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天衣無縫(二合一)
二十八、天衣無縫
夏波摟緊了孩子,他茫然地走了一會兒,發現秦蘇家就在眼前。他愣在門口,小心地把風衣撥開了一個口子,露出了嬰兒熟睡的小半張臉。依舊是可怖的讓人心裏一顫,但他看久了,竟也瞧出了幾分可愛。
他嘆了一口氣,立在門前轉了個彎。
他雖然沒養過孩子,可也知道剛出生的嬰兒吃不了米面,可他同樣也沒本事去找奶。這是個麻煩,他不得不承認,如果山神沒有被他一槍打死,那麽不管血濃于水的母女情還是野獸的本能,養育和吃都與他無關,他只是個看客。
看客不需要費力,也無需煩惱。
他在秦家村認識的人不多,除去秦蘇外,秦老爺子勉強算是一個沒徹底結仇的,他想到了秦凱。他重新攏上口子,只留了一條供呼吸的縫。他不清楚是不是所有剛出生的孩子都這樣嗜睡,還是因為它吃飽了才能這樣無憂。
鬼使神差地,他又撥開一點風衣。那張臉上沒有紅色的唇瓣,淡上一些的粉色也沒有,只有一張皮面。他伸出手,摸在了那條代表嘴巴的縫上,手指沒多用力就撬開了。
嬰兒的口腔濕潤、溫暖,雖然還未長牙齒,但粗糙的舌面上仍是留下了絲絲鮮紅的痕跡。他刮了刮,毫不意外地沾上了一絲口水,指縫裏也帶了些紅。
吸吮是每個人刻入骨子的本能,不需要教,天生天賜。感覺到異物侵入口腔,它最先做的事不是努力排出,而是本能地吸吮。它很急,像是之前墊肚的已經消化徹底,可吸了好一會兒仍是沒有任何東西流入肚子,它似乎明白了什麽,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夏波立馬捂住它的臉,他手掌很大,掌心幹燥粗糙,完美地貼合了這張沒有五官的平面,壓住了所有的聲音,只有細微的嗚咽聲和掙紮的四肢。他松了口氣,又意識到了什麽,立馬松開。
果然,它原本還未褪去的紅潮被這麽一憋,像是潑了血,發暗中透着黑,可怖極了。它大口呼吸着新鮮的空氣,張着嘴,叫得比之前還要撕心裂肺,它什麽都不懂,它只是一個剛出生的孩子,餓了、渴了、不舒服了只會張嘴哭,給不了任何複雜一丁點兒的反饋。
他皺起眉,匆匆跑進秦蘇家。封閉的四周框住了它的哭聲,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他耐心多了點,放輕了聲音照着記憶中那樣,抱着、搖着、哼着。
秦蘇家與他借住的那戶人家并無什麽不同,或許是只有一個人的原因,東西不多看着很是幹淨。他看着半掩着的門,遲疑了一下便推開。他沒見過女兒家的閨房,更不清楚張雪平時的習慣,但房間裏的東西被堆得很多,除去床邊的行李箱,幾件衣裙都被攤在了床上,似乎在等着被安排。
他在屋內繞了一圈,輕拍它背部的手不知不覺中放慢了。他目光鎖定在了歸檔整齊的行李箱上,腳一勾,拖出來後直接解開卡扣,裏面的東西争前恐後蹦了出來,胡亂地堆成了一團。
他不了解張雪,但光憑她通身的矜嬌之氣也猜得出嬌慣出來的大概是什麽脾氣,可也正是這樣,才有問題。光鮮亮麗的人背後可能滿身污漬,但愛美的女性是絕不會容忍自己的花被亂放。
張雪的行李被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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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反應是秦蘇。她與張雪住在同一個屋子下,有着天然的優勢,其次,她曾在晚上看見張雪被山神帶走,除去山神本人外,她是最先得知的那個。哪怕她害怕不曾點燈弄出動靜,天亮後也仍是有充足的時間,不論從哪種情況來說,秦蘇的嫌疑都最大。
他知道,光憑這樣一個并未有實證的推測就判定一個孩子,實屬殘忍,但他不願為她找任何開脫的理由。他只覺得,秦蘇實屬膽大,他不知道對方是否吃準了他們不會與一個孩子計較的心理,還是覺得他們根本沒有機會去愁心這件事,可無論是哪種,他從一開始便不覺得能作為孤女在村中長大的人,會心思單純。
