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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主人,李栀栀有心活躍氣氛,便從溫酒的熱水桶中拿出酒壺,給顧大嫂、顧小玉和小櫻都斟了一杯,又給自己斟了一杯,然後笑盈盈道:“我們先飲了此杯,然後開始說笑話,誰的笑話不好笑,誰就罰酒一杯!”

顧小玉和小櫻也想活躍氣氛,便笑着舉起杯來,顧大嫂見狀,也舉起酒杯,四人齊齊滿飲了此杯。

李栀栀很善于講笑話,而且能做到別人都哈哈大笑了,她依舊面無表情地抖出最後的包袱。

她撫摸着酒杯想了想,最後開口道:“咱們梧桐巷的梅娘子懷了身孕,她昨夜做了一個胎夢,夢見神仙告訴她,她肚子裏懷的是男孩子。”

因為梧桐巷确實有一位梅娘子,而梅娘子确實也懷孕了,顧大嫂她們以為李栀栀要說什麽八卦,都專注地看着李栀栀,等她接着往下說。

李栀栀端起酒杯飲了一口,接着道:“今日早上一醒來,梅娘子就告訴她丈夫,‘大郎,現在你身上有的東西,我也都有了。’”

默然片刻後,顧大嫂先笑了起來。

顧小玉和小櫻一想,也都紅着臉笑了。

衆人紛紛道:“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李栀栀微微一笑,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後看向顧大嫂:“大嫂,該您講了!”

顧大嫂端着酒杯想了半日,方想出了宋彩蓮先前住在梧桐巷時鬧出的一個笑話。

因為她講得實在是太活靈活現了,李栀栀、顧小玉和小櫻笑成了一團,氣氛總算是開始變得活躍了起來。

一時席終人散,小櫻去竈屋煮了一壺冰糖梨水,四人歪在東廂房的炕上吃點心閑聊天。

顧大嫂見李栀栀因為飲過酒,晶瑩的小臉泛着紅暈,丹鳳眼流光溢彩,很是美麗,想到這樣美麗可愛的李栀栀要遠去京城了,她心裏也是空落落的,便借着酒意道:“栀栀,人都說京城人勢利,你去便去了,若是不順心,就還回宛州算了!”

她擡手在栀栀肩頭拍了一下,打了個酒嗝,接着道:“到時候若我家二郎還未娶妻,你就嫁給我家二郎好了,這件事我還是能做主的!”

聽了顧大嫂的話,李栀栀知道自己該臉紅害羞的,可是她心中百感交集,鼻子也酸酸的,實在不願假做羞澀之态,便大大方方笑着道:“大嫂,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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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家對她的好意,她記在心裏了,将來若有機會,一定會報。

送走顧家母女之後,李栀栀單手托腮趴在炕桌上,心裏有一種莫名的悲傷。

良久後,她開口問小櫻:“行李全都收拾好了麽?”其實問也是白問,因為是她和小櫻一起收拾的行李。

小櫻心裏也是難受,輕輕答道:“姑娘,全都收拾好了,只等明日一早出發了!”

正在這時,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小櫻忙起身出去應門。

片刻後,她引着尚佳走了進來。

李栀栀吃了一驚,因為有了些酒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坐在那裏仰首看向尚佳,緩緩眨了眨眼睛。

見她這樣,尚佳便知道李栀栀又喝酒了,心道:喝吧喝吧,等我從滄州回來再和你理會此事!

李栀栀不知道尚佳心裏正在想着怎麽炮制她,悄悄滑向炕邊,扶着炕邊站了起來,端端正正立在炕前屈膝行禮。

尚佳為了避嫌,在靠南牆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把一個錦匣放在了手旁的小幾上,然後開口問道:“行李都收拾好沒有?”

李栀栀垂下眼簾,乖巧答道:“已經收拾好了。”

尚佳想了想,又道:“明天一早看房子的人就過來。”

李栀栀輕輕道:“知道了。”

尚佳擡眼看了看旁邊放的一盆蘭草,道“玉明下午帶人過來搬運你那些花卉草木,提前準備好吧!”

