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回到家，丁苗把饅頭拿出來放到饅頭筐裏，跟程立陽解釋，“娘非要給。”

然後手就摸到了一個硬紙包，拿出來一看，是一個油紙包，油紙包裏包了一卷錢，丁苗數了數，10塊，差不多是她帶的禮物的錢。

她把錢遞給程立陽，“娘讓我把禮物拿回來，我不拿，她竟然折成錢還回來了，給你。”

程立陽一怔，以前家裏的錢都是丁苗在管，他要花了就問她要。

今天卻是主動把錢給他。

程立陽看了眼丁苗，然後沉聲道，“你拿着吧，家裏的錢不一直都是你管。”

丁苗有點不大樂意，她不想管錢。

在師門的時候，她經常看到帳房師叔趴桌前算帳，算盤打的啪啪響，收入多少，支出多少，還要記到帳上，看着就麻煩。

所以她頂不樂意管錢，想了想，把那卷錢放到了五半櫥的一個抽屜裏，“我不想管了，以後家裏的錢就放在這裏，誰用誰拿。”

還怕程衛東不知道，還特意把程衛東喊了過來，“東東，咱家的錢以後就放這兒。”

程衛東不明所以，擡頭看向程立陽，程立陽摸了摸他的頭，臉上是平靜的，可眼底卻漾出一抹笑來。

說回丁二嫂。

晚上歇着了，她拿着藥方給丁二倉看。

丁二倉看不懂，可他認得丁苗的字，“這是小妹給你開的方子？你身子咋了？”

丁二嫂把丁苗給她號脈的事跟丁二倉說了，末了委屈道，“你還不如小妹體貼人。”

丁二倉這才知道丁苗上午為啥瞪他了，也有點愧疚，大老爺們兒，道歉的話他說不出口，便把藥方揣進兜裏，“明兒個我去公社，把藥配齊，按小妹說的，先喝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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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兒都沒懷疑丁苗的醫術是不是不靠譜，開的方子能不能用。

丁二嫂不放心，提醒丁二倉，“小妹剛跟着韓大夫學，她開的藥……”

丁二倉不高興了，“小妹不說了，韓大夫給她的書，她都背下來了，她還能開錯方子？你看她給老三還有娘號脈，都號的準。”

“你把書都背下來，你也能開方子？你也會號脈？”

“我不能跟小妹比，小妹打小就聰明，一點就透，你沒聽娘說，七爺爺就說她是個學醫的料，以前七爺爺見了她，都是攆着她想收她當徒弟。”

跟一個妹控是沒道理可講的，丁二嫂把藥方又拿回來，疊好放兜裏，“方子先放我這兒，回頭要配藥了再給你。”

男人神經粗，也不多想，“那你趕緊的，省得小妹下回見了還瞪我。”

丁二嫂是想找個醫生給把把關，正好第二天上工的時候，碰到了韓京生來蓮花大隊給人看病。

丁二嫂也顧不上再害羞，叫住了韓京生，“韓大夫，您給幫個忙。”

韓京生不認識丁二嫂，以為她要看病，跟她說道，“我要先去丁方成家……”

“不是叫您看病，是想請您幫我看個方子。”

丁二嫂怕韓京生拒絕，說完就趕緊從兜裏把丁苗開的那張藥方拿了出來，展開後雙後遞給了韓京生，“韓大夫，您給看看，這方子靠不靠譜。”

幫着看張方子也花不了多長時間，韓京生接過了方子，只一眼，眼睛就是一亮。

他是大夫，一眼就看出這方子是治帶下之症，可藥方開的實在是精妙，煎藥的時間，火候也都寫的清楚，連他這個開了多少年藥方的大夫都要拍手稱贊。

韓京生激動地問丁二嫂，“這方子是誰給你開的？”

丁二嫂不敢說是丁苗給開的，丁苗才剛開始跟着韓京生學醫，就在外面給人開方子，傳到韓京生耳朵裏，韓京生再對丁苗有意見。

“我娘也不知道托誰開的，韓大夫，您看這方子行不行？”

這擺明了是不想說出開藥方的人是誰，韓京生也沒在意，“這藥方開的不錯，你就照着這方子配藥。”

“那我就放心了，謝謝韓大夫。”

說着要把藥方拿走，韓京生卻沒立即就還給她，跟她打商量，“這方子，能不能叫我抄一份？”

怕丁二嫂不答應，還跟丁二嫂解釋，“這藥方開的好，我想抄下來回去再仔細琢磨琢磨，回頭也有治帶下症的，我也參考參考。”

丁二嫂有點懵：師父參考徒弟的方子？

韓京生見丁二嫂怔愣着沒吭聲，還以為她不同意，他也理解，有些名家開的藥方确實不外傳，便對丁二嫂說道，“你也別為難，我就是看這方子好，所以随口這麽一說。”

