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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走讀生八點半就能放學,而住校生還要再上兩堂晚自習,理論上十點半才能回寝室睡覺。

但老師也是人,尤其是成了家的,回家又要備課又要看小孩,哪有那麽多時間跟他們耗,所以負責點的最多看到九點多鐘,不負責的直接把簽到點名的工作交給學生,每天過來看看就走。

不幸攤上前一種的周澤正面前裝模作樣地攤了本皺巴巴的習題冊,寫兩個字就擡頭看一眼講臺,祈禱這老女人早點從自己眼前消失。

自從交了這十幾萬的擇校費,他爸就天天在他耳朵邊上念叨,要他洗心革面好好學習不要辜負自己一番苦心。

“你知不知道,為了讓你進附中我托了多少關系,賠了多少笑,就你們那個鄒校長,一聽到你的中考成績就開始笑……笑得我頭都擡不起來。”

“又不是非要進附中。”他本來就對學習不感興趣,“什麽校長,就是個見錢眼開的老不死。”

“讓你自己考連個三流普高都考不上,不進找關系附中難道上個垃圾中專,然後一輩子都擡不起頭?”

“反正都考不上大學,有什麽區別?”

他對這些陳詞濫調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每天上課睡覺,作業照抄,回了家就開電腦打游戲,一直打到一兩點鐘。

他爸不是試過給電腦設置密碼,拔網線等各種手段,但幾番鬥智鬥勇下來,最後終于忍無可忍一腳把他踹到了學校裏,每周只給一百生活費,光吃飯都摳摳搜搜的,鐵了心要他收心好好學習。

住了小半年校,他真的煩死那又窄又硬的單人床和同寝每天晚上打呼嚕的胖子了,要是讓他自己選,他絕對不會選擇來住校。

女老師看時間差不多了,簡單整理了一下教案,站起來,“彭楊,你上來看着,我先回去了。”

一個留鍋蓋頭的小矮個拿着作業本走上來,細着嗓子要底下蠢蠢欲動的同學們安靜點。

心早就飛到某間網吧的周澤正撇了撇嘴,推開滿是鬼畫符的習題冊,唰地站起來。

彭楊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不過最後什麽都沒說,目送他大搖大擺地離開了自習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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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駕輕就熟地避開年級主任下樓,離開教學樓後就猛然加快了速度,往操場那邊狂奔起來。

走大門容易引起注意,他要出去只能靠翻牆,至于從哪裏翻比較好,昨天他注意到有幾盞路燈是壞的,正好形成一段天然的真空區,他只要能成功抵達就不會被在操場上巡查的老師捉到。

不過這樣有一點不好,就是他有夜盲的毛病,離了光就跟瞎子沒什麽區別,得前往小心。

憑着白天踩點的記憶,他鬼鬼祟祟地挪到這邊,摸索半天,找到個落腳點就踩着往上蹿。

靠着黑暗的庇佑,操場那邊的手電筒光掃了半天都沒掃到他身上,他爬到了牆頂,小心翼翼地掉個頭,慢慢找其他落腳點,一時不慎身體失了平衡,往下滑了一段。

“操,真險。”幸虧他手快及時扣住一條縫,才沒讓屁股摔成八瓣。

他一點點地往下挪,挪到安全高度就松手往下跳,眼看勝利眼前,誰知腳尖剛碰到地面就被人一腳踹在膝蓋上,然後趁他踉跄的間隙,将他手臂反剪死死地按在粗糙的磚牆上。

腦袋撞在牆上,砰的一聲響,疼得他眼冒金星,“**媽。”

他一團漿糊的大腦勉強搞清楚發生了什麽,第一反應就是回頭看到底是哪個不要命的敢暗算他。

然後腦袋上就被套了個塑料袋——就是班上用來套垃圾桶的那種廉價黑塑料袋,味道大得吓死人。

最絕的是這人怕他

被憋死,還在袋子上戳了兩個洞。

“操,你搞什麽鬼……疼!”

他罵街剛罵到一半,後背就被***了一膝蓋,頂得他硬是把後半句扭成了殺豬似的嚎叫。

“你再打一下試試?!操,你活膩了?有本事就打死我!”

身後那人依舊一言不發——硬要說有什麽變化的話,應該是下手的力道更重了。

“操……輕點,輕點,媽的我要你輕點沒聽到嗎?!”

周澤正被打得鬼哭狼嚎的,哪裏還有白天趾高氣揚的嚣張派頭。

“別打了別打了,老子要給你打死了……算我求你了,放我一馬吧,我真的要死了,我死了你也不好辦,對吧?”

哪怕他已經拉下了臉去求饒,可得到的回應只有一次比一次重的拳頭。

這次是真的死定了。

他周澤正一世橫行霸道,哪裏想得到居然在陰溝裏翻了船。

·

把周澤正按在牆上暴揍的不是別人,正是今早差點被他撞到地上去的江愁。

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江愁手腳并用,揍得周澤正從瘋狂叫罵到一言不發,最後一動不動地抵着牆壁喘氣。

“你……你打死我好了,我……”

雖然有意地避開腦袋和腹部的要害,但看到周澤正這幅模樣他還是有點慌神。

他只想給這個人一點教訓,不想真的賠上自己的前途。

“……”

他試探性地放松了了一點,看到周澤正立馬掙紮起來,他趕緊又按了回去。

周澤正這人陰招太多,真是一刻都放松不得。

還要再打嗎?江愁說不出自己此刻是怎樣一種心情,有報複後的暢快也有不知要如何收場的慌亂。

計謀被識破的周澤在那邊鬼叫,加上他心煩意亂得厲害,沒注意到身後的腳步聲。

“行了,再打下去真的要出事了。”

