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走過最長的路是你的套路

046

吃完飯，胡宇筋疲力盡地躺在沙發上說一會兒要去樓下超市一趟。

“我也要去！”蕭曉急忙穿好衣服做好準備。

“你去幹嘛！”

“我也有很多東西要置辦啊……”

這一副不要臉的樣子讓胡宇真是一點點辦法都沒有。

附近步行五分鐘就是個購物大廈，購物大廈地下有個大超市。胡宇拎着籃子，蕭曉也拎着籃子，周圍有很多人在精挑細選地往籃子裏放東西。胡宇卻随時監視着蕭曉，她每靠近一步，他就跳開一丈。他眼睜睜地看着蕭曉買了紅酒，紅酒開瓶器，衛生巾，還有亂七八糟的一堆，心想這下真是虧大發了，他考慮是不是半夜趁蕭曉睡覺幹脆搬家算了。

兩人從自動扶梯走上來的時候，胡宇心裏一直在盤算着這個計劃的可能性，越想越是心如死灰。

到了地上一層，路過一個化妝品櫃臺，蕭曉叫住胡宇，說等一下她，她想試試一個粉底。

“粉你個頭！你還化妝！”胡宇心裏恨恨道，看着蕭曉坐在那張圓凳上東張西望。這時不遠處走過來一個制服小姐，越走越近，越走越近，他呼吸也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困難。

那是一個明豔動人，上次在咖啡店匆匆邂逅一眼的美女。

她走過來，從邊上的盒子裏先後拿出一樣樣化妝用的工具。她每拿出一樣，胡宇的心髒就停跳一拍，拿出十幾樣後胡宇的心率幾乎已經連成一條線了。

那個人完全沒注意到，只是拿着睫毛刷在蕭曉的眼睛上劃來劃去。蕭曉也閉着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樣子，完全沒想到，邊上已經有一個人快要沒命了……

“快一點，啊……”胡宇一邊在四周焦灼地亂轉，一邊嘴裏嘟哝着。

他剛經歷過未果而中的李冉冉美女事件，對美女這種生物比往日更加期待與抵觸。

“沒關系，馬上就好。”那個女孩子轉過頭，并沒有認出他是于咖啡店匆匆一撞，便對她一見傾心的男子。她對着胡宇動人地笑了笑，“先生，你女朋友這麽漂亮，用了我們公司的産品一定會更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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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這是公司規章制度，還是純屬沒話找話。說完這些，那個大眼睛、笑起來很燦爛的女孩子開始向胡宇和蕭曉推銷起産品來了。而胡宇心裏只有一個聲音在狂喊：“那TMD不是我女朋友！那不是我女朋友！我怎麽會喜歡這種女人！不，男人！”

但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喉頭嘶啞，就差一甜，就能吐出一攤血來。

“他不是我男朋友。”蕭曉突然睜眼，對她說。

“啊？”女子愣了愣。

“他不是我男朋友。”蕭曉又再度強調了一遍。

大概是以為小兩口在鬧別扭，女人只是笑了笑，并沒有接話。胡宇也死死咬住嘴巴，怕一張嘴，噴兩人一臉血。

“你覺得他這人怎麽樣？”過了一會兒，蕭曉突然發問。

“啊？”

“就說長得帥不帥吧！”

“挺……挺帥的呀……文質彬彬的。”

可能是不太好意思……任何人面對蕭曉都會有一種我不認識你，我不想和你說話的心情……

女人轉過頭，對胡宇禮貌地笑笑。

“可你知道嗎？”蕭曉突然睜開眼，看着她，“他剛談了個女朋友，才一天就把他給抛棄了！”

面對着自來熟的蕭曉，女人再一次局促地笑起來。

“一個人到底要悲慘到什麽份上，才會在一起一天就被抛棄啊？”蕭曉睜大眼，不依不饒地看着她“嗯？你倒是說說看？”

“我……我也不知道啊。”

“那你想不想知道呢？把你手機號碼給我……”

“……”

