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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甘草冰雪涼水和荔枝膏,您有沒有想吃的?”
他今年十七八歲年紀,生了一張清秀的娃娃臉,說話清脆流利,雖然已經特地為李栀栀放慢語速了,可是李栀栀依舊聽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尚佳見了,瞪了佳音一眼。
佳音這才知道自己語速還是太快了,便微笑着放慢速度又重複了一遍,态度更加恭順。
李栀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紅着臉道:“那把冰雪冷元子和生淹水木瓜各來一份吧!”
她又擡頭看向尚佳:“阿佳哥哥,旋煎羊會不會太膩了?”
尚佳想了想,道:“有點膩。要不,嘗嘗姜豉類子吧,這個不膩!”
栀栀點了點頭,吩咐佳音:“來兩份姜豉類子,再看有沒有羊肉炕馍和鮮鲅魚馉饳,有的話羊肉炕馍來——”
她仰首查了查人數,道:“羊肉炕馍要十七個,其中十個用油紙包了帶走;用鮮鲅魚馉饳要七碗,我的那碗多放些蒜苗末!”
佳音笑着答了聲“是”,很快便被人群擠沒了。
夜市中上菜很快,不多時各種餡料的鹿家包子便都上來了,齊齊整整摞了兩排。
小櫻起身服侍尚佳和李栀栀。
尚佳知道栀栀貪嘴,怕她性急,還特地交代了一句:“栀栀,鹿家包子全是灌湯包,你挑開慢慢吃!”
李栀栀笑着答應了。
沒過多久,佳音就回來了,與他一起回來的還有送羊肉炕馍的小販和送冰雪冷元子生淹水木瓜的小販。
佳音和小櫻一起把這些全都擺放在桌子上,他又擠出去接那兩碗姜豉類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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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豉類子中放了很多蒜、姜、黃豆醬、蔥和紅辣椒,熱香鮮嫩,焦而不糊,非常的美味,李栀栀嘗了嘗,覺得好吃極了,忍不住又吃了好些。
尚佳在一邊看着,心道:這麽多紅辣椒,該多辣啊!栀栀怎麽不怕呢?
這時候佳音帶着小販來送鮮鲅魚馉饳。
尚佳忙轉移栀栀的注意力:“栀栀,鮮鲅魚馉饳來了,你嘗嘗吧!”鮮鲅魚馉饳的湯水清淡美味,适合女孩子。
李栀栀的注意力當即被他轉移了,看向面前的這碗鮮鲅魚馉饳,發現飄着碧綠蒜苗末的清澈湯水中,兩個小兒拳頭大的呈花骨朵狀的馉饳上下浮動,非常誘人。
李栀栀夾起一個嘗了嘗,覺得鮮鲅魚餡味道很鮮美,便笑眯眯看向尚佳:“阿佳哥哥,很好吃呢!”
尚佳卻道:“我吃過師母親手做的鮮鲅魚馉饳,餡是鮮鲅魚肉茸和韭菜調和成的,鮮美有彈性,調制的湯水鹹香美味……”
他一本正經看向栀栀:“這裏的鮮鲅魚馉饳和師母做的比,實在是差遠了。等咱尋到機會,我帶你去嘗嘗師母做的。”
尚佳真心覺得師母趙夫人做的鮮鲅魚馉饳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馉饳了!
他這次帶着栀栀赴滄州上任,臨行前一定會去嵩山別業向恩師辭行,到時候懇求師母做一頓就是。
李栀栀擡眼看向尚佳,丹鳳眼中寶光流轉:“阿佳哥哥,我也盼着有幸嘗嘗呢!”
低下頭李栀栀暗自笑了,心道:阿佳哥哥,你以為我傻啊?你的師母便是小趙太師的夫人,樞密使趙然的親媽,誰敢去勞煩她老人家洗手作羹湯?
尚佳不知栀栀在哄自己,很認真地說道:“八月二十八那日我帶你去吧!”
