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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客和日常起居的,正面擺了一張七寶香榻;靠東牆擺了兩張黃花梨木圈椅,中間夾着一張小幾;靠西牆卻是擺了一張沉香木貴妃榻,牆上挂着四季花卉小圖。
南暗間窗前擺了一張書案,用來讀書寫字,屋內擺了幾張書架,後窗外竹影婆娑,窗前擺了兩個琴光漆春凳,中間夾了個小小的玉石面小幾。
北暗間被布置成了一間精致的卧室,窗前擺着妝臺鏡架,靠北牆擺着幾樣精致箱籠,靠後窗擺了張沉香木雕花大床,上面挂着鲛绡寶羅帳。
尚佳進內院的時候,屋子已經布置好了,尚夫人正陪着李栀栀在看,聽到婆子回報說尚佳到了,尚夫人眉開眼笑道:“請他來綠竹軒也來看看吧!”
尚佳緩步而來,跟着母親和李栀栀齊齊把三個屋子看了一遍,從理智上講,他覺得還不錯,精致舒适,很适合做小姑娘的閨房;從感情上說,他有些妒忌,因為這是他少年時候的住所,母親如今移情別戀,不但把母愛給了李栀栀,連他的住所也給了李栀栀。
他壓根就沒想過,這是尚夫人他和李栀栀布置的成親用的房子。
尚夫人猶自興奮地和尹媽媽說道:“還是綠竹軒好,距離我的院子近,而且沒有仆人房,不容易受到打擾。”很适合阿佳和栀栀成親用啊!
說話中間她觑了兒子兩眼,見兒子雙手負後若無其事地跟着看屋子,似乎是在應付任務,便試探着問道:“阿佳,你對這個屋子有什麽想法沒有?有的話盡管提,母親都滿足你!”
尚佳微微一笑,道:“母親,這地方适合夏天住,冬天的話,栀栀怕是覺得有些冷。”這屋子四面八方都是竹子,春夏秋三季還好,若是冬日住在裏面,聽的是飒飒竹聲,看的是黯淡竹葉,怕是要令人覺得蕭瑟悲涼寒冷。
尚夫人瞧着自己這不開竅的兒子,心道:等成親了你也住進來,有你在,栀栀有什麽冷的?
可恨兒子非不開竅,她只能閉口不言。
李栀栀含笑聽着尚夫人和尚佳這對母子的對話,垂下眼簾嘴角微彎,悄悄笑了,心道:阿佳哥哥好可愛啊!姨母都暗示到這種地步了,他還一本正經地提意見!
想到這裏,她擡眼看向尚佳,發現尚佳今日穿的是便裝,頭戴皂紗折上巾,身穿白羅中衣外罩天水碧袍子,腰束玉帶,桃花眼清泠泠的,嘴唇微抿,神情清冷,整個人灑然如竹,如從月光中走出一般,實在是俊雅得很。
李栀栀這才有了一種朦朦胧胧的認識——這個如此清俊的男子,将來會是我的丈夫……
她發現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忙輕輕擡手在那裏輕撫了一下,眼波如水又看向尚佳。
正好尚佳無意中也看了過來,四目相對,尚佳還好,李栀栀的臉“轟的”一下紅透了,忙低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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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佳原本很是自然的,可是李栀栀一看他臉就紅了,那雙丹鳳眼波光潋滟似有心事……
片刻之後,尚佳的臉也紅了——他終于明白母親為何收拾綠竹軒了!
栀栀過完年就十四歲了,而且也來了月信,母親怕是想等他從滄州戰場回來,就為他們舉行婚禮……
尚佳後知後覺地明白了過來,當真是有些面紅耳赤。他若無其事地踱了出去,立在廊下吹了一會兒寒風,待臉上的熱度退了下去,這才不耐煩地叫母親出來:“母親,我餓了!”不過是幾間屋子而已,母親還看個沒完沒了了!
