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真是令人頭疼的挑戰。”

修長的手指按着額頭,秦延輕輕地嘆着氣。

“很少見到你說喪氣話。”唐禮打了一把方向,雨天路滑,他開車開得很小心。

秦延扭頭,笑着眨了下眼睛,“還不是想在外人眼中表現得強勢、完美,我一個菜鳥當上了予航的領路人,不表現得自信點、厲害點怎麽讓人信服,漸漸的連自己都騙上了,好像真的就什麽都可以。”

外人面前……

唐禮細細地品着這幾個字,他說,“其實……”

“嗯?”

慵懶的聲音從秦延淺色的薄唇間輕輕溢出。

唐禮握緊了方向盤,耳朵不由自主地動了動,內心情緒奔騰,他猛地擡起手把領口扯開了一些,神色更加專注地看着前面的方向,他清了一下嗓子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奇怪,他說:“其實我注意到你遇到煩心事了會皺眉、抿唇,睡不好就會頻繁去推眼鏡,不想幹活或者煩躁的時候就會去拼拼圖。”

他買了很多限量款的,每次鼓足勇氣要送給秦延的時候就發現那副圖已經完整地出現在秦延辦公室的拼圖板上。

拼圖板上的拼圖好久沒動,證明秦延很忙,或工作到沒有閑暇或者在出差;拼圖板上的拼圖拼好了卻長時間沒有換,證明秦延心情很好,在欣賞自己的勞動成果;拼圖板上的圖拼好了就換,拆開的盒子越多,證明秦延很煩躁,這個時候他推開窗,站在窗邊抽一根煙,目視遠方的眼神很沉很沉……當然,靳總懷孕後,就沒見過秦延抽煙了,他們随時都會遇見,他怕自己身上的煙味會讓孕反的靳總不舒服。

啊,有時候真是嫉妒靳總,他們一塊長大,共同經歷的事情那麽多,他出現的太晚了。

“想什麽呢,表情一會兒變一會兒變的。”

唐禮咳嗽地掩飾自己的心虛,“沒什麽,想待會兒點什麽吃的。”

撒謊了。

秦延彎起嘴角,“唐禮你觀察得很細心,這些小變化都被你發現了。”

很多時候靳星都意識不到他不高興了。

唐禮無聲地笑了笑。

他只是喜歡看着他,真怕自己說多了會被當成變态……

“到了,就是這裏。”

秦延咦了下,“這不是居民區?”

“嗯,我們去別人家裏吃飯。”唐禮停下車。

“哈?”秦延覺得新奇,轉而說:“開玩笑的吧,民用房作為餐飲商用不符合規定,有消防隐患……唔?”

秦延被捂住嘴。

“我的秦總诶,這麽說就不可愛了,我們是出來吃飯的,不是來上綱上線的。”

秦延無辜地眨眼睛,“哦。”

唐禮的手掌瞬間猶如觸電一般松開,呆呆地看着前側,收回的掌心握緊、用力地握緊。

秦延下車,繞到駕駛座那兒敲了敲窗戶,聲音傳進車內的變得模糊,不,是唐禮的血液湧動的聲音在耳蝸裏沸騰,他聽不清外面的人在說什麽。過了好久,沸騰的血液才平複了下來,他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下車,外面的人笑着彎腰看着車內,沒有絲毫不耐煩。唐禮看着那張笑臉,砰砰砰亂跳的心髒穩定了下來,“去吃飯吧。”

唐禮同手同腳地一步步向前,雨打濕了腦袋也沒敢回頭。

秦延皺眉,加快速度跟上了唐禮的步伐。

兩個人就這麽沉默地到了吃飯的地方。

小區裏的商用房,水果店和奶茶店的中間,一道門的大小,裏面只有一盞昏黃的燈,沒有招牌、無人迎客,如果不是熟人帶路,壓根摸不到這種地方。上了二樓,恰好推門出來放雜物在門口的短發女人看到走上來的唐禮和秦延,立刻扭頭對着裏面喊,“老李,小唐帶着朋友來了。”

裏面傳來了炸雷一樣的聲音,“喲呵,我們的小饕來了,快進來。”

女人把門推得更開等唐禮和秦延進去了才合上門,空調風機的聲音嗡嗡,角落裏的空氣淨化器不斷運轉,綠蘿和君子蘭待在一旁,還有一只巴掌大的小黑狗聽到人的腳步聲警覺地擡擡頭,小奶狗呲呲奶牙後再度趴下,小眼睛裏大概是對自己體型太小沒法看家的沮喪。

店不大,只能夠擺上三張小桌,其中兩張還拼在一起圍坐了五人,秦延掃了一眼覺得其中一對男女有點熟悉,男人好似捕捉到了秦延的視線,朝着他點點頭就收回了視線。

“認識?”唐禮問。

秦延側頭想了下說:“有點眼熟,估計在哪裏見到過,但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既然不記得那就不重要,喝點水。”唐禮說:“雨太大走過來褲腿都濕了,我給你擦擦吧。”

說着就要彎腰。

秦延下意識向後躲着腳,攔着唐禮說:“就褲腿稍微濕了點,沒事。”

唐禮,“哦。”

“怎麽了唐禮?從剛才開始就呆呆的。”

唐禮看了眼秦延,眼睛裏有點小哀怨呢,又來了,就是這種懶洋洋的溫柔,像是羽毛一樣輕飄飄地在自己心尖撓一下又撓一下,害他七上八下的,會忍不住多想、多思、更想要更多。

老板走過來把魂游天外的唐禮給喊了回來,他是個一米七的小個子男人,看起來既不魁梧也不粗壯,瘦瘦小小的聲音卻很大,拍唐禮肩膀的手猶如鐵砂掌,“哈哈哈,小唐你好久沒來了啊,還是第一次帶朋友過來。今天吃河豚,你老家那邊來的,新鮮哦。”

唐禮疼得龇牙咧嘴的,換做他人被這麽拍直接就貼地上了。

“順路給你帶回來的雞咋樣了?”