栀栀:“……”
從鹿家包子鋪出來,栀栀已經撐得難受了,若不是怕不雅,她恨不得捧着自己的肚子走路。
尚佳觑了栀栀一眼,覺得她似乎有些疲累,便吩咐天和:“讓玉明他們去前面南太學門前等着。”南太學就在前方不遠處的一個巷子裏。
天和答應了一聲,很快便沒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尚佳看了看四周熱鬧非凡的場面,低頭看向栀栀,輕輕道:“栀栀,我背你吧!”
栀栀尴尬地笑:“……”
她是誰?她可是奔跑健将李栀栀!她其實一點都不累,就是肚子有些撐得慌,若是趴在尚佳背上,豈不是要把肚子擠爆?
尚佳卻以為她是害羞,低聲道:“你年紀小,沒人會想多的!”
說罷,他在栀栀身前屈膝俯身,示意栀栀趴上去。
栀栀欲哭無淚,只得慢慢趴在了尚佳的背上。
尚佳攬住她的雙腿,起身向前走去。
小櫻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緊緊跟在尚佳身後。
景秀在前面開道,佳音在後面警戒,一行人在人群中艱難行進着。
李栀栀臆想中的小美女肚子擠爆事件并沒有真的發生。
尚佳的身體經過恩師趙青多年的打熬,極其柔韌,他的背脊雖然不算寬厚,卻筋肉停勻,栀栀趴在上面,不但沒有難受,反而非常的舒服。
她索性閉上了眼睛——沒辦法,她一吃得太飽,就特別想睡,而且很快就能睡着。
尚佳原本是一片好心憐香惜玉要背栀栀的,誰知栀栀趴在他的背上很快就睡着了,她身前那一對豐滿之處隔着薄薄的絲綢緊緊擠壓着他的背脊,軟玉溫香令人心猿意馬不說,熟睡的李栀栀大概沒了意識,溫熱柔軟的唇不時觸到他的臉頰……
所謂的幸福并痛苦着,便是尚佳此時的寫照。
當然,他可以确定的是,此時幸福快樂是遠遠大過痛苦的。
尚佳不知道的是,他生得高挑清俊,本來就夠顯眼了,又背着一個美麗的少女走在人群中,就是顯眼加倍了,自然招來了好多人的注目,其中就包括趙然、黃颍和趙熙。
趙然既然要帶妻子出來逛,自然也要帶着妹子趙熙了,因此在大批便衣扈衛的保護下,他們也來到了朱雀門這邊的夜市。
看到尚佳的時候,趙然他們也正預備離開,剛走到南太學所在的巷子的巷口。
見尚佳背着自己的小童養媳,趙然不由笑了,心道:阿佳這家夥還沒成親呢,已經這樣了,以後還不被他這小妻子給吃得死死的?
黃颍卻有些羨慕,低聲問趙然:“尚佳背的是誰啊?”
趙然含笑道:“他家的小童養媳啊!”
趙熙聽了,極為好奇,笑盈盈招手叫尚佳:“阿佳哥哥,我們在這裏呢!”
尚佳聽到趙熙聲音,擡眼看了過去,見趙然挽着黃氏大嫂的手立在一旁,這才放下心來,擡手捏了捏栀栀,試圖悄悄喚醒栀栀。
栀栀睡得正香,冷不防被捏了一下,她一向警醒,自然醒了過來,卻還沒醒透,小狗般把熱乎乎的臉貼在尚佳涼陰陰的臉上摩擦降溫,嘴裏呢喃着:“阿佳哥哥,怎麽了?”
尚佳被她摩得面紅耳赤,涼陰陰的臉頰瞬間變得熱辣辣的,低聲道:“是趙然大哥、大嫂和熙熙妹子!”
李栀栀:“……”
她瞬間清醒了,掙脫尚佳,從尚佳背上滑了下來。
尚佳示意景秀守着背過身去整理衣裙的栀栀,自己向趙然和黃氏行禮:“見過大哥大嫂!”
趙熙性子活潑,當即屈膝給尚佳行禮:“見過阿佳哥哥!”
