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餘慶墨當晚就歇在了程立山家。
程立山家一共三間住人的屋, 他和柳春花一間,閨女程九玲一間,程貴生和程福生兄弟倆一間。
程貴生和程福生睡的那屋只有一張床, 睡不小三個人, 程貴生和程福生得走一個。
程貴生15, 半大小子,塊頭不小,床上至少得占去一半,餘慶墨一權衡, 點名讓程福生留下,“我跟福生睡。”
程立山和柳春花欲言又止,餘慶墨做主拍板, “就這麽着, 叫貴生找地兒湊和一下。”
程立山和柳春花只好同意, 把程貴生趕到了隔壁程立柱家住。
餘慶墨登時看程立山順眼了很多, 愛屋及烏,大方的從提包裏拿出一包水果糖給了程福生, “桔子味的,省城裏都買不到,拿去吃吧。”
程福生長這麽大,就沒見過這麽多糖, 逮住了猛吃, 一口氣吃了小半袋。
糖吃多了口渴, 吃過糖, 他又跑到水甕那兒, 咕嘟咕嘟連灌了兩瓢水才睡了, 然後夜裏就出了事。
程福生有個毛病, 尿床,以前柳春花管着他,睡覺前不讓他喝水,夜裏他不尿床,可今兒睡覺前,他喝了兩瓢水,夜裏就開始水漫金山。
餘慶墨睡慣了好床,程立山家的硬板床硌的他有點睡不着,好不容易有點犯迷糊,突然覺得身子底下不對勁,濕,黑燈瞎火的他也看不見,坐起來用手一摸,摸了一手的水,一聞,一股尿騷味。
想也知道是程福生尿了床,他趕緊下了床,然後去推程福生,“福生醒醒。”
程福生白天瘋跑了一天,這會兒睡的跟小豬似的,餘慶墨推他,他哼哼兩聲,最多翻個身,眼都不睜,是咋叫都叫不醒。
餘慶墨氣得差點沒給他兩巴掌。
程福生是叫不醒,半夜三更的也沒別的地兒可去,餘慶墨只能裹着被子坐在床頭,生生坐了一夜,想着得趕緊走,這吃不好睡不好的,再住下去不得要了他的老命。
第二天柳春花做好飯,程立山去叫餘慶墨吃飯,餘慶墨一開門,程立山就看到兩個大黑眼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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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慶墨怒道,“福生尿床,也不跟我說,還叫我跟他一塊兒睡。”
柳春花心說那不是你非要跟福生一塊兒睡。
不過這話她不能說,把程福生叫醒,對着程福生就是一頓捶,“是不是睡覺前又喝水了?”
程福生被捶得嗷嗷叫,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都是他叫我吃糖。”
餘慶墨被吵吵得腦仁疼,起身去找程秋英,程秋英還是黑着臉,不過沒再往外趕他,轉頭吩咐程秀珠,“去把你大哥二哥他們都叫過來。”
程秀珠跑出去叫人,餘慶墨抓着這個空檔想跟程秋英商量事,還沒張口就給程秋英給攔住了,“不管你有啥事,都先往後放放,先緊我的事。”
餘慶墨有求于程秋英,不敢不聽程秋英的,乖乖閉嘴。
程秀珠很快就把人喊來了,程秋英看人都到齊了,咳了一聲,“昨兒個的話還沒說完,今兒個咱接着說。”
說完掃了餘慶墨一眼,“秀珠下個月頭結婚,把人叫一塊兒就是商量給她添嫁妝。”
丁苗,“正好爹回來了,爹就秀珠一個閨女,肯定也給秀珠添嫁妝,是吧爹?”
餘慶墨,“……”
他悶着頭沒敢接話,程秋英卻不放過他,指名道姓,“餘慶墨,你說兩句。”
餘慶墨知道程秋英這是成心問他要錢。
他不差錢,他跟謝紅麗倆人,工資一個月有小200,他爹還時不時貼補他,倆閨女是嫁出去,也沒花多少錢,家裏別的也沒花錢的地兒,兩人這些年是攢了不少錢。
可家裏的錢都是謝紅麗把着,謝紅麗把錢把的嚴,每月只給他5塊零花,不夠花他得伸手問謝紅麗要,謝紅麗要問清了他幹啥要用錢,這筆錢是不是非花不可,如果覺得沒必要花,一分錢都不會給他。
不過這次回來,謝紅麗還算大方,給了他100塊,加上這幾年他藏的私房錢,他現在有400來塊錢,因為怕他不在家謝紅麗再給翻出來。
翻出來錢沒了事小,關鍵謝紅麗會跟他鬧,說不定還告到他爹跟前,所以來的時候他把錢都帶在了身上。
所以拿出個三五十給程秀珠添嫁妝,對他來說不算事。
可他不願意出這個錢,程秀珠是個閨女,還不跟他姓,不是他養大的,跟他也不親,這錢他掏了,連個響兒都聽不到,虧。
程秋英見他裝聾子,哼了一聲,“咋着,閨女都沒讓你養,都要出嫁了也不舍得花錢?”