李栀栀聞言,心裏歡喜極了,脆生生答了聲“是”。

尚佳沒意識到此時自己和李栀栀的情形太過于像長輩對待晚輩,安之若素地坐在那裏。

見李栀栀這樣乖巧,他心中很是滿意,修長的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了敲:“我給你帶了些銀子,你随手花用吧!”

李栀栀:“……”

她嫣然一笑屈膝行了個禮:“阿佳哥哥,謝謝你!”

見李栀栀笑得這麽甜美,尚佳心情也很好,心道:畢竟年紀小,這麽好哄,這麽點銀子都能讓她這麽開心了,真是小孩子啊!

李栀栀感激尚佳,無以為報,只能扮演狗腿子巴結尚佳。

見小櫻端着茶水進來了,李栀栀忙上前接過托盤,倒了一盞清茶奉給了尚佳:“阿佳哥哥,喝盞熱茶吧!”

尚佳心裏有事,還要出城去軍營查看,便沒有多留,喝了口茶就起身離開了。

尚佳離開之後,李栀栀坐在尚佳原先坐的位置,看着尚佳送來的盒子——錦盒已經打開了,裏面整整齊齊堆放着許多極小的銀錠,另有一疊小額銀票。

李栀栀心裏卻說不清是什麽滋味,默然半晌,長長地嘆了口氣。

不管怎麽說,尚佳成功地驅走了她的離情別緒。

尚佳在城外軍營又忙碌了半日,待到時近傍晚他才忙完,騎着馬離開了軍營。

從軍營出來,尚佳直奔宛州運河碼頭去接父親。

朝中如今隐隐分為三派,一派是以鄭太尉和陛下的諸位姐姐姐夫為代表的皇親國戚,一派是以新任樞密使趙然、小趙太師和邊關将領為首的實權派,第三個派系便是朝中兩邊不靠的文武大臣們。

他雖然是恩師這邊的人,但他的父親卻屬于第三個派系,即朝中兩邊不靠的文武大臣們。

如今尚佳聽了天和景秀等人的密報,得知父親在拜訪青山道長時與鄭曉見過面,并隐隐有了想要接近鄭太尉那邊的念頭,尚佳便決定把他爹這個念頭掐滅在搖籃裏。

所以他便把父親交給了恩師趙青。

尚佳覺得只要他爹覺得自己能巴結上趙青,便不會三心二意投靠鄭太尉了。

太師趙青正在艙房內與尚天恩喝着清茶談詩論畫,聽小厮回報說尚佳來了,不由一笑:這小子來驗收成果來了!

尚佳進了艙房,見爹爹與恩師正坐在舷窗邊聊天,便上前見禮。

趙青瞧着尚佳笑了笑,尚佳便知道自己拜托恩師的事情成了,不由也是一笑,小虎牙閃了一下,瞧着俏皮得很。

尚學士通過兒子巴結上了從不結交官員的小趙太師,心裏美滋滋的,看着自己玉樹臨風的兒子,笑意從四肢百骸中滿溢了出來:“阿佳,我要擾了你老師,和你老師一起回京,你自己走吧!”

尚佳和父親在外面一向很是父慈子孝,聞言恭謹地答了聲“是”,又關切地問父親:“父親,那我去給您收拾行李吧?”

尚天恩怡然自得道:“不必,我已讓小厮去收拾了!”

趙青含笑看着尚佳一本正經地對着他爹裝模作樣,心中頗覺好笑。他的獨子趙然是表兄永泰帝教養長大的,性格随了永泰帝,心機深沉,表面上卻嬉皮笑臉的過于佻脫,趙青自己倒是喜歡像尚佳這樣表面一本正經,心中也極有條理,做事很是妥當的類型,因為覺得尚佳表裏如一,不像自己兒子表裏不一。

傍晚時分的運河碼頭,金色夕陽照在運河邊的沙地和茂密的白楊林上,周圍負責警戒的士兵手中長槍的利刃也被餘晖鍍上了一層金光。

金色的夕陽之中,尚佳孤零零立在碼頭的高臺上,目送着父親與老師乘坐的官船揚帆遠去。

眼看着白色的船帆漸漸消失在前方的荒草枯樹之間,尚佳心中升騰起淡淡的離情別緒。

等到船帆徹底消失在水天相接之處,尚佳心中淡淡的離情別緒很快便消散不見了——還有好多事等着他去做呢!