還沒等尚佳說話,趙熙就笑盈盈看向栀栀:“那是小嫂子麽?”
尚佳:“……”小嫂子?這是什麽奇怪稱呼!
因為趙然生得太好看了,所以資深顏控小櫻見到他就緊張得快要不能呼吸了,幫栀栀整理衣裙的時候手都是抖的,低聲道:“我的姑娘嗳,那位大人實在是太好看了!我的心啊,怦怦怦怦都快跳出來了!”
李栀栀想起尚佳偶爾提到過自己這位大哥不能穿軍靴,平時還好,一旦穿上軍靴就臭腳,便故意打破小櫻的旖旎幻想,附在小櫻耳邊道:“聽說他的腳可臭啦!”
小櫻星星眼:“可是臉很好看啊……”
李栀栀:“……”
她揉了揉自己的臉頰,确定沒有不妥了,這才微笑着轉身行禮。
巷口挂着兩對氣死風燈,明亮的燈光照得附近如同白晝。
趙然的便衣扈衛早隔開了周圍的人流,喧鬧聲近在咫尺,卻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
尚佳轉身,牽着栀栀的手上前,柔聲介紹道:“這是大哥,這是大嫂,這是熙熙妹子!”
栀栀給趙然和黃氏行了禮,又看向趙熙。
趙熙怕她真給自己行禮,笑盈盈上前扶住了栀栀,道:“該我給小嫂子行禮了!”
在看清楚趙熙的臉的那一瞬間,栀栀腦海中只剩下一個想法——這世界上居然有這麽美麗的少女!
但是美麗并不足以形容趙熙的美貌,她簡直是誤堕凡間的精靈,美麗中帶着一絲純真,一絲淘氣,又有一絲英氣……
看到栀栀的反應,趙熙眯着眼睛笑了,握着栀栀的手搖了搖:“小嫂子!”她集中了父母的優點,自幼就驚人的好看,因此習慣了別人初看到她時的這種反應。
栀栀這才回過神來,臉上猶帶紅暈,卻大大方方道:“您真好看!”
趙熙笑盈盈道:“小嫂子,你叫我熙熙就行了,家裏人都是這樣叫我的!”阿佳哥哥就像她的第二個哥哥一樣,栀栀是阿佳哥哥的未婚妻子,也是她的家裏人啊!
栀栀喜愛美色,對于美若精靈的趙熙,簡直有一種類似“一見鐘情”的情緒,親熱地和趙熙手挽着手,邊走邊說,把尚佳給忘在了九霄雲外。
黃颍見了,瞟了趙然一眼也笑了。趙然趙熙兄妹,在長相上真是占盡便宜,只是趙然愛捉弄人,而趙熙性格随了婆婆,活潑又可愛……
尚佳沒想到栀栀居然這麽快就抛棄了自己,有些郁悶地緊跟在她們身後,一起向南太學方向走去。
☆、第 97 章
? 李栀栀從來沒有和人這樣投機過。
她一直都是傾聽別人的話,思索着自己該說什麽,都是在投合別人說話,已經差不多快成習慣了。
如今遇到了趙熙,她心中正在想的一句話,還不知道該不該說,可是趙熙已經說出來了。
如果只有一次兩次倒還罷了,可是走了這短短一段距離,類此的情況一起出現好幾次了。
譬如發現這道巷子裏空蕩蕩的,只有他們一行人在走,李栀栀心道:難道是因為趙然過來,官府已經提前靜街了?
她只是在心中想想而已,趙熙已經看出她在想什麽了,笑着道:“我哥一定是命人靜街了!”
再譬如她很喜歡趙熙,心裏在想:趙熙真好,什麽時候能在見她一面呢?
趙熙已經挽着她的胳膊,脆生生道:“栀栀姐姐,我好喜歡你!八月二十五是我的生辰,我在府裏辦月季花會。我知道大嫂給你下過帖子了,不過我也知道你快要和阿佳哥哥成親了,那日怕是出不了門,我打算去你家拜訪你,姐姐你哪日方便?”