她有自己的小心思,從年幼看見山神而撒謊自保時,就足以證明,在這之後又成功的藏住了心思活下來,其實就已經說明了很多。
他想起了秦望舒之前零碎交代的事,有秦蘇的,也有秦凱的。他看了眼哭啞了嗓子已經沒力氣鬧騰的孩子,想了想,從行李箱裏撿出了幾件張雪貼身的衣服,多次漿洗後的布料已經十分柔軟,他仔細疊了起來,又從中抽出兩條花紋不一,厚薄适中的圍巾裹成了一個蛹,一個剛好能放孩子的蛹。
秦望舒帶的衣服或許不多,她的行李箱與張雪和金伊瑾相比,小得可憐。身上穿的風衣自初見就未換過,如今被當成包孩子的襁褓,身上只着了件襯衫,盡管她極力抑制,仍是被他看見了不自主地寒顫。
他不是沒想過把張雪的衣服挑幾件給秦望舒,但兩人身形相差甚多,尤其是她們之間的關系讓他一時間吃不準會不會好心辦壞事,索性幹脆換一換。他自覺辦了件好事,秦望舒再不識趣也會看在她需要的份上,少給他下絆子。
他心情好了些,見哭黑了臉的孩子也不覺得醜,反倒比之前又順眼了幾分。他動作很利索,風衣一解,也顧不上孩子是否會凍着,新的襁褓是否過冷,直接托着它的背脊就要往裏塞,下一秒,一股熱氣騰騰的液體澆了他一身
它未吃任何東西,只有秦望舒的血,具體多少他并不清楚,只依稀看見了對方泛白打皺的指腹。這一泡尿,算是初尿,騷得很,或許它存了報複的心思,力道格外大,澆透了他的薄棉褂,貼合着裏衣粘在身上,燙得灼心。
他不知作何表情,等到臉上的水珠滑落,一兩滴不小心進了嘴角,他下意識舔了口,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後,立馬青了臉。
屋外暖陽正好,春裏透着的寒意被驅散得一幹二淨,草木欣欣向榮,春意正盛,但這都與夏波無關。
當衣服上的熱度散去後,逐漸降下的溫度吸附着他的體溫,向下滴落的水珠被他敏感的神經清晰感受到。他閉上了眼睛,忍住了心裏的暴虐,扯出一抹勉強至極的笑容,道:“不生氣,只是個孩子。”
她尿完了,小小的手掌又蜷曲握成爪,似乎覺得冷了,蹬腿了幾下,張開嘴又要哭。這次,夏波眼疾手快地把它塞進了襁褓,它的聲音還未落下,張大的嘴變成了一個輕輕的哈氣,撐開的皮面沒有五官點綴,像是靈堂上紮好的紙人,又紅又黃的臉配上兩個黑漆漆如洞般的鼻孔,怎麽看都像是個妖怪。
他哼了一聲,道:“真醜。”
他覺得還不夠,又道:“醜死了。”
他自認為不是什麽好人,腌臜的話也是沒少說,但他還不至于畜生到對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孩子做什麽。他放下孩子,就水缸裏的水快速擦了一遍,衣服沒換,只是生了火在竈臺旁烤幹後又穿了回去。
許是良心發現,他突然想起行李箱中的巧克力,又去取過來掰下一小塊,燒開了水在碗中化開,待冷了些後,一勺勺喂它嘴裏。他水放得不多,不過是比碗底高了些,巧克力化在其中能拉絲。他刮幹淨碗底,瞧見勺子邊上還有一些,又轉了個面,塞到它嘴邊。
巧克力其實不好吃,苦苦的,大人尚吃不明白更別說孩子。但它自出生後吃的第一口東西便是血,腥鹹的味道一樣不好,在沒有正确的“好吃”認知下,足夠香醇的巧克力只會讓它有進食的本能。
他出門時帶上了秦望舒的風衣,和來時一樣蓋在了它身上。這番折騰耗了不少時間,之前聚集的人都已經散了,他不知道秦望舒去了哪兒,也不好貿然打聽,只是在看見昨天關他們的柴房時,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好巧不巧看見了站在窗戶旁的秦望舒。
他揚起了眉,反觀對方并不驚訝,只是因為有些冷而環住了雙臂。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猶豫了會兒道:“我去拿件張雪的衣服給你。”
“不用。”秦望舒幹脆地拒絕了。她看了眼被風衣蓋着的孩子,頭痛的揉了揉眉心。“你就這麽抱着?”
