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往事不可悔

021

那天聚會結束後，胡宇已經聯系不到李冉冉，偶爾看着曾經的照片發呆。

各種複雜難過的情緒圍繞着自己的腦袋，已經好久沒有這樣過了……

還記得最難過的一次還是在大學的時光裏，他和汪悅悅分手。

汪悅悅不是他第一個喜歡的人，卻是第一個和他在一起的人，也是時間最長的，在一起了四年……

一生有幾個四年。

她是胡宇高二去省外學畫遇到的女孩，第一次看到汪悅悅時，她正懷裏抱着一沓卷子，低頭行走在各個課桌之間。身上的校服有些松垮，卻顯得特別可愛。班主任敲了敲黑板，說新來一位插班生，她驚詫地仰臉張望，而後對着胡宇輕輕微笑，陽光透過窗外枝葉的間隙落在她精致的小臉上，那一瞬間，一見鐘情。

此後的時光，兩人經歷了愛情的青澀，甜蜜，煎熬，以及它帶來的糾葛，在磕磕絆絆中前行，但從未想過放棄它。

胡宇一直渴望的就是從白衣少年到白發蒼蒼的愛情，無論順境逆境貧窮富有，愛情始終如一。

然而在汪悅悅畢業後的半年，迫于各種的壓力，她向他提出了分手。四年來未曾提及二字的他們，在一瞬間崩潰，崩潰到丢棄所有有關她的東西，删掉所有她的痕跡，只剩下刻進骨子裏的痛苦。

那樣的痛苦持續了半年，每日宅在房間，怕接觸這個現實的世界，整夜的失眠，沉浸在痛苦裏無法自拔。偶爾剛剛打算入睡，卻在一瞬間條件反射似的睡意全消，天快亮的時候才有些迷迷糊糊的感覺，可是這不能稱之睡眠。腦子一直昏昏沉沉，朦朦胧胧，不想出門，也不想說話。

後來胡宇交了很多女朋友，一個又一個，處得最長的一個不到三個月。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是這個樣子，也許像方志遠說的那樣他失去了堅持。

022

胡宇是初二的時候認識的李冉冉，那時她被姥姥撫養，和任何人都不願意說話。

當時胡宇并不知道她有自閉症，在他眼裏她只是個不愛說話認真學習的女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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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宇那時是班裏數一數二的尖子生，獨得老師的恩寵，打着維護世界和平為己任的僞學霸。

坐在最後一排靠着窗戶的座位，以方便溜號走神打盹，可能是前幾天連續晚上去網吧通宵的緣故，他實在困得不行，在班主任課上趴着睡覺，被逮了個正着。

胡宇睡覺特別死，班主任在講臺上喊了他半天都沒把他喊醒，一怒之下揪住他的耳朵，把他揪到李冉冉的座位旁。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絲毫沒有注意到旁邊殺氣十足班主任，看着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女同學，不好意思的說，“哎呀，走錯了，我要回去繼續拯救世界了。”

夢還沒醒……

說完他就往回走。

然後又被班主任揪住耳朵。

“拯救個頭！以後你就坐在第一排！。”

下課後他向李冉冉搭讪，碰了下她的胳膊。

她當時正在看書，扭頭看了他一眼，胡宇正一本正經的對她微笑。

她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然後一字一頓地蹦出三個字“別！碰！我！”。

胡宇當時特別羞惱，心想這人怎麽這麽兇，自己好心和她說說話都不行。心裏暗恨不已又心生一計，按照以前的套路，在眼上塗了點兒風油精，就去班主任辦公室告狀了，哭的稀裏嘩啦要求回到原來的座位。

“沒門！別給我演，給你調位置是讓你在第一排，時刻在老師的視線下！”

“我那同桌太兇了，我待不下去啊。”

班主任起身關上門，瞪着胡宇小聲說:“你同桌啊，她有點兒自閉症，不愛說話，其實人挺好的，你不能忍讓着點嗎。大老爺們的！別小家子氣，吵吵啥，你剛才不是吼着要拯救世界嗎，先把你同桌拯救了！”

可能是風油精塗多了，回到座位的時候眼淚依然呼啦啦地。

李冉冉擡頭看了他一眼，低下頭緩緩地說，“對不起”。

“沒關系…….”

這小妞兒也不是特別兇啊…….

023

自從有了胡宇這個神經病同桌後，李冉冉笑容漸漸多了起來。也不再獨來獨往。

因為有了胡宇這個打着“拯救世界從同桌做起”的跟屁蟲，除了女生宿舍，廁所進不去之外，其它形影不離……

胡宇要求晚自習結束後一起去操場上散步，培養感情…….李冉冉也沒有拒絕，她話很少，基本都是胡宇在說，後來胡宇也說的無趣，每天兩個人只是靜靜地走着，一句有一句沒的，心裏漸漸産生一種說不出的溫馨。

初三時，兩人被分到不同的班級，雖然胡宇作為她唯一的朋友，時常感到莫名的欣喜，只是對于愛情兩字一直都是諱忌莫深。那個年紀雖然對愛情心馳神往，但同樣視它為洪水猛獸，學校明令禁止，家長旁敲側擊，誰也未曾敢踏入這片禁區。