李栀栀心中歡喜極了,急急道:“我都可以的,看你時間吧!”
趙熙盤算了一番,道:“我後日上午過去,可以嗎?”
她如今在宮裏跟着秦賢妃讀書,因此明日還得進宮去向秦賢妃請假,以便後日去尋栀栀玩耍。
當今永泰帝喜愛收集各種美女,後宮佳麗各有特色。秦賢妃入宮前是名滿天下的女詩人,因為富有才氣又美麗娴雅被選入宮中,成為永泰帝的妃嫔,如今奉陛下之命,又成為了趙熙的女先生。
李栀栀連連點頭:“可以。後日我在家裏候着你。”
趙熙今年才十三歲,身材卻頗為高挑,還比栀栀還高了半頭。她看李栀栀,覺得自己像是李栀栀的姐姐。
李栀栀看着楚楚可憐,小臉雪白,鳳眼瑩瑩,身段更是纖弱,似乎随時都要被風給刮走了,讓她憐惜不已。
而李栀栀笑的時候,雪白臉頰上那一對小小梨渦時隐時現,更是可愛極了。
最重要的是,趙熙和李栀栀說起話來,仿佛心有靈犀一般,甚至剛開口,便都明白彼此之意了。
趙熙真是很喜歡李栀栀。
趙然挽着妻子黃颍的手走在最前面,栀栀與趙熙手挽手走在中間,尚佳孤家寡人走在最後面,一行人慢悠悠走到了南太學門前。
趙熙和李栀栀依依不舍約好後日再見之後,這才跟着大嫂上車去了——她很懂事,知道不能讓大嫂等着自己。
見趙熙和黃氏乘坐的精美馬車在甲胄齊整的騎兵的扈衛下漸漸消逝在巷子的盡頭,李栀栀心裏有些空落落的,主動把自己的手放到尚佳手中,嘆息了一聲,道:“阿佳哥哥,我真喜歡她啊!”
尚佳瞥了栀栀一眼,因為心裏酸溜溜的,所以一句話都沒有說。
李栀栀因為太興奮了,所以方才沒注意到尚佳的異樣,此時仰首看向尚佳,見他垂下眼簾若有所思,當即收斂了自己的歡喜,乖巧地跟着尚佳走着,心裏卻猶自美滋滋的,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到了賀宅,賀瀝沒有在家——他已經正式莅任,今夜在宮中輪值。
李栀栀在東夾道口下了轎子,想起尚佳要離開了,再見怕要到成親的那一日了,不免有些依依不舍,仰首看着尚佳,欲言又止。
尚佳見她如此依戀自己,那點酸溜溜的妒忌自然不見影蹤,握着栀栀的手柔聲勸慰:“二叔今晚當值不在家裏,我暫時先在二叔的外書房歇下,明日淩晨從這邊去上朝。”
他還以為栀栀是害怕家中沒有男子主事。
見栀栀還是舍不得松開自己的手,小小的人兒滿是依戀看着自己,尚佳的心都快要化了,低低道:“乖,聽話,快回去休息吧!”
栀栀見周圍都是人,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得答了聲“是”,轉身慢慢向內院小樓走去。
尚佳立在那裏看着她漸漸走遠,柔弱纖細的身子在茂盛的花木枝杈間逐漸隐沒,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總之不大好受。
想起他以前還計劃着成親以後,他和栀栀分院而居,尚佳不由在心裏唾棄自己:傻瓜!
進了一樓敞軒,尹媽媽笑着道:“姑娘,樓上已經備好了洗澡水,明慧她們在樓上等着侍候,您現在洗麽?”明慧便是新來的八個漂亮丫鬟中的一個。
栀栀點了點頭,有些落寞地向樓上走去。
走到樓梯拐角處,她想起了給尹媽媽她們帶回的羊肉炕馍,便轉身吩咐小櫻:“小櫻,給媽媽她們帶回的宵夜呢?”
小櫻笑嘻嘻道:“我剛才給廚房的馬大叔了,馬大叔說烤好就讓小厮送過來!”