上馬之後,尚佳先吩咐玉明點齊五十個士兵去梧桐巷運送花木,又交代景秀帶人去搬取李栀栀的行李,待一切安排妥當,他帶着佳音和天和縱馬往軍營方向而去。

尚佳一離開,李栀栀原本那點子睡意頓時全沒了,讓小櫻出去買了無數的麻繩和稻草,然後她和小櫻一起往後院忙碌了半日,終于把她要帶到京城的那些花木一個個捆綁整齊,只等搬運上船了。

忙碌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李栀栀覺得自己剛阖上眼睛,就被小櫻給叫醒了:“姑娘,尚家姑爺派了景秀小哥來接您了,幫咱家看門的人也來了!”

李栀栀睜開眼睛,這才發現房中一燈如豆,而窗外黑魆魆的,原來天還沒亮。

她閉上眼睛假寐片刻,然後一骨碌坐了起來:“起床洗漱出發喽!”

一個時辰後,李栀栀和小櫻乘坐的馬車夾在騎兵隊伍之中辘辘而行,出了宛州之後便一路向東北方向而去。

從此李栀栀開始了一段新的冒險歷程。

☆、第 43 章

這一路曉行夜宿,辛苦趕路,尚佳和他麾下軍隊都久經訓練,自然不懼;就連女眷李栀栀和小櫻,也都是頗能吃苦的人,因此隊伍行進速度很快,不過六日已經出了宛州,進入了京畿地界。

明日便是除夕,眼見就要過年,雖然一路未曾趕上風雪,卻也滴水成冰寒冷得很。

尚佳命人給李栀栀準備的馬車是一輛珍貴的青錦檀香車,從外面看不過是一輛用青色錦緞裝飾的馬車而已,可是車內使用了不少檀木材料,并用青錦裹了清水好綿鋪墊了,坐在上面柔軟舒适,而且周身浮動着淡淡的檀香味道,很是好聞。

李栀栀倚着錦緞軟枕坐在車中的錦榻上,腳下踩着玉明命人給她備下的裝着銀絲細炭的銅絲雕花腳踏,手裏拿着一本翻得很舊的詩集,很是輕松适意地和小櫻說着話。

剛出發時,她還常常趁人不注意掀開車窗上挂的錦簾看外面的景致,待看得多了,發現全是些荒郊野路,枯木寒鴉,疏林淡日,荒村晚渡,滿眼皆是蕭瑟,令人心生悲涼,漸漸的她便很少往外看了,只是坐在車裏繡花讀書,或者與小櫻閑談。

天黑之後,尚佳一行人在京郊朱仙鎮的驿站外停了下來,士兵自在校尉的帶領下繞着驿站安營紮寨埋鍋造飯,而尚佳則帶着景秀、佳音和天和護送着李栀栀乘坐的青錦檀香車進了驿站的大門,沿着青磚鋪就的甬道一直進了最裏面的院子。

被派去做先導的校尉柳辛已經提前過來把驿站包了下來,此時便引着李栀栀的青錦檀香車進了驿站最裏面的院子。

待馬車停穩,柳辛帶着人退了出去,只留下景秀、佳音和天和在院子裏侍候。

柳辛心思細膩,預備的這個院子是外院套內院的套院,正好方便尚佳帶着師爺、親随、小厮和親兵住在外院,而李栀栀帶着小櫻住在內院。

馬車停穩之後,小櫻先跳了下去。

李栀栀卻沒有動,一直等到熟悉的皂靴聲傳了過來,她這才預備起身——這些日子在驿站住宿,尚佳總是過來接她下車!

尚佳一拉開車門,便看到了見李栀栀笑意盈盈的臉。

天已經黑透了,內院的院子裏挂着無數的白紗燈籠,散發寒冷的白光。

尚佳借着院中燈籠散發的光暈打量着李栀栀,發現燈籠光暈深深淺淺地渲染出了她美麗的五官輪廓,他似乎第一次發現李栀栀實在是個很美麗的小姑娘,心道:我的栀栀生得很美麗啊,不亞于恩師的女兒趙熙!