丁二嫂趕緊道，“韓大夫，沒事，您只管抄。”韓大夫抄方子是治病救人，就是小妹知道了，肯定也不會怪她先斬後奏。

韓京生聽了，打開随身攜帶的藥箱，從裏面拿出紙和筆，趴在藥箱上把方子抄了下來，完了一再向丁二嫂道謝。

丁二嫂走後，韓京生是越看越覺得這藥方開的好，想着等回頭教丁苗開藥方的時候，就以這張藥方作範例，好好向丁苗講講這張方子的妙處。

把方子珍重的疊好放到衣兜裏，韓京生突然覺得剛才看的方子，上面的字有點眼熟，好象在哪兒見過。

正琢磨着到底是在哪兒見過，丁方成一路跑過來喊他，“韓大夫！”

韓京生趕緊拎起藥箱跟着丁方成去他家，字的事兒就給忘到了腦後。

今天天氣好，晴空萬裏，丁苗把被褥都掀了，拿到院子裏曬。

程立陽被程金石叫走了，大隊想買一批化肥。

化肥剛興起，是緊俏物資，有錢也沒地兒買，程金石想着程立陽認識人多，門路廣，所以把他喊到大隊部去商量買化肥的事。

丁苗叮囑程衛東不要跑遠了，就進屋看書了，剛看了幾頁，聽到外面有人說話。

她隔着窗戶往外看，見院門口站着個陌生的老年婦人，老婦人跟程秋英差不多的年紀，穿着斜襟藍大褂，個子矮小，頭上梳了個扁方。

老婦人沒說兩句就伸手去拉程衛東，丁苗趕緊跑了出去。

程衛東已經甩開了老婦人，看到丁苗出來了，跑到了丁苗身邊。

丁苗問老婦人，“你幹嗎？”

老婦人笑道，“我路過，看着這孩子長的俊，怪招人喜歡的，就跟孩子說兩句話。”說完一雙眼還只往程衛東身上掃。

丁苗看她笑的刻意，還一直看程衛東，不象是單純喜歡程衛東的樣子，便拉着程衛東回了院子。

老婦人卻跟着進了院子，丁苗回過頭，眉頭擰了起來，“你來我家幹嗎？”

老婦人賠着笑，“有點渴了，想跟大妹子讨碗水喝。”

“不給！”

老婦人被噎了一下，不死心，四顧無旁人，便湊近了丁苗，朝着程衛東呶了呶嘴，壓低了聲音道，“大妹子，聽說你家這孩子不想養了，想送人？”

程衛東本來正抓着丁苗的手，聽了老婦人的話，一下子松開了，小臉有點白。

丁苗趕緊又抓住了他，她心裏已經怒了，可為了套出婦人的話，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問老婦人，“你是哪個大隊的，聽誰說的？”

老婦人沒敢報她是哪個大隊的，象這種抱養孩子的，都是打定了主意以後不來往的，怕的是孩子長大了，親爹娘再找上門認親。

只說，“我也是聽一個親戚說的，說你家孩子想送人”，說話聲音又低了幾分，“大妹子，我有個親戚，兩口子都在縣城工作，家裏有錢，身邊沒孩子，想抱養個孩子，願意給15張大團結，孩子抱過去肯定當親兒子養。”

當農民的一家一年的收入也才十來塊錢，150塊差不多是十幾二十年的收入，老婦人不相信丁苗會不動心。

眼見為實，她一眼就看出丁苗确實是吃不了苦的主兒，這白嫩嫩嬌生生的小媳婦，會守着一個瘸子一輩子？她不是想跑嗎，把孩子賣了，拿着錢跑了，回頭再找個全乎男人，想生幾個就生幾個。

再說把孩子賣給有錢人家，不比跟着個瘸子享福？

孩子長大了沒準兒還感激她。

丁苗聲音有點冷，“我問你是聽誰說的？”

老婦人覺得丁苗的态度有點不對，見風使舵，“可能是我弄錯了，不是你們家。”

說着就走，丁苗拉住了她，又重複了一遍，“你是聽誰說的？”

老婦人看丁苗單薄，想着一掙就能掙開，哪想到丁苗長的單薄，力氣卻大，手就跟鉗子似的，掰都掰不開，急了，扯着丁苗就往外走，“我不跟你說了，我弄錯人家了，你放手，咋跟狗皮膏藥似的，粘上就甩不開了。”

丁苗生氣了，“不把話說清楚你別想走！”

“我可是啥也沒說，???你趕緊放開，沒見過你們這種人家，還訛上了。”

……

正拉扯着，程立陽回來了，“怎麽回事？”

“她說我們不想養東東了，她過來想抱養東東。”

怕程衛東聽了心裏不舒服，丁苗沒說那個“買”字。

其實就是來買孩子，150塊錢就想買一個孩子！

老婆子看着有點眼生，不是清水大隊的，也不是蓮花大隊的，那她是哪個大隊的，又是聽誰說他們不想養孩子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