鬟手中端着的托盤裏端出了一盞冰糖梨水,雙手端着奉給了李栀栀。
李栀栀含笑接了,向尹媽媽道了謝,這才拿了銀湯匙吃了幾口。
用罷冰糖梨水,李栀栀坐在鏡臺前,由如珠如玉為她梳妝。
尹媽媽立在一旁,見李栀栀面帶沉思之色,便走上前叽叽喳喳道:“姑娘,不用擔心,咱們府內一向是老爺主外,夫人主內,老爺平時都呆在外書房院子裏,不怎麽到內院來的。”
李栀栀端坐在鏡臺前,并沒有開口,而是溫和地看了尹媽媽一眼,用眼神示意尹媽媽繼續往下說。
尹媽媽得了她的眼神鼓勵,說得更是細致:“外書房院子分為外院和裏院。外面是老爺的書房,叫缺月齋。裏院又隔開成了兩個院子,一個叫新秋院,董姨娘住了;另一個是西樓,薛姨娘住了。新秋院和西樓除了與老爺的缺月齋相通,北邊還都有角門可以到咱們這邊的內院,董姨娘和薛姨娘家常給夫人請安,走的就是北角門……”
說完這些,尹媽媽又用親昵中略帶埋怨的口氣道:“公子住在東院。東院面積挺大的,可是公子的愛好自小與衆不同,把東院折騰得荒無人煙,我也管束不住,便随他去了,等閑沒人肯去東院的……”
李栀栀聽了半日,抿嘴一笑,眼波如水滑過尹媽媽,她總算是知道尚夫人為何要把尹媽媽給自己了——尹媽媽熱心腸愛八卦,實在是自己了解尚府的最佳人選啊!
不過一個人靠不靠譜,并不是一早一夕就能看出來的,還得再觀察一段時間。
她笑盈盈道:“尹媽媽也累了,去歇息一會兒,喝點茶暖暖身子吧!”尹媽媽是尚佳的乳母,李栀栀知道自己得尊敬尹媽媽。
尹媽媽說了半日,正有些渴,便笑嘻嘻帶了小丫鬟去了。
這時候如珠已經為李栀栀梳好了頭發,如玉笑盈盈拿了靶鏡過來:“姑娘,已經妝扮好了,您看看怎麽樣!”
李栀栀對着前方的西洋水銀妝鏡和後方如玉手中的靶鏡照了照,發現如珠為她梳的是雙花苞頭,左右兩個花苞上各扣着一枚白銀鑲就的珠花,其餘烏黑長發柔順地垂了下來,一對銀絲珍珠挂在耳垂上,垂在臉畔晃晃悠悠的,襯得她那白嫩的小鵝蛋臉愈發嬌嫩,身上則穿着一件牙白色素面妝花小襖,系着一條寶石藍緞裙,看起來小仙子一般美麗。
她心中很是滿意,覺得自從進了尚府,自己便似掉入了蜜糖罐的小熊一般,幸福得簡直讓人不敢相信了!
李栀栀起身理了理裙裾,含笑問道:“姨母去哪裏了?”
小櫻聞言看向如珠如玉。她和姑娘初來乍到,小櫻決心聽姑娘的安排,一句話不肯多說,一步路不要多走,謹謹慎慎度過這段适應期。
如玉笑盈盈道:“禀姑娘,夫人去見老爺了,臨出門吩咐我們不要吵醒您。”
如珠善于妝扮修飾,她擅長管賬理事,她和如珠兩人自從被夫人給了李栀栀,便隐隐以她為主。
想到尚夫人對自己的關懷慈愛,李栀栀心裏暖融融的,垂下眼簾想了想,沒有說什麽,慢慢走出了卧室。
尚夫人身邊原本有六個大丫鬟——如詩、如畫、如寶、如貝、如玉和如珠。
李栀栀來了之後,尚夫人把如玉和如珠這兩個不那麽美麗的丫鬟給了李栀栀,自己還剩四個大丫鬟如詩、如畫、如寶和如貝。
如今如詩、如畫和如寶跟着尚夫人去了公子住的東院,只有如貝還留在外面廊下的小閣子裏看着小丫頭燒茶炖水。
聽到堂屋裏面的動靜,如貝不慌不忙進了堂屋,先屈膝給李栀栀行了個禮,然後才道:“禀姑娘,夫人說了,待您起身,便讓奴婢等陪您去東院。”
李栀栀笑着答應了一聲,裝作不在意地問:“東院是哪裏啊?”
