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物質與愛情

036

當方志遠和胡宇碰上頭的時候，餐廳裏已經人滿為患，田松原還沒來，兩人并排坐在一張四人餐桌前，胡宇興奮地向方志遠描述着剛才的豔遇。

“你不知道，剛才那妹子！！我的小心髒，我的狼魂，都要出竅了！！”

“我要去醫院。”方志遠說。

“想想就心動啊，”胡宇完全不管方志遠在說什麽，“可惜忘了要電話號碼啊……”

“我要去醫院。”方志遠再一次面無表情的說。

“你說改天我再去那個咖啡店能不能遇見她？”

“我要去醫院。”

“唉，我這樣以貌取人是不是不太好啊？”胡宇笑眯眯地看着他，“其實我心裏居然有一種慚愧的喜悅。”

“我的前列腺……肯定壞掉了。”

“我的大美女……在哪兒呢？”

“田松原怎麽還不來？”方志遠氣得要站起身走，“他……”

話音未落，一轉身，田松原推門而來。

“不好意思啊，因為開會來的晚了一些。”

随着田松原的身影，身後那個害自己前列腺差點爆炸的女神踩着高跟鞋走了過來。

方志遠目瞪口呆，女人卻好像不認識方志遠，柔順地依偎在田松原胳膊上，随着他走過來坐下，田松原接過服務生遞過來的菜單低頭看起來…

Advertisement

“怎麽換了啊？”胡宇湊在方志遠耳邊小聲說，“這才幾天啊，你說我是不是要慶祝他迷途知返？”

點完菜，服務生轉身走掉，田松原微笑着看着兩位。

“是這樣的，上次有幸結識二位，胡宇兄文質彬彬，一表人才……”田松原又轉頭看着方志遠：“志遠兄，小女又承蒙您的照顧，所以今天冒昧做個東，希望大家可以成為朋友，多走動，常聯系。”

田松原做完開場，胡宇也馬上接上古腔，“甚好甚好，以後還有多要仰仗的地方。”

“哪裏哪裏！”田松原謙虛道。

兩人在那裏相互比拼着場面話，方志遠在邊上看着對面的女人，對方還是像不認識他一樣，低頭優雅的微笑。

“這位？那位？”胡宇終于按捺不住八卦之蟲的洪荒之力問了起來。

“哦，忘了介紹了，這是姍姍，上一次是……”

037

田松原坦白，姜文迪只是他的客戶，上次是他配合演出的一場戲，姍姍才是他真正的女朋友。

只是為什麽演戲呢……

姍姍，二十四歲，南方人，經過數年寒窗苦讀，可成績還是一塌糊塗，無奈之下進了煙臺一所三流大學，讀了一門不知所謂的專業。畢業後發現毫無用處，身無所長，只好在一家小公司做前臺，一次意外的邂逅，讓她認識了田松原。

當時田松原在她任前臺的公司開會，開完會後，她公司老板低頭哈腰恭送着田松原出門，田松原西裝革履，成熟得體地微笑。

走出門，突然又反轉回來，看着姍姍。

當時姍姍正低頭看小說，就聽到頭頂一句優雅成熟的聲音。

“美女，一會兒有空嗎？”

姍姍看着田松原，仿佛遇到了人到中年的白馬王子。

就這樣，姍姍辭去了工作，目前以刷卡購物為生。

酒過三巡，胡宇，田松原稍有醉意，在一邊暢談，而方志遠和姍姍面對面坐着氣氛冷淡，邊上姍姍一個人默默地吃着，方志遠時不時關切地幫她遞東西。

姍姍擡起頭，尴尬地朝方志遠笑了笑。

吃完飯，胡宇，方志遠和田松原他們告別，兩人一路無話。胡宇還在驚嘆田松原的文化內涵，恨不得與他促膝長談一宿。方志遠則被剛才的情景不知道觸動了哪根弦，沉默不語。

兩人回到大樓，進家門前，胡宇轉過頭，帶着一臉崇拜。

“我覺得這個田松原可以啊，可以交朋友。有內涵，有風度，有錢，最重要的是，他比我們年紀都大。”

“廢話，玲子都是他女兒了，不過你想說什麽？”

“比我們大就是比我們有經驗嘛，手段，心智都比我們成熟，碰到我們覺得難的問題，我們可以請教他，比如我家這個女人。”

望着胡宇興致勃勃的神情，方志遠難以啓齒，但又似乎必須說出來。

好像有什麽壓在心頭，不吐不快似的。

“你不覺得……”方志遠皺着眉頭看着胡宇，“他對那個姍姍很不在乎嗎？”

“啊？”胡宇呆呆地看着他，“我從來不留意別人的女朋友。”

方志遠突然臉色僵住，看了一眼胡宇後，頭也不回的開門進屋，砰地關上。

門外胡宇愣了一會兒，開始咆哮。

“你神經病啊！”

