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再次反噬

葉赫派楓藍送我們出去,可見其眼光的狠準。

但他此舉又甚得我意,我正好有一肚子的疑問要問楓藍。

“楓藍,你不是在花鼓縣麽?怎麽跑這來了?”

“那就說來話長了,不過剛剛我順帶着向老爺告了小半天假,你現在有空麽,找間茶館坐坐?”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你假都告了,我還能拒絕麽。

“這位是?”楓藍看了看我身旁的晔清。

“哦,這位是晔,顏钰。”我下意識的就報出了顏钰的名,潛意識裏不想讓與我不相關的人知曉晔清的名字。我偷偷瞥了眼晔清,見他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并沒有揭穿我,我小心的籲了口氣。

“哦,原來是顏公子,幸會,我是楓藍。”說着盈盈福了福。身上的藍衣随着她的動作款款輕擺,姿态娴雅,像朵綻放于水中央的藍蓮。美人麽,做什麽都是賞心悅目的,可卻看得我有些心塞。

晔清只是微一點頭,便伸手親昵的揉了揉我的發頂,“我還有事,就不陪你了,記得早些回來。”

“啊?哦,好。”在我的呆愣中,晔清轉身離去。

“回神了,人都走沒影了,你再看下去,我這小半天假也要沒了。”楓藍色澤瑩潤嫩若蔥白的玉指在我眼前晃了晃。

“哦,哦咱們走。”我回過神來。所以,晔清他這是又好了?又不氣了?我發現我這幾天都快被晔清那莫名其妙的脾氣折磨瘋了,再猜下去,我大概就要真傻了。

尋了間茶館,要了個雅座,楓藍好奇問我,“剛剛那是公子什麽人?不過摸了摸頭就把公子你迷的‘七葷八素’的,上回在花鼓縣跟在公子身邊的可不是這個呢,爺,你這身邊人換的挺勤的麽。”

乍一聽楓藍說到“公子”二字,我還沒回過神,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此刻我還施着障眼法。

楓藍說到最後換回了在青樓接客時的輕佻撩人語氣,燒的我耳根子一片滾燙。

“胡說什麽!不過普通朋友而已,什麽亂七八糟七葷八素!我一個男的還能心悅他一個男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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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混跡青樓這麽多年,什麽場面沒見過,方才你眼裏那明明白白的愛慕都要把我溺死了你還不承認?!再說男子與男子就不能互相愛慕了?那小倌館是如何開起來的!”

我目光已如此露骨了麽?嗯,我認真思考了下她最後那句話,覺得楓藍說的很在理,遂問道,“你不是在落仙樓待的好好的麽,怎麽到這了?”

她白了我一眼,“我從良了,不行麽?”離了花鼓縣的楓藍不複當日的柔順乖巧,更多了一份活潑俏皮,可在我感覺卻更像是變的喜怒無常難以捉摸,然我卻不覺反感。

“行行行,你能從良再好不過了。”省的你荼毒別人。與楓藍相處特別自在,一股撚熟彌漫在二人之間。

“你是不是又腹诽我荼毒荼毒衆生呢!”她嗔道。

然後我倆就齊齊呆愣的瞪着眼看着對方,我呆愣她竟然知我心中所想,她大概呆愣自己如此沒遮攔的語氣。

片刻,我倆又齊齊大笑了起來,好似我與她已認識了千年百年。

“好了,言歸正傳,自綠雅去了之後,嫣紅就成了落仙樓的花魁,樓裏的人并沒有因綠雅的死而減少,老鸨那銀子天天在她腰包裏叮響,沒有人傷心,也沒有人再提起她,好像綠雅這個人從來沒存在過一樣!我實在受不了那些虛情假意,也不願再虛與委蛇的過日子,便用銀子收買了個人,又給了他一大筆錢,讓他給我贖出來。”

楓藍盈盈玉指執起青綠茶盞,更稱的她十指瑩白如玉。茶杯在手中轉來轉去,卻不喝,嘴角挑起一抹弧度,看起來有些玩世不恭,好似手中拿的是一碗酒,而不是一杯茶。此時的她看上去妖嬈撩人,卻又清麗可人,詭異的矛盾卻又理所應當。

這話信息量有些巨大,我腦袋轉悠了半晌,憋出一句話,“你不是混跡青樓好多年了麽?那這世态炎涼之景你不早該看遍了麽?怎麽這會子想起從良了?”你早幹嘛去了。

聞言,她笑罵起來,上一秒冷豔的美人轉瞬消失,我可惜的咂了咂嘴,“你個沒良心的,就因為看遍了所以才總是心懷希望,所以最後才心灰意冷啊。更何況你去時,我在落仙樓也不過才待了一月有餘,也沒什麽感情,不如早些好聚好散。”