有一天，強烈的荷爾蒙的猛然催發，半夜三更，胡宇拿着手電筒，蒙着一條被單，在蚊子的嗡嗡叫聲中寫下了人生的第一份情書。

第二日上午課間操結束，胡宇撿了個人少的空隙，沖到李冉冉面前，忐忑不安地将情書遞了過去，李冉冉頓時愣住了，變得手足無措。胡宇将情書再遞一步，她下意識的環顧四周，看到有人走了過來，匆匆接過情書放進口袋裏。

然後兩人紅着臉，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各走各的。

在送出情書的第三天，胡宇被叫到了辦公室。

胡宇的對面坐着曾授予他拯救李冉冉艱巨任務的班主任，他一臉怒氣地看着胡宇：“胡宇啊，我讓你拯救同桌，不是讓你把人家往坑裏帶啊，你看看你幹了啥？來來來，我告訴你個好消息，你要上臺演講了啊！”

“什麽演講？”胡宇心驚膽戰地意外。

“忏悔演講，經過校領導研究決定，下周一課間操的大會主題是杜絕早戀，你要站在主席臺做一次公開檢讨。”

李冉冉真不仗義啊，居然就這麽把我給賣了…….

“為什麽是我啊，談戀愛的那麽多，我不就寫了一封情書嗎？”

班主任思索片刻，道：“可能是別人臉皮太薄了，怕給他們留下心理陰影？”

你大爺的！

024

李冉冉舉報自己寫情書，這事做的太不厚道，內心的傷痛，演講的前幾天胡宇的心情糟糕到極點，每次遠遠的看到李冉冉，胡宇都會立馬轉身走向一邊，不願和她照面。

胡宇無法理解李冉冉為什麽要把情書交給校裏，難道被我喜歡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如果是這樣，以後不喜歡你就是了呗，世界那麽大，美女那麽多，爺也不是非要喜歡你一個，犯得着把我給舉報了嗎？！！

聽說每周一的大會都有錄像師錄像并保存在學校檔案，作為學校優秀的學生，為了給同學，和前仆後繼的學妹們，胡宇特意理了一個帥氣的發型，穿上老媽給自己新買的泡妹套裝，白襯衫，淡藍色九分褲，還有一雙白色板鞋。

第一次上臺演講，好緊張，好忐忑……

那天早晨，李冉冉班的音樂委員蕭曉來訪，對胡宇表示親切慰問，鼓勵他好好表現，發揚大無私的奉獻精神，切勿把諸位同胞的戀情也兜了出來，因為當時她也勾搭着一群帥哥。

對，一群……

她還帶來另一個消息，說那封情書可能不是李冉冉主動上交的，而是他們班主任自己繳獲的，李冉冉還被拉到辦公室談了一頓話。

聽到蕭曉這麽說，胡宇碎成渣的玻璃心終于有了一絲絲安慰…….

025

胡宇等着上臺時，前面有幾位兄弟，有打架的，有出去上網的，有出去打臺球的，還有住在樓上往校外撒尿的……

相比之下，胡宇絕對是最純潔的。但不知道為什麽，當胡宇說因為寫情書被政教處逮到的時候，他們一個個都面露鄙夷之色，仿佛胡宇犯下比他們更龌龊的罪行。

當時胡宇就清楚的認識到，錯的不是自己，而是這個世界……

快到胡宇了，蕭曉一直旁邊在安慰：“等會千萬不要緊張，一定要控制好情緒。”

“你怕我被吓哭？”胡宇有種尊嚴糟蹋的感覺。

“不是，我怕你在這麽嚴肅的地方搞笑。”

……

前面那位兄弟站在話筒前聲淚俱下地讀檢讨，任誰看了都能感受到他的悔恨之情，但完事之後他往外走，淚水還在臉上便對胡宇擠眉弄眼，甚至偷偷打出一個象征勝利的V形手勢。

胡宇非常感激他為自己做的表率。

到胡宇的時候，他演講的語氣如同哀悼詞般沉重。

其實他本想聲淚俱下的，可惜忘了帶風油精……

正要完美謝幕之時，校長卻開始發表一則有關早戀危害的講話，似乎是忘記了另外還有一個未退場的少年。

胡宇像傻子似的站在演講臺上，被全校數千雙眼睛盯着，那種滋味簡直度日如年。

他完全神游天外，不知道校長說了什麽，突然教導主任對胡宇發問：“胡宇同學，你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沒有感到後悔？”

當時胡宇就愣住了！暗罵這是什麽傻比問題？你沒有看到老子寫的那封情書嗎？寫的多麽的感人心扉，催人淚下，忠心耿耿，甚至發誓這輩子非李冉冉不娶了，現在你竟然問我後不後悔？就算真的後悔了，也不可能當衆說出來啊，否則以後還怎麽泡妞？！

面對着蔚藍的天空，面對着燦爛的陽光，面對着數千雙眼睛，胡宇盯着前方，做出了決定。

“我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