見姑娘上樓去了,小櫻笑着對尹媽媽說道:“媽媽,姑娘特地給您和如珠如玉,還有別的姐姐們帶回的羊肉炕馍,我讓廚房的人去烤了,等一會兒就送進來!”十個羊肉炕馍,每個都從中間切開了,足夠大家夥分吃了。
尹媽媽眉開眼笑:“多謝姑娘費心了!”她倒不是貪着些吃食,只是姑娘出門還惦記着她們這些侍候的人,這份心意真是難得……
尚佳先帶着人把賀宅前前後後巡視了一遍,确定無事後,這才在賀瀝外書房的長榻上歇了下來。
天和回學士府去取尚佳的官服,佳音、景秀和玉明便随意尋了個耳房歇下了。
第二天淩晨,尚佳因為還要上朝,一早就起身了。
他一向有些起床氣的,因此并沒有立即起床,而是先在長榻上靜靜坐了一會兒,這才起身盥洗。
穿着白綢中衣盥洗罷,尚佳開始在玉明和景秀的服侍下穿戴。
因為今日要上朝,所以尚佳是武将常服打扮,頭戴皂紗折上巾,身穿盤領窄袖袍衫,腰束飾以九環的金革帶,腳蹬六合烏皮靴,配着他那寬肩細腰長腿的好身材,真是說不出的威武齊整正氣凜然英姿飒爽。
走出外書房後,尚佳帶着随從在灰蒙蒙的夜色中大踏步走向庭院——天和與佳音正牽着他的馬候在庭院裏。
等尚佳趕到東華門外,已是天色微明時分,文武百官聚集在東華門外,俱在等候朝會開始。
尚佳俊臉含笑,一邊拱手還禮,一邊尋找着趙然。
他腿長個高,視野自然廣闊,很快便發現前方不遠處幾個人圍着趙然,把趙然與群臣隔開了,而圈子中趙然正在與人說話,那人正是趙然的岳父吏部黃尚書。
尚佳當即穿過人群走了過去。
見他過來了,趙然招手讓他靠近,然後低聲道:“鄭曉辭官了!”這是他岳父黃尚書剛才向他通報的消息。
尚佳聞言桃花眼一亮,目光炯炯看向趙然:“大哥,滄州路總管一職出缺了……”
趙然會意,鳳眼微眯沉聲道:“不能是咱們的人,不過,鄭太尉也別想安插人了!”
正在此時,鐘聲敲響,東華門大開。
待百官在丹墀之下站好,值事太監便撥轉金鈎,拉開了明黃簾幕。
永泰帝已經高坐在禦座之上了。
今日朝會,最重要的議題是在與北遼接壤的滄州和與西夏接壤的甘州開展屯田一事。
待議事完畢,殿頭官見朝堂肅靜,看了永泰帝一眼,見永泰帝微微颔首,便出列道:“有事出班早奏,無事卷簾退朝。”
大臣們靜默散去,從儀禮門兩分而出。
尚佳随着趙然去了樞密院。
待進了大堂,他這才問趙然:“大哥,鄭曉怎麽了?”
趙然正在小厮小五的服侍下脫去武将常服,頓了頓才道:“鄭太尉命青山道長陪着他去東海尋訪名醫了。”
滄州局勢如此複雜,鄭曉雖然心機深重也有能力,可是他的身體看來實在是難以支撐了,若不然鄭太尉也不會把這已經吞進口中的肉給吐出來。
滄州路總管,官銜倒是不算高,可是因為滄州路的地位特殊,實在是個重要職位。
尚佳想了一會兒,道:“寧寶珍很适合。”
寧寶珍便是永泰帝新任命的滄州路總管。
和一直是武将的尚佳不同,寧寶珍先前是武将,一直駐守西北邊陲,後來擔任甘州知府,這才從此轉作文官。
三年前甘州發生元天教暴亂,尚佳奉命前去鎮壓,時任甘州知府的寧寶珍與他協同作戰,配合十分默契。
寧寶珍在朝中無門無派,是一個孤臣。此人性格孤介,十分正直,永泰一朝提起明吏,寧寶珍一定在列,他絕對配得上“忠君愛國”四個字。
對于寧寶珍這位新同僚,尚佳滿意得很。
他不怕辛苦,怕的是自己在前沖鋒陷陣,被人在後面拖後腿。
趙然自然也對寧寶珍很滿意。
他只是有些擔心尚佳會被寧寶珍抓住小辮子。
思索片刻後,趙然肅然交代尚佳:“到了滄州,你雖然手握兵權,卻更要小心,不要犯了那些驕兵悍将常犯的毛病,不然被寧寶珍抓住把柄,可夠麻煩的。”
見大哥難得嚴肅起來,尚佳認真地點了點頭,道:“大哥,您放心吧!”