如貝似乎不是很愛說話,有一說一,絕不肯多說一句:“禀姑娘,東院是公子住的院子。”
李栀栀點了點頭,聽憑如畫拿了件繡綠藤蔓的玉白披風給她披上,然後含笑看向如貝:“走吧!”
如貝答了聲“是”,自在前面引路。
按照李栀栀的吩咐,如玉和小櫻留在了屋子裏,如珠跟着李栀栀去了東院。
到了東院門口,守門的小厮進去通報了,如貝和如珠陪着李栀栀在外面候着。
如珠心裏猜想着:李姑娘将來和公子成親圓房,便要搬進這東院了,此時李姑娘不知該怎樣害羞呢!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李栀栀,卻發現李栀栀笑意盈盈大大方方立在大門外,根本沒有一點害羞的意思。
如珠:“……”
她不知道的是,李栀栀根本就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要與尚佳成親,在她眼中,尚佳是個待自己很好的大哥哥,自己得好好巴結他,如此而已。
此時東院堂屋內氣氛很是緊張,尚家一家三口各據一方,彼此都看不慣對方,三人誰也說服不了誰,形成了三國鼎立之勢。
尚學士一回學士府,便宣布要趁尚佳還沒去戰場,給尚佳尋幾個通房丫鬟,讓他廣泛播種,即使廣種薄收,也得先給尚家留個後!
尚佳聞言,恨不能命人把自己這胡說八道的親爹給叉出去,卻恪于孝道,只能在心裏想想,因此悻悻然頗不開心。
尚夫人聞言大怒,當即質問丈夫:“你自己都爛成這個樣子了,難道非要把我這清清白白的兒子也變成你這個樣子?”
尚學士也惱了,卻又不敢當着兒子的面和妻子硬碰硬,只能氣咻咻坐在那裏,恨不能自己的鼻孔噴出的是火,把這不以夫為天毫不溫柔的夫人和不知孝順為何物的兒子給轟到九霄雲外去。
尚學士和尚夫人隔着炕桌坐在一左一右端坐在錦榻上,雙目皆直視前方,不肯分一些眼神給對方。
尚佳懶洋洋歪在靠東牆的紅木太師椅中,雙臂抱在胸前,兩條大長腿直挺挺伸了出去,清俊的臉上滿是不耐煩和桀骜不馴——他的爹娘彼此看不慣地方,就這樣別別扭扭過了一輩子,他真是看不慣他們這個樣子,他将來和栀栀絕對不要這樣過日子!
想到李栀栀,尚佳心道:等我從戰場回來,一定要把栀栀從母親那裏接走,按照我自己的喜好好好教養,免得将來又成母親的樣子——剛強有餘溫柔不足,不像個女人該有的樣子!
至于自己這位翰林學士父親,尚佳更是看不慣,覺得自己這位父親一天到晚吟風弄月風花雪月偷香竊玉,于國于家無用,除了能陪永泰帝打發閑暇時間。
這些且不說,對于父親那些風流韻事,尚佳更是切齒痛恨。
他少年時候跟趙青讀書,因為尚佳太一本正經了,趙然一直都很愛逗他。
好幾次趙然帶他出去見人,故意指着宴席上的舞姬歌女和官員逗他:
“阿佳,某某舞姬是你爹的情人!”
“阿佳,某某歌女是你爹的相好!”
“阿佳,某某的夫人是你爹的情婦!”
……
尚佳知道趙然大哥自有情報網絡,雖然是在逗他和他開玩笑,說的話虛虛實實,其中一定有大實話。
這樣的事情多了,他雖然表面上故意不動聲色,其實心裏都快要氣死了——以前在他心目中,父親雖然和母親不對付,卻一直是一位極為疼愛他的父親啊!
從此以後,尚佳很厭惡混亂的男女關系,決心一出仕便把自己的小未婚妻早些接過來,教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而他自己在成親之前也做個清清白白的男人。
對于自己的惡作劇造成的這個後果,趙然得知之後哈哈大笑,在尚佳肩上大力拍了一下:“好弟弟,這樣做就對了,人還是得有點精神追求,不要做那只知追求皮膚濫淫的俗人!”
尚佳:“……”
當時尚佳年紀雖小,心中卻自有主意,心道:趙然大哥性格佻脫不羁,他說的話往往有好幾層意思,不一定是表面上那層含義;但是不管怎麽說,趙然大哥既然自己都不出去亂搞,那麽說明他這次說的應該是真心話了!
