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請柬
點珠歸來時,已夜近戌時,風塵仆仆的推門而入,臉上的笑意壓不住。
“吱呀”一聲響,門又被推上。
見床榻上帳簾已落下,裏頭只有微微亮光,瞧不清裏頭的人身影,立時便頓下了腳步,輕手輕腳起來,動了動唇口語問杏枝:“姑娘睡了?”
杏枝還未答話,裏頭盛婳應了聲:“如何?”
點珠忙上前用手撩開帳子,帳內少屈腿坐着,一頭烏發披落在榻上,燭火映照下肌膚凝似新荔,只是垂着眼睫,瞧不清情緒,點珠只當她是羞了。
“幸虧姑娘提醒了,方才方伯去查檔,雖是往楚家遞了帖子,可只遞去了大房,二房那邊并未送去,若是今晚不查,怕是要錯失了姻緣呢。”
一旁的杏枝忙故意昂起聲調道:“啊!那如何是好!”
點珠抿唇笑道:“那能怎麽着?這大晚上,方伯夜行匆匆的去補送呗!”
點珠有意打趣,一旁的杏枝聞聲也咯咯直笑,她們側目看去,卻見少女只應了一聲:“知道了。我累了,你們下去吧。”
兩個丫頭的笑聲戛然而止,紛紛對視一眼,姑娘這興致好像不大高漲。
“欸!好,那姑娘早些睡,明日有的忙了,我們就守在外頭。”說罷便撂下了帳簾,憂心的看了眼床榻,才熄了燭火走到了外間。
“點珠姐姐,我瞧着姑娘怎好似不大高興?”杏枝年歲較點珠小上四五歲,在人情世故上多有不懂,皆是向點珠請教。
點珠又憂心忡忡的看了眼屋內道:“到底是人生大事,姑娘緊張些也是常事,咱仔細伺候着,別再讓姑娘在小事上費心了。”
杏枝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拍了拍小胸脯保證道:“點珠姐姐放心!”
屋外小丫頭們竊竊私語的聲音将停,盛婳才微微掀開眼眸,帳內此刻黑暗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可溫潤卻随着臉頰劃過,溫涼的落在手背上。
盛婳咬了咬唇,唾棄罵了一聲,手錘了捶松軟的床榻。
夜裏聽她罵了一聲:“真是不争氣!”
她都如此躲他了,他卻非要撞上了,真是可笑之極,可回念一想,見了便見了,總不能一直不見他,今生再不與他扯上幹系就是了,今生注定陌路,再不會向之前那般牽扯不清了。
是了,明日選了旁人,他們再不會有任何幹系了。
她心下生念暗暗的想,明日,等明日以後塵埃落定後,管他陸焉生是何人。
可即便說服了念頭,心裏卻好似郁結難平,她在床榻間輾轉反側,久久無法入睡。
陸府
寧去看着正在門口的陸焉生,不禁上前勸道:“公子,咱回吧,若是大公子回來,我必去通知您。”
陸焉生眸光定定的看向寬道,仿若未聞,他就這麽一次機會了,她今日定見到自己了,照理來說,她定會命人送請帖來才是。
可,他看了看漆黑的天,心裏那根懸一直高挂,讓他坐立難安,想到前世裏被他嫌棄如弊履的請柬,此刻卻是心心戀戀卻求之不得,忽覺出幾分可笑來。
他目光漸漸失焦,神志也有幾分潰散,好似瞧見了往昔。
“公子,這帖子.....”寧去小心翼翼的遞上了帖子,陸焉生頓下了舞槍的動作,眼底裏的厭惡掩不住,眯了眯眼睛上前接過便要置入火盆之中。
只是還未如願,便被一聲戾呵打斷:“逆子,你要作甚!”
帖子被匆匆趕來搶過,只見他小心翼翼的排打着上頭的火星子,見未燒着,才輕松了口氣。
陸焉生一見來人,便撂下了兵器,轉身便奔進了屋內,門“嘭”的一下叫他關上。
“這是白家的心意,不過是普通宴席,你去一趟又不會掉塊肉!”陸遠拍了拍門高聲罵道。
屋內陸焉生抱胸駁道:“你打的什麽算盤,我能不知?”他嗤笑道:“盛家的姑娘如此不知廉恥,竟公然招夫,如此行事作風,與攬月閣抛裙的勾欄女子有何不同?你不要臉面想往上湊,便自己去,別拖拽上我!”
“你,你懂什麽!”陸遠也不與他廢話,索性讓人将門封上,只要關到宴席那日,到時便是綁都要将他幫去,不過十來歲的娃娃,他還能弄不過這崽子!