尚夫人笑眯眯挽着李栀栀的手出來了,尹媽媽跟在後面。
尚佳默不作聲跟在母親她們後面,一起去了內院正房。
一時用過午飯,尚佳這才道:“母親,我父親身體不适,我打算去一趟鄭家的運河別墅,請青山道長來為父親診病。”
尚夫人聞言,用鼻子哼出了一聲冷笑,倒也沒說什麽。
栀栀見狀,起身倒了一盞清茶奉給尚佳,趁機問道:“阿佳哥哥,你那個東院的後院有什麽用麽?”
尚佳瞟了她一眼,垂下眼簾,撫摸着白瓷茶盞道:“沒什麽用,白放着罷了。”
栀栀試探着問道:“阿佳哥哥,交給我布置可好?”
玉明已經到了東京,她的那些花卉草木也已經運到了,李栀栀正在考慮把那些花卉草木都布置到哪裏去呢!
尚佳那個黃沙遍地白楊光禿的前院就不說了,後院也是漫天野草,實在是可惜了!
李栀栀瞧了尚佳那個後院,心裏就有些癢癢的,恨不能用嘴一吹,把那荒原變成美麗的園林。
尚佳擡眼看她,見她大而單薄的丹鳳眼中寶光璀璨滿是期待,心裏不禁變得柔軟起來,聲音也柔和了許多:“栀栀,你随便布置吧!”
李栀栀歡喜極了,恨不得撲上去抱住尚佳,在他額頭上用力親幾下。
她的眼睛笑成了彎月亮,嘴角的兩粒小梨渦都藏不住了,只是站在那裏看尚佳,聲音甜美極了:“謝謝你,阿佳哥哥!”
尚佳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你幫我整理後院,為何還要謝我?該我謝你啊!”
他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大喇喇道:“所需銀兩由我出。”
李栀栀覺得不好意思,正要拒絕,肩頭卻被尚夫人輕輕拍了一下,便看了過去。
尚夫人悄悄拉了李栀栀一下,低聲道:“讓阿佳出吧,他手裏不缺銀子!”
李栀栀覺得怪不好意思的,瞟了尚佳一眼,見他怡然自得地靠在椅背上,顯見是放松得很,心中不由也松快了下來。
尚夫人見了這一對小兒女如此情狀,心中也是歡喜,端起茶盞細品起來。
尚佳臨出門,叮囑母親道:“母親,等我回來,帶您和栀栀去看燈!”
尚夫人眉開眼笑地答了聲“好”,又親自幫尚佳披上鬥篷系好,這才與栀栀一起目送着尚佳離去。
尚佳離開了,尚夫人與李栀栀回了堂屋繼續喝茶。
尚夫人笑着對李栀栀說道:“阿佳自從十六歲出仕,經歷的都是些肥差,他又從不胡花亂用,手中銀子多着呢,你不必替他省銀子,該花就花!”
李栀栀微微一笑,起身給尚夫人斟滿茶水。
尚佳親自出馬,到了後半晌,果真請了青山道長過來了。
這幾日正是新年,鄭曉回太師府雙親膝下承歡去了,青山道長正在煉丹,聽說自己的狐朋狗友受了傷,當下丹也不煉了,跟着尚佳就進了城。
把青山道長送到缺月齋之後,尚佳并沒有進內間,而是在外面巡視了一圈,鎮住了那些不安生之人,估計時間差不多了,這才進了內間。
青山道長已經為尚天恩診看過了,此時正坐在床邊與尚天恩閑聊,見尚佳進來,便含笑道:“賢侄,令尊沒有大礙,外傷而已,塗抹些傷藥,将養些時日就可以了。”
尚佳恭而敬之地謝了青山道長。
見青山道長與父親談得開心,尚佳便吩咐人備下精致酒菜送上,這才告辭離去。
青山道長見尚佳風度翩翩,做事幹脆利落,話語不多,可是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心中很是羨慕,見尚佳離開了,便笑着道:“尚兄,你這兒子真是好兒子啊!”