夏波被問得一噎,下意識想回:不然呢?但他見秦望舒情緒似乎不大好,便十分識趣地咽了下去,只是道:“張雪的行李被秦蘇翻了。”
他壓低了聲音,又在室外,聲音還沒進窗戶就散了。秦望舒側了下頭,餘光瞥了一眼抱着膝蓋坐在地上的秦蘇,興致缺缺道:“哦。”
夏波不知她心裏所想,只當她還在氣惱自己之前所做,輕咳了一聲,略不自在地解釋道:“我不擅長處理家務事,只會挑事。”
秦望舒沒料到他會解釋,她之前默許了夏波離開便是這事翻篇,于是順着問道:“秦蘇的鞋子呢?”
他啞口無言。他壓根沒把随口找的理由當真,秦蘇有沒有鞋子與他何幹,左右不是自己的腳,疼不到他身上,但這麽赤裸裸地被秦望舒指出來,一時間臉皮也有些挂不住。
秦望舒輕哼了一聲,并不稀奇。她歪了下身子,抵在釘在窗戶上的木板道:“現在能自由行動的就剩你,蔡明不知道被關在哪裏,你處理完這個孩子就去打探一下。”
夏波聽了皺眉道:“怎麽處理?”
秦望舒吸了一口氣,不可置信道:“還用我教?”
他一時間沒轉過彎,愣了幾秒,突然心領神會。抱着孩子轉身就要走,走了幾步又覺得不對勁,于是轉過頭,見秦望舒還在窗邊看着她,不确定道:“我真去處理了?”
秦望舒舔了舔後槽牙,覺得他這樣還不如當初撕破臉算了。見她沒吭聲,夏波遲疑了,他看了眼孩子,有些糾結地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氣得秦望舒一巴掌拍在木板上。
灰塵簌簌地落下,她不耐煩的扇了扇,看着再次靠近的夏波,心平氣和道:“這孩子是誰的?是誰的就找誰處理。”
“山神不是死——”夏波下意識反問,可話還沒說完,他徹底反應過來。
——秦凱。山神死了,但秦凱是這孩子的父親。
秦望舒見他想明白了,揮了揮手,讓他趕緊滾。她依舊靠在窗邊,扯了扯袖子,努力把露在外面的肌膚遮住更多,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一點之前的生動。
“是夏軍官嗎?”柴房裏響起一個幽幽的聲音。
她懶得動,只是敷衍的應了一聲。她以為對方不會再問時,又聽到:“山神會把我們抓走嗎?”
她終于擡了下眼,态度含糊不明道:“你想被抓還是不想?”
“還會有人想被抓?”許是她的問題有些奇怪,秦蘇擡起了頭。大半的光線被秦望舒擋住,她只落得了零星幾束,一張本就尖俏的臉更顯小巧,過于可憐。“我不想被抓。”
“那就不會被抓。”秦望舒立馬道。她的話很是堅決,直接切斷了秦蘇接下來所有的疑問。
秦蘇抿了抿嘴,在她低矮的視線裏,對方逆光下的身形過于高大,猶如一尊神像。她猜秦望舒或許對張雪也說過這樣的話,可能也是像現在一樣肯定,但說話又有什麽成本呢?
她不甘地咬住了唇瓣,少女的唇殷紅中透着粉嫩,被咬後更是嬌豔欲滴,可惜無人欣賞。她和張雪的關系其實沒那麽好,只是一個人住久了,突然來了個漂亮姐姐覺得新奇,新奇下又心生羨慕,時常會生出如果她是張雪該多好的想法。
可她只是一個孤女,深山裏的村姑。別人待她好時,她就得了些便宜,不好時,她也沒有可委屈的,只能受着。她很早就清楚地知道這個現實,但許是時間太久了,久到秦凱照顧她也太久了,她逐漸忘了這回事,直到被張雪再次戳破。
她看得出秦望舒待她有幾分不同,這不同是因為看在她年歲不大的份上,真要計較起來其實比張雪要真心上幾分。但她也知曉,她這個年齡在村子裏,許多姑娘已經生了孩子,她着實算擔不上“孩子”這個稱呼。可她到現在,唯一能仰仗的,也只有這個名不屬實的稱呼。
“你會護着我嗎?”她鼻子壓在了手臂上,聽起來有點兒鼻音。
秦望舒眨了眨眼,她與秦蘇相處不多,幾次接觸下來只覺得這姑娘懂事、聽話。但現在被關在一塊,被迫深入交流了後,又覺得自己果然不适合帶孩子,也難怪教堂的孩子沒一個與她親近的。
“可能吧。”
她并未肯定道。山神已死,秦蘇的憂慮根本不會發生,但她也沒必說出真相。相反一個“護”字的含義太廣,她不敢貿然應下,尤其是在秦蘇得罪秦老爺子後。她自認是個聰明人,但也确實管不到秦家村的事,換條路,她可以把秦蘇帶回教堂,那之後呢?
