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四十年後竟何如

? “小墨！你怎的受傷了！”洛陽城的一間客棧裏，白衣的女子一把扶住破門而入的黑衣少年，面露焦急之色。

“不大事的，師姐。”

“快！坐下來，讓我看看你的傷勢。”扶着跌跌撞撞的少年坐到榻上，擡起一只手搭到他的脈搏上。凝神細思了半晌，夏語冰道：“奇怪！你是被人用內力震傷的，只是，那人內力明明很是深厚，若出全力，你必受重傷。”

夏語墨道：“我都說了我沒什麽事嘛。可是，那醉客堂主武功真是高強，而且十分詭異，若不是此，我也不至于讨不到解藥。”

夏語冰卻是一驚，心裏暗想到：沒有解藥，洛大哥竟是活不成了。不僅黯然神傷，低下頭眼中幾乎要淌下淚珠來。

原來，夏語冰三人自上次元宵節在洛陽停留了幾日後，便結伴四處闖蕩了。這不，在滇中的時候遇到遇到一夥妖人，洛瑜不幸中了毒。而那毒竟是極為難解，發作起來時神志不清，倒頭便睡。人也一天天的在睡眠中消磨，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後便如骨頭架一般，竟自消瘦而死了。真是毒辣而奇異的□□。夏語冰和夏語墨兩人初出江湖，從未聽過這種□□。而洛瑜卻是見多識廣，道是洛陽醉客堂中有種用牡丹制成的秘藥名喚萬豔千紅，可解百毒。于是三人便從滇中千裏迢迢趕來洛陽，任是晝夜兼程，也在路上耗費了不少日期，其間兩人不斷尋找靈藥給洛瑜服用，也不過暫時壓制了毒性的發作期限而已。洛瑜還是一天天的瘦下去。夏語冰真個瞧在眼裏，疼在心裏，至此，她才明白自己心頭的挂念了。

“師姐，我把今日在醉客堂的經過講給你聽，你且聽聽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夏語墨卻好像沒有發現似的自顧自的說。

“小墨，你先休息一會兒。調好內息，等會兒我再來找你，再說不遲。”夏語冰卻站起來徑直走了。

夏語墨看着師姐離開的背影，心裏想到：師姐定是去找洛大哥了，我這次未能尋得解藥，師姐不知道有多痛心呢！自己也真是沒用，這就是以前不好好學武藝的後果！他又想到：今日那醉客堂主真是奇怪，對我的劍法如此熟悉，卻又不對我下殺手，要知道，武林當中那些德高望重，威名遠揚的人最痛恨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小子到自己頭上動土了。可是他既不傷我，那自是有什麽顧忌，莫非他真的和我的師父曾經相識，既是如此，我今晚何不再去拿醉客堂一探究竟，說不定還能拿到解藥呢！他心中如此想着，便靜下來好好的整理了一趟內息，待覺得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時，便躺了下來準備先睡一覺，就在他合上眼還未入睡的時候，門忽然開了。

“小墨，你怎麽躺在床上了？”

“師姐，我好累，想睡覺，不要打擾我嘛”見來人是夏語冰，夏語墨立刻把頭蒙在被子裏，甕聲甕氣的說。

“那好吧，你今天也累了，多休息一會兒吧。”夏語冰輕輕嘆了一口氣，掩上門出去了。

夜探醉客堂這種事情，自然不能讓師姐知道。夏語墨心裏想着，說是累了，他也确實累了，很快便睡着了。

待得夏語墨醒來時，天吶！竟然已是子夜！暗叫一聲不好，夏語墨連忙跳下床來，心裏責怪着自己大意，誤了時間。但師姐也是的，怎麽不叫自己起來吃晚飯呢！難道她是在生自己的氣，不會吧！心裏一邊閃過各種念頭，一邊飛快的換上一身夜行衣，夏語墨推開窗子，使出輕功，無聲息的隐在了黑夜之中。

醉客堂主平日起居都在那吹簫的屋子裏，此刻他躺在床上，卻是久久無法入眠，四十年前的舊事一幕幕湧上心頭，他腦中閃過的時而是梁索真的笑臉，時而是華雲清在山頭上迎風而立的背影，但更多的卻是梁索真滿臉怨毒的看着他，目光中充滿不甘失望以及憤恨，她就那樣靜靜的盯着他，不發一言，那眼神中的冰冷卻是讓他鐘聲難忘……越想心緒越如麻般難以收拾，他幹脆起身來，踱步到了窗邊。想起了今日牡丹宴上的那個少年，他手中的那把劍，分明是華雲清當年的佩劍，還有那出手時的一招，更是華雲清經常使用的殺手锏。那少年想必定是華雲清的徒弟了，但他既是為萬豔千紅而來，今日空手而歸，定不會善罷甘休，他日若再來，定要向他問明華雲清的去處。四十年了，四十年了啊，故人身在何方，安穩是否？莫靖節既想着想着，又拿起那只玉簫，緩緩的吹了起來。