“取了一半炖湯了。”唐禮老實說。

“長了一年的走地雞炖湯那個香啊,明天我也做,誰這麽有口福吃到你親手做的湯?咱小唐是不是讨女朋友了,這麽大費周章、千裏迢迢弄只雞過來,沒過夜就眼巴巴炖了雞湯,那姑娘肯定很漂亮吧。”老板揶揄着。

唐禮被拍得東倒西歪,傻笑着沒接話。

秦延微笑着喝水。

“不吭聲就是真的喽,那我們可等着喝喜酒了,認識小唐七八年還是頭一次見到你不好意思,哈哈哈哈。小唐的朋友頭一次來,一回生二回熟多來幾回咱就是朋友了,你們稍微等等,新鮮河豚現吃現做,保管你們吃得鮮掉眉毛咧。小唐還要吃啥,我讓你點菜。”

唐禮氣弱地說:“叔你看着上,那個一定要有。”

“成,不會忘記的。”老板又爽朗地和另外一桌的人打招呼,從言語中可以得知那桌也是一個老客人帶着朋友過來吃飯的,和唐禮、秦延前後腳到的。

被老板松開,唐禮長籲一口氣,“手勁兒太大了,換個別人準被拍出內傷。”

“雞湯讨好女朋友?”

唐禮要冒煙了,結巴地說:“讨、讨好老板一樣的。”

“漂亮嗎?”秦延慢條斯理地問。

唐禮絕對聽到了自己耳朵裏傳來了嗚嗚嗚的聲音,他要熟了,“好看。”

說完就逃避地捂住眼睛,怎麽辦,他要招架不住了。

秦延微笑,繼續喝茶,大麥茶挺好喝不是嗎。

老板去而複返,給唐禮送了一瓶酒,玻璃瓶裏裝着的琥珀色酒水,“去年做的梅子酒能喝了,勻你們一瓶嘗嘗。”

“開車……”唐禮抱着酒瓶沒撒手。

“那還我。”老李沒好氣地說。

“你喝吧,回去我開車。”

唐禮點點頭,美滋滋地看着酒瓶,“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後勁兒足,淺嘗即可,喝不完帶回去就是了。”老板叮囑了一下就匆匆離開,他要去處理河豚。

唐禮,“知道分寸,再說了我就酒量還可以。”

這一幕惹得隔壁桌的食客大叫,怎麽可以厚此薄彼呢,但老李性子乖張,壓根不鳥客人叫嚷,任是對方軟磨硬泡就是不肯松松手給出一瓶酒,他就是這樣,對了胃口的第一次來就送這送那,不對胃口的哪怕來了好幾次就是吝啬。

換言之,沒到那份上,至于什麽标準是到份上了,那就是老李同志自己說的算了。

唐禮拿了酒瓶端詳,裏面有兩三顆梅子動來動去,煞是可愛。看是看不出什麽來的,鼻子湊到瓶口嗅嗅,有絲絲酒味,他不是貪杯之人,但這可是老李泡的酒诶,“老李泡的酒有價無市,去年他給了我一瓶枸杞酒,我過年的時候帶回去給我爸,他喝了一口酒恨不得立刻坐車來找老李,我想嘗一口都不給,小氣着呢。我就稍微嘗嘗,就嘗一點,等回去了你也嘗嘗看,就知道我所言非虛了。”

秦延點頭,他被勾起了興趣。

也更加饒有興趣地看着活泛的唐禮,在他印象裏唐禮一向穩重、克制、冷靜,淡笑着和所有人保持一定距離,禮貌、周正、帥氣卻不夠熱情。相處多了,唐禮冷漠外表下的淘氣和執拗漸漸顯現出來,今天格外多,會不好意思、會呆愣發傻、還會像個饞貓酒鬼一樣抱着酒瓶不撒手。

真是格外的不同。

唐禮小心翼翼地倒酒,一滴都舍不得滴出來,然後對秦延說:“我喝啦。”

說完就抿了一口,砸吧了嘴巴。

“啥味道?”秦延好奇。

唐禮嘟囔着說:“像糖水,好甜。”

“嗯?”秦延側身側到唐禮的手邊聞了聞,“酒味挺重的。”

“老李也有失手的時候吧,聞着香,喝起來像果汁,他還說後勁很足,是果汁瘾上來的足吧。”唐禮仰頭,一口喝幹了。

這麽一小盅酒喝了,也就一錢的分量,他才算是品出點別樣的味道來,回味有點甘苦、有點沁涼、有點辛辣,有點老李手藝的味道了,但和以前的酒比,總覺得差了那麽點意思。

老李的妻子出現,給桌子上放了個紅泥小爐,爐子上是寬口小砂鍋,待會兒用來涮魚片吃的。

“小唐可別喝多了,後勁大着呢。”

“嬸,李叔是不是拿錯了,是甜的。”

“甜的?”老李妻子反問了一句。

唐禮點點頭,又喝了一杯,小口抿壓根沒什麽滋味,只有這麽大口喝才感覺得出那麽點意思。

“不應該啊,我看着老李分裝的,難道拿錯了,我進去問問。”

唐禮再一次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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