秦蘇的處境艱難,她只會更糟糕,不過是表面光鮮罷了。她不想做無法保證的承諾,有些事辦不到,就沒必要給希望。
秦蘇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覺得果然如此。可還沒等難過,又聽見她道:“山神不會來。”
騙人!秦蘇差點脫口而出,有張雪的前車之鑒,她根本不會信,但她聰明的沒開口。她回想自己與秦望舒所有相處的過程,發現對方确實沒撒過謊,一時間又有些動搖。她左右糾結,突然冒出了一個荒唐的念頭,她張着嘴,飽滿的唇瓣顫了顫。
“你們殺了山神!”
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喉嚨裏擠出了一聲不知是嗚咽還是呓語的聲音,像是受傷了的小獸,原本試探的姿态又全部蜷縮成一團。
秦望舒下意識擰起眉頭,她沒想到秦蘇竟然猜到了這點。她腦子難得的空白了,抱在手臂的手指點了點,竟然想不到什麽好說辭。她覺得有趣,笑了下,身子也跟着一顫,最後舔了舔淡色的嘴皮子。碰到了上面的死皮,她沒忍住用牙撕了。
尖銳的痛感通過神經立馬傳達到腦子,下一秒就嘗到了淡淡的鹹腥味。
“她在哪裏嗎?”秦蘇似乎緩了過來,她露出一雙眼睛,厚厚的簾蓋兒擋住了眉毛與額頭,只看得到高挺的鼻梁。山神是壓在她心上揮之不去的陰影,盡管記憶中那張可怖的臉已經模糊了,但那深深的恐懼卻被身體牢牢記住。
她現在回想昨夜大膽的舉動,只覺得腿軟。若再有一次,她怕是再難有勇氣。可她怎麽也想不到山神竟死了,一時間似悲,又似喜。她又想到了張雪,或許她是幸運的,年幼幸運的被養母撿了,之後幸運的沒被山神發現,養母死後,又幸運的被秦凱撫照,跌跌撞撞雖不容易,卻也長大至今。
“不在。”
秦蘇猛地轉過頭,她想說點什麽,可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可說的?她終究是比張雪幸運。她又縮了回去,試探道:“你找過嗎?”
“沒有。”秦望舒挑起眼角,很多時候她都覺得自己格外善良,善良到她甚至以為自己是個好人。她舔舐幹淨嘴皮道: “一個晚上能做的事情很多,你有食物會留到第二天嗎?”
秦蘇想說會,但秦望舒又澆滅了她的希望。她補充道:“你可能會,但你是人,山神是什麽?野獸。你不要高估一只畜生。”
她的話裏聽不出一點傷心難過,全然都是事不關己的清醒。秦蘇覺得齒寒,她抱緊膝蓋,默默地轉了一個身,露出她認為最堅固的背脊。
秦望舒沒有哄孩子的習慣,每個人都會有些小性子和脾氣,但只要不過界礙着了她,都無傷大雅。她又笑了一下,別過頭看向窗外明媚的春光。
夏波得了秦望舒的嫌棄,自覺丢臉,十分利索地滾走了。他覺得自己當初真是犯賤,把山神打死了。他們在秦家村本就處處受限,竟還想着帶個拖油瓶,真是活該被尿滋一泡。讓他覺得奇恥大辱的是,腦子還沒清醒,直接把把柄送到了秦望舒手上,可不就是伸臉讨人打。
現在想來,不是他會錯秦望舒的意,以為要把這孩子打死,分明是他自己想解決這個麻煩。他步子一頓,睨着被風衣裹住的它,跟着秦望舒一樣叫道:“小畜生。”
頓時,他心裏舒坦不少。他又道:“小畜生。”
就這麽叫了一路,直到秦凱門口,聽到了叮叮當當的打鐵聲,他才面色一斂,伸出手。手指剛碰到門,便遲遲不肯推。他抽了口氣,設身處地開始思考,如果有一天自己之前所做的所有閹髒事被人翻出來了,對方還帶着罪證逼自己認下,他會怎麽樣?
不用說,直接開槍打死!一槍不行,再補幾槍洩憤。
如果那人要解釋呢?
他暗自冷笑,都帶着罪證來了,還有什麽可解釋的?打死,不給機會,遲則生變,先打死再說!