趙熙是小趙太師的女兒,趙然的幼妹,公認的京城最美麗最高貴的小姑娘。

尚佳自己都沒意識到,在他的心中,栀栀是可以與趙熙媲美的小妹妹……

對于栀栀的美麗,尚佳頗有些驕傲——我的妹妹可不比趙然大哥的妹子差到哪裏啊!

正因為如此,他說話時的語氣不免就帶着些疼愛了:“栀栀,累不累?”

栀栀眯着眼睛甜美地笑了:“阿佳哥哥,是有些累,不過我不怕累!”

尚佳微微一笑,小虎牙在燈籠光暈中閃了一閃,可愛俏皮極了!

李栀栀笑眯眯看着尚佳的臉,心道:尚佳笑得這麽好看,以後得常常逗他笑才是呀!

尚佳攙扶着李栀栀下了車,待她停穩了,這才輕輕道:“明日一早母親身邊尹媽媽會帶兩個丫鬟來迎你,以後她們就在你身邊侍候。”

“尹媽媽?”李栀栀心思急轉,燈籠光暈下丹鳳眼寶光璀璨,“阿佳哥哥,是你的乳母尹媽媽麽?”她還記得尚佳的乳母姓尹,是一個胖乎乎的脾氣最好不過的媽媽。

尚佳點了點頭,聲音不由自主放得柔和了些,“正是尹媽媽。母親讓尹媽媽照顧你。”看來母親是真的很疼愛栀栀,把最信任的尹媽媽都派給了栀栀。

李栀栀也體會到了尚佳母親待自己的苦心,心中感動極了,鼻子酸酸的,眼睛又有些濕潤了。

她正随着尚佳往內院的正房走去,尚佳腿長步子大走得很快,李栀栀都有些趕不上了。

李栀栀一邊急急追着尚佳,一邊深吸了一口臘月夜晚寒冷的空氣,逼退了那突如其來的淚意,低聲道:“姨母待我真好……”

尚佳聽到身後李栀栀的聲音有些低啞,知道她定是悲喜交集,卻不揭穿,只是把腳步放慢了一些,等李栀栀趕了上來,這才擡腿進了堂屋。

驿站的晚飯自然簡陋得很,不過尚佳是在軍營成長起來的武将,而李栀栀則過慣了苦日子,因此都很習慣,很快就用罷了晚飯。

尚佳知道小姑娘愛幹淨,怕是得洗洗涮涮什麽的,用罷晚飯便起身離開了。他得先帶着衆校尉去士兵的軍營巡視,然後才能回外面的院子沐浴換衣。

待尚佳離開了,小櫻這才松了一口氣,笑着問李栀栀:“姑娘,我去要熱水侍候您洗澡吧?”

李栀栀笑着點了點頭:“我洗完你也好好洗洗,只是天氣太冷,咱們動作得快一些!”

小櫻答應了一聲,自去準備。

因景秀提前交代過,所以熱水很快便送了過來,小櫻也備齊了香胰子等物,李栀栀便洗了個戰鬥澡。

李栀栀洗澡的時候,小櫻隔着一道屏風在卧室裏給她準備換洗衣物。

她一邊整理衣物,一邊道:“姑娘,還是尚家姑爺有遠見,給您制了這麽多好衣服,要不然明日見了學士府的媽媽和丫鬟,咱們到底有些怯場!”

李栀栀脖子以下都浸在熱騰騰的水中,想到尚佳的好意,她的心中暖融融的,道:“元氏姨母和阿佳哥哥待我實在是太好了,我也要待他們母子很好!”

小櫻聽到她說出這麽幼稚的話,“撲哧”一聲笑了:“正是正是,我的姑娘!”