丁苗想起來前幾天程立陽跟她說,以前家裏的錢都是她管,想來餘慶墨家裏的錢也是他現在的媳婦在管,他拿不出,便很理解地問餘慶墨,“爹你是不是沒錢?”
餘慶墨,“……”老二媳婦說話咋這麽直,有這麽問的嗎?
程秋英冷笑道,“原來是個驢糞蛋,表面光。”
丁苗覺得程秋英誤會了她的話,認真給程秋英解釋,“娘,我不是說爹窮,你看爹穿衣打扮,新衣裳新皮鞋,看着也不象個窮人。”
幾雙眼睛都看向餘慶墨身上嶄新的中山裝,黑皮鞋,中山裝挺括,黑皮鞋锃亮。
餘慶墨,“……”這身是他來之前特意買的,這不衣錦還鄉嘛,他得讓大家夥兒對他刮目相看。
可這話他沒法開口說出口。
丁苗,“娘,我意思是說爹不窮,可他家裏的錢肯定不是他管,肯定都是他家裏那個姨在管,那個姨管的嚴,他做不了主,他自己花錢還得伸手問那個姨要,他咋會有錢給秀珠添嫁妝。???”
程秋英,“那就是個窩囊的驢糞蛋。”
好歹是個爺們兒,再加上本來就抱着點衣錦還鄉讓人高看一眼的心思,餘慶墨臉上有點挂不住,“家裏的大小事都是我說了算,誰說我做不了主。”
程秋英嗤的一聲笑,“啥時候又添了吹牛皮的毛病。”
丁苗勸程秋英,“娘,爹是真拿不出,估計那個姨就給了他來回的路費,他給秀珠添了嫁妝,咋回去?總不能叫他要飯回去。”
程秋英跟丁苗,倆人跟說對口相聲似的,你一句我一句,餘慶墨被激得頭腦一熱,伸手從貼身的兩個衣兜裏各掏出厚厚一卷錢,數也沒數都給了程秋英,“這是400塊錢,你從裏頭拿出來100給秀珠添嫁妝,剩下300你自己花,以後缺錢了給我寫信,我給你寄。”
這一刻,餘慶墨覺得自己爺們兒極了。
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小九九,所以給錢給的很豪氣。
程立陽就坐在丁苗旁邊,丁苗扭頭沖他眨了眨眼。
她就是故意激餘慶墨,這人太壞了,抛棄糟糠之妻,對親閨女還一毛不拔。
可惜他家産都在省城,不然至少得讓他吐出一半給程秋英。
程立陽嘴角微微勾起,擡手摸了摸丁苗的頭。
都“老夫老妻”了還摸頭,丁苗覺得臉有點熱,趕緊把頭扭過來,都不好意思看別人。
不過這時候也沒人留意到她跟程立陽的小動作,大家的關注點都在那兩卷錢上呢,柳春花眼睛都看直了。
她活這麽大,都沒見過這麽多錢,餘慶墨卻眼眨都不眨的就拿出來了,他那個家,得多有錢!
程秋英很坦然的把錢接了過去,她為啥不要,這是餘慶墨虧欠她和孩子們的,再多了餘慶墨怕是也拿不出。
別看他現在說的人五人六的,離開清水大隊,他一個子兒都不會再給。
還說啥缺錢了就問他要,他給寄,那都是放屁,聽聽就算了,當不得真。
當然了,她也沒想要多少,畢竟餘慶墨是入贅,孩子是跟她姓。
她現在有兒子有孫子,還要啥老頭子,伺候他嗎?