這下,他覺得自己的手猶如挂了千斤重,與門不過短短毫厘的距離,像是隔了千裏。不需要腦子想,這就是件爛差事,還是他自己讨來的。他權衡了下就此打道回府和直面秦凱的兩種後果,糾結了一番竟比較不出哪個更糟糕。
他磨了磨後槽牙,猶豫不決時,門“吱吖”一聲開了。秦凱依舊是那副清涼打扮,脖間挂了條汗巾,拿着一頭正往臉上擦汗。見到他十分自然道:“夏先生在門口站了這麽久,是找我有事?”
夏波木着張臉,覺得這大抵就是命,所謂先發制人,後發制于人。他握拳在嘴邊清了清嗓子,又掃了一眼無人的四周,提議道:“進去說?”
秦凱一愣,他看向了夏波胸前用風衣遮住的東西,想到什麽,讓出了半個身子。夏波見縫插針,他進了院子後十分自覺把門關上,進到屋子裏才稍稍放下些心。
他道:“張雪被山神帶走後,我和秦作家去後山找了許久。”
他語速不快,因為知道秦凱是圈養山神的幕後之人,有意觀察對方表情。他見秦凱面色未變,又繼續道:“沒找着,應該是被那畜生吃了。”
秦凱剛想安慰,又聽夏波道:“但也不是全然沒發現——”
夏波當着面,拍了拍風衣,神秘兮兮地湊了過去。他眼裏帶了些笑意,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對方眼睛,又因為怕打草驚蛇所以過了幾秒便收了回去。他扯開風衣,露出正在熟睡的孩子,炫耀道:“這是那畜生留下的孽種。”
“我本來想一槍打死的,被秦作家攔住了。”他站直了身,有些惋惜道:“這女人家就是壞事,婦人之仁成不了大事。”
秦凱只覺得全身血液翻湧,明明身上熱得直冒汗,他卻手指尖控制不住地發顫。他定了定神,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勉強恭維道:“秦作家也是心善。”
夏波把他細微的變化收于眼底。他哂笑一聲,嘴上卻贊同道:“就是心善,打死了這小畜生也換不回人,就當是給死去的張雪積陰德了。只是有一點,小畜生長得面目可憎,丢在村中怕是無人敢領養,我們又與秦老爺子鬧了一些不快,行動不便。秦作家說你照顧秦蘇多年,就叫我來問問,秦鐵匠可願意幫忙照顧幾日?”
他似乎怕秦凱誤會,不等對方應下又接着道:“秦作家來自教堂,教堂有專門□□的地方。這小畜生不會打擾你很久,就幾日,我們辦完事就帶回去。”
秦凱喉頭滾動,千言萬語卡在其中,過了一會兒才道:“秦作家叫你來的,那秦作家人呢?”
夏波不明其意,他把之前的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沒發現有問題,便道:“秦蘇與蔡明起了争執,她夾中間和事佬沒做成,被關了柴房。我之前去給秦蘇找鞋,躲過一劫。”
他沒隐瞞,之前動靜鬧得那樣大,秦凱只要找個人多問一嘴,什麽都一清二楚,他還不至于自找麻煩。只是他有些在意的是,秦凱第一時間問的竟然不是自己孩子,而是秦望舒。
他舌頭頂過上颚,濕滑的觸感又讓他想起它的口腔,以及秦望舒喂血時的熟練。他電光火石間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麽,卻又一閃而過。他甩了甩腦袋,他的動作引起了秦凱的注意。
“夏先生身體不适?”
夏波動作一頓,他把孩子塞進秦凱懷裏。見他手忙腳亂地抱住,又把粗糙有些髒的手在汗巾上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地用指頭貼了貼孩子的臉。
若夏波不是知情人,也只會當秦凱是個溫純的老實人。他心裏惦記着那事,嘴上故意道:“秦鐵匠也是心善,不嫌棄這小畜生醜惡,看樣子秦作家識人眼光不錯。”
秦凱聽見“小畜生”這三字,擰了下眉頭,很淺又立馬松開,問道:“秦作家有取名字嗎?”