尚天恩也覺得自己兒子是好兒子,可是下面敷了藥的某處疼得難受,時刻提醒着他這個兒子有多壞,他哼哼唧唧道:“阿佳這孩子……這孩子有時候也挺煩人的……”
兒子這次雖然坑了老子,可是他還是疼愛他,血緣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尚佳坑他千百遍,他看尚佳依舊好……
青山道長不知道內情,還以為尚天恩謙虛,哈哈笑了起來:“尚兄太謙虛了哈哈!”
尚天恩悄悄吸了口涼氣,忍過了那股突如其來的疼痛。
交代天和與佳音送青山道長回城外運河別墅之後,尚佳便進了內院,帶母親和栀栀去禦街看燈去了。
景秀早在禦街的郁金樓訂了三樓的包間。
尚佳先把尚夫人和李栀栀安頓在三樓包間,自己去外面看了看見景秀和玉明帶着人分散在包間外扈衛,這才又進了包間。
他進去的時候,尚夫人正和李栀栀商量着點菜:“……青菜燒腐竹,再來幾個葷菜吧,辣子炒雞、黃焖羊肉、麻辣盤鳝、姜絲炒蟹、韭黃炒海蛏,湯就要燴烏龜蛋湯可好?主食有蛤蜊芸豆面……”
尚佳見李栀栀與母親在讨論菜單,便又踱了出去。
他一出包間,便和一個不可能在這裏出現的人迎面遇上了。
☆、第 51 章
作為東京大批商鋪酒樓的幕後老板,鄭曉春節前後強扶病體,在随從的簇擁下把這些商鋪酒樓一個個視察了一遍,郁金樓是他今天最後一站,誰知就遇到了尚佳。
鄭曉與尚佳彼此拱了拱手,權作打了招呼,然後雙方視線錯開,預備各走各的。
見尚佳轉身要進包間,鄭曉心思如電:尚佳不是一個有閑心出來逛街觀燈的人,那麽他出現在郁金樓,一定是攜女眷前來,既然是攜女眷前來,那麽很有可能李栀栀也在……
鄭曉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一想到李栀栀,心裏就有些作癢,很想見到李栀栀,好吓一吓她,看着她如小鹿遇見大灰狼般落荒而逃……
他心念急轉,當即含笑道:“尚賢弟,伯母在裏面吧?我去給伯母請個安!”
尚佳擡手擋住了他,淡淡道:“鄭兄,對不住,內子也在裏面,怕是不太方便。”
這句“內子”仿佛刺激了鄭曉,鄭曉蒼白如玉的臉上微微透出紅暈,似笑非笑地看了尚佳一眼,在懷英的攙扶下慢慢離開了。
李栀栀在包間裏,把外面尚佳與鄭曉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不禁捏了一把汗。
直到尚佳攆走了鄭曉,她這才松了一口氣。
尚佳覺得鄭曉這笑不是好笑,沉思着回了包間,心中自是警惕。
一時夜深,觀罷燈尚佳便陪着母親和李栀栀乘了暖轎回去了。
因為尚佳淩晨便要出發了,所以他特意陪着母親在堂屋裏飲茶。
獨生子要上戰場了,尚夫人心裏難受,與尚佳默默相對,母子俱是無言。
李栀栀見狀,借口親自為尚夫人煮紅棗茶,輕手輕腳走了出去,留下尚夫人和尚佳母子倆單獨相處。
栀栀離開之後,尚夫人忍了許久的淚水終于流了出來。
尚佳見狀,心中難受之極,起身走到錦榻邊,伸臂抱住母親,半晌方道:“母親,我會回來的。”
李栀栀帶着小櫻和如珠如玉一起去了廊下的閣子。
她和如玉低聲說話,小櫻和如珠在閣子裏煮紅棗茶,。
待紅棗茶煮好,小櫻用描金蓋碗盛了,放在托盤上交給了李栀栀,低聲道:“姑娘,您送去吧!”
李栀栀端着托盤走了過去,正好和如畫走了個碰頭。
如畫忙道:“姑娘,夫人叫您去綠竹軒呢!”
李栀栀把托盤交給了如畫,略一思索,輕輕問如畫:“是有人在綠竹軒等着我麽?”
如畫抿嘴一笑:“夫人剛讓公子去了綠竹軒!”夫人實在是太心急了,沒看到李姑娘還是個小姑娘模樣麽!