而醉客堂之中，另一個同他一樣輾轉難眠的人卻是他的女兒，莫喚真。這個單純的粉衣少女深夜還托腮坐在燈下，仔細想着白日裏發生的事情。在今日的牡丹宴上，她冒充舞女去跳那花醉客的舞，本來只想圖個好玩，也不想被爹爹知道受責罵。人生真是有千百種奇遇啊！夏語墨在花宴上關注的那名女子卻正是她，而她又豈能不知那個黑衣服的英俊少年在看着自己呢！可是啊！夏語墨卻怎麽也不會知道，而且他以後永遠也未能知道，醉客堂主的女兒，那宴會上宛若天人的舞女，以及，他曾于上元節在花市上偶遇的粉衣少女會是同一個人，他更不會知道，這個少女為了他，做出了多大的犧牲。

莫喚真想起了黑色衣服的少年，有着好聽的名字，叫做夏語墨，在花市上驚鴻一瞥，聚散匆匆，宴會上他隐在人群之中，燈火煌煌下，面上的表情如隔雲煙，還有那幾乎絕世的劍法，一劍霜寒十四州，叫人過目難忘。他來到宴會之上，是向爹爹讨要萬豔千紅，他既然如此不顧危險，孤身赴險，那必是為什麽極其重要的人。可是……萬豔千紅極為難得，所能煉制的也就那麽屈指可數的數量，更何況，我每日裏還是依着它壓制胎裏帶來的毒，延續生命的。如果他再來讨要，爹爹一定不會給他的，如果不是今天當着衆多武林人士的面，爹爹一定會殺了他的！想至此，她突然激動的站了起來，不行！我要去求爹爹，求爹爹不要殺了他！可是随即，她又無力的重新重重癱在椅子上，仿佛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爹爹向來是不疼她的，自己就算去了，也無濟于事，只怕還會幫了倒忙。自己從來都沒有見過母親，從小都是府裏的管家保姆看着長大，他們對她雖好，卻總是感覺隔着些什麽，她想要親情，想要一個真正疼惜她的人。燈光下，這個善良可愛的孤苦少女想到自己的可憐生世，竟不自禁的潸然淚下，淚水溢滿了她的臉頰。

莫靖節自是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在暗夜中如何哭的梨花帶雨，只自顧自的低低的吹着簫，想着那些少年時的往事，那些他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人和事。

突然，一個身影闖到了他面前。莫靖節不由心中大駭，這人是誰，輕功竟如此高明，自己雖沉浸于其他事，但卻到他出現在自己眼前時才發現。電光火石之間，他想也不想的就飛起手中的簫，碧玉色的簫在黑暗中閃着幽幽寒光，劃出一道清影，襲向對方！“叮當”一聲，只聽的仿若玉石相碰，莫靖節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便看到一抹碧綠色的光華閃出，那是他今天第二次見到這樣的光芒了，只是，這次的光芒，卻仿佛更加妩媚，迅疾中又蘊含着無限的變化，莫靖節雖見過這劍，卻是沒見過這劍法，手中的玉簫飛出去即被對方的寶劍打落。他也是經驗豐富的老手，臨危不亂，霍然躍出窗外，迎着那劍光，掌風便如排山倒海般的湧去，要知道，他幾十年的功力可不容小觑，那劍光在他的掌力之下果然弱了許多，四散落下，卻仍是如影随形，久久不肯消散，時刻尋着他掌法的空子，倏然襲來，讓人防不勝防。這劍法，卻是比白日裏那少年又精進了幾分，莫靖節在心中暗想道。突然，他看到那只碧簫，落在草坪中，泛着幽幽的光，心念一動，他飛起一掌擊向草坪，随着漫天的草四處飄散時，那只簫也被這一掌之力沖的迎空飛起，他自是看準了方向接住那簫，随即以簫代劍，與面前的人鬥了起來，他使的劍法，卻是當年華雲清常使的劍法，在剛才的打鬥中，他已經感覺到了來人的劍法與白日裏那少年的劍法乃同一門路，只不過使用的更加純熟。果然，他的劍法一展開，對方便似遲疑了一下，但随即也展開了一套以防守為主的劍法與他慢慢纏鬥了起來，兩人來回了十幾招後，那人卻忽然收劍後撤，莫靖節為妨劍氣傷着她，也立馬收回手中的兵器。那人退回後，抱拳道：“晚輩乃山隐劍聖華雲清之不才弟子，不知前輩是何方高人，何以對本門劍法如此熟悉。”

莫靖節聽她說話，不僅大笑起來道：“哈哈~真是有趣，你且随我來屋內詳談吧。”

來人正是夏語冰，她遲疑的看了莫靖節一眼。似是感受到了她的不相信，莫靖節又道：“我與尊師是多年前的好友，其間常在一起切磋武藝。”

夏語冰聽得這話，不由心中大喜，自己為了洛瑜，夜闖醉客堂，不料遇見了一個窗前吹簫的人，和他鬥了一陣，對方武功之高，能傷得了小墨，只怕就是那醉客堂主了，正自心裏暗打主意，該如何是好，不料那人卻使出了本門的劍法，這真真叫人驚奇，而且他使的又與師父傳授的并不完全一致，于是自己心裏猜想着他可能是師父的舊識，而且只怕是關系極好的舊識，不然，師父的劍法怎的他也會使，于是決定賭一把，遂報出了師父的名號，雖然下山前師父就交代過不可在江湖上透露自己的師名，但此刻為了洛大哥的病，也不得如此了。誰想到，自己真的賭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