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家姑娘的話雖然幼稚,卻是實實在在的,便悄悄點了點頭。

待李栀栀和小櫻主仆都洗過澡,夜已經深了。

她倆坐在卧室的錦榻上,挨着熏籠晾頭發。

夜漸漸深了,窗外漸漸起了風,風聲吹動着院子裏白楊樹上一兩片殘葉,發出陣陣“嘩嘩”聲,在這靜夜內特別的清晰。

小櫻美滋滋道:“外面一定很冷,屋子裏又香又暖,真舒服啊!”

她舒舒服服靠在熏籠上,道:“還不知道學士府的人都怎樣呢!”

李栀栀傾聽着外面呼嘯的風聲,心中很是安逸,道:“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呗!”

小櫻細細一想,覺得大有道理,也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栀栀剛梳洗罷,小櫻便大步走了進來,急急道:“姑娘,尚夫人來了!”

☆、第 44 章

聞言李栀栀愣了片刻,很快便反應了過來,當即便要過去迎接。

正在此時,門上挂的棉簾再次被掀開,穿着白色暗銀雲紋錦袍的尚佳扶着一個身材高挑的中年貴婦走了進來。

這貴婦簡直是女版的尚佳,發若烏雲,滿頭珠翠,容長臉面,眉如墨畫,目若秋波,鼻梁挺秀,長挑身材,整個人清爽朗利。

她進門之後,先把玄緞披風解了下來,遞給了跟着進來的丫鬟,然後擡眼向李栀栀看了過去。

李栀栀剛洗罷臉,肌膚上還沾着些水,濕漉漉的,劉海也有些濕,愈發顯得肌膚似雪眉目濃秀櫻唇嫣紅。

因屋內暖和,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素白緞小襖,系着一條寶石藍裙子,娉娉婷婷立在那裏,身形格外的嬌弱纖細。

在看到李栀栀的那一瞬間,尚夫人如遭雷擊,呆呆看着李栀栀,美麗的桃花眼瞬時被一層淚霧籠罩:“阿霧……”

聽到元氏姨母叫她“阿霧”,李栀栀似乎回到了七年前,母親送她去尚府,元氏姨母笑着迎出,笑盈盈叫她母親“阿霧”……

她的淚水湧了出來,屈膝行下禮去:“姨母,是我啊!”

李栀栀仰首看着尚夫人:“姨母,我是栀栀呀!”

尚夫人這才清醒了過來,一把把李栀栀攬入懷中:“栀栀!”

栀栀長大了,如同她母親當年一樣,如此的纖弱,尚夫人都不敢用力去抱她。

聽到尚佳在一旁輕咳了一聲,尚夫人這才放開了栀栀,拉着她的手道:“栀栀,我們坐下說話吧!”

尚夫人拉着李栀栀在榻上坐了下來,問起了七年前別後情形。

聽到季娘子去世的情形,尚夫人的眼淚又湧了出來。她用帕子捂住眼睛,用力拭去了淚水,低頭道:“栀栀,你母親雖然去了,以後有姨母和你阿佳哥哥照顧你。”

李栀栀見她眼皮、鼻尖都哭紅了,眼中還噙着淚,心下也是難過,卻久別重逢,不能讓尚夫人如此難過,便含着淚笑着試圖轉移話題:“姨母,阿佳哥哥在宛州待我很好!”

尚夫人從丫鬟手中接過一個潔淨帕子,一手扶着李栀栀的下巴,一手輕輕拭去了李栀栀的淚水,這才笑着道:“這臭小子,知道對妹妹好就行!”

聽到尚夫人叫尚佳“臭小子”,李栀栀心中好笑,眼波流轉看了過去,發現尚佳默然立在一旁,垂着眼簾不知在想些什麽,大概是因為未曾穿官服,而是穿着那件白色暗銀雲紋錦袍的緣故,他整個人顯得格外的清俊高挑玉樹臨風。

想到這樣的尚佳,被元氏姨母稱為“臭小子”,李栀栀不由自主笑了。

尚夫人見她眼中含着淚,可是笑得特別甜美,丹鳳眼彎彎的,嘴角笑出了兩粒小梨渦,整張小鵝蛋臉潔白晶瑩,似乎發着光。

見李栀栀如此,尚夫人心中更是妥帖,喜歡得很,把嬌小玲珑的李栀栀攬入懷中,柔聲道:“栀栀,我給你備下了幾個侍候的人!”