李栀栀:“……”
片刻之後,李栀栀帶着如玉和小櫻往綠竹軒而去。
到了綠竹軒外,李栀栀見小厮谷雨在外面候着,便留下如玉和小櫻,一個人進了綠竹軒。
尚佳倚着錦緞抱枕坐在靠西牆的那張沉香木貴妃榻上,似有心事,薄薄的眼皮泛着粉紅,桃花眼濕漉漉的,挺秀的鼻子也有些泛紅,正盯着角落裏的西洋金自鳴鐘,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見尚佳這個樣子,李栀栀也不知道是怎麽了,鼻子酸酸的,心裏空空的,她不知道這是憐惜,只是覺得難過。
李栀栀在門口伫立了片刻,這才走了進去。
她屈膝給尚佳行了個禮,一臉乖巧:“阿佳哥哥,我來了。”
尚佳擡頭看了看她,指着對面的黃花梨木圈椅道:“坐吧。”
李栀栀聽話地走了過去,端端正正地在靠外的那張黃花梨木圈椅上坐了下來,擡眼看向尚佳。
尚佳有些尴尬,垂下眼簾,修長的手指交錯着:“栀栀,我這一去,回來最快也得一年,母親得由你照顧了。”
李栀栀凝視着他,柔聲道:“阿佳哥哥,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姨母的。”
她聲音柔和嬌嫩,可是其中蘊含着無限的堅定,令尚佳有些浮動的心緒定了定。
他看向李栀栀,濕漉漉的桃花眼中帶着一抹溫柔:“栀栀,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再也不能回來,我已經和母親說了,她會備好嫁妝,安排你再嫁良人。”
聞言李栀栀的心髒一陣陣地抽痛,鼻子酸酸的,眼淚奪眶而出。
她低下頭,一滴晶瑩的淚滴“啪”的一聲落在了竹制地板上。
李栀栀從衣袖中抽出帕子,輕輕拭去了鼻翼的淚痕,眼中含笑輕輕道:“好啊,到時候我帶着你的家産,再謀得姨母的嫁妝,開開心心去給鄭曉做妾!”
尚佳:“……”
他啼笑皆非,擡眼看着李栀栀,卻發現李栀栀丹鳳眼濕漉漉的,眼中滿是倔強,可是淚水卻沿着鼻翼不停往下流……
見她這個模樣,尚佳不由心裏一緊,嘆息了一聲,道:“你這傻姑娘……”
李栀栀低頭用帕子拭去眼淚,擡頭看向尚佳,認真道:“阿佳哥哥,我一直等着你。你一定得回來,若是你不回來,我可是真的會帶着你的家産去尋鄭曉的!”
她的嘴角微翹,顯出了兩粒可愛的小梨渦:“你要知道,鄭曉可是我家的仇人啊!”
尚佳原本心情頗為沉重,被李栀栀這一番話說得又好氣又好笑,最後道:“你,你老老實實等着我回來吧!”
又低頭嘟囔了一句:“傻姑娘!”
李栀栀才不搭理他,徑直問他:“阿佳哥哥,你不去看姨父麽?”
尚佳去從手旁的小幾上拿起一個錦匣遞給了栀栀:“這是我給你備下的嫁妝,好讓你帶着嫁妝去給鄭曉做妾!”
李栀栀也笑了,接過錦匣抱在懷裏,并不推脫。
她既然認定了尚佳,尚佳以後便是自己人了,和自己人還客氣什麽?