片刻後趙然面色古怪看向尚佳,然後道:“寧寶珍有一個外甥,是随他在西北軍中長大的,叫葉真。”
尚佳:“……”
他吸了一口氣,輕輕道:“真他媽的……巧……”
這世上之事怎麽能這麽巧?
那葉真從未對栀栀死心,到了如今還不停地從滄州給栀栀寫信,只是那些書信都被尚佳給截胡了。
尚佳不過看了一兩封,便覺得肉麻得難以忍受,忍不住把葉真那些肉麻到極致的書信全給燒了。
此時李栀栀正在享受着無邊的豔福——那八位漂亮丫鬟昨晚全被尹媽媽分派了職責,安排進了內院侍候。
服侍李栀栀洗罷臉,一個下巴尖尖的俏丫鬟見栀栀肌膚白嫩瑩潤,便只拿了一盒透明玫瑰面脂和一盒玫瑰紅香膏讓栀栀看:“姑娘,您今日塗透明面脂,唇上點些玫瑰紅香膏,好不好?”
栀栀知道她叫明潤,笑着點了點頭。
與如珠一起服侍李栀栀梳妝的女孩子叫明慧,明眸善睐,一雙眼睛仿佛會說話一般,機靈得很,手也很巧。
她立在栀栀身後,撫了撫栀栀順滑垂下的烏油油長發,笑着問李栀栀:“姑娘,今日梳什麽發髻?您頭發這麽好,挽成随雲髻,再用那根金鑲紅寶石玫瑰釵固定,再戴那對淚滴形紅寶石鑲金墜子,您看怎麽樣?”
李栀栀笑着點了點頭。
明慧歡喜地開始為她梳妝。
而另一個名叫明月的丫鬟瞧了瞧明慧給姑娘選定的首飾,悄聲向負責準備衣裙的如玉建議道:“如玉姐姐,姑娘今日戴的是紅寶石首飾,您看這件繡深紅玫瑰花的月白衫子能不能配這條深紅絹畫拖裙子?”
如玉覺得這樣配很是妥當,便點了點頭,聽從了明月的建議。
被派了給小櫻打下手的丫鬟叫明珠,她見小櫻給栀栀選了一雙大紅高底繡鞋,便溫溫柔柔低聲道:“小櫻姐姐,姑娘今日不出門,在家裏呆着,不免要去花園散步,不如換雙平底繡鞋?”
小櫻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便與明珠一起選了一雙遍地金扣花白绫平底繡鞋。
傍晚時分尚佳來後面看栀栀。
他一出東夾道口,便看到栀栀正帶着幾個丫鬟在小樓前的空地上踢毽子。
栀栀正玩得開心,聽小櫻說尚佳來了,忙伸手接住毽子,停下來看了過去。
見果真是尚佳,她便把毽子遞給小櫻,自己跑過去迎接。
尚佳打量着栀栀。見她因為踢毽子,随雲髻有些松了,發上那支金鑲紅寶石玫瑰釵搖搖欲墜,幾縷黑發黏在了臉側,潔白晶瑩的小臉上隐隐有些汗意,襯得眉毛更顯濃秀,眼睛更大更黑,嘴唇嫣紅瑩潤。
那雙丹鳳眼眼寶光璀璨仰視着自己,似乎是揉碎了所有的星光在裏面。
而栀栀身上那件單薄的繡深紅玫瑰花的月白衫子,更是襯得她纖腰只剩下一束,整個人瞧着小小的,令他一陣心悸。
尚佳低頭凝視着栀栀,擡手拔出了那支快要滑下來的玫瑰釵遞給了栀栀,聲音低啞:“快掉下來了!”