被囚困住的陸焉生不知咒罵過那位盛家姑娘多少回,可陸遠是鐵了心的要送他去,就是陸衷嚴厲呵斥都無濟于事,陸焉生在被餓了四天後,拍了拍門松了口。
陸遠聞聲喜笑顏開的開了門,挑眉道:“你看開便成,早看開些,倒不至于受這樣的罪的。”
陸焉生垂下的眼裏是無盡的痛恨,即很陸遠的攀炎附勢,又恨白家的“仗勢欺人”,嘴角勾了勾道:“好,我去,是你讓我去的,莫後悔便成!”
陸遠未察覺到話中的意思,只權當他想通了,小心的将焐了好幾日的帖子遞上:“這回在收好了,就這一張,丢了我要你小命!”
陸焉生只掃了一眼,紅色的請帖上,寫着宴請“二字”。接過後并未展開,想也不想便往上一抛,寧去眼疾手快的接住,而後誠惶誠恐的看着一一旁吹胡子瞪眼的陸焉。
“你收着。”他淡淡道,好似再多碰一刻便會髒了手。
耳畔忽傳來一聲驚呼将他從混沌中拉扯出來,是寧去的聲音:“公子!有人來了!您快瞧!”
陸焉生心下一墜,順着聲音看去,遠處又一亮馬車在夜間徐徐而來,車棚兩側還挂着兩盞燈籠照路,他一眼便認清了那墨色的“白”字。
那馬車在陸焉生的目光中越駛越近,只聽馬蹄驚踏,便停在了陸家門庭。
趕車的阿肆,馬車裏的是方伯,這兩人在陸焉生看來是在熟悉不過的,他想邁步上前招呼,卻只能頓在原地,端起出幾分主人家的氣勢來,不然顯得過于刻意等待了。
方伯一掀簾,便瞧見了陸焉生,他心下還一頓還真是巧,忙下了馬車。
“陸二公子好。”方伯客氣道。
陸焉生眸光閃閃颔首算是應下了:“方管事是來尋兄長?他還未回。”
方管事搖了搖頭,從懷間掏出一封請柬來:“不,不是來尋大公子的,老方來尋您的,這帖子還請您收下,明日白家設宴,還請務必來此。”
朝思暮想的請帖就在眼前,陸焉生接過後忽覺的有千斤重,視若珍寶細細摩挲,一時間有些出神。
方管事卻未察覺到,他還有楚家要去,在耽擱下去怕是人家都要歇下了,他道:“帖子既已送到,那老方便不多叨擾了。”
陸焉生回過神來,謙禮道:“方管事慢走。”
方管事笑了笑,便要轉身離去,只是忽又頓了頓,對着一旁的寧去道:“勞您帶與陸大人問聲好。”
寧去忙低頭應道:“是,是,方管事客氣了。”
話落,方管事并未在多逗留一刻,阿肆揚鞭而起,長籲一聲,馬兒又擡蹄離去。
他們馬車剛走,不過片刻,陸衷的馬車便停在了陸府門口,一下馬車便瞧見陸焉生手捧着枚請柬發怔,他只一眼便知道帖子送到了。
“方伯來過了?”陸衷背手問道。
陸焉生眸光熠熠,點頭應是,小心翼翼的将請柬護在心口,而後擡眸道:“大哥,她今日瞧見我了是不是?”
他言下之意,這帖子是盛婳見了他後,生了思慕之心親自寫與他的,陸衷眼底有些複雜,猶豫再三想與他說明白,卻見陸焉生手捧着請帖癡癡的離去了。
那句“不是。”只能含在了喉間,是怎麽也沒說出口。
陸焉生回到屋內,迫不及待走到燭火下,嫌不夠亮還道:“掌燈!”
寧去忙端着燭臺湊上前去,陸焉生小心翼翼的将那請帖展開,這是頭一回瞧清裏頭所寫:“适此冬春交寒之際,百梅遍開,白府于寒舍設宴,定於明日開宴,城邀陸府公子莅臨,必盡地主之誼......望君務必參宴。”
陸宴生抱着請柬,不知看了多少遍,一夜間輾轉反側,寧去最是了解這夜有多難熬。
“寧去,幾時了!”
“公子,子時了。”
又過了一個時辰
“寧去,天亮了嗎?”
“沒,公子,離天明還有好幾個時辰。”
寧去剛睡下沒一個時辰,屋裏又來問,這樣反反複複間,竟真的熬到了天明,寧去一雙眼睛熬的通紅一片,直打呵欠。
天剛亮,屋子裏又鬧了動靜,原是陸焉生要起身了,寧去哭喪着臉道:“啊……公子,帖子上說的是巳時,現在離辰時還有一刻呢。”
作者有話說:
來了~嘿嘿嘿
陸衷: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是你想多了
方伯: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你只是順帶的
某焉生: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寧去:公子好不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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