尚佳見她如此乖巧,心中很是滿意,望着李栀栀微微笑了,露出了一點小虎牙。
他很少笑,可是笑起來實在好看。
他的笑如春花月夜乍放,如明月海上初升,令人目眩神迷,李栀栀見了,突然覺得心跳有些快,都有些移不開眼睛了。
尚佳把李栀栀送到了堂屋,看着她進去了,這才轉身去缺月齋看父親。
他陪父親一陣子之後,便要離家去見趙然了。
見過趙然之後,他就要随趙然出發,奔赴滄州邊境作戰了。
夜裏李栀栀好不容易睡着,卻被一陣壓抑的哭聲驚醒了,她睜開眼睛,黑暗中發現尚夫人躲在被窩裏在哭。
聽到那刻意壓低的啜泣聲,李栀栀鼻子一酸,眼淚險些流了出來。她起身,隔着錦被抱住了尚夫人,半晌方道:“姨母,阿佳哥哥明年就回來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尚夫人眼睛都腫了。
李栀栀也不多話,只是默默地陪伴着她。
☆、第 52 章
李栀栀一大早起來,梳妝罷便叫了尹媽媽進來,和尹媽媽商議了一番之後,吩咐廚房備下薏米粥和一些清淡小菜,然後便進了卧室陪伴尚夫人。
尚夫人向來是個剛強的女性,可是唯一的兒子離家上了戰場,她的心裏猶如油煎一般,如何能夠平靜?
早飯她沒有用。
午飯她還是沒有用。
大半日時間裏,她滴水未進,只是躲在拔步床和簾幕組成的小世界內。
尚夫人也不說話,只是用錦被把自己裹成了粽子,一動不動地和全世界對抗着。
李栀栀坐在床邊說盡道理,勸得口幹舌燥,接連喝了半壺茶。
眼看着都到傍晚了,尚夫人還是一動不動裹在那裏,不肯和人交流。
李栀栀便起身叫了如詩、如畫、如寶和如貝四個大丫鬟進了卧室。
公子一離家,夫人便成了這個樣子,作為貼身大丫鬟,如詩她們也是心急如焚,只是尚夫人素來剛強,她們服從慣了,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如今李栀栀出面做主,她們心裏也都是願意的。
李栀栀心中早考慮好了,正端正地坐在妝臺前的繡墩上,見如畫她們四個進來,便開口道:“如畫,你現在出去,帶着小丫鬟備下熱水、香胰子和抹臉的香脂,預備侍候夫人梳洗。”
她的聲音稚嫩清脆,卻仿佛有一種魔力,令如畫四人如詩躁動不安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
如畫恭謹地答了聲“是”。
李栀栀又看向如詩;“如詩,你現在去為夫人選好今日要穿的衣服,不要選新衣,要選素淨一些的、穿過幾水的舒适的衣物。”
如詩答了聲“是”,自出去忙碌了。
李栀栀這才看向如寶和如貝兩個大丫鬟:“你們跟着我進去,給我搭把手。”
待一切布置停當,李栀栀帶着如寶和如貝緩步走到拔步床邊。
她輕輕推開了拔步床門,走了進去,擡手利索地撩起彩繡淺粉連珠缣絲帳子,挂在了玉鈎之上,然後用力去掀尚夫人身上裹的錦被。
尚夫人身條修長,錦被卷成筒牢牢地裹在她的身上,一般人絕對是掀不開的,可惜李栀栀不是一般人,她弱質纖纖力大無窮。
李栀栀雙手揪住錦被,活生生把藏在錦被中的尚夫人給掀了出來。
尚夫人在黑暗中呆了太久,紅腫的眼睛根本适應不了,捂住臉蜷縮成一團。
李栀栀頭也不擡,開口道:“如詩,把繡襖給我!”
如詩答應了一聲,從小丫鬟手中接過尚夫人的繡襖,疾步進了拔步床內,把繡襖遞給了李栀栀。
李栀栀坐在床上,扶起了尚夫人,讓她靠在自己身上,然後麻利地幫尚夫人把繡襖穿上。
尚夫人臉色蒼白,眼睛發紅,整個人都沒有了生機——她這一生與丈夫不睦,所有的希望都在獨生子尚佳身上,如今兒子上了刀槍無眼的戰場,她簡直是心如死灰,都不知道該怎麽活下去了。
李栀栀一邊麻利地幫她穿着衣物,一邊聲音清脆吐字清晰地勸解着:“姨母,您是故意的嗎?你明知道阿佳哥哥心中挂念您,還這個樣子,是不是希望阿佳哥哥在戰場上還擔心着您還挂念着您?你若是想要阿佳哥哥心無挂礙,現在開始好吃好睡,該幹嘛就幹嘛,只有這樣,阿佳哥哥才不會擔心!”