栀栀笑嘻嘻擡手摸了一把頭發,索性解散了發髻,讓長發全披散了下來。
明慧等人見未來姑爺身姿高挑挺拔,寬肩細腰長腿的,堪稱标準的衣架子,而且容貌清俊,正低頭與姑娘說話,眼神之間纏綿得很,便都彼此掩口而笑,随着尹媽媽她們回避了。
☆、第 98 章
? 李栀栀随手把長及腰間的烏油油長發扭了扭,松松挽了一個堕髻,用那支金鑲紅寶石玫瑰釵挽住,仰首看着尚佳嫣然一笑:“阿佳哥哥,你怎麽來了?”
尚佳覺得自己似乎聞到了栀栀身上清雅的馨香,凝視着她,心道:我怎麽能告訴栀栀,說我想來瞧瞧她呢?
他一本正經道:“先前為你備下的給趙熙的生辰禮物,我給你帶了過來。”
栀栀聞言又笑了:“阿佳哥哥,是那個黃檀木做的匣子麽?”
常見檀木有黃檀、白檀和紫檀,其中黃檀最香。尚佳知道趙熙喜歡諸般香料,前些日子為了幫栀栀準備給趙熙的禮物,便命人尋來了這個黃檀木雕刻而成的匣子,裏面齊齊整整放了六對玉壽字桃杯。
尚佳點了點頭。
禮物他确實帶了過來,如今由景秀拿着,還在前院,沒送到後面。
栀栀嫣然一笑:“我另外給趙熙準備了禮物呢!”
她原先沒見過趙熙,自然便預備奉上尚佳預備的禮物;如今她結識了趙熙,并且一見如故,怎能還只送那場面上的禮物?
尚佳見她提起趙熙眼睛發光巧笑嫣然,不免有些泛酸,悻悻道:“那你給她準備了什麽?”
李栀栀眼波流轉,張望了一番,見四周無人,便親親熱熱地挎着尚佳的胳膊,拖着他往後花園走,邊走邊叽叽咕咕道:“阿佳哥哥,我娘不是留了不少古今名人的詩集麽?我這幾年都讀了。其中有些詩句我特別喜歡,比如《詩經》中的‘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陶淵明的‘暧暧遠人村,依依墟裏煙’,還有唐代劉長卿的‘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家常習字的時候,我便用姨母命人給我準備的無紋灑金箋紙一首首寫了,又自己為那些詩句配了圖,時間久了,便積了不少。我上午的時候拜托尹媽媽幫我用絲線裝訂了,又把封面裝飾了一番,預備送給趙熙做生辰禮物呢!”
尚佳原本清醒無比的大腦,被李栀栀用嬌嫩微啞的聲音這麽一說,不但人被李栀栀帶走了,而且理智也被李栀栀帶走了,連自己正在吃醋都忘記了,連連點頭,道:“好!”
栀栀字很漂亮,畫的水墨山水也頗有意境,這禮物倒是雅致。
李栀栀談完給趙熙準備禮物的事,又看向尚佳,眼睛笑成了彎月亮,聲音也嬌嬌的:“阿佳哥哥,我給你也準備了禮物,是我親手制作的……”
尚佳聞言,心中歡喜之極,臉上卻不動神色:“是什麽禮物?”
李栀栀嬌憨地仰起臉,就是不告訴尚佳。
尚佳低頭失笑,心道:這個小丫頭,真是的!