這突然造訪的不速之客攬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用輕柔的氣聲說道。

即使是這樣,他還是能認出這是誰的聲音。

他驚訝得連不能說話都忘了,下意識想叫這個人的名字,然而嘴唇才剛分開,溫熱的手指就貼了上來。

“噓,別出聲。”

卓霜捂住他的嘴巴,帶着不容拒絕的力道把他從周澤正身上拉開,然後一腳踹在了周澤正的背心,踹得周澤正半天都爬不起來。

周澤正疼得半邊身子蜷縮起來,癱在地上跟條死狗一樣喘氣,就這樣還锲而不舍地要撕掉腦袋上的塑料袋,看看到底是那個該死的王八蛋敢碰他。

“**媽的,等老子看清楚你……”

這會他倒是忘了自己有夜盲的毛病,手上不見得有多利索,嘴裏卻罵罵咧咧的,什麽髒話都輪着來了一遍。

“還等什麽?跑啊。”

眼看脆弱的塑料袋就要被周澤正扯掉,卓霜拉着他的手狂奔起來。

卓霜跑得很快,他在後面被拽得手都要斷了才勉強能跟上。

好在卓霜馬上意識到這一點,把速度稍微放慢了點。

“這樣好了嗎?”

“嗯。”

“你嗯是什麽意思?不過再慢我就不行了,要不我背着你跑?”

“不要。”

打完架被人背着逃離現場,這也太丢人了。

灼熱的溫度從被卓霜握着的那一小塊肌膚傳遞過來,他閉上眼睛,風在耳邊呼嘯,遠方朦胧的燈光透過眼睑穿透進來,驅散了那一大片濃得

化不開的黑暗,變成一片斑斓的色彩。

回到明亮的街區,卓霜回頭看了眼,确保周澤正沒有追上來,轉頭看着還在喘氣的江愁,“好了我送你回家。”

江愁單手撐着膝蓋,半天都沒擡起頭——過量的腎上腺素讓他心跳如擂鼓,一下下敲擊着脆弱的耳膜。

“給,擦擦汗。”

卓霜遞過來一張紙巾,他這才注意到自己出了好多汗。

“我自己能回去……”他虛弱地說。

“這個點哪裏還有公交車?”卓霜挑了挑眉,“你打算走回去?”

“我可以打車。”

卓霜比了個停的手勢,讓他別再找借口了,“打車跟坐我家的車有什麽區別,還能給你省點錢。”

“……我又不缺錢。”

他試圖辯解。

卓霜一聲冷哼,“不缺錢你吃食堂?”

話題終結。

江愁張了張嘴,任憑卓霜拉着他又往前走了兩步。

平時停滿了私家車的路邊只剩下一輛黑色寶馬,卓霜過去對駕駛席上的中年人道了個歉,“久等了,李叔。”

“你幹什麽去了?”李叔目光越過他,落在他後邊的江愁身上,“這位是……?”

卓霜懶得解釋這麽多,“待會先送這位小同學回家。”

深谙他脾性的李叔點點頭,“行,待會把地址跟我說一下。”

“上車。”

為了防止某位小同學跑掉,卓霜拉開車門以後先看着他坐進去,然後再是自己。

上車以後卓霜就一句話不說,低下頭專心玩手機。

“小同學,你家住哪?”李叔打開導航,“這麽晚了,你家裏人肯定很着急吧。”

都到了這一步,再沒其他選擇的江愁低聲說,“振新路竹園小區。”

“那還挺近的。”

李叔的車開得很穩,跟颠颠簸簸的公交車完全不一樣。

江愁漫無目的地看着窗外景色,這一來一去都快十點了,平時堵得跟腸梗阻晚期一樣的大道都暢通無阻。

“你不要想太多,我不是在替你出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卓霜收起手機,冷不丁地開口,“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周澤正這個智障玩意不爽。”

“啊?”江愁回過頭,呆呆地望着他。

約莫是覺得他這副模樣傻得可愛,半點都不像把人堵住暗巷裏揍的狠角色,卓霜伸手就想捏。

“……我知道。”江愁向後躲開他不怎麽規矩的右手,很小聲地說,“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周澤正的狗腿子,一種是看他不爽的正常人。”

卓霜愣了會,忍不住莞爾,聲音裏帶着愉快的笑意,“我發現你刻薄起來是真的刻薄。”

很刻薄嗎?江愁抿起嘴唇再不說話了。

“你別不高興啊。”卓霜懶洋洋地撩起眼皮子,“我還挺喜歡你這樣的。”

這次輪到江愁愣住了,“我沒有不高興。”

“要不要開進去?”到竹園小區門口,李叔适時地插了句嘴。

“這裏就行了,謝謝。”

江愁怎麽可能再繼續麻煩他,手忙腳亂地從這狹小的密閉空間裏逃了出去。

“江愁,不會有事的。”

他回過頭,卓霜也跟着他一起下了車。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所以別擔心……算了,我就不要白操心了,你這種冷酷殺手怎麽可能晚上睡不着。”

卓霜走過來,解

下自己的圍巾圍在他的脖子上。

路燈昏黃的燈光籠罩在他們的身上,給他們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光圈。

“不用了……你做什麽?”圍巾還帶着卓霜身上的體溫,江愁擡頭看向他,不明白他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做。

事實上卓霜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突然就想這麽做。

“明天記得還我。好了,快回去吧,再不回去你家裏人該着急了。”

他們才不會擔心我。江愁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對上卓霜那明亮得仿佛熠熠生輝的眼睛,鬼使神差地說,“……明天見。”

卓霜彎起唇角,這笑容看得江愁心裏一顫,“好,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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