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彭子歌第二天就回來上課了,臉色還是很差,背包裏放了好幾種藥片。到點就拿出礦泉水數着顆粒吃。
課間,他被幾個玩得好的男生女生圍在中間。那些人分成幾波來,彭子歌也就分好幾次講述自己的到底生的什麽病,嚴不嚴重,能不能好起來。
“這可比我生病還累……”彭子歌無力地趴在桌上:“累啊……”
李二勤和蘇梓都轉過身,擔心的情緒溢于言表,不過都默契地沒有再對彭子歌進行“拷問”。
彭子歌落下了一天的課程,這一天的課也沒能好好聽。好幾次都焉焉地趴在桌上閉目養神。
任課老師都知道彭子歌的狀況,沒有打擾他。
中午他們一行人去吃飯,彭子歌沒有去。他帶了他媽媽親手替他做的養胃粥,放在保溫杯裏。
習慣了有彭子歌在耳邊吵吵鬧鬧的李二勤和蘇梓,都很不适應。只有容嗣仿佛一點也沒有被影響到。
午自習開始之前,他們湊在一起聊天。蘇梓把提早灌好的溫開水放到彭子歌桌上:“你快點好起來吧。”
彭子歌沒力氣地哼哼:“很快就又是生龍活虎的一條龍。”
蘇梓哭笑不得。
李二勤從早晨開始就有些心不在焉,連容嗣跟她說話,她都聽不到的樣子。
彭子歌不放心地看了她幾次,問:“二勤,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李二勤回神,想說什麽又搖頭。
彭子歌意外,李二勤從來不是吞吞吐吐,有話不直說的人。他詢問地去看容嗣,看到容嗣正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握着筆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着稿紙。
原來也不是李二勤一個人滿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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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子歌想來想去,只想到一個可能性:“阿嗣,你跟二勤吵架了?”
被點名的兩人同時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二勤囧:“沒有。”
“我看你們兩個人氣氛怪怪的。”彭子歌重新趴回桌上:“沒有我在,你們都不能和平相處了嗎?”
蘇梓的白眼簡直要翻到天上去。
彭子歌被蘇梓的表情點醒,摸摸鼻子:“我猜錯了?”
李二勤嘆口氣,終于肯開口解釋:“阮糯糯的哥哥,阮銘先你們還記得嗎?”
彭子歌點頭。
李二勤偷瞄容嗣一眼,發現他神色如常,繼續:“他昨晚又跟我表白。”
表白?
又?
其餘三人同時抓住關鍵字,這次蘇梓比彭子歌更着急問出來:“他之前就跟你表白過?”
“嗯。”
彭子歌急急加入,問:“然後呢?你答應了?”
“沒有。”
彭子歌有些莫名其妙:“那不就完了?你還想這件事幹什麽?”
李二勤有些苦惱地低頭:“他問我為什麽拒絕他。”
彭子歌:“為什麽?”
李二勤照昨晚回答阮銘先的話又重複一遍:“因為不喜歡。”
彭子歌攤手,表情生動,都忘了自己還在生病這回事:“沒什麽問題啊!”
“他又問我,怎麽知道我不喜歡他。”
彭子歌一怔,什麽鬼對話?
李二勤:“還問我,知不知道喜歡到底是什麽感覺。”
蘇梓皺眉,餘光看到容嗣放下了筆。
“所以,”容嗣開口:“你怎麽回答他?”
“喜不喜歡一個人,我還能不知道?”李二勤這樣回答,和昨晚的回答沒有任何區別。
容嗣面無表情地別開臉。
李二勤不明白容嗣這個反應到底是幾個意思。然而也沒敢問,換成彭子歌就可以随便問出口,輕松又自然。
“阿嗣你這表情幾個意思呢?”
李二勤幾乎以為是自己不當心把心裏的話說了出來,然而這句話确确實實是彭子歌說的。
容嗣沒有理他。
他還不依不撓了:“你這是看不起我家二勤情商不夠呢?”