眼看着前方便是假山下的山子洞了,李栀栀怕尚佳又進去抱着她亂親,忙突兀地拉着尚佳轉身,又走了回去。
尚佳:“……”
散步結束之後,尚佳留下他帶來的給趙熙的禮物,帶着栀栀送他的一個精致的錦匣離開了。
回到學士府東院他的卧室之後,尚佳讓侍候的人都退下,自己打開了栀栀送的錦匣,發現裏面整整齊齊疊放着一套白絹中衣,中衣上面放置着一雙用玄色綢子包着的鞋子。
尚佳心裏暖洋洋的,先把鞋子拿出來。
抖開包在鞋子上的玄色綢子後,他發現原來是一雙玄布面白布底的千層底布鞋,針腳很是細密。
尚佳發了陣子呆,這才開始試穿栀栀為他做的千層底布鞋,發現大小正合适,穿着很是舒服。
他又去翻裏面那套中衣,這才發現連亵褲都有,俊臉不由漲得通紅,怪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心道:我的栀栀長大了呢,都知道給我做衣服了!
尚佳不知道的是,針線上的活計栀栀從小就會,只是栀栀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怕自己老給尚佳做衣服做鞋,尚佳得來的太容易,反倒不會珍惜,因此才沒有做的……
第二天栀栀一大早就起來了,先忙忙地妝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後又讓人備下各色茶點,待一切齊備,便開始候着趙熙過來。
趙熙果真來了。
栀栀帶着尹媽媽等人迎到了東夾道口。
趙熙那異常精美的馬車在夾道口停了下來。
送她過來的是禁軍統領顧淩雲。
顧淩雲扶着趙熙下了馬車,見來迎接趙熙的是一個清豔嬌美頗為柔弱的小姑娘,便拱手行了個禮,目送趙熙與那小姑娘手挽手在丫鬟嬷嬷們的簇擁下進了內院。
賀瀝陪着顧淩雲自去前院喝茶等候。
顧淩雲是永泰帝的親信,素來不肯結交朝臣,好不容易有了這個巴結的機會,賀瀝才不會放過呢!
這一天栀栀和趙熙過得開心極了。
她們倆一起讀書,一起摘花玩,一起調制脂粉,一起散步,還帶着各自的丫鬟在後花園玩捉迷藏。
中午用過午飯,她們倆又一起睡了午覺。
睡醒後,兩人又去一樓敞軒喝茶吃點心,倚着靠枕坐在錦榻上閑聊,實在是相見恨晚。
趙熙與栀栀不知怎麽的就聊起了古代人寫的一些筆記,譬如唐代牛僧孺所著的《幽怪錄》和宋代孟元老所著的《東京夢華錄》等。
栀栀很感興趣,道:“《東京夢華錄》我讀過,《幽怪錄》卻沒有讀過呢!”
趙熙随手一伸手,她的貼身丫鬟立刻把一盞溫度正好的茶水遞了過來,看得栀栀直笑。
喝罷茶水,趙熙接着道:“《幽怪錄》又叫《玄怪錄》,全是些鬼狐故事,你若是喜歡,我下次從宮裏給你拿出來。另外還有幾本,譬如南朝劉義慶的《幽冥錄》,我下次來都給你帶過來!”
又道:“我聽我大哥說了,八月二十八那日,阿佳哥哥要帶你去嵩山別業探望我爹娘,等我禀明長輩,我八月二十七那日就過來陪你,到時候就把書都帶過來,然後八月二十八我們一起去嵩山!”
她并沒有說明所謂的長輩便是永泰帝。
李栀栀最喜歡看這種書了,可惜坊間沒有賣的,當下便握着趙熙的手連聲道謝:“好妹子,謝謝你!”
她笑嘻嘻把自己剛剝的砂糖橘喂到了趙熙嘴裏。
趙熙含着砂糖橘,笑得眼睛彎彎的,挨着栀栀歪在榻上。
因為身份高貴,永泰帝又格外疼愛,平時京城中的閨秀對她都巴結得很,背地裏卻說她“不是公主勝似公主”“擺什麽公主的譜兒”“她又不姓穆”……
如今有了栀栀,趙熙真是喜歡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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