從此以後,尚佳更堅定了自己那當個清清白白的男人的決心,并且一直執行到了現在。
尚天恩珍愛兒子,對于兒子的婚姻不肯将就,至于尚佳有沒有其它豔遇抑或風流韻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才不會管束呢!
問題是和他這風花雪月的父親不同,尚佳的生活重心似乎都在公務之上,一心一意研究着如何向上爬,不,他發現尚佳是真的想做出一番事業來!
對于尚佳潔淨空白的感情生活,尚天恩是無論如何都理解不了的——一個正當青春年華的青年,居然不曾與女子相好過,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至于尚學士自己,他這一生中,曾經無數次墜入愛情,無數次一見鐘情,對象當然大都是官妓歌女舞伎豔婢之類,正因為如此,他的妻子早早和他分居,若不是為了兒子,夫妻倆連面都不必再見了。
現如今尚佳要上戰場了,尚天恩驚恐地發現:尚佳還沒給他老尚家留後呢!
因此他回京這一路,陪着小趙太師談詩論畫之餘,一直在思索這件事。
思來想去,尚天恩終于想出了一個法子:給尚佳安排幾個通房丫鬟,讓他利用軍隊開拔前的這六七日,好好播種一番,以給尚家留後。
尚家三口正僵持着,小厮谷雨在外面禀報道:“李姑娘來了!”
尚天恩斜了尚夫人一眼,又白了尚佳一眼,心道:你們母子倆的寶貝心肝到了!
尚夫人聞說李栀栀到了,忙看向兒子。
尚佳聽說栀栀來了,當即起身便要出去。
臨出堂屋,尚佳又回過頭來看向父親,濃秀的眉緊緊蹙着:“爹,等一下栀栀進來,你不許給她擺臉色看!”
尚學士瞠目結舌:“……阿佳你……你這不孝子!”
尚佳也不說話,清泠泠的桃花眼只是看着父親。
尚學士先軟了下來,悻悻然道:“哼,知道了!”
尚佳得了父親的保證,這才大步出了堂屋。
李栀栀正立在東院大門內打量着尚佳的住處。
尚佳的這個院子大而空曠,除了靠近屋子和院牆處有幾株高大挺拔的白楊,其它花草樹木一概皆無。
通往各個房間的甬道是用青磚鋪就,其它地面都是鋪了一層黃沙。
此時正是深冬臘月,白楊樹光禿禿的,只留着零星幾片未曾落下的枯葉,在寒風中瑟瑟作響;地面上沒有一絲綠意,只有黃沙漫漫,真是格外的荒涼蕭瑟,令李栀栀心裏很是蒼涼。
一陣刺骨寒風吹過,李栀栀不由自主攏緊了身上那件繡綠藤蔓的玉白披風——這件披風也是尚佳在蘭雅衣舍給她定制的,玉白緞面,裏面則絮着上好的清水綿,很是輕薄溫暖。
小厮谷雨掀起了堂屋門上挂着的鳳尾竹紋樣的錦緞門簾,尚佳出了堂屋門。
他一出堂屋門,便看到了立在門內的李栀栀。
在白楊和黃沙組成的單調背景中,李栀栀孤零零立在那裏,如凄風苦雨中盛開的一朵栀子花,雪白、美麗、單薄,在風雨之中獨自支撐着……
尚佳心裏一動,停住了腳步,桃花眼微微眯着看着李栀栀,略有片刻的失神。
李栀栀一擡眼看見了尚佳,頓時歡喜起來,丹鳳眼中寶光璀璨,笑容甜蜜聲音甜美:“阿佳哥哥!”
這一聲甜美之極的“阿佳哥哥”,把尚佳的心都喊酥了:嗯,栀栀和母親不一樣呀,我的栀栀多麽甜蜜溫柔乖巧,可比母親溫柔多了!
他大步走了過去,伸手握住了李栀栀的手,發現有些涼,便用自己的手包住李栀栀的手低聲道:“父親母親都在屋裏,我帶你去吧!”
李栀栀仰首看他,清澈眼中帶着些惶惑:“阿佳哥哥,我還沒見過姨父呢……”
見她如此依戀自己,尚佳心中憐意大起,柔聲道:“不打緊,有我呢!”