047

第二天，方志遠坐在電腦前打游戲，胡宇在邊上拿着一張名片對着陽光已經看了兩個小時。

“不是做夢，放心吧。”方志遠忍不住安慰他。

“王雨晴……”胡宇拿着昨天那個女人羞澀地拿出來的名片炫耀，像念銀行存款一樣幸福地又念了一遍手機號碼，“你看！你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蕭曉非但對我沒任何想法，而且還積極地在幫我張羅，讓我盡快擺脫失戀的痛苦。”

“你痛苦個p啊。”方志遠回頭問，“那個化妝品小姐漂亮嗎？”

“非常漂亮啊！就是上次我在咖啡店碰到的那個女孩。”

“也就是說蕭曉幫你找到了那個美女，還為你提供了未來發展的可能性咯？”

“完全正确。”

“我也好想有一個這樣的'純友誼'女室友啊。”方志遠突然很羨慕地看着他，“你讓蕭曉搬到我這兒來怎麽樣？”

“哈哈，怎麽可能？！”胡宇指着方志遠，“非但不可能，而且你已經從我的知己名單裏out了，因為我找到了真正的紅顏知己！”

“對你來說，你的紅顏知己就是蕭曉咯？”

胡宇微笑地看着方志遠，然後慢慢手伸下，按下電腦開關電源，在方志遠驚愕的眼神中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老子剛做的圖啊！！胡宇我要殺了你！”

胡宇回到家才聽到方志遠撕心裂肺的哀嚎……

048

在回家過程中，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所有的事情都将啓未啓，好像一張剛剛放進播放器還沒按play的DVD。

所有的事情都有可能，所有的方向都有可能。但就是這種什麽都還看不清的情形，讓他突然覺得生活很美好，美好在可能性本身上。

那種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例子根本用不到胡宇頭上。對他來說，歲月不靜才好，現世不安才有勁。

然而以前只是腦中蠢蠢欲動的欲望，但自從蕭曉這個無所顧忌現實行動派的攪屎棍子搬進來後，一切才變為無限可能性的現實。

客廳裏，蕭曉正在看電視。聽到胡宇開門，轉過頭看看，表情非常之挑釁。蕭曉也不說話，保持這種表情轉過頭繼續看電視。

胡宇走到蕭曉邊上，坐下，突然間……淚如雨下。

“我錯了。”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我錯誤地分析了形勢，低估了你的能量，以至于用了一種愚蠢至極的辦法來破壞我們的關系，對此我表示真摯地道歉，請你接受我的忏悔。”

他沉痛地說完，斜眼打量蕭曉的反應，她置若罔聞，完全無動于衷。

“如果你再不原諒我，”胡宇小心翼翼地說，“我只有以死相逼了。”

手上突然多了一把水果刀……是蕭曉默默遞給他的。

望着這把刀……胡宇思考了會兒，對着腹部虛晃了一下，拿過一只蘋果，開始默默地削起蘋果來。

“我問你，”蕭曉突然轉過頭，緊緊地盯着他，“你跟我簽訂的那個協議……”

“不要再提那個協議了，我錯了！”

胡宇态度誠懇的說。

“你是不是特別害怕我會跟你發生點兒什麽？”

胡宇停止了動作，呆住了，轉過頭一動不動地看着她。

“胡宇，”蕭曉看着胡宇，真心誠意地說起來，“我從初中就喜歡你，是喜歡你的為人。真誠，不做作，不虛僞。你有世界上所有男人的缺點，但是你從來都不掩飾。”

“你……”胡宇又有點不确定了，“你這是在誇我嗎？”

蕭曉點點頭。

“但是我絕對不會和你發生什麽的。”

蕭曉突然有些哀愁地笑起來，“不是因為你不夠有魅力，而是……從初中我就喜歡女孩子，這個你知道的……後來我發現自己其實是同性戀，其實那電話不是為你要的，是為我自己，這也是為什麽我在那裏化妝化了那麽久的原因。其實對我來說，你就像是我可愛的妹妹……”

蕭曉靜靜地看着他，真誠地說完，然後帶着一聲遺憾般的嘆息。她站起身來，緩緩走進了卧室……

身後的胡宇，渾身的每一寸皮膚，都變成了雞皮疙瘩，然後又碎成了粉末。

049

接下去的幾天裏，胡宇再也沒有出過卧室，飯也是叫了外賣，自己拎進屋子吃。

蕭曉開始還以為沒事，進去看了幾次，胡宇都躺在床上，縮在被窩裏看《法華經》，胡子也不刮，臉也不洗，蓬頭垢面的也不以為意。他看了一眼蕭曉後，也只是眼神渾濁地緩緩轉過頭去，繼續看書。