說罷,她看向一旁立着的大丫鬟:“如畫,讓尹媽媽她們進來見姑娘吧!”

如畫聽夫人稱呼李家大姑娘,用的不是“李姑娘”,而是“姑娘”,便知夫人極喜歡公子的這位未婚妻,心下有了計較,清脆地答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尚佳趁機道:“母親,我去看人準備車馬,咱們該出發進城了!”

尚夫人笑了,道:“去吧去吧!”

她揮手讓尚佳出去了。

如畫很快便帶着一個中年媽媽和兩個丫鬟進來了。

這三人行禮之時,尚夫人道:“栀栀,這便是阿佳的奶娘尹媽媽,你還記得嗎?”

李栀栀點了點頭。

尚夫人又指着那兩個丫鬟道:“這兩個,一個叫如珠,一個叫如玉,都是我身邊的丫鬟,她們三個人以後就給你了!”

李栀栀看尹媽媽,發現尹媽媽與以前相比,沒什麽大變,依舊是又白又胖,笑嘻嘻的;而那兩個丫鬟一個十四五歲的模樣,一個十二三歲的模樣,生得都是中人之姿,瘦伶伶的,瞧着很機靈,可是外表并不出衆,便領會了尚夫人的好意,嫣然一笑:“謝謝姨母!”看來姨母并沒有給自己俏丫鬟,好為尚佳提前備下通房的想法啊!

尚夫人已經發現栀栀的性格和其母季娘子截然不同,季娘子是迎風灑淚對月吟詩的病美人,而栀栀性格爽朗光風霁月,母女倆性子很是不一樣。

她喜歡敏感柔弱的季娘子,卻也很喜歡活潑爽朗的李栀栀。

一時談笑了一會兒,外面尚佳早命人備好了車馬,派小厮谷雨來催了。

尚夫人含笑道:“栀栀,阿佳來催促咱們了,你快去梳妝吧!”

李栀栀答應了一聲,站了起來。

小櫻戰戰兢兢在一邊站了半日,見狀忙也走了過去。

尚夫人擡眼看了如珠如玉一眼。

如珠如玉忙也屈膝行了個禮,跟着李栀栀進了裏屋。

沒過多久,李栀栀便走了出來。

尚夫人擡頭一看,見李栀栀穿着件淺綠底栀子花刺繡飾邊通袖襖,下面系了一條月白熟絹裙子,家常随雲髻上簪着白玉栀子花步搖,臉畔一對銀鑲白玉栀子花型耳墜晃晃悠悠,令她整個人瞧着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雪白栀子花,別有一番稚嫩而清麗的風情。

見到這樣的李栀栀,尚夫人不由笑了,心道:有這麽美麗的小未婚妻,阿佳一定不會埋怨我這當娘的!

她不知道的是,因為年齡相差了五歲,尚佳根本就沒有把李栀栀當未婚妻看,而是當成了自己的小妹妹,一點男女绮思都沒有……

待小櫻拿了一件繡滿了鳶尾花的玉色羅鬥篷幫李栀栀系上,尚夫人這才牽着李栀栀的手出了門。

尚佳已經候在內院門外了,與他在一起候着的是李栀栀的那輛小巧玲珑的青錦檀香車和尚夫人寬大的紅羅七香車。

看到李栀栀的那輛青錦檀香車,尚夫人點了點頭,表示贊許:“阿佳辦事還算妥當!”

尚佳:“……”

尚夫人微微一笑,對李栀栀說道:“栀栀,跟姨母去坐姨母的車吧!”