他牽着李栀栀的手向堂屋走去。
此時尚天恩正在思索一個陰謀詭計:阿佳執意不從,不如去見相熟的名妓,尋一粒風流藥丸,哄阿佳服下,再給阿佳備下幾個清倌人,不愁他不入毂……
☆、第 47 章
堂屋此時只有尚天恩和尚夫人。
尚天恩悄悄觑了妻子一眼,見妻子容顏清麗,舉止娴雅地端坐在那裏,猶如觀音一般,不由心裏默默地嘆了口氣。他覺得妻子元氏什麽都好,只是過于剛強,自己不過是風流了點,妻子就不搭理自己了,簡直是豈有此理。
這時候谷雨掀開了堂屋門上挂着的錦緞門簾,尚佳陪着李栀栀走了進來。
尚天恩擡眼望去,見身材高挑的尚佳領着一個身材嬌小只到尚佳肩膀處的小姑娘走了進來,愣了愣才想起這便是尚佳的小未婚妻李栀栀了,不由啼笑皆非:這明明還是個小姑娘啊!
他話都懶得說了,只是似笑非笑看着尚佳。
尚佳見自己父親的笑不是好笑,可是在栀栀面前又不方便表現出對父親的不敬,只得暫且按捺住脾氣,裝作沒看到,引着李栀栀上前給父母行禮。
李栀栀與尚佳一右一左并排站立,齊齊給尚天恩和尚夫人行了禮。
尚天恩挑剔地打量着李栀栀,發現她确實是個極标致的小美人,除了年紀過小和家世太差之外,單從外貌來說,堪堪能配上他的珍寶阿佳了。
尚夫人原本神情淡然地端坐在那裏,此時見了尚佳和李栀栀并肩給自己行禮,心中歡喜之極,笑意從與尚佳極為相似的桃花眼中滿溢了出來:“阿佳,栀栀,你們都坐下吧!”
尚佳引着李栀栀在靠東牆的紅木太師椅中坐了下來,自己隔着一張紅木小幾在鄰座坐了下來。
因為栀栀的到來,尚家三口又變成了和諧美好的一家人,父慈子孝地表演了一番之後,尚佳懶得再裝,又有心給父母留下談判的時間,便問李栀栀:“栀栀,要不要去院子裏逛逛?”
栀栀心道:就你那黃沙遍地白楊光禿的院子,有什麽好逛的?
可是她的臉上卻現出甜蜜的笑,丹鳳眼也笑成了彎月亮,帶着請示看向尚天恩和尚夫人。
尚天恩和尚夫人臉上也帶着适意的笑。
尚夫人慈愛地看向李栀栀:“栀栀,你跟着阿佳去逛逛吧,小小年紀不要老拘在屋裏!”
栀栀這才笑着跟着尚佳起身:“走吧,阿佳哥哥!”
堂屋裏生有火龍,暖和得很。
乍從溫暖如春的堂屋出來,一股帶着冰渣的寒氣鋪面而來,李栀栀凍得瑟縮了一下。
尚佳見狀,伸手從如珠手中接過李栀栀的披風,展開後幫她披上,然後決定好人做到底,幫李栀栀系好絲帶。
對于纖巧柔弱的李栀栀來說,尚佳實在是太高了,他只得低着頭為李栀栀系披風上的絲帶。
為了方便尚佳系絲帶,李栀栀擡起頭來,悄悄打量着尚佳,發現尚佳雖然不算白皙,可是肌膚細膩得很。
尚佳此時正在專注地對付着手中的絲帶,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在眼睑上打下絲絲縷縷的陰影,鼻梁挺秀,棱角分明的唇微微抿着,瞧着格外的清俊。
李栀栀瞧了片刻,忽然低聲道:“阿佳哥哥!”
尚佳終于系好了一對別別扭扭的蝴蝶結,擡眼看她,濃秀的眉挑了起來:“幹嘛?”
“阿佳哥哥,”李栀栀甜蜜一笑,“你真好看!”
尚佳:“……”
他狐疑地打量了栀栀半晌,這才領會到自己被這小丫頭給調戲了,他的臉漸漸紅了,桃花眼浮起了一層水霧,瞧着水汪汪的。
李栀栀眨了眨眼睛:咦?阿佳哥哥害羞了嗎?
尚佳根本不看她,雙手負後挺直脊背道:“去後院看看吧!”
他擡腳沿着東邊的抄手游廊去了後院。
李栀栀忙也跟了過去,心道:前面荒涼至此,難道好景致都在後院?