就這麽熬了近一個星期，蕭曉終于害怕起來，跑出門去對面找方志遠求救。

“我就是要讓他受點打擊，”

跟方志遠說明完前因後果後，蕭曉解釋道，“為了不要讓他整天沾沾自喜，自以為是，覺得每個女人都會愛上他。電話當然是幫他要的啊！可你知道他讓老娘簽的那份協議嗎？”蕭曉看着目瞪口呆的方志遠叫起來，“整整七頁，四十九條，就一句話，和他保持一米距離！”

“可是他今天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蕭曉擔心地說，“我剛才進去看他，他抱着一本什麽經在看，看到我睬也不睬，好像根本沒我這個人似的，我這次是不是玩笑開大了？再下去他和我隔着就不是一米的距離了，而是兩個世界了。”

呃……這麽嚴重了嗎？

“這樣啊，”反應過來後，方志遠開始開導蕭曉，“你不為他想也要為自己想想啊，你想他現在已經開始自暴自棄了，萬一哪天突然想明白了，開始惱羞成怒把你趕出去，你怎麽辦？”

蕭曉張大嘴，愣愣地看着方志遠，終于反應過來，猛地站起身，毅然決然地走到胡宇卧室門口，開始敲門。

方志遠也一臉凝重地跟在後面。

“小宇……小宇？……”

蕭曉拼命敲門，裏面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悄悄擰開門……

050

屋子裏光線昏暗。床上，一個僵屍一般的存在正在一動不動地躺着，手裏拿着一本佛經，正在入神地看着，對于周圍的變化，對于身邊多了兩個人完全沒反應。

“小宇……”

蕭曉走到床邊，關切地看着他。

“幹什麽。”

“小宇，吃早飯了。”蕭曉深情地說道，“我做了你最愛吃的火腿煎雞蛋。”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吃與不吃，又有什麽分別呢。”胡宇嘆息一聲，悠然望着天花板，“人不過是行屍走肉，這一副臭皮囊，早晚都将化為風中的一粒灰塵。”

蕭曉大驚失色，吓壞了，轉過頭看着方志遠問，“他精神還正常嗎？”

“別扯早飯的事情啦！”方志遠也急了，“說重點！”

“小宇啊，這個是這樣的，”蕭曉咳嗽兩聲，“我之前那是跟你開玩笑的，呃……我不是同性戀，和那個電話……不是我……那個電話我是幫你要的……”

蕭曉從來沒有這麽畢恭畢敬地和誰道歉過，然而換來的卻是……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何為真，又何為假？”

胡宇轉過頭，靜靜望着她，哀傷地笑起來，“你又怎麽能确定你看到的是真，那只不過是你的假想。一切都是虛妄，如夢幻泡影。包括你，包括我，都是塵世間的一粒塵埃……”

蕭曉無奈地看看方志遠。

“小宇，”方志遠也幫忙開導，“蕭曉跟你開個玩笑，你想開點。”

“是啊是啊，”蕭曉連忙點頭，“我知錯了，而且我以後真的跟你保持一米的距離，還有你不允許，我一定不會開口說話的。”

“那你每天幫我掃地。”胡宇連忙說。

“沒問題。”

“每天叫外賣點的菜我做主，你不許發表意見。”

“沒問題。”

“以後我的任何行為，你都只許贊美，不得以諷刺、拒絕、沉默的方式加以否定。”

“沒問題，你都是正确的。”

“好吧，”胡宇雙眼盯着佛經，“把電話拿來吧。”

接過蕭曉恭敬地遞上來的名片，胡宇面無表情地扯掉手裏“佛經”的書皮，露出裏面《阿衰正傳》的封面，長長松了一口氣，繼續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一轉頭，他訝異地看着方志遠和蕭曉。

“咦？你們怎麽還在這裏？沒事了，退下吧。”

蕭曉呆呆地望向方志遠，方志遠面無表情地轉過頭，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