李栀栀點了點頭,笑着看了尚佳一眼,見他在尚夫人面前也是一本正經的模樣,不由覺得好笑,随着尚夫人上了車。

馬車辘辘,往京城西南城門方向而去。

尚佳帶着一隊親兵護着母親和李栀栀的馬車從西南城門進了城。

李栀栀陪着尚夫人坐在車中,一路談笑,倒也沒有察覺到時間的流逝。

馬車到了位于延慶坊的尚學士府,直接從東角門進去,沿着東側的林蔭道往北走,不知走了多久,馬車終于停了下來。

片刻後,車門被打開,如珠如玉與尚夫人的大丫鬟如詩如畫立在外面,先後攙扶着尚夫人和李栀栀踩着腳凳下了馬車。

李栀栀一下馬車,尚夫人便挽住了李栀栀的手。

尚夫人總覺得栀栀纖細嬌弱,如果自己不好好保護她的話,就會被一陣風給吹走了。

李栀栀一下車便看到了一群丫鬟仆婦立在月亮門前迎接,其中人群的最前面立着兩個華衣麗服的少婦,一個細長眼睛瓜子面龐,穿着桃紅織金通袖襖,系了一條玫瑰紅緞裙;一個杏核眼小圓臉,穿着窄袖墨綠扣身襖,下面系着白銀條紗挑線裙一條,俱都體态妖嬈十分美貌。

這兩個美麗少婦早迎了上來,齊齊屈膝給尚夫人行禮請安。

尚夫人淡淡一笑:“栀栀,這是在你姨父房裏侍候的董姨娘和薛姨娘。”

李栀栀發現尚夫人的笑和尚佳的笑極為相似,一邊悄悄在心裏感嘆遺傳的奇妙性,一邊和董姨娘薛姨娘見了禮。

董姨娘和薛姨娘在尚夫人面前一向乖得很,見尚夫人似是很疼愛尚佳的這個小未婚妻,便不敢受禮,側身避過。

一時厮見完畢,尚夫人挽着李栀栀的手進了從外院進入內院的月亮門,沿着庭院東邊的抄手游廊向正北走去。

李栀栀邊走邊打量着周圍的景致。

尚府并不算大,處處白牆黑瓦,屋舍修潔花木扶疏,清靜風雅。

李栀栀随着尚夫人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走去,心中不勝感慨,頗有物是人非之感——七年前她和母親季娘子來到尚府求援,當時就是沿着這條游廊進了內院,,轉眼間七年時間就過去了,母親早已去世,而她也經歷了世間無數的凄風苦雨,好在如今有了尚府可以暫且寄身……

進了正房堂屋,尚夫人拉着李栀栀在錦榻上坐了下來。

董姨娘和薛姨娘顯見是侍候慣了,指揮着丫鬟上熱手巾上茶上點心,把尚夫人和李栀栀伺候得密不透風。

李栀栀觑了尚夫人一眼,見她安之若素,便也坦然受了。

見李栀栀用了些熱茶,尚夫人這才放下心來,含笑攬着李栀栀看了又看,突然想起自己給李栀栀備下的見面禮,便吩咐大丫鬟如畫:“去把我給姑娘預備的頭面拿過來!”

如畫答了聲“是”,掀開珠簾徑直進了東邊卧室。

尚夫人見李栀栀雪白手腕上空空的,當即從自己腕上捋下一個鑲綠寶石赤金镯子,握着李栀栀的手,戴到了李栀栀腕上。

李栀栀骨架小纖細,尚夫人戴着正好的镯子,她戴上便有些空空蕩蕩的。

見狀尚夫人和李栀栀都笑了。

李栀栀仰首看向尚夫人,眯着眼睛笑得很可愛:“姨母,镯子太大了!”

尚夫人是個行動派,當即叫來一個管事媳婦:“拿了這镯子,去蘭雅衣舍讓人按照咱們姑娘的手腕收一收!”

那管事媳婦利利索索接過這個鑲綠寶石赤金镯子,又拿絲帶丈量了李栀栀的手腕,這才退了下去。

李栀栀心中感動,看着尚夫人道:“姨母,謝謝您!”

尚夫人拍拍她的手,柔聲道:“傻姑娘,以後不要再和我客氣,我又沒有女兒,你便是我的女兒!”

李栀栀輕輕“嗯”了一聲,身子依舊舒舒服服倚着尚夫人。

她堅強慣了,極少這樣撒過嬌,可面對着對她如此慈愛的尚夫人,李栀栀仿佛又變成了七年前那個嬌憨的小女孩,不由自主地把尚夫人當做了母親的化身,不由自主想要撒嬌,渴望尚夫人的疼愛……

如畫捧着一個精致的雪白素錦緞盒走了出來,把緞盒奉給了尚夫人。

尚夫人摁開消息,打開了緞盒讓李栀栀看:“栀栀,這是姨母送給你的禮物!”