李二勤的表情僵住,總覺得這話聽起來別扭。可彭子歌因為生病帶了倦意的臉上,一片坦誠。
“胃不難受了?”容嗣出聲提醒。
“難受……”彭子歌在聽到”胃“這個字眼的同時,瞬間覺得自己林妹妹上身,渾身無力:“我再也不要生病了。”
元旦慶典如期舉行。
李二勤最終沒有參與成為主持人。而再次被拒絕之後的阮銘先也沒有再出現。
李二勤再見到他,是在元旦慶典的大舞臺上。
他穿着黑色正裝,搭配一件白襯衫,站在舞臺正中間,把旁邊女主持的存在感壓得一點點都不剩。
不知道是因為他站在鎂光燈聚集的地方,還是因為這一天作為主持人的精心裝扮,讓坐在側方前排的李二勤第一次認認真真打量他。
阮糯糯也沒說錯,阮銘先雖然黑,但的确長得不錯,是絕對受女生歡迎的類型。平時他的表情總是要笑不笑地,現在繃起臉一本正經,反而給李二勤一種奇特的感覺。
各類歌舞特長表演的人員上上下下,只有阮銘先始終出現在臺上。
李二勤的位置在舞臺下方的最左邊,都是最靠近舞臺的位置,方便要參加節目的同學可以随時上臺。可位置太偏,即使臺上的燈光大亮的時候,她的位置還是一片漆黑。她的身邊坐着容嗣,一身黑色演出禮服,袖口處露出一截白色的襯衫。
他今天連發型都被精心設計過,額前的頭發柔順地垂在眼前,蓬松而柔軟。為了演出而化過妝的臉,眉如墨畫。
李二勤幾次想跟他講話,都忍住了。
因為容嗣似乎又……睡着了。
——每天忙什麽這麽累?這裏這麽吵居然也能睡着?
李二勤歪着腦袋想。
——睫毛好像很長的樣子。
湊過去看。
——好看的男生睫毛是不是都很長?
這次連手都出動了。
快要碰到容嗣睫毛,突然聽到臺上阮銘先念自己的名字。
她猛得擡頭,竟撞上了阮銘先看向自己的眼神。
這麽黑也看得見我?
李二勤又是一陣疑惑。
“走了。”耳邊傳來容嗣低低的聲音,剛睡醒,還有點沙啞。
然後感覺到容嗣站了起來。
修身的西服,剪裁完美。
李二勤坐着往上看,只覺得看來看去都是容嗣的腿。
她跟着站起來。
容嗣笑了笑:“別緊張。”
另一邊坐在班級群體裏的彭子歌和蘇梓也聽到了李二勤和容嗣的名字,興奮地和班級的同學一起尖叫。
其實容嗣名字從主持人口中出來的一瞬間,臺下就爆發了轟動的掌聲和尖叫聲。不只是他們班級的,還有來自其它班級的女生們。
彭子歌的歡呼聲在這中間顯得微不足道,他憤憤地瞪過去。
在這期間,容嗣拉着一身白色小洋裙的李二勤從容地走到舞臺中間。
高挑的少年,和纖細的少女。
兩人手牽着手,朝臺下的同學老師們微微鞠躬。
整個會場沒有一點聲音。
所有人靜靜地看着容嗣走到鋼琴邊。強烈的燈光從舞臺後上方照射下來,将容嗣的影子在地面上勾勒出一個又細又長的黑影。
他在鋼琴前坐下,背脊挺拔,氣質非凡。
鋼琴的另一邊,站着李二勤。
亭亭玉立。
容嗣輕輕擡起手,緩緩按下一個鋼琴鍵。
然後鋼琴聲響起來,漸漸跟上一個動聽的歌聲。
沒有人在這之前看到過或聽到過容嗣和李二勤的彩排。
除了阮銘先。
可到底彩排是彩排,真的看到他和她的表演。
他仍舊很吃驚。
就和臺下鴉雀無聲的人們一樣。
可他更吃驚的,是容嗣和李二勤之間的契合度。那種天生一對的感覺,始終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
他們配合得這樣完美。
李二勤天生偏冷的聲線,在演唱這首歌時,獲得了額外的效果。
雖然在感情上還有些青澀,然而當她唱:“sthefairestmaid.”