夏波看了他幾眼,見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只當是突然覺醒的拳拳之愛。他道:“小畜生。”
他見秦凱面上吃驚之色,笑着點了點頭,肯定道:“秦作家叫它小畜生。”
秦凱臉上沒有露出任何異樣,他只是訝異了一瞬,又笑道:“那就叫小畜生吧,賤名好養活。秦作家是有文化的人,這麽叫肯定有她的用意。”
這話一出,反倒是夏波有些吃不準自己的猜測了。但他該說的話都說了,再找理由拖時間顯得過于牽強,索性秦望舒交代的事順利完成了,他輕松之餘又覺得哪裏有什麽不對勁。他又寒暄了幾句,借着機會打量秦凱,可除了最初那下,對方并未漏出任何馬腳。
他推脫着沒讓秦凱送出門,走了幾步恍然想起來對方對自己的稱呼——夏先生。他步伐一頓,立馬反身拍門。沒等多久,他見秦凱抱着孩子開了門,對方顯然沒想到自己去而複返。他笑了下,好奇道:“秦鐵匠為什麽稱呼我為夏先生?”
秦凱沒想到夏波專程回來一趟竟是問這個,他呆愣一下,才道:“我年輕時在城裏做過活,見有學問的先生都是與夏先生一般,長褂在身。”
夏波沒想到竟是這個答案,他有些尴尬,但按在門板上的手仍未收回,又繼續道:“秦鐵匠之前見過秦作家?知道她是報社有名的作家?”
“沒見過。”秦凱撓了撓臉,粗犷的五官是略帶憨厚的笑容。“夏先生說笑了,我比秦作家大上許多年歲,那會兒秦作家應該還是個沒幾歲的娃娃。”
他低頭逗了下孩子,喜愛之情溢于言表。他又道:“只是張小姐之前與秦作家來過幾次,我聽見張小姐這樣叫過。”
秦凱的回答天衣無縫,夏波不想引起誤會,便收回手解釋道:“張小姐似乎與秦作家關系不一般,張小姐被山神帶走後,她就一直郁郁寡歡。我之前走時想起秦鐵匠對秦作家的稱呼,以為你們有些交情,便想來了解了解。”
秦凱一瞬間睜大了眼,似乎吃驚于夏波的話。但他什麽都沒說,只是在夏波再次告辭後,站在門邊看着對方離去,直到看不見人影後才關上門。
秦凱的話來回在夏波腦中翻滾。他對證據其實并不是很看重,對他來說人的直覺往往更致命,所以他斷定秦望舒知道什麽,可他又覺得這再正常不過了。秦望舒總是比他知道得更多,不論是山神還是其他消息,她永遠都是勝券在握,等着他發現什麽,再抛出一部分誘餌,迫使他上鈎。
現在也是。
小畜生是山神的孩子,秦凱是它的父親。他不把山神當人看,作為畜生圈養,那畜生生的孩子,只因為流着自己一半的血脈,就會被輕易接受嗎?夏波不清楚,但直覺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而秦望舒,她留山神一命的原因是不是真的只為解決小畜生的麻煩?可如果她知道秦凱會接受這個孩子,那這句話就不成立,但如果她不知道,為什麽又會讓自己交付給秦凱?
無數個疑問接二連三地浮上他心頭,他恨不得立馬就出現在秦望舒面前問個明白。可他只是站在了村子正中央的空地,金黃的陽光落在了他身上,照得他越發俊美不凡,來往的村民縱使與他不對付,卻也忍不住看上幾眼。
他想起的秦望舒叫他去尋找蔡明的位置,他大腦告訴他這件事必須要做,但立住的腿卻怎麽也邁不開。只是扭着身子掃了一圈周圍,最後把視線落在了巨大的槐樹處。
秦老爺子曾在銅牛第一次奏樂時,稱呼她為秦作家,那是她自願相告。張雪是報社的記者,與秦望舒關系親密,自然也知道她身份,但她多數都是親昵的叫望舒。他對她從未有過這麽親密的時候,但與有求于人時的張雪一致,态度總是會端正些,可他也不過是叫秦作家。
是了,張雪不僅叫過她望舒,也咬牙切齒地叫過秦望舒,更是叫過秦作家。但除去前者,無一例外都是發脾氣時,但他也清楚,張雪雖大小姐脾氣不淺卻也是個識大體的,斷不會在外人面前鬧難堪。秦凱真要從張雪嘴裏得知秦望舒身份,就只能是她們吵架了。
矛盾激烈到張雪無法忍受,要不然就是秦凱在騙人。可張雪真的會這樣嗎?
夏波閉上了眼,他腦中閃過張雪兩次被秦望舒狠狠出賣的畫面,沒有鬧、甚至沒有過多的掙紮,事後也不過是抹了□□的嘴說上兩句好話就又傻傻的信了。
他低低笑出聲,秦凱撒謊了。他根本就認識秦望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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