李栀栀說的理直氣壯,聽着似乎很有道理,尚夫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見尚夫人似有所動,睜開了眼睛,李栀栀便再接再厲,道:“姨母,我可把話說到前面,如果今天您還不肯用飯的話,我可就要給阿佳哥哥寫信了,我要把您如今的情形都告訴他,看他怎麽辦!”
尚夫人聞言,眼淚奪眶而出,啞聲道:“栀栀,不,不要……”
李栀栀見狀,知道尚夫人把自己的話都聽進去了,便柔聲撫慰道:“姨母,阿佳哥哥臨行前交給我好多銀子,讓我幫他布置東院的後院呢,咱倆一起,先把這件事辦好,好不好呀?”
她拿起尚夫人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撒嬌道:“姨母,等後院布置好了,您給起個名字,我把園子畫下來,附信給阿佳哥哥送過去,讓他品評一下,您看怎麽樣?”尚夫人這時候一門心思都在尚佳身上,她得想辦法轉移尚夫人的注意力。
尚夫人眼波流轉看向李栀栀,嘴角挑了挑,嘆息了一聲,道:“你這丫頭呀……”她是個明理的人,心裏明白栀栀的好意。
李栀栀嫣然一笑,抱着尚夫人的胳膊撒嬌:“姨母,您快點起來用飯,您還得陪着我造園子,還得給我延請名師呢!”
在李栀栀的插科打诨下,尚夫人心頭籠罩的陰霾漸漸散去,她輕輕拍了拍李栀栀纖弱的背,心道:為了栀栀,我也得快點振作起來啊!
似乎不在意一般,李栀栀又加了一劑猛藥:“姨母,董姨娘和薛姨娘早上來給您請安,薛姨娘說姨父也是傷心,正在她屋裏歇着呢!見您沒起來,她們都離開了。”
聞言,尚夫人紅腫的眼睛中有了些神采,淡淡開口道:“栀栀,我有些口渴,讓人送盞茶過來。”
李栀栀眼睛笑成了彎月亮:“是,姨母!”
她從如畫手中接過一杯清茶,摸了摸杯身,覺得溫度正好,便扶着尚夫人,把茶杯湊到尚夫人口邊,喂她一口一口喝了。
一時用罷遲到的午飯,尚夫人道:“栀栀,咱們去東院看看吧!”她和栀栀一起去踏勘東院的後院,然後回來進行設計,争取把那裏變成一個美麗的園林。
李栀栀丹鳳眼中寶光璀璨:“姨母,從東院回來,我們一起畫圖!”
此時的尚佳正率領軍隊在大雪之中艱難行進。
大片大片的雪花從蒼穹間紛紛揚揚飄了下來,北方的原野上早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士兵的甲胄上也落滿了雪,卻依舊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漫天大雪中跋涉。
作為國家奉養的軍人,為了抵禦外敵的侵略,殒身不恤是他們的使命,何況這點風雪?