那股清冷滑動着淡淡的感覺掠過每一個人的心裏,不是喜悅,也不只是憂傷,是每一個人的青春。
可漸漸地,也突然開始覺得難過。
尤其是高三的老生們。
似乎還是高中剛進來的時候,懵懵懂懂地拉着新認識的同桌,路過每一個修剪過的綠化帶,認識每一朵新開的花。在經歷某一次不經意的回眸時,看到了令自己心動的背影。有些說出口了,得到了,失去了。可有些成了永遠存在內心最深處的秘密。
一年又一年的楓葉落桃花開,曾經以為會是漫長到數不到邊的高中生涯,竟也在老師翻來覆去的“拼過這三年”中,走到了第三年。
玫瑰花會盛開。
然後會凋謝。
青春也是。
在唱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李二勤回頭去看容嗣。
他好看的容顏在燈光下,仿佛是熠熠地發着光,整個人都籠着金色地絨邊。感受到李二勤的視線,他擡頭,盛了笑意的眼睛直直看到李二勤的心裏去。
她從未覺得容嗣這樣奪人目光,仿佛是遙不可及。
可他就在她的不遠處。
她只覺得美好。
能和你一起站在最耀眼的舞臺中間。
能和你一起走過清晨的操場,傍晚的樓廊。
能和你在夏天的時候一起流着汗跑在烈陽的跑道上。
能和你在寒冷的冬夜一起埋頭苦算頭疼的習題。
在我最珍貴的歲月裏。
短暫的安靜。
爆發出比開場時更加熱切的掌聲和歡呼聲。
人在感性的時候總會說些當時以為自己會一輩子堅守的事情,彭子歌用胳膊肘碰了碰蘇梓。
蘇梓詢問地扭過頭:“嗯?”
“我們一起努力吧?”彭子歌說。
“什麽?”
“我們四個,一個努力。”他捏緊拳頭:“一起選擇理科班,一起上同一個大學,然後一起工作,做一輩子的朋友。”
蘇梓愣了愣,笑:“好啊。”
彭子歌伸出小拇指:“拉鈎。”
“拉鈎。”
既然表演結束,容嗣很快帶着李二勤回到了班級的隊伍裏。回到彭子歌和蘇梓的路上,不時接收到來自班級同學的羨慕和誇獎。
禮堂的暖氣開得太足,只是擠到彭子歌身邊,李二勤竟出了一身汗。
回頭看容嗣,額頭竟也冒着幾顆細汗。
“有點熱。”容嗣坐下,脫去禮服外套,放在左腿上,背脊微微前弓,露出兩塊明顯的肩胛骨。
彭子歌激動地拍他的背:“每次我想看都藏着不給我看,原來是為了一鳴驚人啊!”
容嗣扭頭看他。
李二勤也在不自覺地皺眉。感覺這下拍得,很疼地樣子。
“我們班肯定能拿名次!你信不信!”彭子歌一臉自豪。
李二勤一臉茫然:“名次?”
“是啊。”蘇梓解釋:“每年的活動都排名次的,勝利的班級有獎品拿。”
“還有獎品?”
彭子歌連連點頭:“是啊,還有獎狀呢!”
“這樣啊……”
彭子歌意外:“你不知道?”
李二勤搖頭。
彭子歌又去問容嗣:“你也不知道?”
容嗣:“知道。”
“怪不得,我說你們唱這麽好,肯定是為了拿名次的。”他不解地看一眼容嗣:“你知道怎麽不告訴李二勤?”
容嗣臉上的汗終于收回去一點點:“她知不知道,沒區別。”
彭子歌反應片刻,和蘇梓對視:“也對……”
元旦慶典過去三天之後,學校出了排名。李二勤和容嗣的節目,獲得了第二名。班主任樂滋滋地在早自習頒布了這個喜訊,然而彭子歌卻很不滿:“為什麽不是第一?”
紛紛有人附和:“就是,容嗣和李二勤的節目那麽好。”
班主任無奈地瞪彭子歌:“你一分力都沒出,還在這裏挑三揀四?”