程秋英毫不客氣地把錢都裝了起來,“行,咱倆這算是兩清了,你走吧。”
餘慶墨,“……”咋拿了錢就翻臉不認人?他正事還沒說呢。
餘慶墨咳了一聲,“秋英,這些年我确實虧欠你和孩子,雖說我也有苦衷,可虧欠就是虧欠,我不給自己找補,就是上了歲數總想起以前的事,想的越多,心裏越不好受,總想做點啥事,彌補彌補。”
程秋英哼哼冷笑,也沒打斷他,讓他往下說,她想知道他這次回來到底想幹啥。
“我想了想,也就一個辦法,接走個孩子,把他培養成材,他成材了,以後就能幫襯別的兄弟,慢慢的,一家人就起來了,你別多想,這是我跟紅麗商量好的,她也同意,等孩子過去,她保準把孩子當親孫子待。”
程秋英,“那你口子還真是心善。”
餘慶墨得意道,“紅麗是他們單位有名的大善人,他們單位誰有難處了都是找她幫忙,她尤其待見孩子。”
說完怕程秋英嫉妒,又找補了一句,“你也是個善良人。”
程秋英不動聲色,“那你看中了哪個娃?”
“東東……”
餘慶墨第一眼就看上了東東,一是東東小,從小養大的親,再一個是東東看着就聰明,長的又俊,帶回去他有面子。
他沒想過程秋英他們會不同意,多少人做夢都想當城裏人,他把東東帶走,程秋英他們不得樂死。
哪知他剛說出“東東”倆字,一直沒吭聲的程立陽站了起來,瞪着餘慶墨,“你再說一遍!”
餘慶墨坐着,程立陽站着,程立陽個子又高,說話聽着平靜,可臉色陰戾,看着怪吓人。
餘慶墨走的時候程立山10歲,父子倆相處了10歲,程立山的脾氣,餘慶墨多少還了解點。
程立山性子肉,沒啥脾氣,就是生氣,也是生悶氣。
程立陽他就不了解了,他走的時候程立陽才4歲,還是個娃娃,餘慶墨不了解他是個啥脾氣,光看外表,看着脾氣是不大好。
餘慶墨就被吓着了,以為程立陽要揍他,帶着板凳往後退了好幾步,“老二你幹啥?”
丁苗拉着程立陽坐下了,“聽娘的。”
她不信程秋英會讓餘慶墨把東東帶走。
程立陽面無表情的坐下了,臉色卻是陰沉沉的,柳春花可太熟悉他這臉色了,上一次把她摁到水甕裏,上上次揍程貴生的時候,他都是這麽個臉色。
親爹算啥,惹急了怕是一樣揍,反正看樣子他對餘慶墨也沒多大感情。
柳春花本來是坐在程立陽邊上,這會兒悄摸摸的搬着凳子坐的離程立陽遠了點,怕一會兒程立陽揍餘慶墨的時候捎帶到她。
只要不捎帶到她,她倒是樂意看到程立陽揍餘慶墨,餘慶墨挨了揍,還會想把東東帶走?
帶不走最好!
程秋英冷笑道,“餘慶墨,我就說你肚子裏沒有好屎,憋半天,是把主意打到我孫子頭上了。”
“你不能這樣說,東東也是我孫子,我還能害他?你好好想想,跟着我,是不是比跟着你們強?秋英,你就當我是還債,要不然,我過的好好的,大老遠的我跑過來幹啥?”
說完苦口婆心道,“秋英,我實話跟你說吧,這也是我爹的意思,我爹說了,等孩子過去了就叫孩子跟着他,他住的是獨門獨院的樓房,吃喝都有專人照顧,吃的也好,雞鴨魚肉就沒斷過,等孩子要上學了,送到最好的學校,就他們軍區學校,當官的孩子都在那兒念書,東東以後一個工農兵大學生是跑不了,畢業就能分配到國家機關當幹部,爹跟我的身份地位在那兒擺着,不管幹啥都被高看一眼,孩子一輩子都是順風順水,不比在這兒土裏刨食強?等以後他有出息了,回過頭再幫襯貴生他們,咱們這個家,不就興旺起來了?”
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他不信程秋英他們能經得住這個誘惑。
就是程秋英不願意,老二兩口子也能不願意?除非他們倆是傻子,不知道為孩子考慮。
上一次是柳家灣的王婆子,這次是餘慶墨,一個兩個的都打東東的主意,丁苗很不高興,“你帶走東東,不是覺得虧欠娘,是你那邊兒沒兒子,你想要個男娃。”
餘慶墨一驚,嘴巴犯了禿嚕,脫口而出道,“你咋知道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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