她懷着一絲期待雀躍着跟着尚佳去了後院。
進了通往後院的月洞門,李栀栀一下子愣在了那裏。
陰沉沉的冬日天空下,幾株枯樹在寒風中瑟瑟作響,滿院荒草簡直能夠遮住人的膝蓋了……
李栀栀擡眼看向尚佳,臉上的笑意都快要維持不住了:“阿佳哥哥,這……是後院嗎?”
尚佳一臉的理所當然,“嗯”了一聲,擡腳沿着快要被枯草蓋住的青磚小路向前走去。
李栀栀遲疑了一下,也跟了過去。
此時暮色漸漸降臨,遠處此起彼伏的爆竹聲隐隐傳來,令這荒涼的後院愈發的蕭條。
李栀栀這才意識到今日正是除夕,明日又是新的一年了,過完年她就十四歲了!
當初說好是來散步的,可是尚佳大步流星走在前面,李栀栀跟着走了一會兒便落在了後面。
遠處的爆竹聲漸漸密了起來,連成了一片。
在這辭舊迎新的爆竹聲中,李栀栀慢慢散着步,看着前方尚佳高大挺拔的背影,心裏忽然平靜了下來,覺得所謂的歲月靜好不過如此。
尚佳走了一會兒,發現李栀栀沒跟上來,便停住腳步等待李栀栀。
李栀栀見狀,忙小跑跟了上去。
後院的面積實在是太大了,尚佳在前李栀栀在後,兩人不過是轉悠了兩圈,天便暗了下來。
尚佳忖度着母親大概已經和父親談出成果了,便轉身打算叫上李栀栀一同回去。
誰知他腿長走得快,李栀栀一直小跑緊跟着他,尚佳突然轉身停下,李栀栀猝不及防一下子撞了上去,身體上下兩個凸出部位——鼻子和胸部齊齊受到了尚佳硬邦邦胸膛的撞擊!
李栀栀覺得鼻子木木的,卻似開了個油醬鋪,鹹酸苦辣什麽滋味都有;最疼的還不是鼻子,而是她那對正在發育期的小桃子,疼得李栀栀身子弓成了蝦米,話都說不出來了。
尚佳意識到自己闖了禍,心裏咯噔一下,也顧不得男女大防了,扶住李栀栀的肩膀:“栀栀,怎麽了?”
李栀栀繼續弓着身子,半晌方咬着牙突出三個字:“沒什麽……”
她吸着冷氣緩緩直起了身子。
此時尚佳和她距離很近,發現李栀栀的臉都白了,頓時擔心之極,擡手就要去碰李栀栀受傷的部位,将要觸着之時,這才想起這是什麽地方,慌忙縮回了手。
尚佳的臉慢慢紅了,可惜天色越來越暗,李栀栀沒看到。
李栀栀轉過身去,對着滿眼的荒草枯樹緩了一會兒,這才道:“阿佳哥哥,我沒事了,我們回去吧!”
尚天恩已經出去了,堂屋內只剩下尚夫人在等李栀栀。
見李栀栀歡歡喜喜出去,面無人色回來,尚夫人當即尚佳:“阿佳,栀栀怎麽了?”
尚佳:“……”
他欲言又止,實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李栀栀忙微笑道:“姨母,我沒事!”
又轉移話題道:“咦?今日是除夕吧?”
尚夫人的注意力成功地被轉移了,她招手讓李栀栀過去,慈愛地把李栀栀攬在自己懷中,柔聲道:“栀栀,今晚你和阿佳陪我守夜,好不好?”
李栀栀飽受尚佳傷害的身心在尚夫人這裏得到了撫慰,她依偎進尚夫人溫暖柔軟的懷抱,輕嗅着尚夫人身上芬芳的體香,覺得此時與方才和尚佳在一起時相比,真是一個是天堂,一個是地獄啊——她的那對小桃子至今還在隐隐作痛呢!
她掃了尚佳的胸膛一眼,在猶存餘痛中想:尚佳那裏是什麽做的?鋼鐵麽?怎麽跟鐵板似的!
尚佳見李栀栀窩在母親懷裏撒嬌,不禁一哂,心道:栀栀怎麽這麽膩歪人?我從七八歲起就不和母親撒嬌了!
李栀栀與尚佳正各懷心思的時候,尚天恩的馬車在京城名妓朱碧青家門口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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