☆、第 53 章
尚佳軍容整齊騎在馬上,兜鍪上落滿了雪,随着戰馬的行進,甲胄和腰間兵器互相撞擊,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景秀被他留在京城學士府了,如今跟在身邊簇擁着他的是天和、佳音、玉明和谷雨,他們四人也都穿戴着甲胄,帶領着親兵緊緊追随着尚佳。
尚佳傾聽着因為踏着積雪而格外沉悶的馬蹄聲和甲胄鐵片相觸發出的鈴鈴聲,心中沉靜之極。
他當然思念母親,思念父親,思念他的小未婚妻李栀栀,思念他生長了十八年的家。
可是北遼步步入侵,北遼大軍一旦突破滄州防線,一定會勢如破竹攻占大周。
在國家處于危難之時,作為軍人,為國出征保家衛國是當仁不讓之事。
尚佳不是趙然,不是大周帝國未來的繼承者,可是位卑未敢忘憂國,“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需馬革裹屍還”,他會為國盡忠,即使付出的是自己的生命。
愈往北行,風雪就愈大,嗚嗚的北風席卷着冰雪撲面而來,即使帶着護具,尚佳的臉依舊被刺得生疼,針紮一般。
他一夾馬腹,“駕”的一聲,加快了行進速度。
後面的校尉柳辛等見狀,也都加快了速度,跟在後面的騎兵紛紛加速,尚佳率領的這一支騎兵隊伍長得看不見頭尾,蜿蜒如長蛇游動,在漫天風雪之中急速向正北方向疾馳而去。
因尚夫人大半天粒米未進,李栀栀便吩咐人送上薏米蓮子紅棗粥作為遲來的午飯,自己端着描金白瓷碗一口口喂尚夫人吃了。
尚夫人一直把李栀栀當成小孩子,如今遇到事了,她才發現栀栀雖然柔弱嬌嫩,可是遇事沉着鎮定,有主意有擔待。
對于這樣的李栀栀,尚夫人既歡喜又憐惜。
待李栀栀喂着她用了一碗粥,尚夫人覺得渾身暖和了點,這才打點精神,道:“栀栀,待會兒穿暖和一些,我陪着你去阿佳的東院看看!”
見尚夫人開始振作,李栀栀心中歡喜,甜蜜地笑了:“好的,姨母!”
歇息片刻之後,尚夫人振奮精神,吩咐小櫻:“把你們姑娘最暖和擋風的外面大衣服拿過來!”
淩晨尚佳出發時開始下雪,如今外面早成了粉妝玉琢的冰雪世界,可是雪還在下着,雖然不大,但是寒意逼人。即使呆在生了火龍的屋子裏,尚夫人也感受到了外面的寒氣。
小櫻答了聲“是”,急急去箱籠裏尋了那件繡滿了鳶尾花的玉色羅鬥篷,捧了過來讓尚夫人看:“夫人,這……這件鬥篷裏面是毛皮的,很是暖和擋風……”尚夫人實在和尚家姑爺生得太像了,只要不笑,看着就如同冰雪觀音一般,令人心生緊張,小櫻都不怎麽敢和尚夫人說話。
尚夫人微微一笑,接過鬥篷看了看,撫摸着邊緣的出鋒,含笑道:“這是灰鼠皮,極為柔軟暖和的。”
李栀栀笑着湊過去道:“姨母,我只認識狐皮和貂皮,別的都不認識!”
尚夫人慈愛地看着她,溫聲道:“常用毛皮不少,可是适合女子的并不多,既好看又實用的莫過于紫貂、水獺、銀鼠、麝鼠皮和水貂,鋒毛細短柔軟,适合用在披風和鬥篷上,還可以做貂鼠昭君套……”
李栀栀眼睛亮晶晶看着尚夫人,專注地傾聽着,如饑似渴地學習着。
尚夫人見她如此好學,不由笑了,輕輕撫了撫她披散下來的烏發,含笑道:“栀栀,這裏面學問可大着呢,等你學得差不多了,我把一個毛皮鋪子給你管理!”
李栀栀有些驚訝地看向尚夫人。
尚夫人笑意加深:“不上手的話,什麽時候都學不會,慢慢來吧!”
一時李栀栀穿上那件繡滿了鳶尾花的玉色羅面灰鼠鬥篷,尚夫人穿上了一件圍了件石青刻絲緞面水貂鬥篷,戴着灰鼠暖兜,帶着李栀栀在紛飛的細雪中慢慢散步往尚佳住的東院去了。
雪雖然一直在下,可是尚府的大管家尚敬極為負責,早帶着小厮把外院內院各處的青磚甬道掃得幹幹淨淨,中間還不停地清掃着,因此道路并不算滑,而尚夫人和李栀栀以及跟着過去的丫鬟婆子都在繡鞋外面套着油鞋,走路更是穩便。
一行人剛到東院大門外,裏面的人得到消息迎了出來,原來是景秀帶着十幾位尚佳的親兵。
尚夫人見了,含笑道:“景秀,我們娘倆去後院看看,讓大家夥都散了吧!”