彭子歌不服氣:“我心裏,阿嗣和二勤的節目就是最好的。”
班主任哭笑不得,肅了肅表情:“好了啊,現在元旦節目也過去,再過兩周就是期末考。你們努力一把,熬過這兩個星期,回家好好過年。”
下面的回應立刻就變得有些意興闌珊:“哦……”
“都什麽反應?”班主任氣樂了:“說到學習都這麽不情願?我看你們這幾天為了元旦節目的事情,就弄得很沒有學習的心思。到時候一個個都考砸了,我看你們怎麽過年。”
彭子歌撇嘴。
班主任恰巧看到,又拿彭子歌開鍋:“彭子歌,你說你有什麽不滿?”
“沒有!”彭子歌坐直身子:“老班您的話就是聖旨!”
“皮癢了?”
“不癢!”
班主任:“……”
接下來自然進入了緊張的複習周。每一門課的任課老師都講完了新知識,開始從第一章進行系統性複習。重點高中的學習強度,比其它學校都要強很多。一套套的試卷習題發下來,在桌面上越疊越高,低頭寫作業的時候,從講臺上都看不到學生頭頂的那個小漩渦,一排排漆黑的後腦勺。
有些同學為了抓住每一分一秒的時間,連午飯都不去食堂吃了,去超市随便買幾桶泡面回來泡着,邊吃邊寫卷子。所以教室裏長時間缭繞着一股泡面的味道。
李二勤覺得好玩,也拉着其他三人一起在教室吃了一回。然而到第二次提出建議的時候,被彭子歌和容嗣義正嚴辭地拒絕了。
他和容嗣到現在還在長個子,尤其是彭子歌,開始的時候比容嗣矮了半個頭,現在已經快持平了。兩個人站在一起,都白,都高。
蘇梓恨得簡直牙癢癢。
李二勤善良地勸慰她:“可是蘇梓你也很白,只是沒有他們高而已。”
彭子歌認同地點頭:“如果你跟我一樣高,現在給你寫情書的那些小男生,可得咬舌自盡了。”
被蘇梓追着打出了教室外面。
李二勤做了個深呼吸,拿出上一次随堂測驗的卷子放到容嗣面前。
容嗣看了一眼,政治,意外地挑眉。
“哦,不是這一頁。”李二勤吐吐舌頭,将試卷反過來,用筆頭點了點某一道大題:“被扣了三分。可我覺得我該寫的點都寫到了。”
容嗣對着李二勤的答案思考了會兒,拿出自己的卷子對照兩人的答案。
嗯……又是李二勤式的思維方式。雖然說得都有道理且無法反駁,然而的确不是正确答案。這麽想想,還是趕緊把她的物理補起來,讓她一起選理科班吧。
李二勤觀察着容嗣的表情:“所以……我錯了?”
容嗣點頭:“錯了。”
“哪裏?”
容嗣:“……我想想。”
李二勤:“?”
***
在高一上半學期最冷的那一天,他們考完了最後一門期末考。校園裏很安靜,偶爾有三三倆倆的人從教學樓走向宿舍樓。
李二勤拿着筆袋從考場出來時,碰到了站在教室外等她的容嗣。
“考得怎麽樣?”他問。
“還行吧。”
容嗣靜默了幾秒,笑了。
“去等子歌跟蘇梓?”李二勤問。
“嗯。”
兩人肩并肩往彭子歌的考場走。
容嗣問:“一會兒直接回家了?”
“嗯。”李二勤點頭:“爸爸來接。”
“嗯。”
“你呢?”
“坐公交。”
“好。”
正巧走到彭子歌的考場邊,李二勤露了個腦袋,立刻就被彭子歌發現了。他朝李二勤做了個鬼臉,監考老師警覺地站起來:“不要交頭接耳。”
李二勤吐吐舌頭,縮回腦袋。
容嗣好笑地笑了一聲。
李二勤臉紅,跟他一起靠在樓廊的欄杆上,沉默了會兒,問:“你坐幾路公交車回家?”
“526路。”
“我也是。”
容嗣淡淡地講眼神掃過去:“你家住哪?”
李二勤報了個地址。
容嗣笑了笑,沒說話。
李二勤不明白容嗣的意思,不确定地問:“那我們一起回家?”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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