李栀栀湊過去看了看,發現黑絲絨襯底上嵌着一整套翡翠頭面,色澤綠得像晶瑩透亮的湖水一般,釵子、步搖、耳墜、項鏈、手镯等樣樣俱全,都用白銀鑲就,美得令人心悸。

這套頭面實在是太美了,李栀栀輕輕摸了摸,觸手油潤,簡直是令人呼吸一滞。

她仰首看向尚夫人,丹鳳眼浮起了一層淚霧:“姨母……”

尚夫人見她喜歡,心中也很快樂,攬着李栀栀笑着道:“栀栀,我帶你去看看你的新住處吧!”

李栀栀聞言甜蜜一笑:“謝謝姨母!”

董姨娘和薛姨娘在一旁冷眼旁觀,見夫人待李栀栀如此溺愛,心中都道:不過是個父母俱亡花匠家出身的丫頭,夫人還真當罕世寶珠捧着了!

見夫人攜了李栀栀的手往東邊卧室而去,董姨娘和薛姨娘不由一愣,面面相觑,卻也不敢跟過去,便靜立在外面候着。

尚夫人引着李栀栀進了卧室,指着裏面那座挂着簇新的彩繡淺粉連珠缣絲帳的黃花梨攢海棠花圍拔步床道:“栀栀,以後你跟着我一起睡!”她瞧着李栀栀,怎麽瞧怎麽覺得嬌弱可憐,這麽小這麽柔弱的孩子,放在哪裏她都不放心,不如跟着自己好了!

李栀栀看了看這張看着就極舒适的大拔步床,不由有些躊躇,擡眼看向尚夫人。

尚夫人生就一副玲珑心肝,當即讀懂了李栀栀的心思,笑着道:“你姨父常年住在外面書房院子裏,由董姨娘和薛姨娘侍候的!”

李栀栀一聽,全明白了,感情尚夫人和尚學士早就分居了!

李栀栀正要說話,外面有人禀報:“夫人,公子來向您辭行!”

接着便是尹媽媽帶着驚訝的聲音:“夫人,府尹大人也來了!”

尚夫人和李栀栀俱愣住了,兩人面面相觑:到底出了什麽事?尚佳怎麽走得這麽急?府尹大人來做什麽?

☆、第 45 章

聽到外面的禀報,尚夫人清麗的臉上卻閃過一抹喜色。

她急急帶着李栀栀出了卧室,回到了堂屋。

一到堂屋,尚夫人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那雙清淩淩的桃花眼傲然掃過董姨娘和薛姨娘。

董姨娘和薛姨娘是被夫人調教怕了的人,被夫人掃了這一眼,頓時如披冰雪,渾身一凜,也不敢留下看那府尹大人了,當即一起怯怯地退了下去。

李栀栀在旁看了,簡直是目瞪口呆,在臆想中朝着尚夫人舉起了大拇指晃啊晃——這才是禦姐的強大氣場啊!

尚夫人待兩位姨娘那麽嚴厲,待李栀栀卻既溫柔又慈愛。

她挽着李栀栀又坐回了錦榻上,含笑道:“栀栀,不用擔心,軍隊出征乃國之大事,朝廷一定不會草率行事的。阿佳一定不是來辭行的,許是下人傳錯了!”

李栀栀點了點頭,躁動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來——剛才真是吓了她一跳,她還在想是不是邊關出現什麽險情了,所以才急急派尚佳過去呢!

她的心思很快便轉移到了別處:那位府尹大人就要進來了,不知我該不該避開呢?

李栀栀思索片刻,因為不确定自己該不該見外客,便看向尚夫人。

尚夫人見李栀栀一雙清澈的眼睛只是看着自己,說不出的怯弱依戀,她那一向堅硬的心髒不由軟成了蜜糖,伸手撫了撫李栀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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