聞言,我更是驚訝,那眼睛将她上上下下看了個遍,小心翼翼問道,“楓藍,問你個事呗,你一定要如實回答,也一定不要生氣。”

楓藍眼角挑了挑,“問吧。”

我咽了咽口水,“你今年到底芳齡幾何?怎還在好幾家青樓混過?”女孩子家的年齡是不能随便問的,但我又着實好奇得緊,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沒有預料中的暴跳如雷冷臉相向,楓藍眨了眨眼,湊近我,長長的眼睫都快要和我的眼睫撞一塊去,神秘道,“還好,也就比你大那麽一丢丢吧。”說着還伸出手,拇指捏在了小指的第一道關節上。

比我還大那麽一丢丢?我要是說出我的實際年齡來,還不得吓死你。活了好幾千年,我自己多大我都忘了。比我還大?那你還能上萬不成?!

看來她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那我還是不問了吧。

“那你又是怎麽進了葉家?”

她退了回去,又執起茶杯,在指尖轉來轉去,滿不在乎道,“我積蓄雖不少,但總有用完的一天,我又不能坐吃山空,既然從良了,自然就得找份像樣的活,我離了花鼓縣,随便選了條路,也就随便去了座城鎮,正巧葉家在招女工,我便去了,再後來就遇上你咯。”

對于她看那似傳奇肆意,實則都是懶蟲作怪結果的經歷。我頗覺熟悉,好像在哪見過似得?

“那你現在葉家做什麽?”

“現在啊,就普通侍女咯。”

“現在是普通侍女?那以前呢?”

“以前?以前葉白沒死時是他的貼身侍女,再往前就是葉府一個普通的下人而已。”她輕描淡寫。

我卻很是心疼,想那話本子裏寫的大戶人家裏婢女間的明刀暗箭勾心鬥角,楓藍今日能有在葉老爺子面前露臉的機會,想來定是受了許多苦。至于她怎的直呼葉白其名則被我自動忽略了。對她,我總有一股無條件的信任感。

“那你既是葉白的貼身侍女,怎的葉白出事的那早不是你去服侍而是小翠?”

“我那幾日正好得了風寒,府裏人都知道。喲~這怎還懷疑到我頭上來了。”

“我哪敢懷疑你吶,”與楓藍的對話語氣不知不覺就演變成了這個樣子,“你家少爺在出事前有什麽異常麽?”

“異常?”楓藍好看的杏眸轉了轉,“并沒什麽異常啊。我想起來了!大婚前兩日葉白曾神神秘秘叫我去一個醫館幫他拿些東西回來。”

“醫館?”

“嗯!我當時還有些奇怪,葉白他身體向來健康無病,怎麽突然就叫我替他去醫館取東西,而且他當時神秘兮兮的,好像生怕被別人知曉一樣,我那幾日正好風寒,就順便去了一趟。”

我又奇道,“你既是葉白貼身侍女地位定是不低,怎的生病還用自己去抓藥?”

楓藍無奈攤手,“原是不用的,可主子發話,做下人的哪敢不從,況他當時就這麽跟我說的‘楓藍你正巧得了風寒,由你去不會有人奇怪的。’我當時就想告訴他,我去才更引人懷疑,因為抓藥這種事情根本不用我親自去的。”

“那你知道葉白讓你帶回來的是什麽麽?”

“那我上哪知道去,不止他如此神秘,就連醫館裏交接的人也是如此,問話也不答,就板着一張臉,東西給我後就連趕帶哄的将我趕走,多說一句都不行。”

“那你覺得葉白的死和那東西有沒有關系呢?”

“那我就更不知道了,我連婚宴都沒吃成,葉夫人嫌我風寒,怕不吉利,我在屋裏悶了整整一天呢!誰想他第二日就沒了。”

“那那家醫館在哪你總記得吧。”我無奈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哦,這個知道,就巷子最裏頭的那家叫什麽什麽,啊呀,名字記不住了,你自己去找吧。”

我只能點點頭,苦着臉看她。

原先那個落落大方善解人意溫順無比的楓藍哪去了?怎月餘不見別的沒長進脾氣倒長了不少!