038

胡宇整個下午貓在家裏與蕭曉鬥智鬥勇得筋疲力盡，便想到去找方志遠身上尋得一絲安慰。

正好，在門口遇到了好像正要去找他的玲子。

“方志遠去哪了？”玲子見到他，開門見山的就問。

“啊？”

“我來找他玩一會兒……他不在，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去找他的啊……”

方志遠此時正站在姍姍的椅子上，雙手高舉，神情嚴肅。

“沒啥事，就是保險絲壞了，可能你家電器開太多了，又是燈，又是空調冰箱什麽的。”

“嗯，謝謝你。”對面的女人裹着被子對他說。

命運就是這麽奇妙，就在中午，她還扶着他在廁所門口試換高跟鞋，差點兒害得他前列腺爆炸，随後又知道她是田松原女朋友，方志遠整整一頓飯目睹了她如何不被田松原關懷，心裏不知道是同情還是什麽，看着胡宇和田松原聊得那麽熱切，兩人只能不溫不火的說着話，彼此交換了微信和手機號碼，沒想到她剛才居然打電話給他。

電話裏的聲音聽起來又傷心又恐懼，“我……感冒了……，家裏不知道怎麽回事，一下子全黑了，田松原有事情在忙……”

說着說着，哭了起來。

方志遠趕到她家，幫她解決了物理學問題，家裏又重新亮了起來。

“沒事。”方志遠笑笑，“這種事情，女孩子一個人在家裏，黑燈瞎火的确實挺害怕的……你身體還難受嗎？吃藥了嗎？”

好久沒有人這麽關心過自己了，姍姍點頭。

“那……那我先走了。”

“你可以陪我說說話嗎？”對方懇求着看着他，“他只知道給我卡給我錢，從來不知道關心我，我生病了也不在乎。我一個人害怕，就把燈全打開了，我感覺身上冷，才把空調溫度調到最高。誰知道保險絲居然斷了，保險絲也不關心我……嗚……”

接下來的幾分鐘裏，姍姍的淚水像大雨一樣宣洩着自己的悲憤。

039

方志遠在旁邊，手足無措，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對方，只好不斷地抽着紙巾遞給她。

“520的時候，我以為他會送我禮物，沒想到他什麽也沒有。他還說他把卡都給我了，我自己喜歡什麽就買好了。我就一口氣買了手機，包包，項鏈，手鏈……把他卡全刷爆了，就是忘了沒有買保險絲……嗚嗚……”

再讓她這麽哭下去，屋子就要被淹了……

“他既然對你這麽不好，”方志遠猶豫了一會兒，終于下了決心，“你幹嗎要和他在一起啊？”

“因為一年只有那麽幾次節日，我也不太生病……”對方用一種不能理解的眼神看着他。“但剩下的三百多天，我都是需要新手機，包包，項鏈，耳環，耳釘的啊……”

只有在空虛的時候，才會覺得精神的關懷是一件寶貴的東西。大多數時候，僅僅是物質上的滿足，已經讓她自己很快樂了。

“你可能是不會理解的。”姍姍擦擦眼淚，擡起頭，“謝謝你，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方志遠點點頭，站起來。姍姍依依不舍地送他走，走到門口拉開門。

一低頭，另一只手被姍姍拉住。

方志遠低下頭，呆呆看着姍姍拉着的自己的手。

姍姍也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這是怪異的一刻，姍姍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做，方志遠就更加不知道怎麽給反應了。

正巧……又是正巧……手機響起，方志遠像抓救命稻草般接起了電話。

040

“你在哪裏啊？到底在哪裏啊？”電話裏胡宇使勁地問。

“這關你什麽事，快寫你稿子去！”

“好吧，這個不關我的事，但現在有件不是我的事兒現在我在幫你擔着。”

“啊？”

“玲子！玲子賴在我這兒不肯走，非要等你回來和你玩一會兒呢，我也不知道要和你玩什麽羞羞的事情，總之你再不回來我就要被她和蕭曉玩死了，你到底在哪兒呢？”

“快點回來！！！”

胡宇砰地挂掉電話。

收起電話，兩個人都回過神來，尴尬地看着對方笑。

“有事情？”姍姍笑了笑。

“我……我一個學生的事情。”

她是你男朋友和前妻的孩子，也是我的學生。

這關系實在是有點太亂了。

“你人真好。”姍姍淡淡笑了笑，“真的好男人一定會被女人所喜歡的。”

“托你吉言，好好照顧自己。”

“今天是我太脆弱，我不該麻煩你的，也不應該給你電話讓你過來，是我太莽撞了。”

“我明白，每個人不可能事事順心的，你知道你要的是什麽就行了。”

對方低頭笑了笑，然後擡起頭，下了決心般說道：

“再見。”

女人比較容易想清楚然後忍痛割舍，男人總幻想着非物質的理想愛情真的會落到自己頭上，哪怕明知沒有，也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