景秀細聲細氣地答了聲“是”,揮手散去了衆親兵,自己引着尚夫人和李栀栀沿着前院中間的甬道進了院子,然後沿着抄手游廊去了後院。
跟着景秀進了通往後院的月洞門,尚夫人挽着李栀栀手立在門內向後院張望着。
漫天飛雪中,整個後院被白雪籠罩,那幾株枯樹上挂滿了一團一團的白雪,滿院荒草也都蓋上了一層白雪被子,整個院子都被大雪覆蓋,根本沒法進人了!
尚夫人和李栀栀不禁都笑了。
李栀栀道:“姨母,看來得等早春雪化了,咱們才能再來踏勘了!”
尚夫人深以為然,點了點頭,笑盈盈道:“栀栀,外面太冷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雪雖然不大,可是雪粒子被風卷着打在臉上還怪疼的,她都覺得疼,何況肌膚那麽嬌嫩的栀栀呢?
李栀栀雙手放到臉上搓了幾下,跺了跺腳,道:“好呀好呀!”外面真的太冷了,連她這樣耐寒的人都覺得冷,姨母自然覺得更冷了,還是回去吧!
景秀見狀,細長的眼睛中漾過一絲笑意,輕輕一擺手,躬身請尚夫人和李栀栀先行:“夫人、姑娘請!”
李栀栀好奇地看着他:“景秀,你會一直留在府裏麽?”
景秀垂下眼簾道:“禀姑娘,公子命我護衛夫人和姑娘。”
李栀栀眼波流轉瞅了尚夫人一眼,見她含笑看着自己,便微微一笑道:“那我陪着姨母出去逛街呢?”
景秀嘴角微翹:“那我就帶着人護送夫人和姑娘逛街!”
李栀栀聞言大喜,看向尚夫人:“姨母,明日陪我出去逛逛吧?”尚夫人雖然強顏歡笑,可是李栀栀知道她是怕自己擔心,其實心中依舊積郁,因此故意如此,想陪着尚夫人出去散心。
尚夫人不忍拂了栀栀的好意,便笑着道:“好啊,明日我帶你去蘭雅衣舍看看!”
李栀栀挽着尚夫人的衣袖,嬌憨道:“姨母,你得陪我逛逛書坊,我去買幾本話本,回來讀給您聽!”
尚夫人扶着李栀栀慢慢往外走,笑吟吟道:“延慶坊蘭雅衣舍旁就有一家紫荊書坊,裏面書比較全,我們一起去逛逛吧!”
李栀栀聞言答應了一聲,想了想,又問道:“姨母,蘭雅衣舍附近有沒有出名的酒樓?”
尚夫人見她跟個小饞貓似的,眯着眼笑了:“旁邊就是郁金樓,咱們明日中午去郁金樓吧!”郁金樓是以魯州海鮮為主,上次看樣子栀栀吃得很香,再去一次也不錯。
說罷,尚夫人擡眼看向景秀:“景秀,你明日準備一下,我和你們姑娘大概上午巳時出門;另外命人提前去郁金樓包個包間。”
景秀答了聲“是”,此事算是定了下來。
聽到尚夫人提郁金樓,李栀栀不由有些擔心——她怕再遇到鄭曉。
上次尚佳帶她和尚夫人去郁金樓,尚佳和鄭曉的對話她在包間裏聽得清清楚楚。
不過見尚夫人情緒這麽好,李栀栀不願意讓她不開心,便悄悄開解自己道:鄭曉都病成那個模樣了,外面下着雪,天還這麽冷,他怎麽可能出來呢!
這樣一想,李栀栀便一點都不怕了,開開心心陪着尚夫人去內院正房西邊的小花園看梅花去了。
李栀栀不知道的是,鄭曉這病雖然怕冷,但是更怕悶,所以雖然外面大雪紛飛,可是鄭曉在室內悶得胸口疼,一定會冒雪出去散步或者坐着暖轎逛一逛的。
鄭曉如今正式調回京城,重新回了禮部。
俗話說朝中有人好做官,鄭曉調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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