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生死

果然下午狂風暴雨突至,原本還亮着的天,立馬轉暗,仿佛進入了黑夜。

雨下得很大,屋裏滴滴答答漏着水,年華躺在床上夜不能寐。一道驚雷下來,連房屋都在微微震動。

水……那一刻她覺得周圍都是水,她好像躺在一片空曠、寂靜的海面上,那麽可怕……

周圍那幾個在河裏游泳的男生,應該回家了,回家了吧。

“阿婆。”她輕輕喊了聲。身體止不住顫抖。

“這雷聲怪大的,年帽怕打雷?別怕,快睡……”

田阿婆動作輕柔地拍打着她的肩膀,年華很困,疲倦地合上眼臉,卻還是睡得很淺。

屋外的雨還在下。

第二天起來口幹舌燥,腦袋昏昏沉沉的。搖了搖頭,頭內一股鈍痛激醒了她的神經。

年華下了床,走路一搖一晃。

“年帽啊,快把衣服披上。”

門開了,田阿婆端着一碗熱乎乎的湯藥進來,看見她站在那裏,讓她坐在椅子上,又不知道從哪拿出了一件棉襖披在她的身上。

“了不得,頭還是這麽燙,快,把藥喝了。”

年華想問什麽,奈何一開口就覺得嘴唇幹燥,只好捧起碗來把藥喝盡。很苦,但不至于苦到喝不下的程度。

“阿婆,我這是怎麽了?”

田阿婆數落起來,卻沒有數落的語氣,“你啊,真是要吓死阿婆了,大清早發熱了,頭燙得厲害,阿婆專門去張大夫家帶了藥回來給你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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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來,平常一向的孫女居然沒有早起,臉色怪異的紅,她當時暗呼不好,急忙探了年華的額頭,才知道是發熱了!

原來是發熱了,難怪全身乏力。

“喝完藥回床上躺着,捂熱了身體就好了。”田阿婆細心地為她捂着被角,一邊絮絮叨叨地囑咐她。

年華到底忍住淚意,望着她慈祥蒼老的臉龐,小聲道:“阿婆,我還沒有刷牙。”

“生病了哪講究這麽多。”

“可是,我還沒小解呢。”

田阿婆:“……”

…………

喝完藥全身出了汗,才覺得不那麽難受了,中午又喝了一劑藥。田阿婆幫她請了一天的假。

年華吃完飯就靜靜地坐在桌邊,蒼白的臉蛋早已不複平日的紅光。

她受涼發熱了。因為她做了夢,一個很冷很冷的夢,夢裏周圍全是水,夢裏燕淮西和秦心念結了婚,而她卻在別人不知道的角落裏,永遠回不到了人間。

好在這是一個平行空間,不是上輩子,一切的一切都不會重來。

她突然掩住心口,很不安,就好像窗外烏雲壓城的寂靜不安。

直到天又黑了,年華都還在桌旁,一個人默默地流眼淚。

田阿婆擔心地看了一眼,以為這孩子魔怔了,拿了一把傘對她道:“年帽啊,阿婆去張大夫家問問情況,你乖乖坐會兒。”

年華猛然從椅子上跳下來,“阿婆去問什麽情況?”

“當然是你啊!頭還疼不疼?看起來呆呆的,阿婆再給你問問。”

“啊。”她這才恍惚了一聲,“阿婆要出去啊,下雨了……”

“不打緊,小雨。”

是的,小雨。雨明明已經小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她輕輕扯了扯阿婆的衣角,“阿婆,我的身體已經好了,不用再問張大夫了……”只是精神有些恍惚而已。或許是觸景傷情。緩沖一天就沒事兒了。

“好了也要看,這可馬虎不得,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田阿婆摸了摸她的頭。這個時候的小女孩最怕落下病根了,以後身子虛最要人命的。

“哦。”年華怔怔點了點頭,目光突然清澈起來,眼裏倒映着斑白的發,蒼老的慈愛的面龐,“阿婆路上小心點,記得帶傘。”

“帶傘了。等問過張大夫,年帽就能好起來了。像以前一樣活潑讨喜……”

像以前一樣活潑讨喜……原來在阿婆的眼中,她一直是一個活潑的小女孩麽?

為什麽還要被前世束縛,為什麽還要為了前世要死要活,到底是放不下,前世的情緒在特定的時間突然爆發,打得她措手不及…

年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再睡一覺,再睡一覺就徹底與往事告別,只是一個山村的女孩,阿婆天真可愛的小孫女……

這一覺睡到天亮。

揉了揉眼睛,屋子裏空蕩蕩的。

“阿婆。”她喊道。

年華看了一眼房間,沒有阿婆的身影,走到門前,天邊太陽淡薄的光線投射下來,天色還是有些發暗。

她找了一個又一個房間,阿婆都不在。院子很靜,雞棚、菜地靜悄悄的,靜得好像昨晚不曾有人回來過。

恐懼頓時将她沒頂。

阿婆或者去豆腐坊了!

她這樣安慰自己。

年華跑出去,一路跑着,路上也很靜,沒看到人影!

跑到一處,她突然停了下來。

血。

有血。

那一塊石頭旁,坑坑窪窪的泥濘處,流出了血跡。

她又跑起來,記憶很混亂。

出現了很多人,她們說,“年華,你阿婆住院了,昨晚摔倒了,在醫院躺着。”

“好好的晚上出去磕破了頭都沒人發現,還是早上我出門發現的,血流了一地,就在前面的小溝旁……”

她看到林鳳的臉,田磊的臉,田進文的臉。

阿婆一直昏迷不醒,張大夫束手無策,只能把她送到鎮上的一處小醫院。

醫院冰冷的道上,田磊痛苦地抱着頭,忍不住大吼:“到底怎麽回事?!媽好端端的,出門就磕了頭!”

“哎呀,你小聲點。醫生還在裏面呢,別吵着人家。”林鳳打了他一下,力道不大。

“你和媽住在一起,你一定知道,莫年華,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田磊将怒氣全都發洩到年華身上。

“叔叔,對不起。”年華咬牙,“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怔怔地就流下一滴淚,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一覺醒來,阿婆沒了……

“媽媽,奶奶會不會死啊?”

田進文在一旁問道。小孩子對死忘的概念不是很深,總覺得流很多血就要死了。他看到奶奶流了好多血。

“別亂說。”林鳳敲了敲他的頭,小心瞟了一眼田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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