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天鵝湖

夜色裏, 游輪馳騁于大海中心。

鹹腥味的海風被隔絕于套房通向甲板的玻璃門外,馨香溫暖的室內,旖旎缱绻。

宜笙手臂緊環着秦見川脖頸, 醉酒的人, 眼波都蕩着水色。

輪渡璀璨的光斑駁落于海面, 宜笙擡手關了套房內的燈,任由自然绮麗的光線散入房間。

林藝自桑晚蔚受傷後便出國散心,連帶春節都沒回林家過年。

她也是第一次覺的宜笙真是命好,甚至開始畏懼她此時在秦家, 在秦見川心中的地位。

所以再接到林胤電話時, 林藝愣到第二次鈴聲響起才接通。

電話對面,林胤關切又親和的語氣,差點讓林藝以為上次回門宴上打她耳光的不是林胤。

面對姑姑的喜怒無常, 所以在她邀請自己回宜家小住時,林藝下意識便想推脫,可聽着林胤半是安撫半是威脅的話,她只好答應第二天回國。

回國後, 林藝才知道宜清衍夫婦和林胤鬧僵這件事。

偌大的莊園庭院, 冷清寂然。

林藝心中有說不出的爽快, 從前她或許還會覺得林胤可憐。

但現在所發生的一切只會認為都是她獨斷專權, 咎由自取。

畢竟長這麽大,連她父母都沒打過自己。

如果不是考慮林家目前部分業務還要仰仗着林胤,她才不會在這種關頭回來找晦氣。

日日和無用的姑父大眼瞪小眼,林藝快要被憋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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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林藝趴在二樓陽臺, 看着偌大的法式庭院, 突然覺得拱形院牆的設計就像一處鳥籠。

連同鍍滿金色油漆的鐵栅欄, 也被森綠植被纏繞着電網和荊棘, 處處細節都十分契合金絲籠的設計。

而籠子中心點的設計,正落在宜笙在三樓的房間。

林藝不由回想幼時,當初宜家并不是此類的庭院設計。

是很多年前,林胤突然決定要領養一個女孩,才請了許多人來家裏。

那段時間,宜家連續領回四五個十歲左右的女孩。

只是都在入住一周後發燒不斷,不得已再被送回。

只有宜笙,她沒有任何症狀。

并且自她住進來,庭院內本蔫幹的植被都變的森綠茂盛起來。

福星千金,林藝呢喃着。

仰頭向上看去,卻正見林胤站在四樓,扶着欄杆同時往下看。

深夜,林胤穿着一件黑色睡袍,正以一種俯視萬物的睥睨神情盯着她。

那種巨大的壓迫感,像是一枚名叫恐懼的鋼針紮進林藝心中。

“藝藝,怎麽還不睡?”林胤冷聲問道。

林藝雙腿發軟,顫着聲音回道:“姑姑,我馬上就去睡了。”

說完,她就立刻跑回房間,又反鎖住房門。

林藝在床上輾轉反側,又搬了一張凳子抵在卧室門後。

整夜,她都溺在噩夢之中。

虛幻的宜家場景內,她瘋狂地向外跑去,可又無論如何逃,都會在拐角處撞見林胤。

最後,林藝爬上宜家大門,那是唯一沒有纏繞電網的地方。

林胤便不緊不慢地朝她走過來,雙手抱胸立于門前,臉上的笑容端和溫柔,可林藝卻覺的她分明高舉屠刀。

“姑姑,別……”

林胤攏了攏衣服,在寒冬裏,話比風還要寒人肺腑,“藝藝,這棟大門可高四米呢。跳下去,非死即殘。”

林藝哭喊着求她放過自己,崩潰的心情更是無法言說。

她不敢跳,因為見到過桑晚蔚跌下高臺的模樣。

如果自己也躺在病床之上,坐在輪椅無法照顧自己,只會讓林家父母更加無依。

“下來,只要你聽話。”林胤又再次變的溫柔,“你不是想嫁給秦見川,只要你聽話,我都能給你實現。”