既然再問不出什麽消息,我遂付錢結賬。

走出茶館時,楓藍突然正色問,“相見即是緣,公子可否告之真實姓名?”

于她我不願有分毫的隐瞞,這種沒來由的信任讓我有些心慌。

剛想開口說自己是“予婳”,卻又想起自己此刻還是個“男人”,遂用了之前在花鼓縣的假名,“在下餘桦。”我朝她抱了抱拳。

楓藍盈盈一拜,“小女鳳藍,見過餘公子。”

我掏了掏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她不是叫楓藍麽?

“都認識,怎的還一下子這麽客氣。”

她沒回話,只盈盈而立脈脈看着我。

看得我都懷疑她不會是看上我了吧?我可是個女的啊,且照她先前說的男子與男子都能在一起,我充分有理由懷疑她同樣認可女子與女子在一起。可我真的只喜歡男的……

夕陽柔柔落在她身上,令她美的不像話,好似下一刻便要化身仙女飛天而去,看得我有片刻失神。終于她開口了,沒頭沒腦來了句,“予婳,你一點都沒變,真好。”神色中充滿眷戀與懷念,好似透過我,看着另一個人。

我下意識的就回頭看看,然身後并無人。

她笑着搓了搓我的發,“還跟以前一樣傻,我走啦,有事就去葉府找我,若是找不到那家醫館就不用來找我了,讓方才那位朋友帶你去吧。”

我呆愣在原地,有些回不過神。這撚熟的語氣,随意的态度,絕不是剛認識的人就能有的,我再次有充分的理由懷疑楓藍與我的關系絕不簡單。然而我腦中卻絲毫沒有楓藍的痕跡,這是第一次,我有了想知曉自己過去的沖動,若過去我有楓藍這麽個朋友,想必也是不錯的。可我很快又否定了自己,楓藍區區凡人,我怎能認識她呢?

天快擦黑我才回到公子樓,原因無他,我又迷路了。這些日子出門來去都有人相陪,令我忘了自己是路癡的事實。乍一離了晔清,連回家的路都與我說了再見,走了無數冤枉路,問了無數個人,才回到了公子樓。

從大早上起來到現在,我就像個陀螺一樣轉個不停,此刻我已累得連眼都不想睜,推門進房,撲倒在床,直接呼呼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忘川河裏,茫然了片刻我簡直想拍腿罵人,是誰又給我下了幻境?!

然而我拍不了腿,因為我周身全是水。一模一樣的場景再次一一例現。我就像一個更大的靶場裏面唯一的靶子,無數水鬼游魂利箭般的朝我飛撲而來。

這次我沒有傻呆在原地喊叫,而是立刻閃躲。然而無論我躲到哪裏,哪裏都有水鬼游魂,就好像河水一樣将我嚴嚴密密的包圍了起來。

身上再次布滿了白花花的鬼怪,不同的是這次并沒有熊小潔和謝林的臉。全身被撕扯着,後背疼的撕心裂肺。我艱難擡頭朝前看去,那只色水鬼照例站在不遠,勾着唇冷冷笑着,欣賞着我的慘狀。

慢慢的那張面目全非的臉一點點複原,腐爛的肉變成嫩白的肌膚,缺了眼的黑乎乎眼眶,變成了潋滟的桃花眼,唇角勾起的冷淡弧度帶着一絲熟悉感。看着那張有些熟悉的臉,我驚呼一聲,便沒了知覺。

醒來就覺得後背像火灼燒一般,皮下的脈絡泛着不正常的火紅。我恨恨想着為什麽每次都是讓我在無比清醒中體驗這種慘痛?

一波劇烈的疼痛襲來,我連思考的能力都喪失了,如同一個蝦米一樣蜷縮在床上,身子不停的顫着。

牙關死死嵌入唇中,一股血腥在口中蔓延。渾身上下每一寸骨頭都好似被一把鋒利的小錘一節一節的敲碎,又快速的愈合,再被敲碎,再愈合……

烈焰般的紅色在皮下游移,全身像是在烈焰中燃燒一樣,然而這次熱汗已來不及被蒸發就大滴大滴的順着臉龐滑落,流入頸上,更是帶起火灼般的同感。

晔清,晔清……此刻我多麽希望他能來幫幫我,然而我卻連嚅動嘴唇的力量都沒有,只能死死的咬着唇。

恍惚間,門被大力撞開了,我費力睜眼,好像看到晔清滿面驚慌的跑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予婳覺得楓藍找工作經歷熟悉是因為她當初去花鼓縣也是這麽随便選了條路去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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