林藝搖頭,說自己不嫁了,她認命,現在的她只想過安穩的生活。

在一遍遍噩夢循環中,林藝被床頭手機的電話聲喚醒。

再看着花白的天花板,而不是坐在四米高的鐵門上,林藝拉起被子将自己緊緊蒙住。

她哭了很久,想讓爸媽來接自己,可拿起手機又放棄了。

林藝頹頹解鎖,失神地翻看朋友圈。

她加了幾個京芭小群舞的微信,看到了她們發的九宮格照片。

豪華游輪,衣香鬓影,舞會法餐。

伴着則靈而坐的宜笙笑容甜蜜,身側是緊緊擁着她的秦見川。

林藝心中名叫妒忌的小火苗燒到了頂端,恍惚想到從前這樣憋屈的人生分明是宜笙的。

憑什麽她現在朋友環繞,愛人在側。自己卻要陪着喜怒無常的林胤,膽戰心驚的生活。

這時,有人敲響林藝房門。

她警惕地看向門口,問道是誰。

保姆陳阿姨來叫她吃早餐,說是林胤和宜彬已經在餐廳了。

這一夜實在慌亂失神,她都忘了每天要一起吃早餐的事情。

下樓時,林胤臉色果不其然十分難看。

林藝解釋是昨晚吹了風,有些受涼才起晚了。

林胤冷冰冰看了她一眼,說是家裏有一位家庭醫生,等吃完早餐讓他來給林藝看一看。

林藝想拒絕,但頭又實在疼的厲害,便答應了下來。

等醫生來時,林藝才吃驚于這人居然是宋意沢。

他出生在醫學世家,實在不像是甘願做家庭醫生的人。

但宋意沢什麽也不願意和她說,于是只好在人離開後問陳阿姨。

陳阿姨不知道其中彎彎繞繞,告訴林藝家裏住着宜笙的妹妹,所以才有一位家庭醫生在。

到今日,林藝已在宜家住了一周。

可對于姜月亮在的事,卻是一無所知。

看到林胤的車子駛出家門後,她偷偷上到六樓。

她猜想,姜月亮一定住在最頂層那處常年緊鎖的房間內。

晨後的宜家,所有人都去工作,所以一直到推開房門,都暢通無阻。

無菌的房間,幾臺機器正在運作。

姜月亮躺在病床之上,蒼白虛弱,就像是一張脆弱的白紙,只需輕輕一碰,就會碎的滿地。

聽到腳步聲,姜月亮疲憊睜開雙眼。

兩人對上視線,林藝才發現姜月亮的眼睛都變的渙散無神。

“姜月亮?”林藝小聲道。

姜月亮發不出聲來,只看着她不斷靠近。

林藝回憶,距離上次她見到姜月亮已是半年以前。

那時的姜月亮還能正常行走,可短短半年,女孩就像進入到生命倒計時。

林藝端詳着她,然後發現姜月亮枕頭下,露出畫冊一角。

她伸手抽出,姜月亮雖然想要阻止,卻連動一下身子都顯得十分艱難。

這時林藝聽到電梯聲音,她急忙走出姜月亮的房間,順着樓梯溜回到自己卧室。

翻開那本淺黃色畫冊,密密麻麻都是姜月亮用黑紅兩種顏色畫的連環畫。

詭異又暗黑的風格,天鵝于黑色的月下起舞,旁邊的湖泊卻是血紅一片。

黑色鐵鏈一端鏈接天鵝的腳踝,另外一端則鏈接黑色月亮的脖頸。

再翻頁便全部都是姜月亮寫的字,但又因為她手虛弱無力,每個字都如鬼畫符一般,很難讓人看出寫的是什麽。

可林藝還是串聯起來了一句話:月亮,永遠見不到太陽。

林藝整個脊背都開始發寒。

甚至不由聯想,下一個躺在頂樓房間的會是誰。

是宜笙還是自己。

宜笙現在有秦見川保護,林胤一定不敢輕舉妄動,那麽便只剩下一個她。

這種不安,又持續了多日。

林藝找準宜家再次只剩下自己時,上了頂樓。

今日的姜月亮精神狀态好了許多,看到她甚至還能虛弱開口,“你怎麽來了?”

林藝坐到她床邊的凳子上,臉上表情僵硬,“我也想問,你怎麽在這裏。”

姜月亮沒有回答,只讓林藝将自己的塗鴉本還給她。

林藝對那個本子的好奇心已經全部消退,但還給她時,還是說道:“故事的最後,你覺的天鵝嫁給了王子,就可以掙脫鎖鏈飛走對麽?”

姜月亮神情凝了凝,“你怎麽不經過我同意,就亂看別人的東西。”

林藝顫了顫唇角,湊近她,壓低聲音說道:“可是月亮還挂在原本的天鵝湖裏,你猜那只天鵝算不算真正的逃離。”

姜月亮立刻變得不安,抓住林藝手腕,質問她什麽意思。

“這麽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明白?你姐姐嫁了人都沒能把你帶你,說明什麽呢....”

林藝淺笑着,她才不要自己一個人擔驚受怕,既然被折磨,那就大家一起受苦,“說明,你姐姐根本不是嫁給什麽王子。”

“你不知道吧。你姐姐當初在國外是有一個男朋友的,是為了救你,她才回國嫁給的秦少爺。”

“世家聯姻,自然只看利益。就像我姑姑當年被逼着嫁給姑父一樣,從始至終都沒有愛。”

“你姐姐還只是一個養女,本來就讓人看不起。所以呀!從新婚夜開始,他們就分房而睡,而且全壹京的人都知道那位秦少爺身邊包養了一個小模特。”

面對林藝的字字誅心,姜月亮緊緊捂着心髒,可稀薄的空氣還是憋得她滿臉通紅,“不會的。我姐姐那麽優秀,她才不會被那樣對待。”

“是不是真的,這誰說得好呢...”這時,林藝從口袋裏拿出一枚鑰匙,塞進姜月亮手掌心,“這是宜家大門的鑰匙,你如果不信,大可以偷偷跑出去。親自去秦家看一看,他們就住在檀府別墅。”

給則靈過完生日回京,宜笙便接到舞團的演出通知。

此次演出是港澳臺三地的友好演出,宜笙被安排至港城劇院。

再跳《天鵝湖》,并且要求一人分飾兩角。

而且此次演出依舊關乎他們的首席考核成績。

宜笙絲毫不敢怠慢,一番準備,出發至港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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